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深院(第一、二卷)——锦重
锦重  发于:2013年06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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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长相不入眼,到了书房躲在一旁即可,千万别搅了王爷读书的兴致。”那小厮很尽职的叮嘱道。

夏安瞅一眼长相俊美的小厮,乖顺的点头,心里却道:不就是打扫的小厮么,关相貌什么事,又不是花魁选美。

到了书房,大出夏安的意料。他以前读书时,伺候茶水的小厮最多一个,人多了反倒扰清净。但是或许皇家排场就是大,书房里竟然有清一色十一个漂亮的小厮分立在两侧侍候,当然,算上他这个其貌不扬的小厮,共有十二个。

领他过来的小厮看起来是这些人的管事,迅速的将一干事宜打点好,各个小厮分领不同任务,有为王爷沏茶,有磨墨,有铺纸,有捶肩捶背,还有捶腿捏脚的。夏安被安排站在左侧中间,依那个小厮的话的意思是:“这样,王爷进来时,或者在主位看书时都不会轻易扫到你。”

夏安怀疑,王爷进书房到底要干啥?

容离去书房一向准时,这是他父皇钦定的读书时间,若是晚了、时间少了,晚上就会有宫里的侍卫来带走他,在冷宫门口跪上一夜。他不喜欢读书,总瞌睡,为此他在书房准备了很多有趣的玩意,比如漂亮的人,比如可爱的狗。

推门,跟随的人自觉的关上门,留在门外。容离伸伸懒腰,坐到圆椅上,马上困意就犯了上来,打个哈欠,随手拿起一本书,漫不经心的看了起来。

夏安瞪大了眼,这是他见过的那个高贵的残暴的整日没有表情的王爷么?不过,再高贵的人也有放松的时候吧。可还是让人有些接受不了,一个杀人恶魔还是揍过你的那种,突然在你面前又是伸胳膊蹬腿又是湿着眼眶打哈欠,夏安不禁伸长了脖子,试图看清主位上坐的人是不是他认识的那个。

“小少爷今天用过膳了没?”容离问最右侧的小厮。“带出来我瞧瞧。”小厮恭敬的应声,朝书架走去。夏安记得,那小厮好像负责照顾小少爷,当时还在想照顾小主子的人怎么会在书房伺候,现在看那小厮的架势,难不成他们把小主子藏在书架后面的暗室里了。

夏安已经略略恢复镇定,克制自己不要伸着脖子瞧,而是低下头做出谦卑的小厮模样,但眼睛却偷偷地往书架上瞟。

果然如夏安所想,那小厮真的在书架后面打开了个暗室,门刚一打开,夏安就听到响亮的“汪”的一声。夏安的腿猛烈的一抖,扭过头去看仔细,只见一个庞然大物后腿站起,伸出舌头讨好的去舔王爷的手心。

小少爷?可真不小。夏安哆嗦着低头站好,他一边警告自己不要抖,安慰自己不会有事的,这里这么多人,一边却是哆嗦的更厉害。

“小少爷”讨好够了王爷,识趣的不打扰主子看书。闻着生人的味道,走到夏安的身边,低下狗脑袋一阵嗅。夏安害怕的忘了呼吸,脸憋得越来越红。

容离叫了声:“黄鹰。”大狗马上跑回主人身边,乖巧的坐下,等着主人给它顺毛。容离拿书拍了一下狗脑袋,眼睛却去瞄夏安,见他还在抖,心道:怪不得这么瘦小,整天这么抖,吃再多的饭都要给抖出去的。

容离打着哈欠看了会书,又拿笔写了会字。黄鹰趴在地上等了好长时间,还不见主人有什么动静,实在忍不住了,就后腿站起,一只前爪在书案上勾着固定住身体,一只在书案上乱扑打,好巧不巧就粘了墨汁在王爷的墨宝上留了一爪。

“王爷恕罪。”照顾“小少爷”大狼狗的小厮去暗室拿狗食,一时没留神就出了这么大的事,白了脸伏地请罪。

“无妨,好看的紧。”容离将画拿起来,满意的点头。

所有小厮皆是在心中抹汗,夏安还以为那个小厮死定了,却不料一丁点事都没有,再一次怀疑他对王爷下的那个杀人恶魔的判断是不是误判,咬唇,仔细想。

“将此画挂到岚汐院的主屋去。”容离小心的将画吹干,卷起。

夏安是被分配出去跑腿的那个,他听到王爷这么说,心中叫苦。站着已经是他的极限了,岚汐院是王妃嫁过来后的新院子,不知为何建的离王爷的起居院异常的远。夏安就是再咬牙,也走不到那里去。

还在飞速思索如何解决这个大难题,就听见王爷非常“善解人意”的指着刚从地上爬起的那个小厮:“你去。”

“王爷饶命啊。”那小厮再次跪伏于地。

容离的脸阴了:“本王要你去送趟画,莫非能要了你的脑袋不成?”

小厮苦着脸接过画,道了声“领命”就出门去了。夏安心中也跟着不解,不就是去送趟画,呃,虽然粘了爪印子的画的确不应该放到王妃的主屋里去,但是也不至于吓成那样吧。

直到一直倒腾着各种姿势换了四五本书的王爷出去小解,留下的小厮凑近脑袋说话,夏安的不解才得到了答案。

“上次住进来的那个红叶姑娘已经很厉害了,听说这次新进来的大姑娘更是泼的厉害。有一次,膳食房的人送食材少了些,这也是王爷的命令,说是要给个下马威,可是里面的大姑娘将送食材的小厮结结实实地打了一顿,到现在也没能下床。”

“我听说王妃府里的人都会武功,陪嫁过来的姑娘能一个打三个呢。”

“要是谁配了这些姑娘,以后还不得遭罪。”

“胡说些什么呢,这些陪嫁的姑娘,都是王妃的娘家人准备着给王爷当侍妾的,这样与王妃争宠的外人就没机会了。”

众人纷纷点头。夏安借机插话:“就算王妃娘家是大将军,可一个丫头也不能随意的打骂王爷派过去的人呀。”

“这你就不懂了吧。王爷和王妃两人这是在提前争上下呢?”

夏安张大嘴合不上:“王妃不是小姐么,难道女的也能在上面?”

“该打,我看你这脑袋是不想要了。我说的是争王府权利地位的上下。你也知道,咱王爷不上朝,不奉职,整日待在府中。王妃来了,要不要履行女主人的权利,接不接手王府的大小事宜。按说是要给的,但是咱王爷就这点权利,就这点事干,怎么可能拱手相让。可王妃娘家也不是吃素的。两个主人相争,可苦了咱们底下人喽。”

夏安还是张着嘴:王爷可真清闲,怪不得总是杀人,原来是无聊伤了脑子!

容离回来,看见夏安低着头站在一侧,腿仍在发抖,皱眉没说话,径自捧了本书看,可心安定不下来,总要时不时的瞟两眼夏安颤抖着的腿。他想着回头要不要找个御医来问问,这孩子一直抖啊的会不会是一种病。

站了两个多时辰了,哪怕是跪也好,夏安真想动动换个姿势。刚稍微曲了曲腿,就察觉好像有一道若有实质的冰冷的穿透力极强的目光锁在他的身上,不必多加探究,夏安也知道,能发出这样目光的人,这屋子里只有一位。于是,夏安的腿更抖了。

晚膳前,总管过来请王爷的意思,在哪里用晚膳。进来后,看到站在清一色漂亮小厮里头的夏安,微微侧头一笑,然后才缓步上前向王爷见礼。

容离搁下书,挑眉:“以后你不要再来书房了。”

夏安大喜,很有些幸灾乐祸地想:原来王爷也不是很宠总管么,讨厌他的势力没有预想中强大,那么他以后的生活会不会少一些悲惨。

又听王爷还是那种淡淡的口吻,说道:“华嬴院离这里不近,你派个小厮来问问就行了,亲自来累坏了身子怎么办。”

夏安站不稳了。

“王爷读书才累呢,奴才跑跑腿算什么。碧水池新进了几尾鳞色鲜少的鱼,巧的是王爷喜欢的那个烧鱼不错的厨子今日买进府了,晚膳摆在池边的闲云亭里,边观赏活鱼边享受美味,如何?”

容离道:“甚好,叫人准备吧。你坐这儿等会,他们准备的差不多了,你再同我一起过去。”

夏安暗道:一边看着活泼美丽的鱼,一边想着这道菜好吃,下次杀了池边的那一条,再照原样做了。果然有什么残暴的主子,便有什么变态的奴才。当然,不算他,他只是个跑腿的奴才罢了。

等等,跑腿。夏安回过神来,发现各小厮都低着头偷偷瞅他,总管不耐道:“都是些大胆的奴才,王爷发了话,居然没人应。”

夏安忙站出来:“奴才马上去。”

夏安走不快,却仍是发了力的往外挪。等他消失在门外,王爷看着书,突然开口吩咐:“让他哪来的回哪去吧。”

总管笑:“奴才早就说过的,有什么样的本事吃什么饭。人长得丑也就罢了,还呆,腿脚也不灵便,这样的人没打死都是王爷您宽容。”

“不,本王只是觉得放他在身边不合适。”

总管合了纸扇,笑问:“王爷何意?”

容离摆手,众小厮皆是躬着身慢慢退了出去。容离才缓缓开口:“放在身边很不舒服。”一下午都没睡着。

“惹王爷不舒服了,自然该死,不如杀了。”

容离摇头:“本王处置人一向爽快,只是对他却不想提个‘死’字。”

总管低头笑了一笑,再抬首眸中却是多了什么,他试探道:“不如打发了出去?”

“不好。就放他在府中吧,远远的看不见就好,省着本王心烦。”

“放在思恩院里确实很远。”总管嘴上附和,心里却想,只是若王爷心里记挂着,那即便是放出去了,也是近的。

“苏州灵台寺出了块神碑,父皇派了二哥和四哥带着懂碑文的人去了。看来,咱们府上总算能平静一阵了。”容离将手上的书仔细放好。

总管道:“如此甚好,王府也该闭门谢客几天,专心摆弄新房了。”

容离笑骂:“不许你去找王妃的茬。这女人给些下马威也就罢了,不要动真格。她父亲是二哥的人,我们暂时还是惹不起的。”

夏安回来时,真有一种想把腿锯了的冲动。当他满身大汗的回到书房,王爷和总管已经出去了。留下来打扫的小厮见他进来了,扬着下巴要他把衣服脱下来,并告诉他王爷已经打发他回思恩院的噩耗。

不舍得啊。这衣服,这料子!夏安低声道:“衣服还要留给其他人穿么?”

“咱王府可没穷成那样,只是你的身份不适合穿了,赶紧脱下来,我好拿去扔了。”

夏安恋恋不舍的换回了自己的衣服,好险他的衣服还没有被丢掉。他完全不明白为什么跑个腿的时间,自己就被打发回去了。莫非,王爷就是想让他看看在书房伺候的活计并不是他能胜任的?难道说,清闲王爷当真清闲如此,特意去“照顾”一个小厮的意愿?

最后,想不明白的夏安得出了一个结论,王爷不但残暴,还很怪,怪的离谱。

回到破旧的思恩院,夏安在门口又一次感叹王府的差别待遇。进了院门,夏安敛了一切不好的情绪。郑大正在院子里劈柴,见夏安回来了,嘱咐他见过管事和阿福就回屋休息。

夏安将用度交给阿福,阿福看着减少的银钱,又是叹气,又是小声的骂。可他也不敢真的怎样,收了钱,继续准备大伙的晚饭。

7、暴雨摧毁

夏安回到思恩院后,并没有刻意提起他自荐到王爷书房伺候的事。但是大宅子里最藏不住的就是事儿了,思恩院再偏,主角在这里,风声也就跟着到了这里。

好几天,总有人在周围指指点点,用异常的目光盯着他看。夏安被赶出来,心情相当不好,现在还必须默默忍受别人的异样目光,整日呆呆的,连吃饭也少了许多。

韩管事抽空找他,叼了根旱烟,状态看起来也比他好不到哪去。“听说你在王爷的书房里待了半日?”

“……,嗯。”

韩管事拍拍他的头,鼓励地说:“就当是长见识去了,瞧我活了三十多年,连王爷的院子都没进去过呢。”

夏安大受鼓舞。

又听韩管事接着说:“但是这样冒险的事以后还是少做,就是想做,也要提前和我商量一下,尤其无论干什么不要招惹到总管,好么?”

夏安低下头,了然,总管应该是因为他而给韩管事脸色看了。

可是他不想永远留在这个院子里,当然留在这个院子里就谈不上什么永远了,现在他因为年纪小而处处被人照顾着,却仍然吃不消,他又能坚持多长时间,以后没了这些照顾呢?

他想出府,想自由。想着有了钱,将埋葬父亲的那块地彻底的买下来,然后在附近的村庄住下来,开个学堂,教几个孩子,靠束修平平淡淡的将余生过完。

酒池肉林的地砖再有两日也就砌好了,听说王府里的仓库已经备好了美酒,只待酒池一好,就将美酒灌入。

夏安感叹王爷的奢侈。一开始,他还以为酒池肉林不过是取了名头罢了,没想到王爷竟会来真的。

“我看今天的天气不太好啊。”韩管事吐了口烟雾。

对于韩管事突然抽起旱烟,夏安感到困惑,因为抽烟的韩管事好像迅速老了十多岁。阿福也是一整天的叹气,郑大倒是变的开朗了许多,整天抱怨自己伤口痛,支使从场地回来累个半死的夏安劈柴挑水。阿福和韩管事对此现象都没有发表意见。

知道原由的夏安默默的任由郑大把自己当铁打的小厮使。即便腿痛的要命,走起路来都摇摇晃晃的,可他就是半桶水半桶水的挑到深夜,也按郑大的要求完成了。

对于郑大“欺负”新人夏安,好多人都嘀嘀咕咕的表示不满,他们也多少看出郑大的意思了,于是说话间总有意无意地试探韩管事的口风。韩管事的意思很坚定:郑大死后,他的活计就由夏安来接。

韩管事找他谈话的那天夜里,夏安刚劈完柴火睡下不久,就听见韩管事死命的敲手里的铜锣。大伙纷纷披了衣服出来,就见狂风四起,黑云压城。

“大伙都快点去场地,一会大暴雨就要来了。”

酒池刚砌好砖,有一部分还没有干,肉林也是前天才移植过来一批树,珍贵万分但也娇弱无比,花匠不停歇的照看着,仍是忧心不能成活。这暴雨一下,酒池肉林都得泡汤。

众人都顾不得衣衫,穿了鞋便往山脚跑。韩管事派了几个腿快的人,去王府的仓库取大布毡来。夏安努力的跟在大伙后面不掉队,走到一半,瓢泼大雨顺头而下。到了场地,取布毡的人已经回来了,一部分人正努力的往酒池上盖布毡,另一部分人在给新树添土防固。

夏安找不到铁锹,情急之下便用手将他人心急洒落在周围的土捧到树根,用脚踩踏实了。

惊天雷闪着令人发寒的光芒,一声声炸响。大伙都湿透了,没有一个人歇息,但是根本阻止不了强势的雨的摧毁之势。

夏安拿袖子擦干刺痛眼睛的雨水,看见阿福抱着许多麻袋过来,后面跟着这两日已经下不了床的郑大。

夏安朝着他们吼:“郑哥你回去。”烧好不容易止住了,再淋场雨,那就等于自己往阎王面前送啊。

可能是一向乖巧斯文的夏安,猛然间冲他们大吼大叫。阿福和郑大都愣了一愣,随即阿福绕开夏安,径自投入到抢救中去了。

郑大一只手按在腿部的伤口上,笑着对夏安说道:“我下午便感到自己好多了,想下来走走。今天身体好转了许多呢,我感觉自己快好了。”

夏安睁大眼,惊喜道:“是真的?”随即又去推郑大:“那也不能淋雨,好不容易养好了些,别再病了。”

“我不要紧,倒是你的腿还不到能沾冷水的时候吧?”

由于得不到较好的休息,夏安的腿一直好的很慢。虽然还是夏天,但是夜雨浇在身上,还是会让人感到冷意。这里根本走不开人,夏安不想郑大担心,便哄道:“还好也不是很痛,御医的药很管用。你还是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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