「……」天远寺无言地听着姬野这番言论，最后他沉默地对姬野点点头，而后转身走进电梯里。

「天远寺先生，虽然我只是个外人，但是我还是要请求你，请好好善待明神，他已经承受太多折磨了。」

天远寺再次对姬野点点头，按下关门键，装饰华丽的电梯门缓缓地阻隔了姬野低头鞠躬的身影。

站在明神的房门前，天远寺仔细地思考着姬野对他说的那番话。

童年的恶梦是什么意思？看姬野说的那么严肃肯定很糟，也许会糟到很棘手的地步……

算了，别想了。

抬手敲了敲房门，天远寺扬声叫着明神的名字，但等了一阵子都没有人回应，最后他终于不耐烦地一脚踹开门——

「明神，你在吧，为什么不开、……」未完的话语嘎然而止，天远寺惊愕地看着正打开内间房门走出来的明神。

明神低着头缓缓地走到办公桌旁，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房间里除了他以外还有别人，直到天远寺走到他跟前，他才猛地颤了一下，倏地抬头看向来人。

只是一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天远寺，明神就惊惶地向后退，想要逃回内间的寝室，但是双手却被天远寺一把抓住，无法挣脱。

「你……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天远寺愕然地把明神全身上下都看了一遍，「你变的好瘦……」

明神整个人都变了。以前总是梳得张狂飞扬的头发现在却柔顺地贴在颊旁，遮盖了大半的脸庞；以前透着健康光泽的小麦色肌肤现在却变的苍白，连淡青色的血管都清晰可见；以前那副锻链得宜的身材现在却变的瘦弱不堪，彷佛根本禁不起打击……

甚至，以前他那自信的神情全部都荡然无存，只剩下眼底的恐惧与慌乱。

到底是什么样的经历居然会把好好的一个人变成这样？

不断地从心底涌上心疼，天远寺忍不住把明神紧紧抱在怀里，「你到底都做了什么？都没办法连络上你，还把自己搞成这样……」

明神没有说话，只是一个劲得发抖，全身僵硬地任由天远寺抱着。

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天远寺放开明神，正想开口询问的时候眼尖地看见明神左手握着某个东西，「……手杖？」

那是一把用上好原木为底，用金箔装饰的手杖，彷佛英国的贵族般，一看就知道是需要订做的高级品。

不过，为什么明神会需要手杖？

明神颤抖的更剧烈，在天远寺发现的时后他马上把手杖藏到身后去，似乎也不打算给他一个解释，只是低着头站在原地，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害怕接下来的惩罚。

见明神如此反常，天远寺决定暂时别追究下去，拉起明神的手打算带他去吃点东西，没想到明神却拍开他的手，转身跑回寝室。

「搞什么……」不耐地啧了一声，天远寺追了上去，一把扯过明神的手把他转过来面对自己，才发现明神原本就苍白的脸现在更是苍白如纸，连嘴唇都不见血色。

「……为……为什么……」明神似乎很痛苦地大口喘息，微弱的声音就像是在恶梦里挣扎。

「……为什么……你还要回来……」

第十四章

「咳、……咳咳咳、咳呕……」从今天早上开始，令人担心的咳嗽声就不断地从明神房间的浴室传出，直到现在已经过了中午也依然没有停止。

喉咙好痛……

明神虚弱地趴在洗手台边，连抬手关水的力气都没有，就这样任由冰水溢出、打湿了浴室的地板。

究竟过了多久了呢……明神本能地想些其他的事情借此来分散对身体不舒服的注意。自从天远寺去了国外之后，他的生活又渐渐地回复到还未遇上天远寺时的形式，对此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但是，他的恶梦里出现天远寺的次数越来越频繁，甚至到后来他连白天的时候也没办法从那些恶梦中逃离……

在这种痛苦之中，唯一能让他感到庆幸的就是天远寺只出现在他的梦里，并不用担心那些梦境会有成真的一天。

可是就在不久之前，天远寺他回来了，就这么毫不犹豫地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让他措手不及。

天远寺不是已经对他感到失望了吗？为什么还要回来？他不是跟那个义大利女人在一起了？为什么那天天远寺会表现出那么关心他的样子？

明神混乱的脑袋无法自拔地不断想着这些问题，但是结果如何他却连想都不敢想。

胃部突然一阵绞痛拉回了明神的神志，他这才想到自己不知道几天没有好好的进食，他甚至想不起来他到底什么时候吃过东西。

但是他就像是得了厌食症一样没有胃口，连带着身体各处的疼痛让他常常陷入意识不清的状态。

「明神，醒醒……」天远寺轻拍着明神的脸颊，顺手把还在出水的水龙头关掉，「你怎么睡在这里？会感冒的。」

明神茫然地看着不知何时出现的天远寺，像是浑然不觉有人站在他面前。

天远寺叹了一口气，拉起明神的手扶他出浴室，让他好好地坐在餐桌旁吃饭。

「我不想吃……」明神微弱地说道。

「不行，你以为你已经几天没好好吃过饭了？在我没过来的时候你根本就没在注意吧。」天远寺强硬地把向楼下餐厅订的清粥推到明神的面前，还坐到他旁边盯着他吃下去。

明神沉默了一下，拿起汤匙一口一口地慢慢吃着。

见明神乖乖地吃着餐点，天远寺一手支着头静静地看着他，而后视线落在明神的左脚……

明神的左脚从大腿中间一直到小腿根部有着一条很长很深的疤痕，大概是事后没有处理好的关系，那条疤痕看起来非常的粗糙，在苍白的皮肤上显得异常突兀。

不知道是怎么弄的……天远寺眯着眼盯着那道疤看，在他第一次看见明神身上这道伤时有问过是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明神只是低着头，什么也没说。

收回视线，天远寺盘算什么似地，修长的手指断续地敲着桌面。嗯……回来日本也有两个月多了，而且因为最近快要到新年的关系，爸妈也在催什么时候要去他们那里……堂和那小子应该也是最近回来，还有美奈那个丫头……但是明神这个样子又让人很不放心……

好吧，也只好这么做了。

明神满身冷汗地自睡梦中惊醒，他下意识地摸索总不离身的手杖，但是却发现不太对劲。

我……在车上？怎么回事？手杖呢？

「啊，你醒了啊。」坐在驾驶座上的天远寺腾出一只手摸摸明神的额头，「嗯，有退烧了一点，你要不要喝东西？今天早上去找你的时候，发现你昏倒在阳台的躺椅上还真是吓我一跳呢，你到底是几天没好好睡觉了啊？」

尽管明神努力地想掩饰，天远寺还是没忽略他一被碰到那瑟缩的样子，天远寺的眼神暗了暗，什么事都没发生般地对明神笑了笑。

「你的手杖我放在后座，刚才被芙拉拿去玩了希望你不要介意，那丫头最喜欢漂亮的东西了。」

听见天远寺的话，坐在后座的小女孩也高兴地附和着，爱不释手地拿着明神的手杖摸来摸去。

「……芙、拉……？」明神愣愣地看着天远寺的侧脸，声音颤抖地问。

「嗯？啊，对了，你好像还不知道。」专心看着前方的天远寺没有注意到明神的状况，他苦笑着说，「我和阿莉雅结过婚，但是三年前就离婚了，芙拉就是我跟她的女儿。」

为了不让天远寺发现自己在颤抖，明神用尽全力地咬住下唇、握紧拳头，努力地克制自己不要发出任何声音。

天远寺是别人的父亲了……父亲……父亲、不……不……不！

「你的脸色还不是很好，再休息一下吧，到了我会叫你。」天远寺瞥见明神脸色发白地僵在副驾驶座上，以为他身体还不太舒服便为他调整了座位好让他可以躺下休息。

「你、你要……带我去哪里……」

「哦，我爸妈决定从加拿大搬回来了，所以他们在轻井泽买了一栋别墅，今年我们家就在那里过年，所以我们现在正要过去。」

「……不……」

「什么？」

「不、我不要！放我回去！」明神突然崩溃地尖叫着，双手紧紧环抱着自己蜷缩成一团，像只受凌的幼犬般不住地发抖，「我不要……我不要……」

明神突然变得如此抗拒，天远寺赶忙把车先停在路边，而后解开安全带探身过去确认他的状况，「明神？明神你怎么了？还好吧？」

「我不要去……我要回去、放我回去……」明神只是失神似地喃喃说着，而后身体一歪，昏了过去。

「哦，大哥你终于来啦，好慢欸～～咦？」正好从厨房经过大门的天远寺堂和看见天远寺开门，想调侃他几句却看见天远寺一脸凝重地抱着明神，另一手牵着芙拉进来。

「我的行李还在车上，你去帮我拿。」不想把明神吵醒，天远寺轻声说道。

「喔……那个……帝明的总裁怎么了啊？」看起来不像是刚做完爱的感觉呢……脑子里在胡思乱想着，堂和好奇地凑过去看着明神的睡脸。

却被自家大哥一巴掌给推开，差点脖子扭到。

「去拿行李。」天远寺威严地下令。

「是是是～呿，我又不是门房小弟……」摆摆手，堂和乖乖地去帮大哥提行李。

听着堂和远去的抱怨，天远寺无奈地叹了口气，抬脚走向他在这间别墅里的房间。

「爹地，这个大哥哥为什么不想来这里？他不喜欢过新年吗？」跟在天远寺旁边的芙拉拉着他的裤管，好奇地歪着头问道。

「这个……对不起，爹地也不知道。不过他应该不会不喜欢过新年，因为新年有很多很好玩的东西呀。」摸摸小女儿的头，天远寺笑着说。

一想到父亲曾经跟她说过有关新年的活动，从来都没感受过那种气氛的芙拉兴奋地笑着，满心期待着新年赶快到来。

看着小女儿快乐的脸庞，天远寺也跟着勾了勾唇角，而后他担心地低头看着明神，在车上他突然那样崩溃着实让他吓了一跳。

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明神这么排斥跟他们家族共度新年，也来不及问。在明神晕倒之后他几乎是用飙的一路冲到父母亲在轻井泽所买的这个别墅来。

到了为他们准备的房间，天远寺轻柔地把明神放到床上，为他把被子盖的严实以防他发烧发得更严重。

然后安顿好好动地在房间里跑来跑去的芙拉，天远寺拉着刚把他们的行李送进来的堂和出去说话。

「欸欸，大哥，帝明的总裁到底怎么啦？」好奇宝宝一被大哥拉出来就迫不及待地想问出个所以然，堂和双眼发光，八卦地凑近天远寺。

「这不关你的事啦，总而言之，明神的事你先别跟美奈说，要是那丫头知道了，肯定会跟我吵个没完没了。」头痛地抚着额头，天远寺只要一想到自家小妹吵架的功夫就觉得世界上再也没有比那个更头痛的事了。

「欸？为啥会扯到美奈？她也知道帝明总裁的事喔？」不知道小妹曾经有跟明神见过面的堂和疑惑地问。

「她见过明神几次，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很关心明神的样子，害我在国外的时候都不敢跟她说我没联络上明神……要是被她知道明神现在变成这个样子，那丫头一定会说是我没照顾好他。」

「哦哦～原来是这样啊～」堂和一脸饶富兴味地听着这个消息，从小就鬼灵精怪的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妹，敢情你是把帝明总裁当成大嫂了哦～真是太有趣了～

天远寺无言地看着自家弟弟笑的一脸诡异，正想损他几句的时候芙拉从房间里冲出来。

「爹地！爹地！你快来！」小手急急拉着父亲的衣摆，芙拉慌张地叫着。

「芙拉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大哥哥刚刚睡到一半突然在哭，哭得好厉害，可是我怎么叫都叫不醒他……」芙拉皱着小巧的眉头，大大的眼里盈满了泪水，「爹地……」

「乖，没事的，爹地会处理……」天远寺一边安抚着小女儿，一边不忘回头叮咛堂和，「记得，不准告诉美奈这件事。」

「是的，遵命。」对着天远寺的背影行了个军礼，堂和满脸笑意地看着房门在眼前关上。

「爹地，你看，大哥哥一直哭欸……」指着床上缩成一团的人，芙拉一脸担心地问，「大哥哥怎么了？为什么一直哭？」

「没事的，他只是做恶梦而已……」摸摸芙拉的头，天远寺缓缓地靠近床边，低头确认明神的情况。

明神双手紧抓着盖在身上的被子，用力到指节都泛白的地步，眼泪也不停地从紧闭的眼帘下溢出，弄湿了整个枕头。

看见明神如此的无助，天远寺心疼地轻轻拨开他的浏海，而后坐到床上，把明神整个抱进怀里。

「呜……呜呃……呜呜……」明神像只饱受欺凌的幼犬般缩在天远寺的怀里，低低地发出恐惧的哀鸣。

天远寺觉得连他的心都在刺痛着。到底是谁这么狠心把明神弄成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还不让他睡个安稳？

轻轻地捧起明神泪湿的脸，天远寺不断地落下安抚的亲吻在他的额上、眼上和颊上，最后覆上不断在哽咽的唇，轻柔地舔吻着。

他早该发现的，他其实一开始的时候就喜欢上明神了，只是他选择忽略，忽略明神看着他的眼神，他甚至没发现那眼神中参杂的依赖与求救。该死的，他那时候还推开他，推开这个已经满身伤痕的身体，选择了阿莉雅……事后才发现当时会那么生气是因为看见明神和别人上床的自己简直是笨的无可救药。

「对不起……明神、对不起……」贴着明神的唇，天远寺愧疚地低喃着抱歉。

明神，原谅我，原谅我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不在你身边……

第十五章

除夕 下午

「爹地、爹地！我想要吃这个！」芙拉兴奋地拿着一包太妃糖，伸长了手在天远寺眼前晃来晃去。

由于过新年的关系，平时对女儿的饮食很严格的天远寺这次破例让芙拉可以买她想吃的东西，所以他们现在才会在百货公司里任由小女孩欢快地挑了一大堆的糖果饼干。

「好、好，买那么多到时候蛀牙了我可不管喔。」天远寺无奈地说，他早就后悔答应女儿什么东西都会买给她了。

「我又没有要全部吃掉。」没想到芙拉嘟了嘟嘴，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对天远寺说道。

「咦？你没有要吃这么多？」天远寺的惊讶全都表现在脸上，毕竟他可是对芙拉能吃下多少零食的能力非常熟悉。

「对呀，这些也要分给悠哥哥的。」看着那堆像小山一样高的甜食，虽然芙拉的脸上还有些不舍，不过她还是很大度地决定要分一半给明神。

「噢……」听见明神的名字，还不太习惯的天远寺微微地愣了一下，随即对女儿的善解人意感到欣慰，「那我们赶快挑一挑回去吧，让悠哥哥等太久可是很不礼貌的。」

「嗯！」

自从来到轻井泽之后，明神连一步也没有踏出房门过，他总是缩在窗边的躺椅上，有的时候他会无神地盯着窗外什么也不想，有的时候他会从恶梦中醒来，满脸冷汗地蜷缩成一团直到自己冷静下来。

但绝大部分的时间里，他总是会想到三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