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父 中——尼罗
尼罗  发于:2012年03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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腰上手枪硌的他怪难受的,起身在那狭窄空地上来回走了两步,他扭头又望向了陆雪征。陆雪征长胳膊长腿的坐在小床上,侧身依靠着板壁,微微低了头,肯定是没睡。

李继安低下头,抬起双手看了看自己的腕子。

两边手腕上各有一道疤痕,乃是陆雪征留下的杰作。他在拳脚上向来不吃亏,只在陆雪征这里被压下一头。若是凭着实力单打独斗,恐怕他如今仍旧不是对方的对手——不过他凭什么要去单打独斗呢?能赢就好,单打独斗又漂亮在哪里?

但是话说回来,他只是忌惮陆雪征的腿上功夫。上次在汽车里受了伤,那是因为他被皮带绑在了座位上。

所以他再次瞟向了陆雪征那两条腿,同时想象了自己抄起铁棒,将其一举砸断的盛况!

船舱内太安静了,李继安忽然感到了无比的寂寞。忍无可忍的停下脚步,他出言唤道:“哎,别装睡了!”

陆雪征抬起头来,一言不发的看了他一眼。李继安捕捉到了他这个眼神,立刻问道:“想好杀我的法子了吗?”

陆雪征冷淡的垂下了眼帘,没理他。

既然已经对李继安彻底的动了杀意,那李继安作为他的猎物,“人”的意义就不大了。他承认人命的宝贵,但是并不怜悯猎物的命运。换言之,宝贵归宝贵,但是人各有命,这一边不得不杀,那一边不得不死,时间一长,也就无所谓了。

李继安高高的站在门口,颇为玩味的审视着他这个反应,知道这家伙必是有主意了——惹上这么个东西,具有水蛭和虎豹的双重特性,缠绵凶猛,真NND令人头疼!

正当此刻,船舱忽然剧烈的摇晃了一下。一声巨响从脚下深处传出,说不清是源于撞击还是破裂。陆雪征猛然睁开眼睛站了起来,心中生出了不妙的预感。

货轮内外安静了一瞬,下一秒,脚下地板喀喇喇的再次倾斜,而陆雪征和李继安站立不稳,便一起歪着身子坐倒在地。与此同时,窗外甲板上响起了杂乱无章的喧哗脚步声,已然显出了满船大乱的光景。

如此过了不到半分钟,大船深处再一次传出了古怪巨响,船舱小门也被人从外面推开了,一名水手探头进来,没头没脑的抛下一句话:“撞上暗礁了!”

陆雪征听闻此言,目瞪口呆。伸长两条腿坐在原地,他梦呓似的轻声自语道:“不会吧?”

话音刚落,外面响起了船上经理的大呼小叫,又有水手叫嚷着要放救生艇下去。李继安眼看着已然有水从地板缝隙中冒了出来,便惊慌失措的扶着小桌站起身来,想要马上逃生。哪知他这边尚未起立,陆雪征却是动了心思,运足力气一脚就蹬向了李继安的腰间。然而就在此时,货轮忽然再次倾斜,李继安身体一晃坐回原地,索性四脚着地向外爬去。陆雪征蹬了个空,见状无奈,只得尾随跟上。

货轮上的水手,都是在码头上招募过来的,未经训练,水平有限,而且一直走那太平航线,从未经过大风大浪。如今遇到这种险情,便一起慌了神,倒是船长还能稳住。此刻船底莫名其妙的被那暗礁触出大洞,海水滔滔的往船内灌来,船长是走过大洋的,这时因见水手都如没头苍蝇一般,便亲自动手,带了大副和一名水手长冲到船后,奋力去卸舢板逃生。货轮一贯平安,船上为了节省空间,只有两艘舢板小船。众人见了,当即一拥而上的奔跑前来。

陆雪征已经上了甲板,如今也不含糊,跌跌撞撞的向前快跑,李继安因为跌了一跤,所以落后一步,至于他那两名随从,则是不知所踪。蛮横拨开前方人群,陆雪征看到一只舢板已经入海前行,便一脚蹬上甲板栏杆,不管不顾的纵身一跃,正是跳入了舢板之中。未等站稳,他随即转身猛然扫出一腿,把那落到半空的李继安横着踢进了海里!

船长深知舢板太小,载不住几名乘客,自己求生要紧,便和那大副心有灵犀的摇桨划出。第二只舢板随即入海,船上众人争抢跳船,只听一阵狂呼乱叫,竟是将那小舢板生生压沉。陆雪征回头望去,正是庆幸,不料迎头一个大浪打过来,他只听船长大叫一声,自己这边天旋地转,已然身不由己的撞向了旁边礁石。耳边就听“喀嚓”一声大响,海涛之中,这一条小舢板连人带船,一起狠拍到了礁石上去!

小舢板应声而裂,登时便从整船变成了大小木片。大副当场磕死在了礁石上,水手长和船长却是各自抱住一片木板,在那浪中起起伏伏。陆雪征喝了一口海水,也顺势搂住身边的木条,正要浮上来透一口气时,木条忽然明显向下一沉,一只手从水底摸上来抓住了他,随即一个脑袋水淋淋的猛然跃出,竟是方才落海的李继安!

陆雪征眼看李继安大难不死冒出了头,并且要和自己共用一根木头求生,便伸手摸向怀中,想要拔刀宰了对方。可是未等他动手,海风骤然转急,浪涛铺天盖地的压过来,瞬间就把他拍了下去。陆雪征虽有几分水性,却是没有经过这样的大险。本能似的紧紧搂住粗长木条,他在排山倒海的大浪中晕头转向,糊里糊涂的便失去了意识。

第一百零一章:荒滩

陆雪征悠悠醒转之时,发觉自己已经身在岸上。

他趴在片平地上,睁眼睛望着前方那片荒凉石滩,有心起身环视四周情景,然而不知为何,竟是丝毫力气都使不出来,也许是在他神智不清时直在下意识的划水求生,所以捱到如今,已然将周身力量尽数耗尽了。

头顶的大太阳煌煌的照下来,也不知此刻是个什么时候。陆雪征闭闭眼睛,感觉到满嘴的咸涩,以及背上那份沉甸甸的重量。心里还是有糊涂,他搞不清是什么东西压迫自己。

只鸥鸟俯冲而下,在他头顶轻啄下。他没觉出疼痛,可是听清身上发出的声惊讶呻吟;随即口热气扑到他的后脖颈上,李继安略略仰起脸,把下巴抵在他的后脑勺上。

“唉哟……”李继安拖着长声:“唉哟……”。

陆雪征言不发的静静喘气,他实在是连话的劲头都没有了。

两人叠在滩上,被那大太阳晒许久。最后还是陆雪征先缓过口气,侧身推下李继安,连滚带爬的站起来。低头看看自己的形象,他就见身的衣裳都是半湿不干,长裤是深色的,表面凝结的那层盐霜就格外醒目;亏得热,人都穿的单薄,所以如今尚可忍受。

李继安也坐起来,大概是被晒的太狠太久,所以脸上红彤彤的。扭头啐出口唾沫,他抬手按住胃部,扬头问陆雪征:“你饿不饿?”。

此言出,陆雪征的肠胃里立刻就咕噜噜的开始鸣叫。原地转圈环顾四野,他发现是处少有人烟的石滩,远方有片稀稀拉拉的树林子,除此之外,既无人家也无庄稼。

身上的西装上衣早已不知所踪,他身上连盒火柴都没有,茹毛饮血又不大合适。而李继安歪斜着坐在地上,手撑地,手撩开长袍去掏裤兜,却是摸出几张破破烂烂的大额钞票——都泡烂了,模模糊糊花花绿绿,简直看不出原样。

仰起脸望向陆雪征,他出言问道:“你是先杀我,还是先吃饭?”。

陆雪征手足酸软的勉强站直身体,俯视着他答道:“有饭吃,就先吃饭。”

李继安留神观察陆雪征那通身上下,看他失去上衣的遮掩,仿佛的确是已经没武器,才略略安下心。运足气力站起身,他回头眺望大海,就见海面上风平浪静,望无际的并无船影,便死条心,边解开身上的长袍,边迈步向树林走去。陆雪征见状,时没有其它出路,只好忍饥挨饿的拔腿跟上

李继安把身上的长袍脱下来搭在手臂上,后腰那里赫然只剩只手枪皮套。低头把皮套把扯下,他随手将其扔到地上——枪都没,还要东西捆着自己干什么?。

陆雪征看了他一眼,没言语,猜想他大概和自己样,也是手无寸铁了。

两人在海里拼大半夜的命,换做旁人,怕是根本挺不到上岸,便早已沉海溺毙。可尽管他们体力过人,但是熬到般时候,也都疲惫到神昏力危的地步。前方那片小树林瞧着不远,然而当真用两只脚走起来,才发现路途漫长,阳光炙热,越走越是艰难。李继安抬手扶上陆雪征的肩膀,脚步踉跄,东倒西歪;陆雪征搡也搡不动他,只得由他靠在自己身上借力。如此挣命似的走许久,两人终于穿越树林,遥遥的看到户晒网人家。

海边土地偏于贫瘠,没有漫山遍野的麦子水稻,乡民皆以打渔为生,只在那小块的平整土地上种植零散作物。陆雪征生于城市,长于城市,如今到步田地,不禁满心愁苦、不知所措;李继安环住他的脖子,却是依偎着他站稳,将个脑袋四处乱转着观看。片西红柿忽然进入他的视野,让他精神振,立刻就把腰板挺直!。

西红柿处在个半熟的时期,有青有红,有大有小;青的多,红的少;小的多,大的少。李继安饿虎扑食样冲上前去,专拣那又大又红的摘,摘下之后全兜在小褂衣襟里。陆雪征随即赶上,却是抢不过他,只得退而求其次。李继安摘足,扭头就跑;陆雪征也知道偷吃是个背人的事情,只好紧随其后,也躲回树林子里。时再看李继安,已然狼吞虎咽的大嚼起来。

陆雪征路搀扶着李继安,多费许多力气,如今见他如此自私,真是气不打处来。低头吃两个又酸又涩的小西红柿,他忽然上前坐到李继安身边,伸手便抢来只好西红柿,送到嘴里便是大口!。

李继安是个护食的,见状就瞪眼睛:“你敢抢老子?”。

陆雪征三口两口的吃光西红柿,骤然出手,又夺个:“要不是老子的木头,你早在海里淹死了!”。

李继安立刻把手中的半个西红柿填进嘴里:“放你娘的屁!要不是把老子从半空中踢到海里,老子还用跟抢那么根破木头?”。

在他句话的空当里,陆雪征将那个西红柿也吃光,劈手竟然又抢了一个。李继安气的发狠:“妈的,你是做贼的出身?”。

陆雪征到个时候,那嘴也野起来:“你怎么我知道偷了你娘?”随即低头就吃。

样两名年轻力壮的汉子,那食量都是很可观的。李继安眼看陆雪征骂的言简意赅,丝毫不耽误咀嚼,便姑且咽下口气,慌忙将怀中余下的几只西红柿吃光。

陆雪征和李继安自从上岸之后,饥渴的要死,如今肚里有西红柿垫底,虽然不是正经粮食,但总归是安抚他们的肠胃。两人各自背倚大树坐稳,默然无语的喘息休憩。

此时看那光,应该正是正午时分,树林子里潮湿闷热,让人很不自在。李继安缓过口气,对着陆雪征道:“这回可好,咱们成对难兄难弟。”。

陆雪征打个饱嗝,抬眼望向李继安:“我现在是遇海难的船员,只要肯吃苦,总能回上海去。你就不一样了,背着你的日本爸爸偷跑出津,恐怕现在是不能见光的吧?”

李继安冷笑声:“船员?是船员还是通缉犯,还不是我动动嘴皮子的事情!”

陆雪征抬手抹嘴:“可惜得很,我也不是哑巴。”。

李继安不再多。扶着大树站起来,他眼望前方长叹声:“唉,是哪儿啊?”

陆雪征也不知道是哪里。

于是在太阳略略滑过头顶之后,他们拖着两条腿,又起身继续前行。

李继安抱着他的绸缎长袍,独自进那户孤零零的渔家。陆雪征在外面等着,片刻之后见他出来,长袍已经不见,手里改拎只小小的破布包裹。李继安远远的对着陆雪征挥手,两人也不搭言,心有灵犀似的共同走向片玉米地。

在玉米地里,李继安低声道:“问清楚,地方叫吴庄,离烟台不远。”然后他抬手拍陆雪征巴掌:“去烟台,跟走吧!”。

陆雪征瞄着他手上的那只小小包袱:“去烟台干什么?”。

李继安倒是不在上面做隐瞒:“我的兵全被派到山东来,我要找我的兵。”

陆雪征伸手就想去抢包袱:“我疯了,自己跑到你的兵营里去?”。

包袱里面是四个糠窝头,李继安立刻抬手躲:“别动,是用袍子换过来的!咱们现在要枪没枪、要钱没钱,是寡妇撒尿只出不进!这把吃了,下顿饭怎么办?”然后他指陆雪征的鼻尖:“告诉,我现在累得要死,连打劫的本事都没有,让我安安生生歇过,我好,大家都好。等将来到烟台,亏待不了你。要是敢给脸不要脸的跟来劲,NND豁出命来也要弄死!”。

陆雪征顶着脑袋热汗,连连头:“是,是,李团长不要吓去,去胆子很小的。”

第一百零二章:复仇之夜

李继安生于山野,如今到了这般地步,也不慌张。因为知道一般人家都绝不会收留两个男子夜宿,故而他趁着天亮,带着陆雪征专往那大庄稼地里走,想要找那空置的看地窝棚。

周周转转的到了傍晚时分,他们果然在一处半塌的小草棚内安了身。草棚能提供给他们的只有一个稀薄糟烂的房顶,不过大夏天的,这也就足够了,总比在野地里露宿强一些——那容易被野兽啃了脑袋。

李继安给了陆雪征一个糠窝头,邀功说道:“看看,我拿我自己的口粮救你的命,这多少也算是一点恩情吧?我对你这么好,你还打算着要杀我?”

陆雪征接过糠窝头咬了一口,梆硬干燥,口感绝不比土块更好,费力的咀嚼片刻,他强迫自己咽了下去:“李团长,杀还是要杀的,若说你对我有一块糠窝头的恩情,那我到时给你多焚些纸钱就是了。”

李继安听闻此言,劈头便道:“操!养不熟的狗!”

话音未落,他耳边就听“啪”的一声巨响,眼前一片金星闪烁,却是挨了陆雪征的一记耳光!

陆雪征欠身打完这一巴掌,便向后坐回了原处:“李团长,要说人话。”

李继安的嘴角抽动了一下,舍不得花费力气做出还击。和陆雪征在一起,时刻都存有危险,眼前还有整整一夜要度过,他须得保存实力。

低头捧起糠窝头,他费力的啃了下去。

李继安虽然是苦出身,但是这些年享惯了福,早已养的嘴馋舌刁,哪里咽得惯这粗糙干硬的糠窝头?千辛万苦的吃了一个,他趁着天色蒙蒙黑,溜出去摸了几根顶花带刺的小黄瓜回来,和陆雪征分而食之——不分不行,他不分,陆雪征自会来抢。

如此吃饱喝足了,李继安席地而卧,对那陆雪征说道:“睡上几个小时,咱们就得起来继续赶路。身上没有良民证,大白天的万一被宪兵拦下来,那才叫糟糕。”

陆雪征没说什么,一歪身也倒下去了。

不知不觉之间,天色已然变得墨黑。陆雪征仰卧在地,能从棚顶漏洞中看到天幕上的星星。李继安留意到他没有睡,便扭过脸来,去看他的侧影。

“哎!”他突然开口问道:“你爱不爱哭?”

陆雪征正在出神,忽闻此言,就是一愣:“哭?我为什么要哭?”

李继安转身挪过去,伸手在他眼角点了一下:“大凡这里长了痣的人,都爱流马尿。”

陆雪征斜了他一眼:“李团长,你睡吧。”

李继安吃了糠窝头和小黄瓜,体力得到补充,居然还有闲心来逗趣了:“你陪我睡?”

陆雪征侧过身来,枕着手臂面对了李继安,淡淡的答道:“来吧。”

李继安知道他不是善类,既能答应的如此痛快,必定是暗暗存了主意,故而笑嘻嘻的不敢上前:“我怕你咬我。”

陆雪征听到这里,心中却是骤然动了杀机——万籁俱寂、四野无人,此刻不杀何时杀?李继安这种半兵半匪的人物,拉起大旗便能占山为王,谁知道他到了烟台之后,还肯不肯再回天津?万一他拉着队伍钻进了山里去,那自己上哪里再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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