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尧对自己的疼痛再也没有知觉。他只知道，如果叶昭再也不会醒来，他就已经再没有心力，去面对这个没有叶昭的世界。

那天晚上宇文尧很晚才回到家。池鸣和宇文舜已经熟睡，宇文尧滑坐在客厅的地上，寸骨无力。叶昭，叶昭……

就在此时钟壁辉来了电话，张嘴也不等宇文尧搭言，就说的语无伦次：“尧，你快来医院，打个车过来！温静去医院探望叶昭，刚才给我来电话说，说叶昭醒了！尧，喂，宇文尧——”

宇文尧已经等不及钟壁辉把话说完，一把将手机扔在地上。大半夜上哪去打车？顾不得任何事情，宇文尧下楼打开车库，钻进自己的兰博基尼一踩油门飞跃而出。风驰电掣到了医院，顾不上停车，堂而皇之将车停进楼口。下车就看见钟壁辉飞奔出来，惊讶的喊道：“妈的，宇文尧！你开车了！你自己能开车了！”

宇文尧看看自己的双手，同样讶异。可是根本来不及惊讶，冲进叶昭的病房，却只见叶昭的病房人去屋空，只剩温静站在这里。

“叶昭呢？叶昭呢？！”宇文尧狂乱的嘶喊。

温静呆呆的站着：“我进来时，他已经不见了。听说已经自己办了出院，一句话都没有留下。”

第32章

8个月后。

宇文尧大清早起床，在家各种洗漱，吹头，修脚，做面膜，刮腋毛。完了他换上最好的西装，往镜子前一站。嘿嘿，还真是英俊到天下无双。抬腕看了看表，去轻轻敲宇文舜的房门：“我走了，你们两个早点起来去锻炼身体，饿了起来叫保姆给你们做饭，别在外边乱吃东西。”

说毕，刚走到玄关换上皮鞋，宇文舜却顶着乱蓬蓬的头发从卧室里出来，还小心的把身后的房门关上。手上拎着本书伸给宇文尧：“哥，给我看看哪个好。”

宇文尧定睛一看，靠，一本男男姿势大全。宇文尧脸都黑了，把书照脑门朝宇文舜摔下去：“你不学好了你！”宇文舜见状，双手捧着书跑回卧室。宇文尧在后面喊了一句：“臭小子，给我悠着点！你们两个都只有一个肾，别折腾出事儿来！”

宇文舜回头向他扮了个鬼脸：“我知道啦，哥！你小声点，池鸣还没醒呢！”

宇文尧被气的发笑。看宇文舜蹑手蹑脚回到房里又把门关上了，只好摇摇头无奈的苦笑，转身下楼去开车库，上了自己的兰博基尼豪车。

今天是钟壁辉和温静的婚礼，宇文尧是伴郎。

宇文尧一边开车一边对自己说：奇怪吧。世上还真有想不到的事，钟壁辉和温静居然能走在一起。去年的这个时候，钟壁辉正为了自己和叶昭的事，千方百计留温静谈天，好给自己创造去找叶昭的机会。可没想到最后，自己落得人去楼空，钟壁辉却因此抱得美人归。

当然如果这个美人再温顺一点就好了。婚前同居时，钟壁辉老是被温静掐的浑身上下青一块紫一块的。不管多热的天，西装革履包的严严实实不想被人看见。可到底藏不住脖子后面的伤和耳根后面的齿痕。

迪安学的越来越坏，捧着一叠文件，跟打报告似的念道：“英国一家‘资源回收公司’调查发现：英国去年有一千八百万起因为做爱而受伤的意外，受伤人数占英国成年人口的三分之一。最多的是肌肉拉伤；排第二的是背部受伤；第三名是被地毯磨破皮；第四名是扭到脖子；第五则是手指扭伤。另外有百分之二的人还会伤到骨头。受伤的人里面有百分之五伤势严重到必须请病假治疗……”

宇文尧乐不可支，悠闲的用手指敲桌面道：“钟壁辉去吧，我给你假去医院疗养。”然后就看见钟壁辉怒视他们二人的眼光，那叫一个哀怨。

迪安捂着嘴笑的快吐血。宇文尧也乐呵呵的贴着钟壁辉的耳朵问：“家里养了什么宠物？母老虎？找不到老婆的情况下，人兽其实也是不错的选择！”

笑归笑骂归骂，钟壁辉到底是把一生的漂泊定下来了。给他们发喜帖的时候，迪安捂着嘴惊呼道：“钟壁辉！你终于要终身监禁了！”宇文尧笑的比自己结婚还甜蜜，搂着钟壁辉的肩膀：“哥们，祝你长命百岁。”

钟壁辉和温静的婚礼，奢华的程度丝毫不逊于高婕妤和顾文储的婚礼。天纵财团第一特助的声明，和哓公司营运总监的威望，两家联姻震惊了A市商界。大大小小的商家主动为婚礼赞助，好拉一把交情。结果钟壁辉是一分钱没花倒赚了一笔。迪安眼镜快掉下来了：“钟壁辉，你真不愧是业界的精英啊！结婚还做了笔买卖！”

女方的伴娘竟是池鸣和宇文舜的同学，高婕妤董事长的关门弟子——白樱。温静把白樱介绍给宇文尧的时候，白樱穿一身亮丽水粉色，站在光晕里向他笑的落落大方：“久仰大名。听说您就是池鸣和宇文舜的哥哥。”

宇文尧一愣，这才想起来池鸣宇文舜和这女孩曾有过一段纠葛。白樱在眼前高挑玉立，丝毫不以往事为杵。宇文尧禁不住慨叹，如果不是和池鸣有了一场命运的对手戏，宇文舜或许可以和白樱走到一起，不失为一段佳话啊。

那天几乎是重演了高婕妤和顾文储的婚礼场景。无数的商家在婚礼派对上寻找机遇。宇文尧已经懒得去周旋，只在钟壁辉身后，装出虚伪的笑容，挽着白樱的手臂替他们招呼客人。只是中途出了点意外，温静抛花球的时候，竟恰巧抛到了宇文尧的怀中。

人群突然鼎沸起来，宇文尧脸上笑容忽然失色。钟壁辉和迪安冲破人群将他拽出来，送到休息室里。宇文尧靠着椅子，闭目修养了很久，才有元气重新出来面对宾客。

婚宴散场时已经临近夜幕晚上，温静笑道：“宇文尧，今天要帮我把白樱送回家哦。这是礼数。”

宇文尧也点点头：“知道了。你不用拿这个戳我脊梁骨。”

钟壁辉在后边悄悄用手捅温静的腰，叫她不要用这个开玩笑。温静回头向钟壁辉娇笑道：“这有什么？当初他还说谢谢我为他和叶昭做的一切，日后加倍报答我呢！是不是呀，宇文尧？”

宇文尧勉强堆出笑容：“我这不是把钟壁辉报答给你了吗？”

钟壁辉故意一拍脑门：“哎呀，我成了你俩的交易品呀！”

后来宇文尧果然送白樱回家。送她下车，还礼貌的问她要不要送她上楼。白樱客气的说不用了，请他帮自己给池鸣和宇文舜问好。宇文尧还是看着她的背影进了楼道，打电话确认她确实已经进了家门，才上车离开。

那一刻，宇文尧才真真切切感觉到了，叶昭当日送温静回家，有多么客气，心情又有多么迂回。

但是，曾经的一切再也找不回来了。叶昭音信全无，已经整整8个月。

宇文尧不是没有找过。他曾经下海贴找过那个他挚爱一生的人，在传媒广告上打广告整整消耗掉破晓一年的利润。业界都震惊于破晓疯狂的广告寻人，还有人调笑道：“先是找肾，后是寻人。破晓广告策划公司投身公益事业了？”

再后来，宇文尧撤掉了所有寻找的努力。

他知道叶昭在躲他。如果叶昭可以躲他，那他就永远也找不到。

叶昭没有留给他任何线索。最初那一个月，他自己躲在叶昭的家中，任由保姆照顾池鸣宇文舜，足不出户，就是为了等叶昭回家时第一眼能看见他。可是，终究没有等到。

宇文尧甚至没有把握，叶昭时候爱过他。他为自己做了这么多，到底是为了爱，还是仅仅为了对得起已经逝去的寸土。

所以，不找啦，不找啦。

抱着已经荒凉的心，去面对一世界的寥落。

池鸣和宇文舜的身体渐渐好了起来，除了不能熬夜，不能干力气活，跟常人也没什么两样。宇文尧对他们的学业也不苛求，特地去学校跟老师通融了一下，让他们把一半的时间，都拿到破晓公司里来学习管理。

两个孩子形影不离，相亲相爱。阅历和见解飞速成长，池鸣的一丝不苟，宇文舜的精灵古怪，竟成了一对工作上的灵魂搭档。

看到这个结果，宇文尧觉得这是老天最好的安排。但只有一件，如果池鸣最终知道宇文舜的父母是杀死自己父亲的凶手，结局会不会有所更改。

所以，宇文尧保守了这个秘密，不仅对池鸣，而且对宇文舜。上一代的恩恩怨怨，到他这里就打住，死了烂在肚子里。他已经不向给他们平添任何坎坷。

谢芷琳常常来他家或者公司去看池鸣宇文舜。宇文尧曾劝她来破晓任职。无关她工作能力如何，宇文尧想自己到底还有能力多照顾一个女人。但是谢芷琳微笑着拒绝了。

她已经对他非常和善。好像是一对久违的朋友。只是她再也没对他提过叶昭。那是他们心里永远迈不过去的沟壑。

自从钟壁辉休婚假，去了国外长期度蜜月。宇文尧就把所有心思都花在公司里。

失掉了两个左膀右臂，先是叶昭，后是钟壁辉，宇文尧的工作做起来越发吃力。有时候好几天在办公室睡觉不回家，人越来越显得苍老。

最近晓又接了个项目。说起来好笑，竟是天纵财团新收购了一家安全套厂家，打算为这个小工厂的产品做个广告，希望能把这个产品打上温馨的形象，广告不能流俗于搞笑搞怪。宇文尧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来安全套的温馨式广告该怎么做。面前出了几个方案，都被天纵退回来。开策划会议，甚至有人嘟囔着说：天纵怎么这么绞牙，咱不接这个项目不成么？

会议不了了之，宇文尧一个人憋在办公室里闭关。连着几天吃不好睡不好，头发快掉光了也没想出个究竟来。

正当一筹莫展之际，宇文尧突然在一天中午收到无名人士发来的快件，里面只装了一个普通至极的U盘。插到电脑上自动播放出一个温馨可爱的动画。竟是天纵生产的安全套包装的盒子横在正中，配着一个醒目的大标题：《爱，是做出来的》。接着蹦出两个可爱的小主人公：一个黑发包子脸，眼睛瞪的溜圆；一个银发瓜子脸，半眯着一对凤眼。

宇文尧的眼眶忽然就湿润了。

因为他看见，动画里两个可爱小孩，在简略重复着他和叶昭的故事。

从最初的恩怨开始，他们一路携手，经历了包养、急救、一起工作，一起逛超市买安全套、一起参加婚礼，互相殴打，互相疏离，又互相依偎。然后他们一起度过骨折的黯淡，一起迈进绑架的惊险。一起站在断崖之上，一个跳下，一个转身。然后黑发小孩在病房里守护着银发小孩，将一个戒指套在银发小孩的无名指上。

整个动画，没有一句对白，配着淡淡的音乐，简笔勾勒了如此一段惊心动魄、难以讲述原委的曾经。

短短2分53秒，宇文尧看的泪流满面。动画的结尾，用咖啡色暗调的方式，勾勒了银发小孩变成植物人后的梦境。那是一副有说有笑有温馨的画面：全咖啡色的光线中，银发小孩和黑发小孩一起站在超市里，黑发小孩怀里抱着一大堆安全套，笑的灿烂；银发小孩推着一个堆成小山的购物车，扭头撅嘴。然后整个画面，所有的温馨骤然缩小，全部回归到病床上银发小孩毫无生气的脸上，黑发小孩在捂着脸哭泣。

最后，画面归于空白，又是天纵的安全套品牌慢慢浮现出来，下面慢慢打出一行小字：

爱，其实不用说出口。

宇文尧开始颤抖，颤抖到不能自持。疾声喊来迪安疯狂搜寻这个快件的寄发地点，一边把这个U盘拿到广告发行部去，在黄金时间段全国性大批量播出。

一个月后，安全套竟成为天纵财团的核心产品，甚至远销海外，全国掀起男男相恋热潮。国家广告监管部门眼见男男浪潮泛滥成灾，再不能坐视不理，下令禁播此广告，但扔挡不住各种网络媒体暗中传送。与此同时，各种导演制片人蜂拥而上，挤破脑袋来找宇文尧洽谈将此广告拍成电影。

而宇文尧，在各种难以控制的局面中，终于找到了他的——叶昭。

第33章

最后的最后。

在长白山的断崖之上，宇文尧看见了叶昭坐在崖边，面向崖背对山，双腿悬空大有萧瑟之感。

宇文尧轻轻的走过去，尽力不发出一点声响。但是他知道，叶昭能听得见，能听见他来了，带着一生一世难以割舍的眷恋。

他走过去，也把双腿悬空，在断崖边上和叶昭并排而坐。叶昭没有扭头，没有任何动作。但是宇文尧看见他笑了，清亮的眼睛笑成了一道弯，像那眯着眼的银发小孩。

宇文尧也笑，看向断崖对面的黛色远山，淡淡的问：“想明白了么？”

好一会儿，叶昭才淡淡的笑答：“想明白了。”

宇文尧目不斜视，依旧看远山的风景，一手却搭在叶昭的左手上，轻轻摩挲，淡淡的问：“戒指哪去了？”

叶昭也目不转睛看着远方，淡淡笑答：“没有钱，卖掉了。”

宇文尧无声的叹口气，轻轻攥紧了叶昭的手：“没关系。我再给你买。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缺钱了。”

叶昭笑的眼睛更加弯，发出星星点点的晶光：“包养我？”

宇文尧把那只手攥的更紧，满脸含笑，却满眼泪光，扭头看向叶昭：“终生包养，成么？”

叶昭也终于扭头看向他，笑的像世上最桀骜的花，却始终笑而不答。

可宇文尧一眼就看见了叶昭已晒成铜色皮肤的颈项上，挂着一条简单的红绳，红绳上正垂着一枚亮晶晶的戒指。正是那玫，宇文尧亲手套在叶昭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宇文尧噗一声笑出来：“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不骗我？”

叶昭笑的合不拢嘴：“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不被我骗？”

两个对视着不说话，宇文尧笑叹着把叶昭揽进怀里，一起坐着看远山的风景。一直坐到暮色山岚渐起，宇文尧才轻轻摸了摸叶昭的脸：“我们回家吧，叶昭。”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