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哥哥的回应，胤礽满意了，于是小嘴一咧，给了胤禔一个灿烂的“无齿”笑容。

好可爱啊，好可爱……别看胤禔在战场上威风凛凛的，其实对可爱的东西历来没有抵抗力，这会儿也是。

不行，你不能中了敌人的“糖衣炮弹”，你得顶住……胤禔的心，就结成了麻花，天津出产的。

时间平滑地向前流淌着，转眼就到了年底，因为三番叛乱未平，仁孝皇后薨逝也不到周年，康熙又打算御驾亲征——在太皇太后和诸位大臣的劝阻下打消了念头——宫里不像往年那样张灯结彩，少了几分过年的气氛。

进入腊月之后，康熙比平时更忙了，叫胤禔去乾清宫的次数也变得频繁，这让胤禔不仅头痛，还手痛。

胤禔的头痛很好解释，手痛就很无辜了，原因很简单，七阿哥长牙了，需要磨牙，而他最喜欢的，是哥哥的手指。

“咯咯……”经过长期的发声练习，胤礽现在不止会叫“啊啊”了，还会“咯咯”地叫，听上去和哥哥有点像。

看着胤礽笑得一脸灿烂地贴上来，胤禔就有不好的预感，他左看右看，最后在炕桌上拿了个不大的苹果，塞到胤礽的手里，你要磨牙啊，还是用这个吧，爷手上的牙印儿，到现在还没消呢——为了在纳喇氏面前掩饰那些牙印儿，胤禔没少费功夫，他的忍耐程度，已经趋近于极限了——眼下大过年的，他可不想给额娘找不愉快。

宫里的苹果都是底下进贡上来的，外表鲜亮光洁，闻着更是清香扑鼻，胤礽很喜欢，捧在手里就不放了，他玩着玩着还拿到嘴里去啃，不过胤礽现在只有四颗可怜的小牙，平时吃点捣烂的苹果泥还行，完完整整的苹果，就是再小他也没法下嘴，胤礽用力啃了几下，苹果皮上顿时出现几个小坑，可是果肉，他还是吃不到。

“咯咯、咯咯……”胤礽转过头，用求助的目光看向胤禔，他想吃果果，可是咬不动，呜呜……

看着未来的皇太子殿下居然为了一个苹果而向自己求助，胤禔乐坏了，他得把这事儿记下来，将来说给胤礽听。

不是胤禔幼稚，而是整天和胤礽待在一起，除了在他身上找点乐子，胤禔的人生，已经苦逼到没法用语言来形容了。

哥哥不帮自己，还要笑话自己，胤礽委屈了，他眨巴了几下湿漉漉的大眼睛，把手里的苹果扔了出去。他力气不大，苹果扔出去也是在炕上滚动，滚着滚着就滚到胤禔面前了，胤禔捡起苹果，用手擦了擦，然后咬了口。

胤禔这下可是捅了马蜂窝了，他的苹果还没咽下去，胤礽就“呜呜哇哇”地哭了起来，谁哄也停不下来。

这个……胤禔无奈地扶额，他怎么知道胤礽小时候这么小气啊，头痛归头痛，自己惹的祸，还得自己来收拾。

尤其是李嬷嬷和凌嬷嬷都用那样的目光看着自己，李嬷嬷是无奈，凌嬷嬷是恼火，虽然表现得都不明显，普通人绝对看不出来，可胤禔，那是活了几十年的人精了，就是上辈子的性格再直爽，现在也能看懂不少弯弯绕绕。

不过他也没生气，毕竟两位嬷嬷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李嬷嬷是担心自己逗哭胤礽惹得皇阿玛不开心，凌嬷嬷则是又担心胤礽哭得厉害，伤了身体，又害怕康熙责怪她不会带孩子，双重压力之下，紧张过度也是正常的。

“保成，你是要吃果果吗？”其实凌嬷嬷已经端来了捣好的苹果泥，不过是胤礽被胤禔惹火了，现在不肯吃而已。

“……”胤礽背过身去，小身子哭得一抽一抽的，脸上涕泪交加，就是不理胤禔。

“保成啊，哥哥喂你吃果果好不好？”胤禔耐着性子哄胤礽，他觉得自己上辈子对弘昱都没这么耐心过。

“……”胤礽还是不领情，他才不要吃捣烂的果果呢，他要吃大个儿的，哥哥都能咬得动，他也要自己咬。

“保成不吃的话，哥哥就让嬷嬷端走了哦……”胤禔其实不确定胤礽能不能听懂他的话，到底是他伪幼儿，胤礽却是真的婴儿，说不定人家根本就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呢，那他不是浪费表情是什么。

谁知胤禔刚把胤礽的专用小碗递给站在炕边的嬷嬷，胤礽就回过头来，视线落在他随手搁下的那个咬了口的苹果上。

原来胤礽是想自己啃苹果啊，胤禔哭笑不得，把苹果给胤礽玩玩可以，让他啃来吃，他还怕他磕到牙呢。

胤禔现在很想抽自己，没事干嘛要捡那个苹果，而且捡了也就算了，他还咬上一口，不是脑袋抽风是什么。

不管胤禔心里是如何的懊恼，他这会儿都得先把胤礽哄好，好在小孩子记性好、忘性更好，被他用各式各样的小玩具一哄，很快也就不闹了，还两个人分着把那半碗苹果泥吃了，对于胤禔来说，这是个痛苦的经历，他讨厌婴儿食物。

吃过苹果泥，胤礽有些困了，凌嬷嬷就想抱他去午睡，谁知胤礽扯着胤禔的衣袖不放，于是凌嬷嬷建议，让五阿哥和七阿哥一起睡。没办法，胤礽睡觉的时候怕吵，要是他睡着了被闹醒，就是康熙在这里也没办法。

于是胤禔两辈子以来有了第一次和胤礽抵足而眠的经历，出乎意料的是，他还睡得挺安心的，完全没被噩梦困扰——别看胤禔现在的日子过得没心没肺的，可是午夜梦回的时候，他经常发现自己还在当初那个被幽禁的院落，周围什么人也没有，无论他怎么呼喊，也不会有人回应，直到冷汗淋漓地醒来——可是今天，他睡得好极了。

胤禔醒来的时候，觉得手指头微微发疼，睁眼一看，胤礽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正坐在他旁边，拿着他的手指头磨牙呢，肉嘟嘟的小脸上，一派天真无邪的表情，见胤禔醒了还冲着他笑，口水沿着他的手指往下滴。

胤禔欲哭无泪，却是敢怒不敢言，要是再把这位祖宗给惹哭了，他在皇阿玛那里可没有好果子吃。

由于南方战事未平，也由于皇后丧期未满，康熙十三年的新年，过得很是冷清。对于接下来的康熙十四年，胤禔首先想到的，就是盛大的皇太子册封仪式，以及他那两个刚出生就没了的倒霉弟弟，荣贵人马佳氏生的皇八子长生和庶妃纳喇氏生的皇九子万黼。胤禔似乎忘了，就在这年年初，他本人还有场命中注定的劫数。

第05章：命中劫数

过完年，胤禔迎来了自己的三周岁生日，不过他收到的生日礼物，却很不美好。

距离生日还有两天的时候，身体向来很好的胤禔开始发烧，初时并不严重，纳喇氏却很紧张，立刻让人请了太医来，胤禔本来还想笑她大惊小怪——两辈子加起来，他什么时候生过重病啊，根本用不着紧张——可事实恰好相反，他的记忆，显然不包括他还不记事的幼年时期，他的病，可不是什么普普通通的风寒着凉。

“请问王太医，五阿哥这病可有大碍？”太医不说话，纳喇氏急了，忙让方嬷嬷出来问道。

“回惠主儿的话，五阿哥这、这……怕是要见喜了……”王太医的声音明显在发抖，人家太医也怕死啊。

见喜……这不就是天花吗，纳喇氏懵了，不知所措地看着王太医，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主子，这事儿得赶快让皇上知道……”方嬷嬷小声道，她这开口，倒是提醒了六神无主的纳喇氏。

胤禔出痘的消息一经传出，宫里上下开始紧张，钟粹宫也暂时封闭起来，许进不许出。没办法，打从入关以来，满人最怕的就是天花，先前的顺治爷就是折在这上头，而康熙，他能顺利继位，也和他童年时代熬过了天花有关。

这次胤禔出痘，康熙的担忧是双重的，要知道，胤禔可是和胤礽相处时间最长的人，他出了痘，那么胤礽呢，会不会也被染上，康熙到目前总共有过九个儿子，可活着的就只剩胤禔和胤礽了，就是一个有事他也损失不起啊——少一个是减员百分之五十，少两个就是全军覆没了——于是康熙一面命令太医院全力救治胤禔，一面仔细观察胤礽。

好在胤礽运气不错，没被胤禔传染，在确定胤礽没被染上天花后，康熙把他和几位小格格一起送到宫外避痘了。

与宫中诸人的紧张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胤禔满脸的无所谓，他现在想起来了，他小时候是出过天花的，不过情况并不是很严重，脸上也没留下什么印迹，要不一开始的时候他没反应过来呢。

虽然知道结果是好的，可脑袋烧得晕晕的，浑身上下又痒得不行，这样的难受劲儿还是让胤禔有些吃不消，他现在的身体到底是个不到四岁的小孩子，忍耐力有限，至少和他的意志力有点不相匹配。

这天，胤禔烧得昏昏沉沉地醒来，口渴得厉害，他微弱地叫着要水，因为以前出过痘而被纳喇氏特地留下来照顾他的方嬷嬷很快端了水过来，却被守在床边的康熙接了过去，“你先下去吧，朕来喂五阿哥……”

胤禔这才注意到，他的皇阿玛竟然在床边陪着他，本来晕得厉害的脑袋立即就更晕了。

“皇、皇阿玛……”此前，胤禔不是没听纳喇氏说过，他当年出天花的时候，康熙曾经停朝九日，专门照顾他。

可他一直觉得难以置信，这样的待遇，应该是只有胤礽才有的吧，怎么可能轮到他呢，额娘莫不是记错了。

事实证明，纳喇氏没有记错，也没有说错，在胤禔小的时候，康熙对他是真的很不错，对得起慈父的称号。

“保清，不是口渴要喝水吗？”见胤禔看着自己发傻，康熙有点纳闷，随即想到他在生病，也就释怀了。

“……嗯。”胤禔含糊地应了声，顺从地喝下康熙喂过来的水，心跳莫名地漏了几拍。

“怎么？身上难受么？”康熙小时候出过痘，对胤禔现在的感觉说得上是感同身受。

“皇阿玛，痒……”胤禔坚决不承认自己是在撒娇，他只是觉得自己过于老实的举动太不像小孩子了，怕引人注意。

“痒也不能乱抓，要不脸上会留下麻子的……”其实胤禔的表现已经很乖了，普通像他这么大的孩子出痘，通常是要用宽布条绑起来的，否则小孩子不懂事，在脸上、身上胡乱抓上几把，以后还得了，而胤禔却是没被绑的。

“就像皇阿玛这样吗？”胤禔的话刚出口就后悔了，他怎么能提这茬呢，皇阿玛会骂他的吧。

不过康熙可没这么小气，别说他脸上的麻点不是很明显，他平时根本就不在意，就是他在意也不会冲着年纪这么小的还在生病的儿子发火，只见他笑了笑，温言道：“对啊，所以保清要乖乖的，你不乖的话皇阿玛就把你绑起来……”

“不要，保清不要被绑……”胤禔急了，一时竟没注意到康熙是在故意吓他，他只想着出痘已经很惨了，还要被绑在床上，那还是人过的日子吗，他坚决不要这样，直到见了康熙眼底的笑意，胤禔才反应过来，皇阿玛是逗他玩的。

难道身子变小了，智力也会跟着下降吗，胤禔用双手捂住脸，觉得自己的表现很丢人……

谁知康熙误会了胤禔的动作，以为他是脸上痒得难受，要用手抓，赶紧捉住他的双手，再用湿巾轻轻帮他擦脸。

皇阿玛……胤禔突然有点想哭，但是眼泪在眼眶里转了圈又回去了，明明是这么疼爱他们的阿玛，为什么将来会看着他们兄弟自相残杀到那种程度那不加任何制止呢，这到底是谁的错……胤禔不知道答案。

虽然对幼年时的那场疾病没有任何印象，但从纳喇氏后来提及此事时的态度来看，胤禔判断自己的病情不是很严重，因此不管身上有多么不舒服，他的心态始终是很平和，他相信只要自己配合太医的治疗，应该就不会有事的。

可事实并非如此，本来呢，对天花病人来说，只要疹子发出来了，这病起码就有了一半的把握，要是一直憋着，病人的体温却下不来，那才是麻烦呢。可胤禔的情况有些特殊，他是疹子出来了，体温却下不来，越烧越厉害。

眼看前几天神智都是清醒的胤禔现在烧得人事不知，康熙急了，把太医院的太医通通骂了一遍，又让他们继续治疗，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五阿哥给治好，他已经失去太多的儿子了，剩下这两个，他是真不想让他们有事。

就在康熙大发雷霆的时候，胤禔的神识早已飘到了另外一个场景，那个场景非常诡异。

胤禔悠悠荡荡地飘在半空，他看到了未来的长大的自己——或者说是过去的自己——他看见自己跪在康熙面前，嘴角挂着阴狠的笑意，一字一句地对康熙道：“……太子如此不孝，儿臣愿替皇阿玛行万难之事。”

“什么万难之事？你是要替朕杀了胤礽？”康熙的眸子眯了起来，胤禔可以感觉到，他动了杀机。

可是那个自己却不懂，或者说他以为康熙的杀意是冲着胤礽的，于是答道：“正是。”

康熙闻言震怒，一脚踹到胤禔身上还嫌不解气，他连着踹了好几脚，方厉声道：“你说胤礽口出狂言，是为大不敬。可是你却想着要去杀自己的亲弟弟，你简直连畜生都不如！”吓得那个胤禔连连磕头，再不敢开口。

明知康熙看不到自己，胤禔还是觉得浑身寒意逼人，那些个混账话，真的是自己说的吗，别说皇阿玛从来就没有想杀胤礽的心，就是有，那话也不能由自己去说啊，若是皇阿玛日后反悔，他不把说这话的人千刀万剐才怪。

胤禔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突然看到这一幕，他正在思考，耳边又传来了康熙盛怒的声音。

“要是五阿哥救不回来，你们就通通去给他陪葬！”康熙现在很生气，他怎么养了这么一帮没用的废物。

皇上逼得狠，太医们也没辙，只得又上前看脉，准备开方子。只是这回，运气不错的张太医刚把手搭上胤禔的左手，嘴角就朝上弯了起来，他认真看完脉，转身跪倒在地，高声道：“启禀皇上，五阿哥的体温降下来了。”

虽然感叹张太医的好运气，可在场其他太医脸上也是纷纷露出喜色，五阿哥没事，他们的脑袋也就没事。

康熙的表情也缓和下来，能熬过天花，这孩子以后就该否极泰来了吧。胤禔睁开眼，正好看到康熙欣慰的眼神，不由心头一颤，这和刚才的那一幕对比起来实在是……胤禔都不敢去想他刚刚见到的那一幕了，那货不是他……

胤禔痊愈后，被送到宫外避痘的胤礽和几位小格格也被康熙接了回来，说起来，这还是胤礽第一次离开康熙这么久，不过小家伙记性很好，大半个月没见也没把康熙忘了，见到他照样往他的怀里扑。

胤禔就比较悲剧了，不晓得胤礽是不是忘了他，反正从宫外回来，胤礽不理他了，见了他连个正眼都没有。

说来也怪，之前胤礽对胤禔黏黏糊糊的时候，胤禔想找理由不甩他，可现在，胤礽不黏他了，他又反而不习惯了。

于是，胤禔第一次在康熙没有招他的情况下去了乾清宫，打的理由是请安，其实就是想看看胤礽，好长时间没见面，他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想他的，不管怎么说，这个时候的胤礽，都还只是他的弟弟。

“哥哥、哥哥……”胤禔本来以为自己不会受到欢迎的，毕竟回宫那天胤礽都没理他的，谁知刚见面胤礽就“哥哥、哥哥”的叫了起来，口齿还很清楚，不想以前不是“咯咯”就是“嘎嘎”，都属于发音不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