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下万物也都有影子，只因月色朦胧，即使是站在院子中间，一眼望过去，一时半刻也难辨真假，分不清哪些是真实的，哪些是虚幻的影子。

沈家小六没有大喊大叫，也没有挣扎弄出丝毫动静来，默默跟着裴璟来到了院子里：“裴璟，放下吧。”

“不，我不会放弃。”裴璟盯视着沈家小六的双眸，他的眼睛里燃烧着，沈家小六懂得却不愿意去了解的火焰。

“裴璟，你应该放下了，你已经拥有许多，根本不缺一个沈家小六，你放下了，对你，对沈家小六来说都是好的。”沈家小六后退一步，避开了裴璟要伸过来的手，裴璟的脸色有点黯然，却依旧固执的说道：

“沈家小六，说什么我也不会放弃，你是属于我的，只属于我。”

裴璟有些激动，而且在他说了这些话后，一扫之前的黯然，竟然露出几分兴奋之色，他猛的伸出双手，不顾沈家小六的躲避，扣住了他的肩膀：“沈家小六，我明白了，我明白，你为什么总是要拒绝我，因为你在嫉妒，对不对？”

沈家小六愕然，就是特意等裴璟过来的沈家五兄弟，在听到裴璟这些话后，都不由的相顾愕然了，沈梧还小声的说道：“一厢情愿的白痴！”

裴璟只顾着兴奋，忽略了周遭的一切，也就没有发现沈家五兄弟，以及没有听到沈梧小声骂他的那句话。

“裴璟，你需要清醒，我为什么要嫉妒？”他不爱裴璟，又何来嫉妒之说，即使裴璟左拥右抱，他的心也不会酸涩、不会失落，更不会隐隐作痛，虽然这样对裴璟来说有点残忍，但是不爱就是不爱，感情不能因为同情而给予，这一点他做不到。

“他不但是一厢情愿的白痴，还是自以为是的白痴。”沈梧的话，沈家几兄弟都赞成，他们不知道裴璟，从什么地方看出小六在嫉妒。

“沈家小六，你不敢承认你在嫉妒，你为什么要掩饰呢，我很喜欢你的嫉妒。”裴璟的兴奋不但没有被沈家小六的冷漠打消，反而又添加了几分：“十年了，你终于开始在意我，我的努力不是没有用。”

“大哥，要不要将裴璟打昏，然后将他丢出沈家大宅，并且在他脖子上挂上，一块裴璟不得入内的牌子。”沈梧回头问，裴璟还不是普通的固执，就是不肯承认小六不爱他这个事实。

“完全说不通，大哥，打昏他吧。”沈飒提议。

“裴璟，我不爱你，我从来没有爱上过你。”沈家小六抓住裴璟的双手，将他甩了出去。

“我不相信，你怎么可能不爱我？你在说谎，你在说谎！”裴璟又冲回来，他这么优秀，沈家小六怎么可能不爱他，沈家小六一定在说谎！

“裴璟，看着我的眼睛。”沈家小六说，裴璟蓦地瞧过来：“沈家小六，你一定要在我面前演戏吗？”

沈家小六冷漠的，不带一点感情色彩的眼睛，刺得裴璟的心微微的疼了一下，他还是不肯承认。

扔下裴璟一人，沈家小六扭身就走，下一刻，沈家五兄弟都冲了过来，隔开了沈家小六和裴璟。

“你们要做什么……”裴璟警惕的问，而后他的脖颈一痛，他不甘的跌入黑暗里，在他背后是沈家家长沈明。

“父亲。”

“裴家会将裴璟送出国，将他扔出沈家大宅。”沈明嘱咐，沈易和沈迩一人抓住裴璟一条胳膊，将他丢出了沈家大宅。

翌日，裴璟就被裴家强制送出国，裴家跟沈家约好，五年后才能放裴璟回国。

“沈家小六，五年后我就会回来，你永远也不要想逃开我。”

裴璟不会知道，五年的时间能改变许多，比如他注定了要跟现在的沈家小六擦身而过，也注定了要跟将来的沈家小六水火不容，他，不知道世间还有三个字：求不得。

第二十一章：错爱（15）

燕国盛传东宫太子，乃是一个性情暴躁，动辄打骂身边宫人，又喜欢拿宫人来随意取乐，就是他身边的侍读，也是说打就打，说骂就骂，一点情面也不讲的冷酷无情少年。

“太子殿下，你不要放在心上，他们不曾见过你，所说的只是听来的流言，才会，才会……”高伍呐呐的说道，他跟着太子出来，在京都里闲逛，没有想到会听到，有人诋毁太子。

高伍险些冲动的，冲过去跟那些人理论，太子性情不暴躁，也从不打骂身边的宫人，不会拿宫人取乐，更不会打骂他身边的侍读，宫外的人不知道，一直在太子身边伺候的高伍，却知道太子是一个温和的人。

太子的好，他们这些在东宫伺候的宫人都清楚明白，怎么能忍受太子被人诋毁，就是老实憨厚的他，都被气得脸色通红，有要揍人的暴力冲动。

“高伍，孤不会放在心上，有这样的流言，也非一日之功，其中也有母后和孤的原因。”太子制止了高伍，带着他穿过繁华的街道，向着巍峨的皇宫走去。

高伍紧随在后，望着太子的背影，不由的在心里埋怨皇后，为何偏偏要让外界相信太子，是暴躁冷酷无情的人，温和的太子最受宫人的爱戴了，可皇后却说不够，说太子必须要强硬，才能得到更多支持的力量，高伍不懂皇后的担忧，他只是觉得皇后这么做是不对的，让太子平白受人诋毁。

太子并不在意，皇后这么做是要让人畏惧他，却忽略了畏惧背后，不一定是效忠和支持，有可能会将愿意和支持的人，远远的推离他的身边。

皇后为何会这么做，原因太子也知晓，是皇帝宠爱宋贵妃母子，胜于宠爱皇后和他，以及而今的新宠严淑妃母子，都比他们母子要得宠，皇后便怕了。

若是说而今这个局面，却是皇后和宋贵妃合力造就的，身为从众多秀女中脱颖而出，在皇帝登基之时坐上六宫之主位子的女人，却发现六宫之主的位子，并不能让她满足，皇帝独宠宋贵妃，让皇后不能接受，尤其是在宋贵妃先于她生下皇子后，她更是整日生活在恐惧中，唯恐皇帝废了她的皇后之位。

宋贵妃也自恃皇帝的宠爱，根本不将皇后放在眼里，为了自保，也为了让宋贵妃不能独占皇帝的宠爱，皇后先开始安排，由她亲自挑选，性格柔顺美丽的宫女接近皇帝，接着宋贵妃也为了彰显她的魅力，让人知晓她深得皇帝宠爱，也故意安排漂亮的宫女去诱惑皇帝。

这二人的互相争斗里，严淑妃一枝独秀，得到皇帝的宠爱，便飞上枝头变了凤凰，让皇后和宋贵妃懊悔不迭，那时皇后有了皇子，就是今日的太子，却也是前门拒虎后门进狼，苦不堪言。

太子生性温和，却被皇后看做了软弱，跟家里人一商量，强硬要求太子习武，让太子先成为一个武将，而后方是太子。

没有辜负皇后的期望，太子成为了一个合格的武将，却也因皇后的操纵，而成了人们口里暴躁不仁的太子。

带着高伍出来走走，是太子为了躲避皇后而找的借口，皇后只要见到太子，第一句话就是逼迫着他去谋划，如何除掉宋贵妃和严淑妃，除掉威胁他的沈琪和沈临。

太子多次劝说皇后，不要操之过急，皇后却不听从他的劝说，执意的要铲除掉那些，让她如鲠在喉的人，却愚蠢的忘记了，在皇帝眼皮下怎么能做的明目张胆。

“太子殿下，你快点过去吧，皇后娘娘在坤宁宫等着你，奴婢找不到你，不知怎么向皇后娘娘回话，皇后娘娘又在生气了。”他二人刚进宫门，便被皇后身边的宫女拦住了，那宫女焦急的说道。

太子没有回东宫，直接来了皇后的坤宁宫，他前脚踏进院子，从坤宁宫里便传出了，皇后摔东西的声音，坤宁宫的宫人都躲在外面的廊檐下噤若寒蝉。

“母后。”太子叫高伍留在外面，他自己进了坤宁宫，就看到皇后站在一地的狼藉里，一脸的怒气冲冲。

“太子，你回来了。”皇后阴沉着脸问道，径自坐到了椅子里，也不叫太子坐下，她和太子一直不亲，为着太子不像她，太过懦弱的性子。

“你赶来坤宁宫做什么，还不赶快去御书房，陛下正在召集重臣商议要进攻秦国的战事，你是一国的太子，又是朝中的武将，却还不如沈琪，敢于直言向陛下进谏，为燕国谋求更多的利益，你真是让本宫失望，不要杵在本宫面前，让本宫看着碍眼了，去御书房！”皇后喝令，血红的长指甲直指向他的鼻子。

“母后息怒，儿臣这就去御书房。”太子恭敬说道，慢慢退出了坤宁宫里。

匆匆赶去御书房，皇帝已是下令要即刻进宫秦国，凭借的是武帝新立，在各国向秦国道贺之时，武帝会放松戒心，燕国此时大举进攻，成功攻陷秦国国度指日可待，也可一雪当年平郡之败的耻辱。

太子不能发表意见，皇帝也不会听他的意见，他只需执行皇帝的旨意，朝中大将挂帅，太子为建军一起赶赴边关，趁着秦国举国欢庆之时，突然的发动了袭击，史称渔阳大战。

就是这一战让燕国和秦国两败俱伤，没有一个赢家，两国三十万的大军，最终回到故土的也不过三万人。

班师回朝的前一夜，太子独自站立在渔阳战场上，眼前是横尸无数的荒野，战士们的鲜血将脚下每一寸的土地都染红了，无论是燕国人，还是秦国人，不知多少马革裹尸不能回还故土的战魂。

他不知，就在这一场震惊各国的战役里，有一个人被一箭穿心，而他则被另一个人迁怒了，命运无常，他就被一步步推向了深渊里。

带领残余的战士，返回了京都，没有夹道欢迎的人群，也没有美酒欢呼声相迎，入目的是一片素色，肃穆沉静。

侥幸回来的战士，也都沉默着，元帅命令他们回营，他和太子进了皇宫，皇帝并不召见，命他们长跪在金殿外。

皇后见了跪着的太子，什么也不说，劈手就是一记耳光，在她打第二记耳光之时，被元帅拦下了。

也是从那时起，皇后开始了暗中谋划，不只要杀了宋贵妃和杨淑妃母子，她还要将皇帝囚禁，由她做皇太后，推太子上位。

太子极力劝谏，便被皇后给看押起来，单等着胜利的那一刻，将太子押到金殿上，只是皇后输了，她和她的家族输的彻底，她的家族全部覆灭，鲜血也染红了金殿上的金砖，皇后被抓了起来，被看押的太子被放出来了，他上奏皇帝，愿以自己性命换取皇后活命的机会，皇帝不应允，三尺白绫赐死了皇后，同时废黜了太子。

不久后，秦国武帝来了燕国，燕国皇帝将渔阳大战的起因都推到了无辜的太子身上，武帝开口要太子这个罪人，皇帝痛快的应允。

当太子被准许走出囚禁他的宫院，看到走进来的身披火红龙袍，却是一块不能融化寒冰的武帝，他想或许他盼望的结束来临了，他微微一笑束手就戳。

他以为这就是结束，却不知是进了虎口，在秦国后宫他被册封为‘清妃’，日夜备受他的折磨和伤害。

他想得到解脱，就一反常态，故意激怒秦颖，故意在后宫里惹事，终于换来了解脱的那一日。他看到自己从那具，备受折磨伤害的身体里漂浮出来，看着自己逐渐的化为无数的光点。

他不曾恐惧，也不曾怨怼，微笑着接受了他的命运。

不料想，他却听到了一声声温和的呼唤，不同于燕国皇后的歇斯底里，不同于燕国皇帝的憎恶，也不同于秦颖的仇恨，以及不同于秦炎的温柔。

是一声声，充满了感情，温和的呼唤，让他不想沉睡在无边的黑暗里，想要睁开眼睛，去看一看，是何人在呼唤他。

从他还是懵懂幼童之时，他就感觉到了，燕国皇后不喜欢他，燕国皇帝也同样不喜欢他，他们从不曾给过他亲情。他不知燕国皇帝为何会憎恶他，看着他，犹如看着不共戴天的仇人一般。

他也不知为何燕国皇后，只将他当做一颗棋子，一颗争权夺势的棋子，却不是她的儿子。

“小六，小六。”

一声声呼唤里，有无数的东西蜂拥而至，进入了他的脑海里，他是一个旁观者，看到了一个孩子，由小至大的一幕幕。

所有的一切串联起来，他才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竟还没有结束，他没有去地府，而是跟这个人交换了身体。

命运的错轨么？他想，慢慢的睁开了眼睛，就看到了围拢在他身边的沈家人。

“小六？”他们小心翼翼的呼唤，脸上有喜悦，却也有着悲伤。看到他回来的喜悦，失去了沈家小六的悲伤。

被换回去的那个人，他们舍不得失去，换回来的他，他们却会毫无芥蒂的接受。这就是亲情么？

“我是谁？”他问。他是燕国太子沈清，还是沈家小六，此时，他尚不能分得清。

“你是小六，是沈家小六。”一个中年男子回答，他的面容沉稳。在他身边是一个纤细修长的男子，正含泪看着他。

“我不是先前的小六。”命运的错轨，不能一直错下去么？

“不能。”中年沉稳男子答，他身边的男子眼里的泪滚落下来。

“你也是沈家的小六，你和他，都是沈家的小六，只不过一个回到我们身边，一个却在跟我们距离遥远光年的地方生活。”男子的手落在他的发上，他的手很温暖，是他从不曾感受过的亲情的温暖。

他知道，这是沈家小六的父亲，旁边的男子是沈家小六的爹爹，围拢在他床前的五个年轻男子，他们是沈家小六的兄长。

五族人，世上最弥足珍贵的人，他曾经听闻过，却不曾见过，想不到，他回到这里，不但看到了五族人，甚至他自身也是五族人。

“他会代替我承受折磨和伤害。”他不想取代属于沈家小六的生活，既然错了，为何不一直错下去。跟沈家小六互换了身体，他却不会沾沾自喜，是他的错，就应当由他来承担，而不是换由旁人来承担。

“我们知道，却无法更改。你和他都没有错，我们相信，小六在异世会坚强的活着，也会活着幸福，他不会随随便便就认输，也不会随随便便任人折磨和伤害。”沈易开口，没有说，以小六的个性，也会代他承受折磨和伤害。

“你们都是好孩子，都会为他人着想。”沈蓉说着，眼泪不停的流淌，导正了命运的错轨，却是用非常大的代价换来的。

“你也不能放弃，你也要坚强的活着，这是他的希望。”

“若这是他的希望，我遵从。”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燕国太子沈清，他是沈家小六，他不会再有放弃的念头。

不曾跟沈家小六见过面，也不曾说过话，他们本是两条平行线，却因命运的错轨而交织在一起。

很想见到你，很想跟你说一句话，沈家小六再度陷入沉睡里。

“父亲，小六，他？”

“他这是累了。”沈明说，将沈家人带离了沈家小六的卧室，来到二楼的客厅里。

“小六，在那里生活的如何？”沈蓉眼角的泪痕还未干，他回来了一个儿子，却是用失去一个儿子换来的。

“小六，不会让人欺负他，他会寻得属于他的幸福。”沈明展臂拥住沈蓉：“相信我们的孩子，相信他。”

“嗯。”沈蓉靠到沈明的怀里，小六……

沈家五兄弟看向了窗外，高远明净的天空上，有着无数的繁星，小六，就在其中的一颗上，小六，要幸福啊……

第二十二章：错爱（16）

“我要回去。”裴璟站在窗前，居高临下的俯览着着外面的璀璨灯火，对身后的下属说道。

他劫持了沈家小六，沈家就联合他的父亲，逼迫他离开了国内，来到这个没有沈家小六的国家。

“我不要出国！我没有错！沈家小六是我的，我将他放在身边又何错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