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他意识模糊，只觉得温暖，异样的温暖，在他怀抱里的这个人，温暖的好像火焰，而他则是一只奋不顾身地飞蛾，不顾一切的飞扑，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他异常迷恋这样的温暖，整夜里不停地索求，紧紧抱住怀里面的人，害怕那人像是鸟儿一样飞走了，飞到他够不着的地方，飞到他永远无法企及的地方。

他想，他是心动了。

……

这种心动，在离开那人之后，就更加明显，似乎是一颗小小的种子，播在他心田里，迎着思念愈发汹涌，茁壮成长。然后在某一天，他愕然发现，当初这样一颗小种子，如今竟变成了参天大树。

他期待与那人再次相逢，甚至幻想将来的命运，颖闲第一次忘记了自己身为杀手的事实，忘记了这些任务，心里头只剩下那个人的影子，那一夜的缠绵。

颖闲他也忘了，作为杀手也许他可以是天下第一，但是在感情上，纯粹是愣头青一个。

而感情，是最能伤人的。

……

杀手最终的命运便是死亡，不是他杀就是自杀。这一点颖闲看得太清楚了。

他很庆幸自己是死在那个人手上的，除了那人，颖闲不希望把自己的命交到任何人手上，甚至他自己也不能。

在黑暗来临之际，颖闲眯着眼，他看见了他这一生，在这个世界上，所能见到的最后一样东西，刻印在他心里，即使灵魂散去，也无法忘记的事物。

那只是一滴眼泪。

滴落在他脸颊上，滚烫滚烫的。

——

我小时候，奶奶和我说，人都是会眷恋的，眷恋这个世间的一切，哪怕无牵无挂，也不想就此放手离开这个看似美好的人间。

奶奶临死的时候，她躺在病床上，眼睛睁得大大的，她说她看见了故乡，看见了开在故乡里漫山遍野的大红花，还看见了我爷爷，她说爷爷在向她招手呢。

我知道这只是一种幻象而已，也许每个人死的时候，都会瞧见自己的一生，瞧见自己心中最美好的时刻，最眷恋的那个人。

那么颖闲……你看见了什么呢？

颖闲死了，真的死了，毫无疑问，是被我杀掉的。Virus蹲下来检查他的尸体的时候，我正抱着他，Virus说他的心脏已经完全停止了跳动，他的气息在我怀里面渐渐消失，他的温度也变得冰冷了。

他在我怀里面缓缓僵硬，像个木头似地。

他的血流了一地，浸湿了我的双手。

而我抱着他，不知所措。

颖闲，你真的死了？我问他，我不明白。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快得我还没有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你就死了吗？

颖闲，你要我怎么做？是让我为你哭的死去活来，痛心不已，甚至自责自杀。还是要我不当成一回事，彻底忘记你这个人曾经的痕迹，把你留给我的一切都统统忘记。

告诉我吧，颖闲，告诉我该怎么做？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

……

“纪颜！纪颜！！”Virus抓住我的肩膀使劲摇晃着，我愣愣的抬起头，看她眼中的焦急和慌张。

“纪颜，你没事吧？”

我摇了摇头，看了看怀里面已经死透了的人，然后突然微笑了一下，低头在他额上落下轻轻一吻。

睡吧，我的爱人。请你的灵魂暂时停留在我身边好吗？不要那么快去天国，也千万别去地狱，等我来找你，等我将一切都结束之后，等着我的到来。

“纪颜，你真的没事么？你不要吓我啊！”Virus在一旁急了，连语气里都带着哭腔。

我继续摇头，忽而说道：“Virus，你帮我保管好他的身体……好吗？”

Virus一愣，随即点了点头，这对她来说并不难。

“Virus，你要找个好一点的床，让他好好睡一觉……他会醒来的，他醒来的时候，我会在他身边，他醒来的时候，我一定要陪着他……”

Virus却睁大眼睛看着我，仿佛是不可思议一样，她张了张嘴，好不容易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可是……纪颜，他已经死了呀，怎么会醒来呢？！”

我努力扯动嘴角，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是笑起来一样，却不知在Virus眼中，我的笑容看起来就像是在哭。然后，我放弃让自己展露出笑容的行为，面无表情，我说：“Virus，他会醒来，一定会的。”

我知道，人死不能复生，死人怎么可能再次醒过来？

但是我有办法让他醒来，这对我来说至关重要，据Virus所说，只要我的能力级别提升到终极体的顶峰，那个时候我的力量，就真的会如同神一样。

既然是神，那么让一个人复活，不是难事，对吗？

哪怕只有一次，颖闲，让我为了你，做一次属于你的神明。

57.登入飞船

颖闲的身体让Virus找人带走了，我看着他被抬上担架，他闭着眼睛，睡得那么安稳，我突然心中一动，上前在他右手手心里，用自己的血，慢慢写了一个字。然后卷起他的手指，让他的右手呈握拳的状态。

接着，他被人用担架担着，离开了我的视线。

“王，他要怎么办？”一个寄生体拖着凌走到我面前，凌十分不安稳的在他手里挣扎，恶狠狠地瞪着我。

“要杀要剐，随便你！”凌冲着我大声喊，不甘心的表情浮现于脸上。失败了！他居然失败了，凌有点不敢置信，因为这个纪颜在他看来，根本就是个懦弱又心软的家伙，凌以为他绝对不会杀了颖闲，没想到他居然真的下得了手！

看来不仅仅是懦弱，而且还自私自利！凌冷笑，瞪着眼前这个人。既然失败了，那么他也就认了，死就死吧，反正凌来的时候就做好了去死的准备。

而我，在一旁盯着凌一连串的表情变化，看他的不甘心，看他的愤怒，再看他的逐渐冷静，然后面无表情。然后，他突然露出了一个极其怪异的冷笑。

“纪颜……你真是傻啊！”凌突然对着我说道，一脸嘲讽的表情。

我皱眉，没说话。

“你大概不知道吧，其实我说的那个所谓的自毁程序……”说到这里，凌停顿了，脸上的笑容扩大，直至整个脸庞都扭曲了。而我却因为他的话，突然开始不安起来。

他什么意思？那个自毁程序……是什么意思？！！

凌脸上那种奇怪的笑容让我极度不安，我忽觉自己的心脏像是上了发条一样猛烈地跳动着，在我的胸腔里，声音传达至耳膜。我紧紧握着拳头，指甲扎进肉里，一阵阵刺痛。我突然萌生出了一种冲动，我想让他闭嘴！我想让他去死！让他不能再说出接下来的话！但是……我已经晚了……

“我是骗你的。”凌突然不再笑了，他仿佛是变脸一样一切归于平静，他十分淡然地道出，令我痛苦不已的事实，令我几乎站不住脚的真相——“事实上，那个不是什么自毁程序，只是博士做出来的间歇性控制程序……颖闲只是被我暂时控制了，至于那个十分钟，也是骗你的，其实十分钟一到他就会恢复正常，可笑的是，你居然信了我的话，你居然真的杀了他！！哈哈！！纪颜……你真是傻！傻到无可救药啦！！哈哈！！！”说到最后，凌又笑了起来，嚣张至极。

我倒吸一口凉气，退后一步，几乎就要软倒在地上！

骗我？他说他骗我！那个自毁程序是骗我的！！颖闲根本不用死，他本来根本就不会死的啊！！我捂着额头，脑子里一片嗡嗡作响，眼前统统是一些混乱的画面。我的肺部似乎在一瞬间被抽空的空气，我感觉自己的灵魂也被抽空了，空出一大片白。然后，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抬头看向Virus。

“纪颜……”Virus担忧的盯着我，但是她脸上那种担心的情绪却让我觉得无比刺眼。

我还值得别人去关心吗？像我这种笨蛋。

“死了也好……”我说，苦笑，“你们这些人类真是让我头疼极了……都死光了，反而省心了……”

凌突然用一种惊讶的眼光看着我。

“Virus，强制寄生虫……你做好了吗？”我不再看他，转向Virus，问出我最想得到的答案，强制寄生虫——是专门针对那些因为某某原因无法被寄生的人类制作，我已经受不了这该死的暗杀。而且，那些人类中也有不少是好手，既然如此，与其杀了他们，还不如利用资源，将所有人都控制在手心里，让我最大限度的得到助力。

“已经做好了，只等你一声令下。”提到有关于研究方面的东西，Virus明显来了精神。

“好！这样的话……”我回过头，瞄了一眼凌，看着他露出恐惧的表情，“就拿你做第一个实验体吧……”

——

对我来说，死了反而更好。

颖闲，你死了，我才不用受你的牵制，才不会多出一个弱点，才不用因为你的存在而有所顾虑。你死了，对这场战争，才是最好的。

不仅是你，其他人，也是一样的。

——

凌被暂时关了起来，我也给Virus命令，只要那个强制寄生虫在他身上试验成功，就可以统统给那些流放之地的人类使用了，这样的话，我也不用担心再有人类来找我的麻烦。

Virus让一个拥有复原能力的寄生体给我处理了一下身上那骇人的伤口，其实伤的一点也不重，除了血流的多了些，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Virus又找人给我换了件衣服，身上这件满满的都是血。她又带着我去基地预设的浴室里面清洗了一番，才匆匆拖着我朝飞船那边过去。

回到正题，我原本打算离开地球去岩峰所在的北部，这一点并没有改变，而且飞船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我登机了。但是上了飞船后，Virus却奇怪起来。

Virus看我的眼神却越来越担忧，漂亮的脸蛋上充满了忧虑之色。

“你怎么了？突然”我疑惑的看了她一眼，不明白她这种愁虑从何而来。

“不，没什么。”Virus摇摇头，很小心的看了我一眼，说道：“纪颜，你……变了好多。”

“变了？我哪里变了？”我有点好笑。却不自然的摆摆手。

你变得越来越残忍，越来越冷酷，也……越来越像一个君王了。Virus盯着我，在心里默默地念叨着，她并没有说出来，我自然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我只是抬脚上了飞船，随手从兜里摸出一包烟来，点上，狠狠吸了一口。

飞船是用特殊金属材料制造，船身上被特殊能力者刻印了法阵，不会被外界任何电波影响和探测，其本身并不反光，颜色呈纯黑，这种样式的飞船在太空中飞行时，很容易融入周围的环境，也很难被敌人发现，就算被发现，也会误以为是一颗陨星之类的东西。体型十分巨大，形状似鸟，一眼望去就像一座山似地。而且这艘飞船从外面看似乎根本没有门或者窗户之类的东西，如果要进去的话，很容易，直接穿墙而入就可以了。

这艘飞船是属于岩峰的，而岩峰的能力是空间，他在船身上某个指定地点做了一个隐藏的空间通道，所以这艘飞船从外面看，并没有任何门或者窗户之类的东西。

进到飞船里面，才发现是别有洞天的。整个飞船分上下六层，里面的构建犹如迷宫一样复杂，但是如果熟悉了这里，就会发现这些通道是很有深意的，每个通道都有隔离墙，如果敌人闯入，可以轻而易举的将其困在里面。

由于是太空飞船，在太空中没有引力，所以飞船里面都有移动手扶，把手放在上面，移动带可以拖着你前进。飞船里面也没有灯，是由墙壁自然发光，制造墙壁的材料来源于一个有趣的星球，那个星球并不像太阳那样自我燃烧发光发亮，而是本身的地质材料就是发光体，岩峰的一个助手很有创意的将这种材料放在制造飞船上面，可以节约能量。

我很有兴趣的打量着飞船里面的一切，因为是太空飞行，在飞船里面的东西大多是固定的（不然在外太空，那些不固定的东西会失去引力自己漂浮起来），光线十分明亮，为了某些简单的装饰还在墙壁上刻印了雕花，据Virus解说，这艘飞船的最顶层是透明天花板的，即使隔了层厚厚的墙壁和能源保护层，也可以看到外面太空的景色。

去往飞船控制室的时候，言突然出现了，或者说，他本来就在飞船里面候着的，见到我嘴里叼了根烟，他皱起了眉头，伸手夺走了我的烟头。

“做什么？！”我不满的瞪了他一眼。

“你以前从来不吸烟的。”他说。

“可我现在想抽！”

懒得再和他计较什么，我绕过他，直径向前走去。言却自己跟了上来，又一次伸手，与我十指相握。我再次瞪了他一眼，他却满不在乎的向前走。当下暗自头疼，这家伙，真是越来越胆大了，简直是得寸进尺，我不就是稍微让他占了点便宜吗（你确定只是稍微？）？

言自然是不懂我心里这么多想法的，他突然吸了吸鼻子，说道：“你杀了人？”

我的心一抖，随意说到：“是啊，杀了……一个人。”一个曾经喜欢过的人，只是我没想到，我竟然在杀了他之后，还能这么悠然的在这里处理事务。

言只是看了我一眼，没有再多说，可是我敏锐的发现，他握住我的手，握的紧了些。

是在安慰我吗？

58.绝对替身

飞船的最顶层，也就是那个拥有露天天花板的顶层。此时言正牵着我的手，拉着我来看外太空的星光。我不耐烦的使劲甩了甩手臂，但是摆脱不了他的纠缠。

星空很美，平时站在地球上根本看不到这样的景色，那些行星恒星仿佛是近在咫尺一样触手可及，有些恒星像太阳一样自我燃烧着，发出浓烈的光和热，映得其他的星球也是一片光辉。整个太空就像黑布上点缀着发光的白点，简单，却不可思议的漂亮。

行星绕着恒星做圆周运动，卫星却围着行星不停转动，周围有陨石碎星偶尔划过。这样一幅光景，组成了缤纷的宇宙。

站在这样的景色之下，言紧紧握着我的手，温暖的身体靠过来，其实我很难想象他这样一个机械人也可以拥有温度，甚至是呼吸。他笼着我，把脸埋进我的颈窝。

我知道，他喜欢我。不，应该是爱我。

言自诞生之日起，就是我的替身，是为我而存在的，他全部的生命，全部的人生，只有我一个人。他的智慧，他的容貌，甚至是他的感情，都将属于我。就算是爱，也必须只爱我一个人。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就是我。

我知道，这样对言并不公平。只有他爱我，我却没有办法给他半点感情。可是，我和他之间，也许从一开始就没有公平可言。

我会厌恶他，是掩饰自己的罪恶感。像我这种人，恐怕根本不值得他去爱吧。

我没有办法拒绝他，我只能给他更多他想要的……除了心。而我的心，早就碎成了粉末，恐怕这一辈子都没办法再给他了。

……

飞船最顶层的观赏台上，除了我们两个，就没有其他人了。

Virus在飞船的操控室，白尘风也因为受了伤去休息了，此时的飞船已经在太空中快速的飞行着，最顶层只有我和言两个人，就连巡逻的寄生体都自觉地退出了这里。我知道言是故意的，故意驱散这里的人群，他在故意地，制造一种氛围么？

“纪颜……”言伸手抱住我，我皱了皱眉，却没有拒绝，任他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