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牵(生子)中——夜笼纱
夜笼纱  发于:2013年06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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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修儒深吸一口气,毫无惧色的走到夏百年跟前,拱手道:“夏国公,奴婢自入宫禁以来,一直循规蹈矩。从不曾结交外廷,亦不曾参政议政。先帝圣明,岂能容一介宦官在旁多嘴?奴婢究竟是谋害了哪位忠良,请国公明示。”夏百年见他无视自己的虎威侃侃而谈,骂道:“阉狗,当日皇后出来对你说,先帝是因你而强迫她殉葬的。”又从人群之中拉出太傅史良道:“史太傅,你同那几位大臣都是亲耳听到的。”拿眼瞪着魏允之道:“宝麟亲王,我有没有乱讲?”史良挣开他的手道:“夏国公,陛下面前如此咆哮,还有没有做臣子的样子?”夏百年道:“你少打岔,究竟有没有?”宦海宁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儿喝道:“夏国公,陛下在此你休要放肆!”夏百年抬眼望着慧锦帝,甩开宦海宁的手,跪下道:“当日陛下也在,臣有无一句不实之言吗?”

云修儒见他逼问起皇帝,再也无法忍耐,大声叫道:“确有此事!”此话一出,立时引来一片哗然。夏百年打地上跳起来嚷道:“你们都听见了,这可是他自己说的。”又指着云修儒的脸骂道:“你方才还说没有谋害过谁。皇后是何等的贤良,竟被你逼死!我听说,你还是读书人出身,呸!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寡廉鲜耻到了极点。迷惑了先帝,又来迷惑陛下,连亲王你也要勾搭,还要脸不要?”宦海宁伸手要捂他的嘴,被他掀到一边,指着云修儒继续骂道:“市井妇人都知道从一而终,你竟不知吗?亏得你女儿被人拐走,不然,你有什么脸见她?似你这等妖媚或主的奸佞之徒,人人得而诛之!”他越说越气,忽的眼冒凶光,拿了牙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云修儒的头上狠拍过来。

众人万不料,他会当着皇帝的面突然发难。魏允之身前站着史太傅,出手相救略显得缓慢了些。宦海宁见势不妙飞身上前,使出全力将夏百年往旁一推,也只减了他五分力道。于是众人见云修儒玉山推到,满脸是血的躺在了地上。魏允之大吼一声,抓住夏百年的脖领子,瞋目裂眦的道:“老子他妈的跟你拼了!”说罢,两人动起手来。

猛听得,耳边有人撕心裂肺的叫了一声“娘”。两人回头看时,见慧锦帝跪坐于地,紧搂了云修儒,一手按住他的伤口,声嘶力竭的喊叫着。骆缇冲着身后的内侍们喝道:“瞎了眼的东西,还不传太医来!”那些人早都吓傻了,见他发话,这才回过神来,有两个连滚带爬的跑出去。群臣黑压压的跪了一地。虽不明白皇帝为何称云修儒为娘,但有一点却是明白的,可见,这个人在小皇帝心里有多重。这一回,夏百年触了他的逆鳞,恐性命难保矣。

果然,慧锦帝抹了一把眼泪,高声叫道:“来人,夏百年蔑视君王,推出午门斩了!查抄其家!”史良同宦海宁齐声叫道:“陛下开恩呐。夏国公虽行事鲁莽,请念他一心为国,对陛下忠心不二的份上,饶他不死吧。”慧锦帝冷笑道:“他今日当朕之面,在这百圣殿上横冲直撞,任意咆哮,还行凶打人,这便是他对朕的忠心吗?先帝在位之时,尔等可敢?分明是见朕年幼好欺,想取而代之。”魏允之狠踢了夏百年一脚道:“你他妈的就作死吧!”几步跨到慧锦帝跟前,拿了自己的帕子,迅速的叠了叠,叫骆缇脱了云修儒的帽子,死死的按在他的伤口上。侧头对慧锦帝道:“陛下此时正在盛怒之下,万不可做出后悔莫及之事。依臣看……”慧锦帝脸色一变,狠狠的推开他的手道:“你方才还口口声声向他求婚,如今却要帮着打他的人说话。朕不会把他嫁给你,绝不!”

话未说完,便看见云修儒的手,微微的抬了起来,似乎想要抓住什么。慧锦帝示意骆缇按住他的伤口,自己将那只沾满血迹的手,搂住他的身子,另一只手握着他的手道?“你别慌,太医就快到了。”云修儒努力的将眼睛睁开,尽量将声音放平缓,在他怀里道:“奴婢不妨事的,求陛下收回成命吧。”慧锦帝道:“他要置你与死地呀,你反要替他讲情?你糊涂了?”云修儒嘴角往上翘了翘道:“夏国公是朝廷之栋梁,先帝的托孤之臣。他为国家立下多少汗马功劳,连奴婢都知道,陛下竟不知吗?”说到此处,渐渐的有些不支。慧锦帝叫道:“太医如何还不到?”骆缇忙命人再去催。云修儒定了定神,强忍着钻心的疼痛,故作轻松的道:“今日,他委实的冲撞了陛下,犯了大不敬之罪。求陛下念在他忠君体国的份上,从轻发落吧?”

殿中虽跪满了人,却是寂静无声,四周飘荡着,如春水般若断若续之声。

慧锦帝望了一眼夏百年,见他虽收敛了方才的狂态,仍旧是愤愤不平的立在群臣身后,不由的火往上撞,狠狠道:“朕不准!”云修儒心中一急,挣扎起来。骆缇见那血一股一股往外直冒,手帕已经湿透了,忙又拿了自己的按了上去,不住的劝道:“守真呐,你就好好儿躺下吧,你还要命不要啊?”云修儒喘吁吁的,抓着慧锦帝的衣襟道:“陛下怎可为一微不足道之内侍,而斩杀大臣?陛下此举,不仅陷奴婢于不义,还会让百官寒心,叫天下耻笑。若陛下执意要斩国公,请先斩了奴婢吧。”慧锦帝从不曾见他声色俱厉过,只道他是个人棉花人儿。这会见他满脸是血,唇白如纸的瞪着自己,心里一阵发慌,竟忘了回答。史良微微点头,悄对宦海宁道:“倒不要错看了他。难得他一个内侍,竟颇识大体,有这般的胸襟。怪道先帝如此宠爱于他,果然不错。”

这时,只听慧锦帝道:“将夏百年打入天牢,没有朕的旨意,不许任何人探监。”云修儒放下了心,一句陛下圣明还未讲完,便昏厥过去。

当云修儒醒转时,已是次日午后。

柳春来见他睁眼,慌忙赶至门口叫道:“廉爷慢走,我们爷醒了。”廉松风方要下楼,听见了急忙转身走回来。云修儒微睁着眼,低低的道:“什么时候了?”柳春来道:“未时一刻了。爷从昨儿直睡到现在,可算是醒了。廉爷一连跑了五六遭呢。”说罢,又端了水与他漱口。他冷眼旁观了两年,如何不知道那两个的心思,将桂圆阿娇红枣粥端与廉松风道:“廉爷只当是可怜小的,在这儿多坐会吧,小的出去松快松快便回来。”说罢,退了出去。

廉松风将粥放在一边的小几上。扶了他慢慢起身,在背上放了枕头,让他靠上去。云修儒见他拿了粥,摇头道:“我实在吃不下。”才说到这,便觉一阵天旋地转,急急的闭了眼,双手抱住了头。廉松风慌得放下碗,上前扶住道:“怎么了,疼得厉害吗?”云修儒好一会儿方缓过来,微睁了眼,出神的望着他,直到看得廉松风脸上起了红晕,这才叹了口气道:“你那边公务繁忙,又过来做什么?我哪里就死了。”廉松风一听他说“死”字,顿时便急了。坐在床边,紧握了他的手道:“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你心里有气,只管打我骂我,千万别再说那个字。”云修儒见他额头上微微的起了层汗,心里颇觉不忍。转念想到,这两年来,廉松风对他若即若离,态度暧昧,又有些生气,低声道:“这事原不与你相干,我打你骂你做什么?你不必替我着急上火的,又不是你什么人。我的名声不好,你若再与我夹杂不清,岂不要连累了去?何苦来了?”廉松风不料他会说这样的话,气得有些微微颤抖,抓了云修儒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道:“我的心在这里,两年多了,我对你如何,你竟不知吗?”云修儒望着他的脸道:“你说两句不明不白的话,抬脚便走,我委实不明白。你到说来听听。”廉松风一时连脖子也红了,又急又气,就是张不开嘴。

慧锦帝同骆缇,柳春来打门外走进来。一面斜眼看他,一面抚掌道:“朕也不明白,也想听听呢。”其实,以廉松风的功力,他们三人躲在外面偷听,早该被发现。只是他的心全在云修儒身上,旁的一切,被完全忽略掉了。

廉松风见他们进来,慌得松开云修儒的手,竟忘了行礼,窘迫的立在一旁。慧锦帝坐在床边,见云修儒扭头向里,不由得一阵好笑,咳嗽一声道:“昨日皇叔在百官面前,向守真求婚呢。”廉松风猛地一惊,抬头望着云修儒。见他不开口,心里一阵发慌。骆缇抖了抖袖子道:“王爷身份尊崇。要貌有貌,要才有才,与守真配得很呢!”柳春来见廉松风还不表态,急的走过去拉他一把道:“廉爷,你还不说吗?”云修儒手抚着头道:“你们别再逼他了。春来,送廉掌印下去吧。”骆缇高声道:“廉松风,平日你是何等的洒脱,怎得今日这般扭捏起来?”廉松风一咬牙,掀衣跪下道:“奴婢愿与云修儒结成兄弟,求陛下成全。”

原来,宫中虽严禁内侍宫女结成对食,却允许同性之间结成姐妹,或兄弟以慰寂寥。宫中所称的“兄弟姐妹”与平常所指大相径庭。一旦结拜,便如夫妻一般,同居同寝厮守终生。

众人见廉松风把话挑明了,都长舒了一口气。慧锦帝握了云修儒的手道:“守真,你可愿意?”云修儒只觉心里一阵难受。骆缇道:“快说啊,廉掌印可还跪着呢。”云修儒这才轻声道:“奴婢愿意。”说罢,脸上早已是红霞满面。慧锦帝看得微微一怔。柳春来一时欢喜忘形,拍手笑道:“好了好了,总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恭喜廉爷,恭喜爷!”骆缇笑着将廉松风扶起道:“松风何时请酒呀?”廉松风红着脸,有些结巴的道:“是要,要请的。”骆缇越发笑起来,对慧锦帝道:“可惜那般将士,未曾见到今日之廉松风,真真好笑的紧!”

廉松风赔笑道:“陛下同骆掌印是如何知道的?”骆缇与慧锦帝,并柳春来相视大笑起来,半响方勉强止住。慧锦帝道:“是骆缇先看出来的,说与朕知,朕还不信。后来见守真一有个头疼脑热的,你便找借口往这跑,还魂不守舍的,这才信了。两年了,你到今日方肯挑明。”柳春来也忍不住埋怨道:“不是小的放肆。廉爷可知,我们爷这两年是怎么熬的吗?”云修儒嗔道:“还不与我退下!”慧锦帝道:“哎,你让他说。”柳春来得了圣旨,把小胸脯儿挺了挺道:“我们爷每次巴巴的盼着你来了,说不上几句话,抬脚便走。害得我们爷背地里常掉眼泪……”云修儒不等他把话说完,在床上挣扎着起来道:“胡说些什么,我几时哭了?”话音未落,便捂着头倒下去。慧锦帝正要相扶,被廉松风抢了先。一面唤着他的名字,一面扶他躺好。柳春来赶至床前跪下道:“爷别气,小的不说了,小的不说了!”廉松风也柔声道:“以往竟都是我的错,再不这样了。等你好了,打也打得骂也骂的。只是这会子,千万莫把伤口挣开了。”云修儒缓缓地睁开眼道:“我虽与你结拜,你却不能把我当妇人对待。”廉松风道:“那是自然。”

慧锦帝见他二人情意缠绵,正要离去,却被云修儒叫住。廉松风将他靠坐在自己怀里,心头闪过一丝疑虑。云修儒握着慧锦帝的手道:“奴婢想求陛下一件事。”慧锦帝看了他一眼道:“朕即答应你不再杀他,便不会食言。”云修儒道:“陛下何不放他归家了?”慧锦帝摇头道:“这却不能。”廉松风道:“此事我略有耳闻。若就事论事,他一个做臣子的有如此举动,委实太过份了。若以后人人效仿,那还了得?陛下关他几日。不是没有道理的。”骆缇叫了柳春来下去,不许让人打搅。轻声道:“要不,奴婢去私下与夏国公说明,也免得他……”云修儒同廉松风齐声阻拦道:“不可!”廉松风道:“夏国公行事鲁莽,有好杯中之物,万一泄露出去,先帝的心岂不白费了?”云修儒道:“还是让奴婢一力承担了吧,莫再节外生枝了。”骆缇叹气道:“这都是奴婢之过。叫人拖了便走,那还有今日之祸。”慧锦帝冷笑道:“那贱妇便是死,也要活着的人不好过。”云修儒劝道:“上一代的恩怨都已过去。望陛下既往不咎,善待手足同胞,方不失为仁君。”慧锦帝怔怔的望着他,轻叹一声道:“向你这等良善之人,本不该呆在这里。会把你弄脏的,再也洗不干净。”

骆缇忽然想起了什么,忙道:“亲王那儿如何答复?”慧锦帝道:“朕说过,不会把守真与他,让他死了这条心吧!”廉松风道:“还是奴婢自己去说吧。”众人都望着他。骆缇道:“我陪你去。”廉松风笑道:“不敢劳动骆掌印,我自己去。”

骆缇临去之时对云修儒道,先帝孝服未除,等满了孝,他们方能住在一起。且不能住在此处,到时候再安排。那两个听了,立时羞得面红耳赤。

过了几日,云修儒的伤势逐渐好转了,廉松风去了一趟宝麟王府。

当魏允之听到了他最不愿听的话后,呆了片刻。左顾右盼的晃着脑袋,两只手差点没把衣摆给拧烂了。脸上的表情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嘴里“嘿嘿”了几声:“早就因该知道的,早就因该知道的。不说了,恭喜你抱得美人归。今日一定要陪孤吃酒,不醉不归!”廉松风见他这般模样,只得从命。

正所谓:“酒入愁肠,愁更愁。”两人一坛酒下肚,其实的醉了。廉松风虽手脚绵软,但头脑尚存一丝清明。魏允之说的最多的便是:“我一个正经男人,还比不过你。你缺了那话儿,对着这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可怎么处了?!”廉松风知他吃醉了,也不予他计较,摇摇晃晃的告辞而去。

杭士杰同夏至与他收拾干净,扶他在床上躺好。夏至给他喂了醒酒汤,先行退下了。杭士杰拿了湿手巾,在魏允之滚烫的脸上,轻轻擦拭着,一面碎碎的念道:“这是怎么了,竟醉得这般?”陡然之间,肩头被魏允之抓住,猛地拉到了床上。不等他反应过来,狂风暴雨便骤然而降。这个身子几十年来,从未经过情事。在近一个多时辰里,被弄得死去活来。直至魏允之精疲力尽,阳泄方止。

次日清晨,当魏允之看见杭士杰浑身赤裸,一片狼藉的躺在自己身边时,惊得目瞪口呆。

第33章

慧锦三年,六月二十一夏至。波利在吞并了大嚜赫之后,正式向兰玉国宣战。

现任的波利国王,便是当年的二王子百里安平。那个长着娃娃脸,笑起来有深深酒窝,让人倍感亲切,甚至是有些软弱的年轻男子。他用计谋害了自己的王兄,逼老王退位,登上了梦寐以求的,却沾满鲜血的宝座。老王用浑浊的眼睛,注视着这个曾经被自己嘲笑过的小儿子。他不明白,他死都不明白。那个永远站在王兄身后,不受人重视的,略显卑微的小弟,怎么会突然之间,变得如此的铁血无情?如此的狠毒果断?

不知是轻敌,还是敌军过于凶猛,一月之间,兰玉国竟然连丢四城。守城主将的首级,被高悬于城楼之上。

慧锦帝已是个十七岁高大威猛的少年。他像极了先帝,却比他更加俊朗。只是脾气,比先帝要暴躁许多。合宫上下,朝廷大臣都知道一点,不管小皇帝的雷霆之怒有多吓人,但凡请出那尊菩萨,便万事大吉。如今,云修儒在众人眼中,俨然便是皇太后。昔日战功赫赫的廉松风,倒还屈居与他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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