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牵(生子)上——夜笼纱
夜笼纱  发于:2013年06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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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虽在锈色环绕温柔乡里,与功夫上,一天也不曾耽搁。无论春夏秋冬,每日晨昏,必要练上一两个时辰枪法。与情事上也颇有节制。凭此两点,让中兴帝还算是欣慰。

但,魏允之还有一个,让许多人都痛疼的毛病。那就是,遇到美人爱上前搭讪。从而在搭讪于调戏之间,来回游走。他本生的风流俊俏,态度温柔,又不叫人腻烦,言语诙谐,又不显油滑。

虽有这个改不掉的,不知更谁学的毛病。但,他从不死缠烂打,似乎还保持着可怜的,只剩下指甲盖儿大小的一点矜持。

美人倒也罢了。只是这男妾,进门那一刀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的。且还要在自己家谱上除名。即便是这样,仍有美貌的少年,不顾死活的扑进他的怀抱。他那府中,现如今正住着一位三品官员的幼子。

魏允之用完了膳。漱口,净手后,冲着杭士杰一招手道:“你到孤这里几年了?”杭士杰被他问的摸不着头脑,迟疑着道:“回王爷的话,没有十年,也有八年了。”魏允之绕着他转了一圈儿后,伸手托了他的脸,又将自己的脸贴过去,几乎便挨在了一起,放缓了声音道:“孤记得,你那时才……”说着,侧了头,眨巴了几下眼睛道:“二十六还是二十八来着?”

杭士杰毕竟在这儿呆了近十年,算得上是“经过风雨”之人。只见他微躬着腰,两眼低垂,看着自己的脚尖儿,脸上平静如水,稳稳当当儿的立在那儿道:“奴婢那时二十有六了。”魏允之道:“对嘛,孤也记得,你比我大不了几岁。记得当日你到王府来,孤还赞你,好俊的人品啦。”杭士杰暗道:“就为你老人家这句话,吓得我提心吊胆的十数日。”

只听魏允之又道:“怎的如今看来,你到显老得很啦?哎,当初皇兄让你来盯着……咳咳,照看孤,你就应该以死相拼才是。”杭士杰跪下道:“奴婢不曾有半点怨言。只是求王爷,看在陛下两头儿操心的份儿上,改改吧。”

魏允之一把将他提起来,手搭在他的肩头,全身都靠了上去,一面笑道:“说你老,你便哆嗦上了。不就是上朝嘛,从昨晚唠叨至今朝。你若不是皇兄叫来的,我他……”忽觉不妥,硬生生的收住。杭士杰皱了眉,连连叹息道:“王爷,这个着实的要改呀!”

魏允之松开手,一面嚷着更衣,一面回头道:“改改,孤把这些都改完了,那还能是我吗?”仰天长叹一声道:“还是在军中好啊。便是师父那儿,也比这王府住着爽快。”说罢,径自去了。杭士杰急急跟上。

骆缇不料中兴帝会拉云修儒上朝,微微怔了怔。云修儒冲他含笑点头致意。中兴帝握了他的手道:“你莫怕,站在朕身边便好。”骆缇笑道:“陛下放心,有奴婢在了。”说罢,提声叫道:“圣上起驾。”

于是,中兴帝上了龙辇,骆,云二人左右相随。前后执事一一排开,浩浩荡荡直奔百圣殿而来。

云修儒望着金碧辉煌的大殿,脚下跪伏的百官。心中不由感慨万千。

少年之时也曾想过,要考状元,要在金殿之上饮天子所赐御酒。万没想到,自己竟是以宦官的身份,立于此处。真真的造化弄人。旧时之事,恍若是一场梦。

百官们缓缓起身。大家不约而同的,控制不住的,望着同一个方向,抽了口凉气。

宝麟亲王魏允之,也不例外的惊叹不已。心里不住的在想,皇兄真不成体统,把个妇人宠的没边儿了,竟还敢扮了内侍出来上朝。哼,好意思让杭士杰,见天儿的在我耳根子底下呱噪。要我改这改那,日日不得清静。这一回,到要看你怎么说?不过,这美人儿他是从哪儿得的?真乃尤物也。

骆缇见百官有些乱套,咳了一声道:“有本早奏,无事退朝!”悄悄瞟了一眼云修儒。见他微低了头,眉间紧蹙,脸上红一阵儿白一阵儿,鼻尖微微的沁出了汗。

舒太师出班躬身道:“陛下何故让一妇人,到这百圣殿来?”立时,同他交厚的几名官员也随声附和。

中兴帝扭头儿,看了一眼云修儒道:“你且下去,让他们好好儿看看,你是男是女?”云修儒抬头望着他,暗道:“原来,他是要存心羞辱与我。罢了罢了,我如今落到这般田地,害怕什么羞辱吗?”想到这儿,应了声是,转身走下玉阶。中兴帝向着骆缇使了个眼色,骆缇忙跟了下去。

云修儒在离舒太师三步之遥站住,不卑不亢的施礼道:“奴婢印绶监掌印,云修儒,拜见诸位大人。”骆缇赶上前来,在他身边儿道:“还不与舒太师见礼。”云修儒拱手再拜道:“奴婢与太师请安。”

众人听他自报家门后,这才释怀。原来此一位便是中兴帝带回的那个男子。

云修儒努力的将脊梁挺直了,两眼盯着地上的团龙绣毯,如老僧入定般的立在那儿。只是,脸上颜色尽褪。

文官说话斯文,却极尽刻薄。武官说话到也直爽,却未免太粗鄙了些。

“哎,明明是儒家子弟,却偏要做这娈宠之辈。真乃世风日下呀。”“你瞧瞧那小腰儿细的。啧啧,你那相好儿的比他,泥也不如了!”“休要再提‘儒家子弟’这几个字。此等贪图荣华富贵,寡廉鲜耻之辈,岂不白白玷污了去。”“快瞧啊,那脚比女人的还小了!”……

魏允之有些听不下去了。

抬头看了看皇兄,见他面无表情的端坐在高高的龙椅之上。没一点儿想阻拦的意思。这让魏允之很是不解。

不是风传,皇兄对这位,是如何的宠爱吗?为了他,把记贵妃禁足三月。并且还留宿紫宸宫。这是许多妃嫔,都没有的殊荣。可如今看来,不像啊。

他望着那瘦弱的背影,不由的起了怜香惜玉之心。走上前去,将云修儒挡在身后,冲着众官员道:“诸位大人,可辨清他是男子了吧?”武班之中,不知是哪个低语了一句道:“他也算吗?那我等又算什么了?”众人哄然大笑。

骆缇变了脸,冷冷的盯着他,待要喝斥两句,却被魏允之拦下。又使眼色,让他拉了云修儒回去。

魏允之道:“朝堂之上,商议国家大事之所。你们方才满口说的尽是些什么?他是我皇家的奴才,也由得你们来品头论足?”

众官员很知道,这位王爷在中兴帝心里的分量。这会子见他发了话,都各自归班站好。殿中一时鸦雀无声。

中兴帝的目光,在大臣们的脸上扫来扫去。方才发言最激烈的几位大臣们,背上微微的起了一层汗。努力将自己的身子,藏在同僚身后,期望皇帝没有发现他们。

正当众官员站立不安之时,中兴帝方缓缓开口道:“日后,若有人胆敢对他出言不逊者,朕决不轻饶!”说到最后几个字时,突然提高了音量。众官员躬身,口称“遵旨”。

礼部出班奏说,波利二王子百里安平,后日一早抵达京城。又有几位官员出班,或奏事,或复旨,中兴帝一一作了安排。

散朝后,魏允之满怀心事的,最后一个走出百圣殿。

杭士杰接着道:“王爷怎么了?”魏允之想得出神。愣了一会儿,忽然朝他展出一个笑容道:“今日亏得听了你的话,要不然,我岂不要后悔死了。”杭士杰不知他为和这般欢喜,方要问,却见魏允之,揽了他的肩头道:“真乃人间绝色,天上少有。”杭士杰还是一头的雾水。

魏允之推了他道:“你且先回去,孤找皇兄说点事儿。”杭士杰见他走得飞快,哪里还撵得上。只把个头摇一摇,先行回府了。

第17章

中兴帝见云修儒神色很是疲惫,加上还有未处理完的折子,允了他自行回转。见他有些恍惚,料定是为了方才之事。因要与骆缇商议波利王子使团的诸多事宜,便叫了个老成的内侍送他。

此地离云修儒住处甚远。那内侍带他抄小路而行。

约走了有半柱香的时候,云修儒便有些支持不住了。一步慢似一步,手不觉的按在胃上,缓缓的蹲下了身子。

那内侍见他脸色苍白,额头上不断的冒着虚汗,紧咬着嘴唇儿,似乎在忍受着剧烈的疼痛。一时吓得乱了分寸。暗骂自己不该走小路,这会子连个人都抓不到。

正急得跺脚,却听云修儒断断续续得道:“烦你……你……扶我到……那边。坐会儿吧。”那内侍实在无法,只得半扶半抱的拖着他,向路边的石凳,一步步挪过去。

大冬天的,石头冷的浸人,云修儒连打了两个寒颤。

那内侍急得转圈儿,一眼瞅见不远处来了两个人,就跟见了活宝一般,连叫带比划的,让他们过来。

待走到近处方认出,竟是灼阳宫的首领,廉松风。当下也顾不得尊卑了,一把扯住直叫救命。

廉松风认出是云修儒。见他这般光景,立时叫那内侍去请太医来。不想,云修儒此时挣扎道:“别去,别去……”廉松风不解道:“却是为何?”云修儒这才微抬了头,泪眼模糊间,依稀认出,这便是在翠微湖畔相遇之人。

方要开口,却忍不住“哇”的一声吐出来。廉松风不曾提防,溅得衣摆上,靴子上,到处都是。他的贴身内侍汲庆祥,看的直皱眉。

连着吐了两三回,方渐渐止住。

云修儒见廉松风被自己弄的一身污秽,不觉又羞又愧。

廉松风倒是浑不在意。吩咐道:“庆祥,你同他一起,将云掌印送回住所,就不必再来了。”汲庆祥道:“爷这衣服怎么办?”廉松风道:“不妨事,我自己回去换。”汲庆祥有些不情愿的答应着,把云修儒扶到那内侍的背上,往紫宸宫方向而来。

快到家时,云修儒执意让那内侍将他放下。汲庆祥不知他要做什么,扶了问道:“敢是又要吐吗?”云修儒摇摇头道:“我这会子好多了。烦小哥儿回去,替我多多拜上廉首领,改日定当面致谢。”说罢,又拿了几两碎银赏与他们。

那内侍道:“眼看就到家门儿了,小的还是送掌印进去吧?”云修儒道:“实不相瞒,我家中女儿年幼,怕她担心……”话未讲完,只听得云娃远远儿的叫着“爹爹”,张着小手儿跑过来。柳春来在后面边追边道:“姑娘慢些跑,看摔着了!”

云修儒朝他二人使了个眼色,二人会意,告辞而去。

云娃伸了小手儿要父亲抱。云修儒试了两下都未能抱起,喘吁吁的道:“爹爹有些累了,你乖乖儿的自己走吧。”云娃嘟了嘴,绞股糖似的在他身上扭来扭去。

柳春来见云修儒脸色发白,上前蹲下身子,拍着云娃的背道:“好姑娘,今儿爷身子有些不爽快了,快别闹了。”云娃抬起头,望着父亲道:“爹爹,你怎么老生病呀?以前也不这样儿呀。”柳春来起身望着他道:“陛下又为难爷了吧?”云修儒笑道:“胡说些什么?我今日初次上朝,心里难免有些发慌。又站了这许久,弄得腰酸腿疼的。”柳春来虽不信,但又不便在追问下去,只得顺着他的话道:“既这样儿,等到了家,小的给爷捶捶吧。”云修儒点点头,一手牵了女儿,在柳春来的搀扶下,往家而来。

魏允之端庄的坐在御书房的椅子上。每当中兴帝拿眼瞪他的时候,他总是以动人的微笑来回报他。

约一个时辰后,中兴帝才命人传午膳。

魏允之让骆缇退下,一并撵走了所有服侍的人。中兴帝冷着脸不理他,到要看他出什么故事。

魏允之见房中再无旁人,立时变了脸。翘着二郎腿,衣了歪斜的,紧挨着中兴帝坐下。伸一条胳膊,圈在他的颈项上,脑袋枕在他的肩头,一面抖着腿,一面嘻皮笑脸的道:“这里就只我们两兄弟。皇兄与我说句实话,那妙人儿,是如何搞到手的?”

中兴帝最见不得,他这副痞子摸样。恶狠狠地,想把他从身上扒下来。谁知,魏允之的另一只手也圈过来,身子跟块狗皮膏药一般,怎么也甩不掉。兄弟俩,就以这种非常诡异的姿势,僵持着。

魏允之与中兴帝脸对着脸,吸了一下鼻子,又眨巴了几下眼睛道:“臣弟以为,皇兄不懂得风情,却原来是喜欢男子。可今日,皇兄未免也太过无情了。眼见他在众人面前受辱,你却连一句话也不肯为他讲。看来,皇兄心里未必十分爱他。”眼珠儿转一转道:“既如此,皇兄就把他赏给臣弟吧?”

中兴帝就知到他没安的好心。斩钉截铁的道:“他是朕的人,你休要打他的主意!”魏允之道:“知道他是你的人,你宠幸过他,臣弟不会嫌弃的。”中兴帝脑袋上青筋直跳,强压着怒气道:“你府中美姬娈童无数。前些时才纳了一房男妾,还嫌不足吗?”

魏允之见他着实气得不轻。忙拿了手,在他胸口上来回的拍着,一面道:“莫气莫气,且听臣弟与你讲一个道理。”中兴帝冷哼道:“你还配讲道理?全都是歪理吧。”魏允之咳了两声,慢慢的坐直了身子道:“凭今日之事来看,你二人并不是两情相悦,情投意合。你是天子,他不过是个奴才。你别说是欺负他,便是让他化灰化烟……”话未讲完,中兴帝“腾”的一声立起来,指着他的脸吼道:“不许你咒他。给我滚出去!”魏允之毫不示弱的回应道:“嚷嚷什么呀?方才在朝堂之上,怎的不见你如此维护他?就知道跟我凶!妈……”

中兴帝抬手一巴掌扇过去道:“你说什么?”魏允之往旁边一闪,梗着脖子道:“我……我想娘了。怎的,不许呀?”脸上尽显无辜之色。

中兴帝也不答话,抬手便抓。魏允之边躲边道:“我同哥哥许久不曾过招了,择日不如撞日,恕臣弟不恭了!”说罢,动起手来。

二人皆是穿的宽大的朝服,此时却丝毫不显累赘。

御书房的内侍们,在外面只听得里头飞沙走石的一阵乱响,好不怕人。可谁也不敢进去。

有个内侍,忽然想起骆缇走了不多会儿,抬脚飞奔而去。留下那几个,在门口直哆嗦。

原来,骆缇在路上,便碰见送云修儒的那个内侍。刚打发他去找李放,御书房的内侍就疯跑过来,一把扯住,抖了半天方说明白。

骆缇瞪圆了眼睛,一记耳光扇过去,骂道?“没用的东西,你们是死人啦?还不快走!”说罢,也顾不得堂堂的司礼监掌印的身份,一路狂奔而去。

等他们赶回御书房,之见锦衣卫指挥使栾泽,领着侍卫们跪了一地。扭头儿看见他来了,立时抢到近前,一把扯住道:“里头这二位是怎么了?公公可知晓?”

骆缇养尊处优的惯了,这一路快跑,让他几乎厥过去。脸红筋涨的喘了半日,这才勉强说出话来。栾泽听了有些迟疑,不敢乱喊。骆缇急的直捶胸口道:“我这会子……实在是……没力气了。你……只管叫,惊了驾,算……我的。”说罢,不顾体统的坐在了地上。

栾泽在外提气叫道:“启奏陛下,太医李放说,云掌印着实病得不轻,请……”他话未讲完,里面便没了动静。

须臾,中兴帝兄弟二人一前一后的走出来。众人偷眼看时,好悬没笑出来。赶紧把头垂得低低的,以遮盖脸上不敬之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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