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喋血（上）

云悠阳面无表情的驾着马车在官道上不急不徐的跑着，忽然那马车磕到一块石子上，猛的一个颠簸车里传出一声轻哼。

云悠阳脸色一便，回头对车里面的人说：“悠羽，还好吧，会不会太颠簸？”

车帘一掀，云悠羽探出头来轻轻靠在他肩头，低声说：“没事，我们快回去吧，出来这么久家里该着急了。”

云悠阳身体微微一僵，轻轻一勒缰绳减缓了速度，沉吟了一下说：“悠羽，那时候你明明清醒着，而且以你的武功根本不用畏惧那三个人，但你丝毫不挣扎，可是故意的？昨日你那样对我，难道当我和他们一样不成？”

云悠羽缓缓坐直身体眼望向远处，任由风吹乱慵懒的青丝，轻轻地问：“哥哥，你恨我了吗？”

云悠阳低下头闷闷地说：“没有，我、我又没损失什么——”

云悠羽轻轻一笑说：“本来我确实想放弃了，随波逐流吧也不管他是谁了，结果你风尘仆仆的出现在我面前救我，我才明白我一直想要的依靠原来是这样的。

若寒——他顾忌太多了，我们不合适，我相信哥你就算日后你成婚了，也会照顾我给我依靠的对不对？”

云悠阳心头一片混乱，还不知道如何处理慕容康呢结果又惹上了弟弟云悠羽，当真是绞成一团乱麻了，反正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他自暴自弃的一抖缰绳催快了马速，一路小跑晌午时分便奔回了洛阳城。

回到洛阳，云悠阳感觉到一丝诡谲的气氛，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却又难以说明是什么感觉，明明是回到了家中感觉却是离得越来越远，正迟疑间，远远瞧见管家荣叔急急忙忙往前奔跑，“荣叔！”云悠阳忙跟他打招呼。

荣叔一扭头看见他脸色剧变，马上转了个弯跑到他面前，气喘吁吁地说：“大少爷，你可回来了，找到小少爷没有？严家出大事了！”

“大事？”云悠阳满腹狐疑，“什么大事？是慕容雪和严若寒的婚事吗？”

“哎呀！还什么婚事？”荣叔四下一看，然后小心翼翼地说：“严家少爷好好的，三天前忽然没了！”

云悠阳一愣：“没了？没了是什么意思？人失踪了？”

荣叔摇头道：“严家少爷三天前好好的，在家被人给捅死了！凶器就是他娘陪嫁的一把匕首，他小时候送给了小少爷的，慕容家的表小姐还说——”

这时他压低嗓音说：“她说亲眼看到是咱小少爷拿刀杀的，你说这可能吗？偏偏小少爷一下就失踪了三天，现在家里和严家两府都闹翻天了，严家少爷还在家没出殡老爷夫人现在都在严家。可怜严老爷严夫人白发人送黑发人，严夫人都哭晕五次了……”

云悠阳如中雷击，只觉周遭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干，自己的心肺被挤压得马上便要蹦出体外。

这时马车门帘一动，云悠羽脸色灰白地冲出来跳下车双手紧紧捏住荣叔的双肩，眼睛死死盯住他的脸：“荣叔，你刚刚说什么？你说若寒怎么了？！”

荣叔吓了一跳，惊叫道：“小少爷！怎么是您？您回来了？”说着转眼望向云悠阳，“大少爷，你、你，你快带他走，夫人要我偷偷跟你说你遇到小少爷时将他带走，有多远带多远，短时间别回来——”

“你快告诉我！”云悠羽吼道，“若寒，若寒他到底怎么了？”他止不住紧张，浑身浑身簌簌发抖，双眼死死盯住荣叔，深怕他嘴里蹦出自己最害怕的那几个字。

“悠羽——”云悠阳揽住他的肩头，轻拍他的后背抚慰道，“放心，一定不会有事的。三天前我去找你时候若寒还好好的，不可能我一离开就出事了……”

“这不是真的，一定是谣传、谣传——”云悠羽艰难地摇着头，眼中满是惶恐和绝望。

云悠阳心疼看着他，想要安慰几句，却不知从何说起。这时云悠羽猛地一抬头，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等等，悠羽！”云悠阳展开轻功紧跟其后，二人在大街小巷中几个转折便到了严府门前。

只见严府大门敞开，白灯高悬蜡花满院，严府家丁个个身着缟素，院中纸人纸马夹道排了两列，云悠羽面色蜡白，身体宛如那路边竖立的纸人在秋风里瑟瑟发抖。

云悠阳上前要扶住他却被他推开，严府家丁们见到二人，且惊且疑神色复杂，一时不知如何反应，倒是一个门童反应快立刻跑进去通报。

严府里面一下喧腾起来，一群素衣人“呼啦啦”涌了出来，最前面的便是他们的父亲云破空。

云破空满脸怒容双目尽赤，指着云悠羽怒喝道：“小畜生！你还敢回来！若寒自幼与你青梅竹马，照顾你可谓无微不至，你何等忍心竟对他下得了毒手！？”说罢一掌迎面击来，却被云悠阳架住。

云悠阳急道：“父亲，且听孩儿一言，悠羽和若寒情同手足，怎会无缘无故对他下毒手？而且孩儿这几天一直在找寻他，昨日才在数百里之外的颍川找到他，怎会是他下的毒手？父亲三思，待查明真相再行问罪也不迟啊！”

云悠羽对这一切恍如未见，他慢慢走进中堂，只觉眼前白花花的一片，眼前一个巨大的“奠”字尤为刺眼。

面容憔悴的严松亭坐在椅子上，怀里搂着昏睡过去的严夫人，一看到云悠羽进来，身体一僵，眼中满是复杂的神色，“贤侄——”他嘶哑着嗓音说：“难道真的是你吗？这是为什么啊？”

云悠羽不置一词，眼睛缓缓扫视屋内，当看到灵柩里的严若寒时浑身一震，抿紧了嘴唇缓缓走到灵柩边，只见严若寒直挺挺地躺在灵柩里，面容僵硬胸前一大片发黑的血渍，嘴角还有未擦干净的血丝，显然已经死去多时。

云悠阳跟进来，见那灵柩前头摆长明灯的案几上托盘内一把带血的匕首，正是那日自己看到慕容雪手中拿的那把匕首，心下正当狐疑。

忽然慕容雪冲过来，一把揪住云悠羽撕心裂肺地哭喊道：“你个贱人！你害死了若寒哥哥！你不得好死！……”

众人一起吓了一跳，昏睡中的严夫人也同时惊醒，口中喊道：“若寒！若寒！是不是若寒醒了？啊？是不是？”回头一看，却见到慕容雪疯狂地撕扯着云悠羽，云悠阳护在弟弟身前，慕容隽、慕容康、和沉落雁一齐上前扯开她，家里正乱作一团。

她站起来，冲上前去一把扶住云悠羽的双肩，话还没开口眼泪已经滚珠儿似的涌出来：“悠羽，好孩子，瑜姨相信你，你告诉瑜姨，若寒的死和你没关系对不对？啊？你说啊！他是被恶人害死的，不是你对不对？”

云悠羽盯着她的眼，双唇抿得紧紧的，一边云悠阳急切地说：“悠羽，快说啊！这事和你没关系，我们一直在百里之外的颍川，怎么可能会杀死若寒？”

云悠羽一言不发，脸绷得紧紧的眼睛死死盯住前方，忽然一缕红丝从他嘴角慢慢渗透出来，接着由红丝变成红线，一颗一颗豆大的红点儿珊瑚珠儿似的滚下来，沾在衣襟上宛如点点落梅。

他再也憋不住，嘴唇一张，一大口鲜血涌出来跌落在胸前，雪白的长衫上绽开了一片绚丽夺目的血色牡丹。

第74章：喋血（中）

“悠羽！”所有人都惊呆了，最先反应过来的云悠阳一个箭步抢上前，扶住缓缓倒下的云悠羽，却见他口中带着泡沫的血不断涌出，眼神茫然而空洞，仿佛世间万物一齐塞进去也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云悠阳出手如风连点了他膻中、通里、少海三处大穴护住他的心脉，他口中涌出的血沫终于渐渐止住。

只听他口中喃喃地说：“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若寒！是我害死他的！哈哈哈……”最后三声笑到一半戛然而止，原来是云悠阳见他心神受到巨大刺激神智已然不清，出手封了他的昏睡穴。

严夫人惊骇的捂住了嘴，云悠阳探了他的脉息然后沉重地说：“心脉严重受损，受不得半点刺激了。”话音未落，忽然耳边掌风呼呼直击云悠羽头顶，云悠阳一掌将其隔开，定睛一看竟是云破空。

云破空怒目圆睁，喝道：“现在他自己都已经承认害死了若寒，你还护着他干什么？一命偿一命，我云破空绝不护短！”一边沈惊鸿满脸伤痛，掩面偏过头去。

“父亲！”云悠阳叫道，“您看不到悠羽因若寒的死有多伤心了吗？他口吐鲜血，已经严重神智不清，一时激愤之词如何能作得数？此情此景大家都看到了，若真是他杀的若寒，他何苦悲哀至此？”

“是云悠羽啥了若寒哥哥！我亲眼见到的！”慕容雪在一旁尖叫道，她要冲上来却被一旁的慕容隽和慕容康牢牢按住，“他不要脸，勾引若寒哥哥！若寒哥哥明明喜欢我，不要跟他在一起，他就把他杀死了！”说罢嚎啕大哭。

众人尽皆震惊，莫不对慕容雪的说词骇异莫名，齐齐望向昏迷中的云悠羽，只见他面色雪白口角上鲜红的血渍，凌乱的青丝斜斜搭在肩头，容姿风韵尤胜当年沈惊鸿，再想起他和严若寒相处时的情景不由将信将疑。

云悠阳大怒，强忍火气沉声道：“你说悠羽杀了若寒，除你以外还有谁见到？你说悠羽勾引若寒不成由爱生恨，除你以外又有谁知道？就凭你片面之词便要陷害悠羽？

反倒是三天前我见若寒最后一面之前见到你从悠羽房里出来，明明拿着这把匕首，见了我还遮遮掩掩的却是何故？我见了若寒便与他相约城外十里亭一起去找失踪了的悠羽，结果苦等不来。

现在想来，必是那时候他已遭毒手，可惜我一怒之下便自行离开了洛阳，未能及时回来阻止这一场祸事。但那时候明明是你拿刀和若寒在一起，如何悠羽成了杀人凶手？”

慕容雪张口结舌一时答不上来，旁边慕容隽喝道：“雪儿，快快将来龙去脉从实说出来，不得有半点隐瞒！你何时见的若寒，若寒又是如何被杀？你说悠羽杀了若寒，除了你当时还有没别人看见，他又是如何杀的？”

慕容雪吓得一哆嗦，然后结结巴巴地说：“那天、那天我先是去找云悠羽的，我要他放弃若寒哥哥，他、他答应了，并且把若寒哥哥送他的刀给了我，并承诺不再去打搅若寒哥哥。

我欢天喜地的拿了刀去找若寒哥哥，但是若寒哥哥却听说云悠羽离家出走，心里面觉得愧疚便要去找他，我便对若寒哥哥说‘你不要去，去了云悠羽又要纠缠你不放了，悠阳表哥那么厉害，一定能找回悠羽的’。

他不答应，我们就起了争执，就在这时候云悠羽突然出现，一把抢过我手中的匕首，指着若寒哥哥喊道‘你自己说过的一旦负我，但叫我挖出你的心来，将它永远留在我身边！现在就拿来！’然后我们都还没反应过来，他便一刀插进了若寒哥哥的胸膛！”说到此处她已泣不成声。

满堂人顿时寂静无声，看来并非慕容雪所说的只是云悠羽单方面勾引严若寒，严若寒说的此话，分明是二人热恋之时的誓言，若是如此云悠羽因爱生恨杀死他倒也不是没可能。

就连云悠阳也不禁怀疑，这话不像是一个女孩子能编造得出来的，难道真是悠羽做的？

严松亭摇头叹息：“孽障！孽障！”严夫人掩面而泣。

任帆忽然插嘴道：“照此说来，若寒并非完全不喜欢悠羽啊，你去找悠羽让他放弃若寒，他凭什么就要听你的？”

“不——”慕容雪一边摇头一边大叫，“若寒哥哥只爱我一个！他不喜欢云悠羽，他喜欢我！呜——我有证据，他是爱我的，我有了他的孩子！”

除了云悠阳，众人齐声惊呼，一齐站起来看着慕容雪，严夫人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刚才说什么？雪儿，你说——”

慕容雪点点头说：“我有若寒哥哥的孩子了，已经有三个月了，云悠羽就是知道了这个所以答应我跟若寒哥哥分手的！”

严夫人怔了半晌，终于哭叫出声：“老天啊，你总算待我们严家不薄，给我们留了一丝香火！松亭，咱们严家有后了！”

她“噗通”一声跪在慕容雪面前，哀求道：“雪儿，瑜姨知道这个要求很过份会毁了你的名声，但是瑜姨求求你，无论如何给严家留下这最后一点血脉好不好？”

慕容雪连忙扶起严夫人，哭道：“瑜姨，您放心，此生除了若寒哥哥我谁也不嫁，若寒哥哥死了我便终身不嫁，好好照顾若寒哥哥和我的这个孩子。”

此时诸多大事一齐涌上来，众人惊喜悲怒憾一时五味陈杂，头脑里思绪一片混乱，云破空走上前来问：“阳儿，你出去找到悠羽是在什么时候？”

众人一时安静下来看向云悠阳，云悠阳说：“昨日中午，我接到丐帮弟子的传讯说悠羽前天晚上误进了一家清倌楼一直没有出来，我便从后院悄悄潜进去察看情况，果然见到那楼主协同两个恶人迷昏悠羽正要轻薄，被我出手惩治了。”

云破空脸色一变，看着昏迷的幼子知道他也受了很多苦，不由老泪纵横长叹一声道：“那你并不知晓若寒死的时候他到底在哪里对不对？即使是他杀了若寒再逃出城你也不知情对不对？”

云悠阳一怔，然后摇摇头道：“我确实不知道。”

云破空一咬牙，走上前抓起案桌上的匕首，转过身来，指着云悠阳喝道：“事情已然明了——若寒死的时候现场并未有打斗痕迹，在这洛阳城里能随意出入严家毫无声息的杀死若寒然后毫无声息的逃走，除了他还有谁？

你且让开，我要亲手解决这个小畜生，还给严家一个公道！”说着一刀直插云悠羽胸口。

“破空！”众人齐声惊呼，沈惊鸿更是惊叫出声，云悠阳搂住弟弟一侧身同时左手一甩，云破空手中匕首顿时滑落一边，但那匕首锋利无比，侥是云悠阳武功盖世手臂也被刀锋划破，顿时鲜血长流。

云破空先是愣住，然后回过神来喝道：“你别护着他！否则我连你一起杀了！”

云悠阳也不去止血，搂住云悠羽后退一步，大声说：“父亲，悠羽是您从小看着长大的，我和他相处不过几个月也相信他天性善良，不会做出伤害别人的事情，为何偏偏就是您连自己的儿子都不相信，单凭人家一面之词就要置他于死地？”

“一面之词？”云破空颤声道，“难道我想要杀死自己宝贝了多年的孩子吗？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他们床第之间的蜜语难道是雪儿一个女孩子能编造得出来的？

你说不是他杀了若寒，那又是谁？谁能有本事打扮成他的样子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若寒溜出严府？你说啊！说啊！”他悲愤交加，言辞激昂，语调越来越高。

云悠阳一时语塞，然后叫道：“我！是我杀了若寒！我恼恨他欺骗悠羽的感情所以杀了他，我武功高又精通易容术，杀他易如反掌，您要替若寒报仇就杀了我吧！”说罢一昂头，摆出任人宰割的姿势。

第75章：喋血（下）

云破空气得浑身发抖，一扬手便要刺向云悠阳，“破空！”沈惊鸿拉住他的手哭道：“阳儿只是一时激愤之词，他怎么会杀若寒？你千万不要伤害他啊！”

严松亭也走过来说道：“是啊，破空，这件事尚有蹊跷，若是错杀了好人日后后悔就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