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死了,我会很麻烦,所以他绝对不能死。”轻松的语调,满不在乎的样子,令竹佑天熟悉,再加上这句话,竹佑天霎时想到一个人。
“笙哥?你是笙哥吗?”竹佑天不太确定般问出口。
“呦,小天,好久不见。”此话一出竹佑天如遭晴天霹雳,已经证实了他是谁!
如果笙哥出现,那梅莨辛会怎样?竹佑天不敢想,他现在才明白自己是多么无力渺小,连一点挽回的余地都没有,一切就这么自然而然的发生了。
“笙……哥……”竹佑天哆嗦着嘴唇却只能说出这两个字,别的再也说不出口。
被称呼为笙哥的“梅莨辛”对着竹佑天灿烂一笑,就如当年一般,随后摸了摸他的头,“小天,带着筱仪站远点。”
随手比划了几下,竹佑天和郭筱仪身上的禁锢就被解除,飘然落地,郭筱仪已经进入深度昏迷,如果不能及时补充灵迟早一死。
“笙哥……筱仪她……”
“放心,她不会有事,退下。”虽然用着温柔的语调却下着严肃的命令,让竹佑天不得不执行,从小便是如此。
竹佑天抱着郭筱仪站在角落,那里有笙哥为他们张开的结界,没有比这更安全的了。
笙哥笑看着余清远,随口说道:“早该死的人却不死,哦,不对,你早就不是人了,区区一只噬心魔还想来掺和一脚,给你太平日子不过非要找死,我还真是有点不忍心下手啊。”
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却好似真如话中一般不忍心,听着很难令人舒服起来,自然余清远脸部肌肉一抽一抽就是最好的证明。
“我不管你是谁,今天必须死!”
“哎呦喂,死不死的你都说了那么多次了,也没见我怎么着啊,别光说不动啊!”典型的挑衅,却不是梅莨辛的挑衅方式,听着让人恶心。
余清远着实被刺激的不轻,冲动是魔鬼,他正冲动的扑向笙哥,柳絮因为阵法的顾忌只能站在一边干着急。
两人打得难舍难分,余清远在这五十年里可不是乖乖睡觉的主儿,这五十年他积蓄的力量已非当年可比,可在笙哥眼里却犹如初生的婴儿般无力,笙哥上下翻飞的身影好似在跳舞似地耍弄着余清远,脸上一直挂着笑容,令人看了生厌。
吴奕祺跑累了靠在树边大喘气,脑袋里一直放着尖爪刺穿血肉时的一幕,不禁抱着头大叫:“啊啊啊啊啊——!!!不要!我什么都没看见!没看见!不要再让我看了!我不要看!”
声嘶力竭吼过之后,吴奕祺无力的滑坐在地,双手圈着腿将头埋在其中,肩膀抖动,无声的哭泣,眼泪在刻意隐忍下还是滴下,一滴两滴三滴……连成串结成线,夺眶而出。
“为什么我要哭?为什么他要死?为什么我会那么难过?我不明白。”吴奕祺喃喃自语,他真的不明白自己了,自从遇上梅莨辛他就变了,变得不像自己,自己的懦弱、无力、渺小……一点点被挖出来;只要在他面前根本不需要伪装,任何伪装都会被看穿,他只要做那个呆呆笨笨的吴奕祺就好,不需要去刻意讨好,也不需要笑脸相迎,更不需要装腔作势,胆小就是胆小,害怕就是害怕,什么都很自然,因为有梅天师在,他的存在就能令自己如此的安心,可是现在……没了,什么都没了。
“梅莨辛……你怎么可以丢下我!你别忘了我还欠你一大堆的债务呢,难道你都不要了?你这个嗜钱如命的混蛋,为什么不来找我要债!只要你开口,就算我工作到死都无所谓,可是你为什么不开口!难道还要我面对你的尸体烧钱给你吗?休想!做梦!门都没有!除非你自己过来拿,否则我一分钱都不会给你!”吴奕祺啰哩八嗦说了一大堆毫无重点的话,有什么用?人死不能复生的道理他比谁都明白,死了就是死了,不可能再活过来,假如有那么一天,绝对是诈尸,到时候就轮到吴奕祺他自己被活活吓死了。
拼命擦着眼泪,可不知怎的泪腺太发达就是擦不干净,刚抹去眼泪,眼眶里又蓄满,视线再次模糊。自暴自弃的吴奕祺干脆任由眼泪满面流,那样子就好像小时候被抢了糖一样,哭得真是天地为之一震——丑!
抛开形象大肆嚎啕的吴奕祺真是有惊天地泣鬼神的能力,如果现在梅莨辛活生生出现在他面前估计都会被吓跑。
哭着哭着,眼泪滴在手腕上的白珠上,白珠泛起温和的白光,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有戴这种东西的习惯,可想而知是谁的东西,抚摸着圆润光滑的白珠子,一颗两颗三颗……九颗十颗,正好十颗;戴着有些大,但是吴奕祺知道它真正的主人戴着一定正好合适。
一颗颗抚过,令他想起许许多多回忆,有好的,不好的;开心的,悲伤的;温馨的,难过的;种种种种却比不上这次的伤心,心针扎似地疼。白光依旧柔和的散发开来,吴奕祺痴痴的看着,眼泪何时停止的也不知道,就这么望着,看着,好像要看出些什么名堂来,可惜以他的智商只能看出它是个装饰品。
有什么在吴奕祺脑内突然一闪,他好似明白了些什么,又好似不明白,他现在心里唯一想到的是就算梅莨辛死了,也要把他的尸体带回来!吴奕祺露出坚定的神情,大哭之后心情好多了,摸了摸白珠,吴奕祺笑了,站起来抖抖腿,早已麻木的双腿让他有些站不稳,休息够了之后吴奕祺再次撒开蹄子狂奔,不过这次他是往回跑。
笙哥和余清远的战斗僵持着,谁都讨不了谁的便宜,竹佑天却发现原来郑恒舟和齐鸢竟然也在十人之列,除了他之外,其余九人都昏迷不醒,差别只在于两人在平台的结界中,而其余八人还被禁锢在空中。
柳絮一直在冲破阵法,要不是她之前受了梅莨辛一枪,这么个阵法要冲破也不难,只是时间问题。这个阵法只针对鬼怪,不巧柳絮便是,所以她不管怎么挣扎都好似被看不见的细绳牢牢拴住,就在此时她脑内灵光一闪,对着阵法张口念了什么。竹佑天一直注意着两边的情况,下一秒便看到宋美玉从阵法里走出来,竹佑天浑身一颤,不可置信。
这一幕落入一个人眼中,她很想冲上去却还是硬生生克制了自己身体的行动,躲在一边等待机会。
就在此时,本不该醒的人却醒了,茫然的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第十四章
宋美玉……准确的说应该是柳絮,扑向笙哥的后背,想趁其不备偷袭,笙哥正忙于对付余清远,这突如其来的一爪无力回避,本想硬生生接下,可这爪子迟迟没有落下。
是什么令柳絮停止了攻击?是一个名字,一个属于柳絮的名字。
“絮……儿……”郑恒舟从昏迷中清醒过来,便是看到这一幕,明明不认识面前的女子,可是嘴巴不由自主的喊出这两个字。
柳絮怔在原地,她回望着郑恒舟,虽然当初在看到郑恒舟的一霎那以为他就是自己思念多年的清,可是后来她否决了,因为她的清早在五十年前就被封印了,一旦被封印即便是灵魂也不能脱离,又怎么可能去投胎,所以她知道郑恒舟只是长得像余清远罢了。
柳絮慢慢走到郑恒舟面前,后者虽然虚弱可却还是十分震惊,面前这个风姿绰约的女人不正是日日夜夜在梦中呼唤自己的女子么?
“你……为什么……呼唤我?”郑恒舟每说一个字都显得十分吃力,失去了大部分的灵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还能苏醒已经是一个奇迹了。
“你是谁?”柳絮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发抖,可她必须弄明白。
“我……”只开口说了一个字便再也无力继续,其实更多的是他不知该从何说起。
“你究竟是谁!为什么如此叫我?你认识我?”柳絮不依不挠,她这一生都只为了那个人,所有所有的罪孽都只是为了那个人。
“絮儿!你在干嘛!还不快杀光那些人过来帮我!”余清远没有耐心等下去,不过说是焦急更加确切一些,他在急什么?
“小天!杀了她!”笙哥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在他眼里人命是最低贱的,只要是妨碍自己的一切人事物他都可以不皱一下眉头消灭;倘若是对他有用的人事物他会不惜一切手段去夺取利用,等利用完了不会一脚踢开而是斩草除根。
“笙哥……”竹佑天很犹豫,虽说柳絮早已犯下滔天罪行,可毕竟自己不擅长捉鬼降妖,现在失去大半灵力,只能勉强保护郭筱仪。
笙哥皱眉大骂饭桶,哪还有之前的温和,“要不是我现在还没完全康复需要你动手?!”
说出的话直击竹佑天的内心,没错,笙哥便是这么一个人,他早该清楚才是,从小对人的和善与温柔都不过是他的伪装罢了。
竹佑天凄惨的笑着,他很想扑上去掐着他的脖子让他交出梅莨辛,可是现在不能,如果笙哥消失在场就没人是余清远的对手了。
柳絮被余清远一喝杀心骤起,举起手便要将一干人等全部杀死,竹佑天虽说能力不足但绝不是见死不救的人,冲出结界阻挡柳絮杀人只是几秒钟的事。当竹佑天挡下柳絮的攻击时自己都不可置信自己会做出如此举动,好在人没事,不然真是要笑掉大牙了,以卵击石不自量力。
双方四人缠斗一刻都不敢松懈,只要有谁露出一丝空隙便会被对方得手,到时可就不是受伤了而是死亡。
平台上斗得“热火朝天”、难舍难分,山脚下有人正默默关注着一切,手指嵌入树皮之中狠狠抓着,眼中散发着绿光。
“怎么?想去帮他?”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出现,也不知道是对谁说。
“哼,不关你事!”
“如果他现在死了,对于你来说反而是百利而无一害。”
“他必须死在我手上!”
“那就让他们慢慢打,等到他们两败俱伤,到时你便可亲手报仇了。”
“用你多说?”
话音刚落便响起疾驰的脚步声,不消一会儿连脚步声都听不见了。
“哼,孩子就是孩子,随便说说就那么大火气,真不知救他对计划有利还是有害,不过现在看来倒也没什么坏处。”老者玩味儿的一笑,骤然消失。
吴奕祺一口气跑回平台下,手脚并用往上爬,没有去看,没有犹豫,犹如坚定了有去无回信念的士兵般勇往直前,而这种气势只维持了几分钟……
“救命啊——!!”吴奕祺像树袋熊似得攀在山壁上动弹不得,他低估了山的高度和坡度,高估了自己的体力和臂力。
呼救声自然传入那些人耳中,无一不是倒地不起,这人是脑子进水还是被驴踢了,实在是不明白笨蛋的大脑回路是怎么构建的,或许……他压根就没有大脑回路吧。
四人没空去理会突然横插一杠的吴奕祺,他们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更何况竹佑天原本就不想牵扯到人类,像竹佑天、梅莨辛他们这样的特殊家族里的人一旦过界对人类做出无法挽回的事,后果是十分严重的,不仅仅是赔上一条命那么简单。
竹佑天之所以一直不肯下杀手并非其它什么单纯的原因,而是宋美玉可能还活着,如果这个时候出手杀了柳絮很有可能会连同宋美玉一起杀了,这是他所不乐见的。柳絮显然清楚对方的顾忌,冷笑一声拿出铜铃鼓和铜铃锤轻轻敲击起来,瞬间被禁锢在阵法上空的八个人一致行动起来,攻击的目标只有一个——竹佑天。
竹佑天不是捉鬼家族的人,自然也不会梅莨辛那一套,但是一些小鬼还是能解决的,可现在面对的是八个普通人这令竹佑天犯难,因为他是个操纵师,他只能用非人类的一切事物来退敌解困,不能暗示人类;并非操纵术对人类无效,而是伤害太大,一旦被操纵对人体会造成巨大的负面影响,轻则疯癫重则死亡。摄魂术正是操纵术中的一种,也是操纵师的禁术,所以如果竹家人胆敢使用摄魂术对人类催眠是犯了竹家大忌的,不仅要被逐出家门,以后若是遇到同道中人无需多言皆可出手取他性命。
柳絮并非竹家人自然无所谓禁忌,但是道中人都默默遵守着一条规定:比如竹家,只要涉及到摄魂术,无论是谁何种身份地位只要犯了禁忌都要受到惩罚;再比如梅家,同样道理,无论是人鬼神只要用了禁术都会被道中人追杀。
当初在王婆婆家柳絮用摄魂术控制郭筱仪和竹佑天,要不是未曾堤防竹佑天没那么容易中招,而后来他三度从摄魂术中清醒便是最好的证明,他的心智要比柳絮的催眠强,所以现在摄魂术对他是无用的。摄魂摄魂便是操控人灵魂的一种术,其实跟催眠雷同,要想破除摄魂术只有两个办法,一个就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以彼之身还施彼身;还有一个便是杀了操纵者或者破坏操纵的法器;很显然柳絮这个功力高深的鬼就算破坏了铜铃鼓和铜铃锤也不能解除他们的操纵,只能用第一个办法了;可这对竹佑天无疑是一个十分沉重的任务,且不说要反其道而行控制他们的心神,这需要耗费很大的灵力,更何况要同时控制八个人,竹佑天的大部分灵力被夺,这个险冒得实在太大,一个不留神便会丧命。
我该怎么做?不管了,行不行总要一试,大不了就是个死,反正有梅莨辛这小子垫背,死就死吧,只希望……竹佑天回望了一眼依旧昏迷不醒躺在结界中的郭筱仪,扯出一个十分难看的笑容,“你要好好活下去。”
郭筱仪毫无知觉的躺着,眼角竟然留下一滴眼泪,可是没有任何人看到。
竹佑天深知这么做的后果,就算侥幸胜了也会受到严厉的处罚,但是他不后悔。于是他闭上双眼,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那八个人身体渐渐开始抖起来,这是两人的摄魂术抗争的表现。竹佑天不愧是竹家传人,在丧失大半灵力的同时还能震慑住八人,可见他的摄魂术不可小觑。竹佑天正在极力压制柳絮,柳絮手中的鼓和锤混合着铜铃声一下一下慢慢急促起来,铃声越密集,力量便越大,现下两人的力量同时作用于八人身上,影响也慢慢突显,八人面部都十分痛苦,竹佑天不是没看到,一旦放松最后他们还是会死,如果拼尽全力一争或许他们还有救。
柳絮深知如此下去便是两败俱伤,她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失败,清就在不远处,那个思念了五十年的人便在眼前,她甚至都还未真正与他相聚。如此想着柳絮脸上露出阴狠的笑容,她操纵了最后一具“人偶”,那是她最后的底牌也是她的王牌——郭筱仪。
郭筱仪的身体直挺挺的从地上弹起笔直站着,双眼张开却空洞无神,一步一步慢慢走向竹佑天,后者将全部精力都投注在敌方根本无暇顾及到后面发生了什么。笙哥知道一切但是他却什么都不说,只是一边应付余清远,一边看着事情发展,他想知道竹佑天会如何行动,这两人中必然有人会死,是他自己还是他的爱人。
当郭筱仪纤细白嫩的双手掐上竹佑天脖子时,早已蓄满的眼泪一颗颗落下,可眼中还是毫无生气;当竹佑天感觉到脖子上的冰凉时,他知道这次是他输了,他没有回头,确切的说他无法回头,摄魂术还在继续,一旦撤离面前这八人随时会扑上来,只是没有刚开始那么强力,八人已经开始慢慢走向自己。
“筱仪,听得见我说话吗?咳咳……”竹佑天沙哑的声音传来,他离死已经不远了,“不要哭……好好……活下去……”可能是所谓的心电感应吧,竹佑天知道郭筱仪现在的模样,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掉,可是却无奈被操纵着亲手掐死自己心爱的人,那种痛苦他知道,可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他不怪她,怪只怪自己太过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