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穿越
“德兰西斯，快起来！”
不愧是长时间在剑锋上过日子的人，反射弧灵敏——德兰西斯像弹簧似的从床上弹了起来，右手习惯性地摸剑，
左手习惯性地抓衣服。
可是，一看窗外的火钟——
“怎么这么早？”
我说：“陪我做格斗练习，我不想到时候死得太难看。”
德兰西斯笑道：“有我在，你怎么会死。”
我笑着捶了他肩膀一下。
他常说，陪着自己喜欢的人，做什么都是开心的。看着他的立刻燃起的精神头，我相信此话一点也不假。他心情
不错，哪怕是我搅了他的美梦。
于是，我们跑到王城近郊的空地上开始比划。
似乎是看到了我心怀隐忧，德兰西斯不停地问我在想什么。
我说：“没什么，只是，我一直觉得这件事情我应该独自面对。”
德兰西斯说：“要学会接受别人的好意。”
是啊，这个道理，我又怎么会不明白！只是，有的时候，这份心意太重，让人觉得受不起。我知道效忠于我的属
下会为我出生入死，可是我却突然惊觉，在经历了这些波折之后，他们中无论是谁受到伤害，我都会心痛不止。
德兰西斯说：“但凡是战争，就免不了死亡。怎么，你过去带兵打仗的时候，难道每次都这么纠结、心痛得无以
复加？”
我笑道：“不啊。所以说，我变了。”
我们两人手中的动作同时停下了。
德兰西斯问：“我的潘希利亚啊，你到底想对我说什么呢？”
“哎，果然还是被你猜出来了。”我说道，“我想你心里很清楚，自出生起就丧失了神性的我，和宙斯对抗，根
本就不是个，他一个响雷就能把我劈死……不仅如此，世间苍生，甚至于你，也无法躲避他毁灭性的力量。如你
所说，我接受了别人的好意，但是，你叫我怎么能明知这个结果，还要让别人为我送死呢？所以，我必须做点什
么。德兰西斯，你会理解我么？”
“如果不做出点什么任性地事情来，你就不是潘希利亚了。你说吧！”
我无奈地笑了笑。“还记得我给你说过的那位无形的朋友尤利纳斯吗？他要借好运与我，指引我去一个地方。我
不得不去，因为，这是我唯一的希望了。”
德兰西斯用手指揉着太阳穴。我不由得抓着他的胳膊开始摇晃，央求他信我一回。
终于，德兰西斯抬起头来看着我：“亲爱的，我知道你是能成事的人。说吧，你要我为你做什么？”
“尤利纳斯会借给你力量，使你变成我的样子。我要你模仿我的行为举止，替我三天——因为在这个节骨眼上，
要是让别人知道我突然消失，实在难以解释，人心必定动荡。不过你放心，三日之内，我一定回来。”
我看见他的眼神中透露着无奈与忧虑。
“告诉我，你要去哪里？”
我说：“过去。”
他沉默了。
我静静地站在他的身边，等待着他首肯我这的确有些任性地决定。
过了良久，他才终于轻叹一声。
当我转过头来望着他的时候，他修长而有力的手指紧紧攥住了我的胳膊，一双金眸眼波轻颤。
他就这样注视着我。过了良久，才轻声说道：“答应我，保护好自己，三日之内，一定回来。”
不知为何，看着他认真的神情，感受着他不安的思绪，我突然起了捉弄他的心思——
“要是我回不来呢？”
脚下一个不稳，我竟被德兰西斯强行扣着手腕拉进了他的怀里。
他在气息可以喷到我的脸上的距离，一字一句地对我说：
“还能怎么样？当然是和你一起壮烈！”
我想笑场，可是出了好几次怪声，最终都没能笑出来。
他是认真的。
我终于放弃了打哈哈的心思，郑重地向他承诺：“我答应你。”
于是，我们两个去了忘忧河畔十分僻静的无人地带，偷偷地调换了身上穿着的衣服。然后，我按照尤利纳斯的指
示，在地上画上了转换阵，让德兰西斯站在里面，双手贴在他的额角上，闭上双眼，启动咒语。
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德兰西斯竟真的变成了我的模样！看着“自己”站在自己的面前，这感觉真是无法形容的
诡异！
“记得你答应我的话。”德兰西斯的声音也变成了我的。
“我记得。”说这话时，我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
一切准备妥当，尤利纳斯跳出了我的头颅，变回了巨大的幽蓝色天之心的形象。
在走进天之心之前，我仍然忍不住和德兰西斯玩笑一句，仿佛和他饶舌就是生活中很快乐的事情：“快回去吧，
潘希利亚！别让别人发现你不见了！如果有人问德兰西斯去了哪里，就说他闭门苦修剑法，别人不得打扰。”
德兰西斯笑了。
分明是我的脸，却挂着一看就是属于他的笑。笑的悠然，笑的淡雅，笑的超凡脱俗。
我像当年穿越空间一样，将要进入天之心的内部，完成时间的穿越。
在手触到天之心的时候，它的表面立刻泛起了涟漪。令人惊悚的奇妙感觉再次流遍我的全身。
幽蓝，幽蓝，无尽的幽蓝蔓延开来。我如同一只鸿毛，沉溺在了大海的汪洋之中。
仿佛经历了千年，又仿佛只度过了一瞬，我的意识回来了。
清醒时，周围已是另一番天地。
我站在原地捂着胸口笑，已经钻回我大脑中的尤利纳斯不禁叹道：“不就是身上穿着他的衣服吗，又不是他真的
在你身边。”
我笑道：“你偷窥我的心思这么久，当心我哪天把这些帐都算回来。”
尤利纳斯说：“还算什么帐？我的全部都已经压在你身上了。”
我不解其意，尤利纳斯便对我说了实话。原来，他所动用的穿越时空的力量，就一直是支撑着自己，使自己不被
儿子克洛诺斯和孙子宙斯所毁灭的最后力量……
宙斯的雷神之力，在尤利纳斯消殒、克洛诺斯被废之后，成为了诸神之中最强大的力量，无人可以对抗。唯一的
办法，就是拥有与他对等的力量，才能经受住这般强力的打击。
尤利纳斯当年被推翻，就是因为克洛诺斯从他的身上窃取了时空之力；而克洛诺斯又被宙斯推翻，也是因为宙斯
从他的身上窃取了雷神之力。于是，尤利纳斯才决定孤注一掷，用他最后的时空之力送我回到过去，想办法将宙
斯的力量窃取到手。只要我能够成功，就能够将窃取来的力量与尤利纳斯以现在这种共生的方式分享，使他继续
生存；而假使我不能成功，尤利纳斯就会因为失去了最后的力量，在这倒转时空的三日度过后，彻彻底底的、永
远地消失……
我并不责怪尤利纳斯给予了我这么大的压力，就像其他人所给予我的那样。经历了漫长的岁月，如今的潘希利亚
早已懂得了不再抱怨命运。当命运之手把责任推到了你的身上，只要倾尽全力，用自己的肩膀担起它就好。
我一直相信着，只要完成了命运赋予我的使命，我便有了机会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为了那在梦境中出现无数次
的画面，即使这次能够成功窃取宙斯力量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我还是要竭尽全力、不择手段地试上一试！
冷静而仔细地观察过周围的环境后，我发现，这里竟然是神话中新英雄们所居住的极乐之岛。
时间是人间的公园元年左右，那时我刚回归诸神的行列不久，也是与宙斯的亲密度逐渐上升的阶段。这是一个比
较容易把握的时机！
因为曾经多次来极乐之岛打听德兰西斯的下落，所以，这里与奥林匹斯山只见的道路我是再清楚不过。可是，刚
想动身，我却想到了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
“尤利纳斯，现在的我在这，那过去的我又在哪里？”
“在你的心里。”尤利纳斯说道，“你变回了过去的你，就是这样。”
虽然不太明白，但我已经确信不会出现于过去的自己照面的尴尬情形了。可是，现在的我该做什么，怎么做？想
要窃取宙斯的力量，这谈何容易！
可是，尤利纳斯却从容道：“这就是我送你来极乐之岛的原因了，因为在这片大陆之上有一样神奇的东西，不出
意外的话，它可以使你控制宙斯的意识。现在你要做的事情就是找到它，然后想一个欺骗宙斯的办法。”
原来尤利纳斯所说的“神奇之物”名叫“蝴蝶仙”，那是他主宰天界的时候精心培植的一株植物。有一次，他独
自感怀时对着蝴蝶仙流下了几滴眼泪，从那之后，蝴蝶仙也像有了感情一般，每到午时便会滴下几滴如同泪水一
般的液滴。后来，尤利纳斯便偷偷将这神奇的蝴蝶仙移植到了极乐之岛的一处洞穴里，因为他发现了蝴蝶仙之泪
一个神奇的功效——可以操控他人的意识。他不愿别人发现这一秘密藉此来暗算自己，又舍不得毁掉蝴蝶仙，便
也只好将它藏起，种得远远的了。
可是，蝴蝶仙之泪是如何使人丧失意识的呢？
正当我暗自思忖的时，一把剑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突然就架在了我的脖子上。
我吓得全身一抖，而后勉强安抚自己：要淡定，这里是极乐之岛，没有我的仇家。
果然，回头一看，是帕特罗克罗斯微笑的脸。
“怎么，又来找你的德兰西斯？”
“兄弟，我现在没空和你比划。”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手上却被他逼得拔出了剑来。叮叮当当几个回合，帕特罗克罗斯不由得大惊：“几日不见
，你竟厉害了这么多！”
都过了上千年，我还能没有一点进步么！不过我当然不会告诉他我是穿越来的……
各自收了剑，帕特罗克罗斯好奇道：“你所寻的德兰西斯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
我笑着说：“他又强又帅，你那口子见了他，都得含恨而死。”
帕特罗克罗斯也笑：“阿克琉斯？不，他很强，即使是现在，也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你能这么想可真好。”
“但是，再强悍的英雄都有软肋。”帕特罗克罗斯突然说道，“阿克琉斯嗜酒，所以上次奥德修斯为了捉弄他，
在他的酒里掺了蝴蝶泉之水，他一口就喝下去，居然没有发现，结果奥德修斯让他穿女人的衣服，他还真穿了…
…”
“蝴蝶泉之水？”我产生了好奇，莫非就是尤利纳斯所言的蝴蝶仙之泪？
帕特罗克罗斯说：“我告诉你，不过你要发誓不能告诉别人，因为这是极乐之岛上最大的秘密！在这极乐之岛最
西边的山洞里，载有一株蝴蝶仙，每日午时，就会顺着细长的卷页向下滴水，人称蝴蝶泉之水。这水不需多量，
只需一两滴，就能使人神志不清，你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比灌他半天的酒还要命……”
果然就是蝴蝶仙之泪啊！原来这玩意儿时这么操控人的意志的……这么说来，我就要取到它，再将它灌进宙斯的
喉咙里了……
在我的央求下，帕特罗克罗斯带着我去了蝴蝶仙所在的山洞。穿过青翠的原野，绕过茂盛的密林，渡过湍急的河
流，攀上高耸的岩壁，我终于看到了那个山洞；小心翼翼地踏入，我终于见到了生于水中的，如展开翅膀的蝴蝶
一般的翠绿的蝴蝶仙。
蹲守了半个钟头，正午终于来到了，蝴蝶仙真的酝酿出了晶莹的泪滴，一滴滴顺着微卷的叶子滴了下来！
我拿出小瓶小心收集，把他这次淌出的液滴都收集了起来——虽然只一两滴就够用，但我还要先取一点做个试验
，才能保证计谋万无一失。
临走时，我还不忘编个谎言骗骗帕特罗克罗斯：“阿波罗似乎知道德兰西斯的下落，可就是不肯告诉我，这回有
了它，我非要从他口中把实话套出来。”
在回奥林匹斯山这一路上，我一直在心里不停地盘算。验证了蝴蝶泉之水真的管用以后，我该如何让宙斯这样一
个深邃多疑的人饮下它？
或许我可以搀些在他饮的葡萄酒里……这好说，只要麻烦一下狄俄尼索斯制造一个欢宴，也就有了饮酒的场合和
时机。
可是什么样的情况下才能让他饮下我亲手斟的酒？
看来，这场宴饮的主角必须是我，才能让宙斯对于我亲手敬上的酒无法推辞……
那么，我又怎样才能提前把药下到他的酒里呢？
看来要想完成这件事情，还不得不提前搞定宙斯的侍酒童伽倪墨得斯……
是的，不能心急，不能有纰漏，要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地来……
时局的命脉，历史的脉搏，此时此刻，正被我紧紧扼在手中……
43.计谋
虽然身在过去，可心却是未来的心。
走在奥林匹斯山的林荫道上，我的心忐忑异常，仿佛下一秒宙斯就会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用雷把我劈死一样。那一
晚的欢庆，那一晚的意外，对我的刺激和震慑实在是太大了！
紧紧地按着自己的胸口，我不断地提醒自己：现在的宙斯还是那个安坐在王座上的父神，我切不可自己露了马脚
！
穿过长长的林荫道，便是树林中美丽的小广场。一条小溪在这里淙淙流淌，坚硬的磐石散落在周围。还未剥开最
后一道翠绿的屏障，隐隐地欢歌声就像长了翅膀似的飘了过来。
我看见青春女神赫柏在拨弄着竖琴，几个少女围在她的身边舞蹈。
我要找的人果然就在不远处。
只见生得一副少年模样的酒神狄俄尼索斯正坐在溪流旁边的一块石头上，悠闲地将攀折下的葡萄藤编成花环。
见我走来，舞蹈的姑娘们红着小脸惊散，赫柏拨弄完最后一个音符向我点头致意，而狄俄尼索斯则继续不亦乐乎
地忙着手中的活计，顺带跟我打招呼：
“哟，潘希利亚。”
我带着迷人的笑坐到了狄俄尼索斯的旁边，他终于忍不住抬头看了我。这一瞥，我便将他的目光彻底夺了去。
修长的手指滑到了他的下颌上，我轻轻掰过他的脸来，对他说：“明天是我的生日。亲爱的兄弟，来帮我个忙，
怎么样？”
“好……好……”狄俄尼索斯先是迷迷糊糊应了两声，随后才清醒，“诶？不对啊，你的生日不是四月吗？我记
得清清楚楚，那一天正巧是我的信徒们纪念我的日子。”
“四月节是我在人间出生的日子，明天的生日真正的、我被赫勒生下来的日子啊！”我纯粹在胡编乱造，谁叫我
三天内必须回去的呢！我说明天是我生日，那明天就必须是我生日！
狄俄尼索斯打了个响指，笑道：“宴会，美酒，包在我身上。”
我说：“我邀请父神来，所以你得帮我包办最高规格的。”
葡萄藤被丢在了地上，狄俄尼索斯凑近我的脸。
“让我亲一下，就给你最高规格。”
纵然心里正在海扁这占便宜的小无赖，可我还是笑着把脸凑了过去。“啾”地一声，他倒还算是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