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别前夕，陈洛约了宿舍里的一班人出去吃了一顿饭。
舍长年纪是最大的，平时就很照顾大家，听说陈洛有机会出国进修，也是衷心祝福他前程万里，锦绣一片。
陈洛刚笑着拿啤酒与舍长的酒杯去碰，还没来得及喝，就被路然的吼声吓得一抖。
“你个没良心的——！！！”路然像树袋熊一样挂在陈洛身上，哀嚎：“没有你谁来给我抄作业啊……”
“老大。”陈洛淡然。
“没有你谁让我期末不挂科啊……”
“老大。”
“没有你谁我每天撒泼打骂啊……”
陈洛黑线：“老大能够满足你所有羞耻的、不羞耻的，可以见人的、不可以见人的欲望。”
老大：“……”
路然的目光像X射线一样在室长身上扫过，直把他看得头皮发麻，才突然垮了脸，委屈道，“他没你好看。”
陈洛：“……”
路然皱眉：“他没你毒舌。”
陈洛：“……”
舍长：“……”这也是优点啊？
路然咂嘴：“他没你……”
“够了！”陈洛拍桌，直接把酒灌到他口里，堵住了他喋喋不休的嘴。
于是世界清静了。
……
路然是真舍不得他，平时两人的感情就很好，用路然平时跟人介绍陈洛的话来说：“陈洛知道不？我亲兄弟啊！
上辈子穿一条裤子！”
虽然陈洛一直跟路然说话够损，但是也确实真心把路然当好哥们。
这次一走三年，甚至不能跟大家一起毕业，心里有点遗憾，也有点难过。
吃完饭，在街道拐角分别，陈洛与三人一一拥抱。
连宿舍里那个最不爱说话，性格很内向的舍友也笑着对陈洛说了一句加油。
路然这次倒是安静下来了，叹了口气，走上去跟陈洛抱了抱，说，“陈洛啊……回来了别忘了再来找我们。”
陈洛翘唇笑了笑，点了点头，轻声道，“……我会的。”
杨佳萱敲了敲门，得到应声，抿了抿唇，这才推门走进去。
将文件放在唐衍的桌上，她看着唐衍低着头认真翻阅的模样，静默了半响，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办公室里偶尔能听见笔尖划过纸张哗哗的声音。窗外点着万家灯火，在夜色下静静闪烁，如同挂满夜空的星辰。
唐衍写下最后一笔，却没有抬头，只是低声道，“以后有事让秘书拿进来就可以了，你不用亲自跑一趟。”
杨佳萱咬了咬唇，眼眶慢慢红起来：“你现在连这样一面也不愿意见我了吗？”
唐衍的眉头微微蹙起，抬起头来，幽深的双眸静静看过去，冷漠得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手头上的事做完了吗？做完了就下班吧。”唐衍淡淡道，“你不需要天天跟着我加班。”
杨佳萱苦笑了一下，慢慢道，“我知道你现在讨厌见到我，可是你开记者招待会说出事实真相，拂了我面子难道
还不够吗？现在所有的人都会猜测，我是如何死皮赖脸的想要嫁入你们唐家！”
唐衍沉默了一会儿，反问道，“事实不是这样吗？”
杨佳萱一愣，唇边的苦笑更深了。眼泪大颗大颗掉下来，渐渐将她化得精致的妆容弄得一塌糊涂。
“唐衍，你放心，我再不会作践自己了！”杨佳萱哭起来，像是把连日来的压抑全部释放出来，“以后你不用再
躲着我，不用再见到我！这些年你一直甩不开的包袱终于落地了，现在你满意了没有？！”
一下子将唐衍桌上的摆设、文件通通扫落在地，她像是发疯一样尖声怒斥着。
自从记者招待会澄清了事实，她便一直活在众人诡异的目光中。
每天顶着压力上班，偏偏还不被唐衍所待见。
她其实很清楚，这些年自己其实一直就是在犯贱。但是就算如此，每次都还是抑制不住地抱着希望来向他靠近。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很傻，明明知道他永远都不可能会喜欢自己，但仍期望着即便是他能施舍一点点爱给她，营造
出一个让她觉得被爱的可能出来，她也能心甘情愿地咽下所有委屈。
门被猛地摔上，她踩着高跟鞋狼狈地离去。
唐衍将身子往后靠，闭上了眼，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长长叹出一口气。
二月十三号，陈洛在家收拾好东西后，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心里慌乱得像是万千只蚂蚁爬过，千头万绪揉成一团塞在脑子里。放在他家里的东西，还没拿回来，要去吗？
陈家妈妈端着刚煮好的糖水走出来，递给陈洛，看了看电视，哎哟一声，高兴地坐下来：“开始了？讲到哪里了
？这女的怎么走了？”
陈洛接过碗，愣了愣：“我不知道。”
“你不是一直坐在这里看吗？”陈家妈妈失望道。
陈洛笑了一下：“估计是没重头看，我看不懂。”
陈家妈妈还要说话，陈洛已是站起来，笑着走到玄关处：“我到朋友那里拿下东西，迟点再回来。”
“你要回学校那边么？很远啊，别去了，有什么缺的在外面重新买吧。”
“外面买不到，妈，我走了。”匆匆说完这句话，陈洛把门一关，蹬蹬跑下楼。
直接搭了出租车去，晚上十一点多，陈洛才来到唐衍的家楼下。
钥匙仍在手里，搭电梯上了楼，陈洛深吸口气，这才去开门。
门咔嗒一声响了，陈洛走进去，开了灯，才发现屋内并没有人。吐出一口气，他自嘲地笑了笑，转身走进房间。
其实落下的东西并不多，上次去日本已经收拾了一大半。
剩下的就是一些自己拍摄的照片，少量的几件衣服，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将衣服一件件叠好，陈洛刚准备装进包里，身后突然响起脚步声，手下动作一顿，他转过头来。
男人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脸上皆是倦容，领带松松挂在脖子上，甚至连外套也没来得及放下，他便跑了进来。
陈洛直起身，两人静静对视一会儿，他笑了笑：“你回来正好，我来收拾东西，顺便……把钥匙还你。”
唐衍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眸光微微闪动了下，然后迈脚走近。
41.舍不得
男人的气息近在咫尺，陈洛的心咚咚跳着，有些不自在地将眼眸垂下，把钥匙掏出来，递过去。
唐衍没有伸手过来接，静默半响，只是低声问，“最近很忙吗？怎么现在才过来收拾。”
陈洛的眼睫微微颤了下，然后他抬起头来笑道，“还好，不过明天要走了，想起还有东西在你这儿，就过来了。
”
唐衍嗯了一声，这才把手伸出来。
陈洛将钥匙往前递了递，放入唐衍的手心，被握得温热的钥匙脱离指尖，陈洛抿了下唇，将手收回来。
然而，手还没来得及完全抽离，唐衍已是顺势握住了他的手。
掌心相贴是滚烫的、炽热的、激得身体微微战栗起来。
陈洛倏地抬起头来，眼睛睁得大大的。
唐衍握住他的手一紧，忽然低下头来，吻上他的唇。
亲吻是热情而迅速的，带着淡淡的酒气。
唐衍挂在手上的西装“啪”地一下掉落在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很是突兀。
将陈洛抱入怀中，他以一种强硬地姿态撬开他的双唇，占有味十足地深入纠缠。
陈洛仰头避开，有些急促的喘息：“唐衍，你他妈有病啊？”
“……你说对了。”低哑着声音迅速应了一声，唐衍将陈洛压在床上，湿漉漉的吻从他的敏感的耳垂处开始一路
蔓延而下。
陈洛急红了眼，手肘拐过去，向唐衍的脖颈处落去！
然而还未击上，就忽然被拽紧了手臂，一下压到头顶上牢牢禁锢住。
陈洛心里有气，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演变成了现在这种局面。
他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剧烈挣扎起来，趁着唐衍忙于压制他的瞬间，膝盖猛地往上屈起。
唐衍吃痛，眉头皱在一块。
陈洛右手一拳往他下颚处打去，再硬生生逼得他往后跌去。
唐衍坐在地上，闭着眼睛，紧紧蹙着眉忍着痛。
陈洛在一片凌乱的床上坐着，狠狠将唐衍瞪着：“你大半夜发什么酒疯？欲求不满就出去找别人！”
唐衍将身体靠在身后的衣柜上，沉默半响，忽然扯着嘴角笑了下：“我也以为可以，但是我他妈不行！除了你谁
也不行！”声音低哑，含着苦涩的笑意。
陈洛一怔，与唐衍的目光刚一相接，便迅速挪开。
忽然静下来的气氛诡异得让人发慌，陈洛将扯开的扣子扣上，站起来，胡乱讲衣服塞进包里，迈脚往外走。
唐衍却在身后低低开口：“……我送你。”
陈洛前行的脚步一顿，低声道，“不用了，我自己回去。”
“小洛，我送你。”声音低沉，固执而认真。
陈洛抿紧了嘴唇，眼眶酸涩得有些发涨。
凌晨三点多，跨越两个城市，陈洛被唐衍送回家。
车子熄了火，车内一下安静像是连呼吸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陈洛低头，将安全带解开，低声说，“谢谢……”
转身推开门，他甚至没有去看唐衍，便迅速下了车，像是生怕自己再多留一秒，便会动摇。
“小洛……”唐衍忽然抬头看他，“明天早上我送你去机场。”
陈洛关门的动作一顿，抿了抿唇，道，“不用了，有人来接我，你早点回去睡觉吧。”说完，再不给他机会，砰
地将门关上，转身就走。
唐衍将眉头紧紧蹙起，慢慢将头抵在方向盘上。
二月十四日，严予柏开了车来接陈洛，见他脸色似乎不好，不禁蹙了蹙眉，道，“你是不是不舒服？脸色很差。
”
陈洛摸了摸额头，摇头笑道，“没事，昨晚没睡好。”
陈家妈妈也担忧地看过来，陈洛立马精神抖擞地靠过去，微微笑道，“妈，我要走了……”
这个时候倒是会觉得很舍不得，陈家妈妈红了眼眶，抱了抱陈洛，说，“去了那边，有什么事记得告诉我一声。
”
有事告诉你还不担心死？陈洛在心底笑笑，面上却是正色道，“好，遵命，母上大人！”
陈家妈妈这才被逗笑了。
车子启动的时候，陈洛回转身去看。
见陈皓张大着嘴，哇哇地哭，陈家妈妈一边哄着他，一边望着陈洛车子开走的方向。
三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了。这跟上大学离家完全不一样，陈洛朝在视线里越来越小的他们用力挥了
挥手，心里也有些难过。
严予柏安慰地笑道，“别担心，你的家人我会帮你照顾的。”
陈洛笑了一下：“谢谢。”
窗外蓝天白云，天高气朗，阳光金灿灿的落下来，未来的路笔直地横跨在眼前。
“……去不去？”杨佳萱将下颚扬高，点了点在甩在唐衍桌上的文件。
唐衍蹙眉看了她一眼：“你到底想干什么？”
杨佳萱冷冷一笑：“你看看不就知道了？绝对对你有益无害。”
唐衍抿紧唇，将文件翻开，开始只是慢慢翻，后来却是紧紧皱着眉，越翻越快，倏地抬起头来，他沉声问，“你
哪里搞来的？”
杨佳萱将两手撑在办公桌上，唇角一挑，笑了：“哪里来的？当然是让我老爸搞过来的，你妈让你跟我结婚，不
就是为了这份东西吗？”
唐衍眉头一皱。
杨佳萱看着他，淡淡道，“我不逼你跟我结婚，你不用这个表情。”顿了顿，她咬了咬牙，继续道，“K?E的内部
文件，吃透了它，能为你的企划加分不少，项目稳拿。”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杨佳萱深吸一口气：“唐衍，这是我最后一次为你做事，以后我和秦瑞都要走。这一次，算是我欠你的。”
“什么叫都要走？”唐衍紧紧盯着她。
杨佳萱对着他冷冷一笑，转身往外走：“我接受了秦瑞的求婚。我爸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以后他当然要跟着我
一起去打理家族企业。”
“……什么时候的事？”
杨佳萱脚下步子一顿，轻声道，“昨天。”
深吸一口气，她微微笑起来，“唐衍，祝福我吧，以后我再也不会缠着你了。”
唐衍沉默一瞬，低声道，“……好，我祝你们幸福。”
杨佳萱的眼眶慢慢红起来，随即她挺直了腰，从容地走了出去。
与此同时，在机场。
置于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陈洛立刻拿了出来。收到一条短信，却不是唐衍，而是徐默阳。
——听说你要出国了？恭喜！现在我在南非旅游，有空来看我哈！
陈洛笑了笑，心想，我去的是英国，跟你那儿又不近，看什么看？
“怎么不是你来看我？”陈洛回道。
等了十分钟，那边才慢吞吞地回道，“我看你是私费，你看我是公费，懂？”
陈洛：“……”
这老师还是一样的抠门，哦不，换句他常说的话，这应该是节俭。
陈洛笑起来，刚想把手机收好，那边却又迅速发过来一条短信：“去国外学习是好啊，可是别是把我兄弟给丢了
啊——”
陈洛微微一怔。
会议是紧急召开的，唐衍带着一群骨干，开始研究资料，商讨如何改进方案。
忙碌的时间过得很快，一整天都在紧张的工作氛围中度过，在晚上九点结束的时候，大家都饿得前胸贴后背。
杨佳萱望了撑着头坐在原位的唐衍一眼，咬了咬唇，转身走了。
秦瑞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走过去，坐到唐衍旁边：“今天开会你怎么心不在焉的？”
唐衍一愣，随即苦笑道，“看出来了？”
秦瑞笑了笑：“嗯，很明显。”
唐衍揉了揉眉心，过了半响，才低声道，“小洛今天……出国了。”
“……怎么不去送送他？”
“算了。”唐衍将资料翻开，“他应该不想看到我。”
秦瑞看了唐衍一眼，没有再说话。
晚上回到家的时候，唐衍没有开灯。屋内静悄悄的，风从半开的窗户间灌进来，冷飕飕的。
他将外套随意扔到沙发上，到冰箱取了啤酒，就势靠坐下来，慢慢喝起来。冰凉的液体一路凉至心底，却如何也
麻痹不了那种明显的痛意。
如果当初他快些做下决定，今天他和陈洛之间是不是就不会弄成这样了？
唐衍微微苦笑了一下，其实是从来没有料到陈洛居然会在自己心目中占据了这样重要的地位。
三年，三年后……
他还能给自己一次机会吗？
唐衍紧紧蹙起了眉，眸光黯淡。
那晚他喝得酩酊大醉，跌跌撞撞走回房间，他趴在床上，将手上的戒指褪下，一下扔进床头的玻璃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