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日的智能计算机，如同其它各大监狱的智脑一样，每隔六小时就会例行往监视中心发出讯息，但是已经过去了十二小时，依然没有收到智脑的讯息，也无法接通。

派出的飞船分为两小队，全副武装的特种兵在一种让人不由绷紧神经的气氛下登陆在这座庞大而沉重的监狱里。

破除外层的防御圈后——

「没有侦测到生命讯号。」

「接通智脑。」

「智脑的线路发生了短路。」

「它有两套独立的备用电路，不会因为短路就无法启动。」

「去控制室，直接接入芯片。」

齐烽夺过了指挥权，道，「我要知道人去哪里了？监狱长，守卫，还有那些犯人。」

「是，长官。」队长向队员们吩咐，「防御队形，向前。」

接下来的一切，堪称联邦百年未见的噩梦。

偌大的监狱，一片死寂，警卫们不是消失，而是死亡，在监狱的防御圈内层、走廊上、房间里。

有一些是被割断了颈动脉，还有一些则是没有任何外伤。

队员蹲在地上检查了尸体后，「是窒息死亡。」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在通往控制室的路上，大家不约而同在心底发出了这样的疑问。

将芯片联在随身携带的计算机上后，智脑被重新启动。

「自我检测中，损坏程度93%……」

「请说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虚拟系统崩溃，无法模拟……进入录音回放……」

「等等……下面的事涉及联邦机密，给我接入我的办公室。」齐烽站起来，大步流星的走出了会议室，留下一屋人面面相觑。

齐烽为办公室落了锁，只留下心腹跟在身后。

二十分钟后，齐烽重新步入会议室，原本议论纷纷的诸人当即恢复了安静。

齐烽脸色阴沉的坐下，示意会议等级提升。

三十秒后，会议室的人员减少了三分之二。

再两个小时后——

齐烽再次回到那间意味着权力的办公室。

「真的要这样做吗？」跟了齐烽十几年的助手有些犹豫，他知道齐烽的决定不容质疑，但是他多少与其它人不同，从齐烽还是受齐家摆布的棋子时，他就已经是齐烽的身边人，他们的利益是一致的。

「溯日的秘密不能被公开，一旦追究下去，后果你应该清楚。」

「……」只要有牵出齐岳岚的可能，齐烽就会最大限度的回避溯日事件，哪怕在严重程度上，溯日监狱的血案造成的威胁并不亚于无视法律庇护亲人。

助手齐裕静默了片刻，道，「溯日的智脑已经技术销毁，原始音频只剩下一份，是否……」

「……销毁。」

齐裕怔了怔，「其涉及到的非人类生物……」

「够了。」齐烽拦住他的话，「没有什么非人类生物，至少溯日上没有。你明白？」

「……明白。」

「你给我记住，这次是事件是有恐怖分子袭击，为了避免大量匪徒从监狱出来，智脑才会启动终极指令，抽干了里面的空气，这是对联邦的挑衅和蔑视，嗯？」

「是……要派兵去追踪齐少爷吗？」

「暂时不要动我们的军队，吉伦到现在都没有消息，先等一等。派出齐家的雇佣兵，配给他们最好的武器，我要知道岳岚现在的处境。任务以岳岚的安全为首要，其它的，都不重要……」

齐裕不会知道，早在溯日事件之前，吉伦就向齐烽报告过外星生物的到来，那也是他们最后一次联络。

事关齐岳岚，加上他们之间距离隔了几个星系，一时间齐烽也鞭长莫及，才会在他没有来得及做出处置前，爆发了溯日事件。

……而且，齐烽也没法联想到溯日会这么简单的被击垮，让智脑做出如此底线的决定。

将所有生物杀死，这是一个虽然由联邦设定、却从来没有真正发生过的事情。

经过事后的尸体检查，显然智脑的决策也没能杀死那个生物。

而他的儿子，正与那个生物在一起。齐烽深深吸气，觉得头隐隐痛了起来。

吉伦摸了摸空荡荡的手臂，一时间有些不习惯。

注意到他的动作，磬音看了他一眼，「找这个？」

在磬音手里的是一块手表，但是它所兼具的功能不亚于一个高端计算机，可独立连接最近的卫星并进行中转。只见磬音当着吉伦的面缓缓收拢手指，然后那块可抵抗高温、甚至是一般炮火的表，就这么在磬音的指缝间渐渐的变了形。

彷佛考古学家看见了稀有古董，吉伦对磬音的兴趣更进一步飙升，几乎到了心痒难耐的地步。

这种生物，如果能被他们所用……

只是想一想，就心驰神往，恨不得立刻将它实现。

虽然齐岳岚才是他的首要任务，但是这并不会影响他对磬音的觊觎。

「如何？你想自己下去还是由我动手？」磬音耐心渐失，忍不住催促道。

吉伦拉回思绪，想要如何应付过去。

此时，一道声音忽然解救了他。

「动手？你要做什么？」齐岳岚脚步还有些不稳，他在能动弹的第一时间冲出了房间，身体还未完全恢复如常。

磬音感受到他对自己生出了排斥，忍耐道，「按我们之前的约定，放了他们。」

此话一出，齐岳岚便靠在墙上大吁口气。

但吉伦却不领情的道，「我不会离开的。」

齐岳岚惊诧的抬头，急促的道，「为什么？」他不明白吉伦在打什么主意，但是直觉告诉他，必须远离磬音。

「你应该知道为什么？」吉伦道。

齐岳岚皱着眉，「你尽管离开，我会和齐……我会和他解释。」

吉伦意义不明的笑了声，「你还不了解那个人吗？他不会听你的解释。而且，我是个军人，没有接到命令前，我不会改变行动。况且我也没办法联系他，我的通讯器

被他弄坏了，真是让人心疼，这可是新一代的终端。」

齐岳岚低骂一句：「Fuck！」

碍于磬音在场，他有很多话不便对吉伦说。但是就此罢休他也不愿，犹豫了一下，齐岳岚将吉伦拉到走廊上，避过磬音低声道，「你疯了，磬音是什么人你还没看清吗？你们不是他的对手，快走。」

吉伦眨了下眼，「你觉得你看清他了吗？」

「现在还说这个做什么？你听见那些声音没有？」

「……像是警报声。」

齐岳岚按了下额头，「附件的基地是哪里？」

「最近的基地也要飞三天，何况小飞船的航行能力有限。」

齐岳岚和吉伦对视一眼，几乎异口同声的道：

「溯日……」

「溯日监狱……」

齐岳岚以手掩嘴，似乎要这样盖住自己的声音，「他一定做了什么。你必须走，想办法通知军队，等他反悔就晚了，我们没有能制衡他的能力。」这一刻，齐岳岚的身分让他对磬音的感情只有戒备。

吉伦有些吃惊，齐岳岚这是……哈，他虽然单纯了点，但毕竟还不是单蠢。只可惜他现在对磬音另有所图，真是颇让人为难啊。

「谁说我们没有制衡他的能力？」吉伦诡异一笑，「你就是最好的武器啊。」

齐岳岚禁不住挥拳打向吉伦，「你胡说什么？！」

吉伦不躲不避，吃了齐岳岚的愤怒一击，舔着嘴角的血，凑近道，「恼羞成怒？既然你已经看明白磬音是什么人，就该把能用的利用起来，别浪费……」

「住口！」齐岳岚压低声音。

「住口？你知道他要带你去哪里吗？一旦我们分开，恐怕你这辈子都不会回到联邦，你想这样？」

齐岳岚探出身子，注意到十几米外的磬音还在原地，才道，「我知道目的地，你立刻下船，然后联系最近的基地。你们全速前进的话，算上求援的时间，距离火凤号登陆，中间的时间差不会超过三天，到时候我会留下记号，如果他们转移，你们也可以有线索。比我们都陷进去岂不是更好？」

「你知道目的地？」吉伦难抑激动的问。

齐岳岚咬了下下唇，他知道自己违背了对磬音的承诺，可是磬音的作为和他的隐瞒，让齐岳岚不能再盲目信任他。

「是，我知道。」

「是哪里？」

「你愿意下飞船？」

吉伦露出笑容，「当然，我只是在利弊之间做出选择而已。」

「那现在马上走，他们应该都在保护区，联邦目前仅有的一个原始保护区，平民不知道，但是你应该清楚位置。」

吉伦恍然大悟，「难怪没有人发现他们。」

「还有，你要确定溯日发生了什么事，我有不好的预感。」齐岳岚脸色不佳。

对于处理某些事情的手段，吉伦要比齐岳岚有经验，他所接触的阴暗面也是齐岳岚所未曾见过的，只要往深处猜想，吉伦不难想出磬音为何去溯日。

只是虽明白磬音是个人形怪物，他仍然有一丝疑虑。

溯日监狱的防御，会被磬音一人摧毁吗？危机状态监狱会自动封闭，只要十分钟没有解除危机，计算机就会自动求援。

鉴于强大的智能计算机和防御系统，吉伦依然对溯日还抱有幻想。

磬音坐在椅子上，五指上爆长的指甲因为十指交叉握住，而不断刺入两掌手背。

齐岳岚的手下不知道磬音为何从刚才起就自虐一样伤害自己，但是却在不停的观察他。

伤口只能看出浅浅的蓝色溢出却很快凝注，伤口也会自愈。磬音却似乎感受不到疼痛，指甲不断的收回、伸长，重复着扎入手背的动作，只是看着就让人牙齿发酸，头皮发麻。

齐岳岚和吉伦谈好了条件，两人回到控制室。

齐岳岚镇定的对磬音说，「我已经劝好了，他会按约登陆既定星球。」

磬音用他那美丽的紫色眸子凝视着齐岳岚，他看得如此专注，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齐岳岚心里打着鼓，想着自己要不要开口再说点什么。

这时，磬音的双唇动了动，「这样很好。」

齐岳岚不禁对磬音笑了笑，「什么时候能降落？」

「我看看。」

磬音活动转椅，面对操纵台，手指疾飞，一连串的指令敲打下去。

「轨道设定完毕。」

「三小时二十五分四十秒后降落。我选了一个无人小岛，好在这是军用飞船，躲过卫星侦测应该没问题。」

齐岳岚想问，你为什么连这也清楚？但是最后说出口的只是，「你要把他们丢在无人岛？」

「我查过了，每隔七天会有一艘观光船经过，获得帮助并不难。对他们来说在岛上生活五天不成问题吧？」磬音说得是如此肯定，「距离上一艘观光船，已经过去了两天。」

因为磬音正面对操作台，所以吉伦旁若无人的打起了手势。

——延后五天？时间拉长变故会很大。

——照原计划。

齐岳岚目光坚定。

距离飞船降落三个小时——

一切很平静。

距离飞船降落两个半小时——

依然很平静。

距离飞船降落两个小时——

飞船发出了火警警报。

除了磬音，所有人都紧张得如临大敌，身处茫茫宇宙中，飞船就是他们的生命之舟，绝不能出任何差池。

好在飞船自身对危机的处理十分到位，火还没有燃烧起来就被扑灭了。

「情况怎么样？」吉伦问。

拿着工具检修的士兵，活动着扳手，「小毛病，但是比较麻烦。」

「继续说。」吉伦在他身边蹲下，盯着还散发出烧灼味道的电路。

「这条蓝色的线，经过尾舱，直接到达中间的串联板，它短路了，恐怕串联板也完蛋了。」

「这条线路不是应该完全隔绝的吗？」

「它的确是，事实上发生短路的不是它，而是它旁边的线，最后直接烧穿了隔绝圈。」工兵拨了下黑色的残留线路，骂骂咧咧道，「Fuck！这艘船早就该在三个月前回到路易斯港排修，真是倒霉。」

「隔绝圈这么容易穿？」

「不是。」工兵开始更换引起火警的那条罪魁祸首，「但是也不是没可能。好在飞船其它系统很安全，只要修好了串联板就能继续航行。」

「要多久？」

「要从船尾开始，一直把线板拆开到船身二分之一处，更换线路，然后检查串联板，只是换线路就需要一天，如果串联板问题不大，三十六小时内就会恢复正常。」

「如果运气不好呢？」

「那耗个三五七天，都是有可能的。」工兵叹气道，「麻烦。」

「为了避免引发更多损害，飞船已经自动停航了。」工兵摸出薄荷糖丢入嘴里，「祝我们好运。」

磬音皱着眉，看着吉伦。

吉伦道，「……你怀疑我故意搞破坏？不是我做的。」

「哼！」磬音冷哼一声，转身就走，「快点修好它。」

对着他的背影，大家集体郁卒中，工兵气得险些被糖呛住，「靠！」

然而等磬音彻底不见后，齐岳岚问，「真不是你干的？」

吉伦无语半晌，「……虽然我认为风险加大了很多，但是真不是我做的。」

集体沉默中。

吉伦要吐血了，「你们这些混蛋什么表情？难道你们都以为是我做的？」

「……」原来真的只是意外。

齐岳岚道，「连老天也在帮我们，距离下一艘观光船还有五天，我们要让完成的时间尽量靠近它，如果运气坏一些，要五天以上才可以修好，就把它拖到十天以上，接近下下次观光船……」

「OK。」

「做得自然点。」吉伦补充道。

有了另一层打算，原本沉重繁琐的任务也变得有干劲起来。其它人心里的包袱也顿感轻松。

第二章

齐岳岚和吉伦分开，回到自己的房间。

「啊！」齐岳岚看见屋内那熟悉的背影，「你怎么来了？」

磬音应声回头，「我在想一件事……」

「什么？」

「你之前不是问我发生了什么吗？」

「之前？你指的哪个之前？」齐岳岚心里突突的，不明白磬音为何忽然转变了态度。

「你问我外面发生了什么？」磬音对他一笑，「你怎么这样紧张，我不说的时候你很生气，我愿意说了你却……害怕？」

齐岳岚嗓子发干，回以笑容，「我有什么可害怕的。」

「哦？」磬音似乎并不相信，但是却没有追问下去，反而热情的邀请齐岳岚喝酒。

齐岳岚迟疑了一秒才接过酒杯，为了让动作变得自然，他道，「你也喜欢这个？」

「喜欢，当然喜欢。」磬音转了转酒杯，「入乡随俗。为什么不喝？你怕我在里面放东西？就像吉伦做过的那样？」

齐岳岚的手一颤，险些将酒洒了出来，嘴里说着不会，手上的酒却变得烫手起来。

「既然不敢喝不要勉强。」磬音不给齐岳岚反抗的机会，夺过他手上的酒杯一饮而尽，「你让我很失望！」

齐岳岚走到柜前，取出新酒杯为自己重新斟满，「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是不明白还是不想明白？」磬音咄咄逼人。

「我真的不明白，如果你一直说谜语，我想休息了。」

磬音咂舌，「你不是刚起来吗？我以为你不想这么快上床。」

「有时候休息只是想独处一下而已。」齐岳岚只喝了一口，就放下了酒杯，「我以为以你对我们的了解，你会知道。」

磬音意兴阑珊的叹了口气，「你太高估我了。其实我以前也太高估自己，有些事情我以为自己很了解，但是其实并不了解……」

齐岳岚终于忍不住了，「你要说什么直接说，不要拐弯抹角。」

磬音的表情慢慢冷下来，他的脸在灯光的映照下宛如雕塑，「那我就说给你听，我要杀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