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其中的道理，钟离蔚风是了解的很清楚的。为了说明自己的态度，他很干脆的又下了一道圣旨——行郡王住龙轩，衣食方面，一概和帝王一样。

这一道圣旨出来，哗然的可就不仅仅是朝堂了，四大世家，商贾民工，但凡听到这个圣旨的，无一不认真猜测着钟离蔚风的用意。

一应用度和帝王相同，这代表着什么？长住龙轩，这是什么意思？

当今皇上共有八子，大皇子钟离明在外游历尚未归来，一去十年，期间并未有消息传来，这会儿有多少人记得他？二皇子钟离天麟和三皇子钟离俊凌被喝令终生不得入帝都，这样的皇子，怎么会有权利继承皇位？四皇子钟离辉一向默默无闻，三年前出去游历，同样是至今没有消息传来。

这样一个平凡的甚至是平庸的皇子，在五皇子和六皇子的光辉下，怎么可能会引人注意？而五皇子和六皇子目前还没有离开帝都，尚未开始游历。原本，这两位在七皇子是个魔武废人的消息传开之后，是继承皇位的热门人选。

但是，现在皇上很明白的表现出来对七皇子的宠爱更甚。一连两道圣旨，这代表的是怎么样的情势？

不管是心中了然还是心里迷茫，不管是想明白了还是越想越糊涂。反正，钟离蔚风不会解释，钟离行月更不会解释，这些大臣们在猜来猜去的时候，钟离行月就已经走马上任了。

钟离行月在问过钟离蔚风之后，已经明白户部是做什么的了，简单的说，就是掌管天下钱粮的部门。无论是行军打仗需要的粮饷还是百官每年所得的俸禄，无论是皇上想要修建的园子行宫还是民间需要建筑的桥梁官道，但凡是需要用钱用粮的，都能和户部扯上关系。

这样的一个大部门，自然是很锻炼人了。

钟离行月很听钟离蔚风的话，到户部的第一天，根本就没有说话，只是坐在属于自己的座位上，冷眼看着其他人忙忙碌碌。就算是有人来过问他，他也只是摇头不说话。

一连看了三天，钟离行月开始跟着户部尚书处理事情，说是处理，其实做主的一直是那两个尚书，钟离行月还是只看着，只不过这次，有不明白的地方，钟离行月就会开口询问。

两个户部尚书，一个是钟离蔚风自己提拔上来的，一个是贵族里面出来的。虽然两个不说是敌对关系吧，但是关系也绝对好不到哪儿去。是钟离蔚风的心腹的那个，对钟离蔚风的命令是无所不从的。但是那个贵族出来的，就有自己的小心思了。

当然，他也不会一开始就缺心眼的去为难钟离行月。毕竟，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钟离行月都是很受宠的。所以，在观察了一段时间之后，才开始出手。

“七殿下，这些事情有我们做就行了，您身份尊贵，可千万不要累着了。”钟离行月听见声音，抬头，打量了一下笑的很和善的人，然后才笑眯眯的点头：“多谢赵大人的提醒，我自有分寸。”

赵大人摸摸下巴上的胡子点点头：“七殿下，上位者，只需要会用人就行了，要是事事亲为，那还不得累死？”

钟离行月点点头：“赵大人说的是，难怪父皇治理下的东明是越来越繁荣了，就是因为有你们这些能干的大臣们在，等我回宫，就向父皇请命，一定会让父皇好好嘉奖你的。”

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笑容停滞了一会儿立马就又恢复过来了：“七殿下，这是微臣的一点小建议，就不用给皇上说了。毕竟，微臣为皇上效劳是心甘情愿的，要是每个人都要因为一点儿贡献就向皇上请赏，那我们有什么脸面去谈为人臣子的本分？”

钟离行月脸上微微露出愕然的神色：“赵大人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古往今来，做官的人分为四种，一种为名，一种为利，一种为权，最后的一种，才是为民。不管是为名为利还是为权，都是要我父皇的赞扬才能达到目的的。哪怕我父皇不给他们加官进爵赏赐金银，只要开口夸赞两句，就是莫大的殊荣了。难不成赵大人不想要这殊荣？”

赵大人的脸上的笑容更难维持了，钟离行月的问题听起来是很没有章法的，但实际上确实很尖锐的。说他不稀罕皇上的夸奖？

为人臣子不需要夸奖，难不成你想比皇上地位更高，或者是让别的人来夸奖你？须知道，这为官者，只有忠心本分为君思量者，才能得到皇上的夸奖。你不需要说明了说明问题？

而回答他稀罕皇上的夸奖，那就坐实了钟离行月之前说的，无论是为名为利还是为权，都需要皇上的夸奖。他只要回答想要，那他就是为名为利为权，单单没有为民这一项的为官者了。

钟离行月可不管这人脸上慢慢冒出来的汗珠，只是将自己手里的奏折看完，然后都一一分类好，吩咐一边的小太监抱上奏折，微微侧头对赵大人笑道：“赵大人，你在这里慢慢的想着吧，本殿就先走一步了。”

说完也不理会赵大人在后面诚惶诚恐的恭送声，只管带着小太监出门，转弯，往另外一间屋子走去。

走到门前，示意另外一个小太监上去敲门，听见里面的人说进来的时候，钟离行月才带着两个小太监往里面走。钟离行月一向是很有礼貌的好孩子，进门之前，自然是要先敲门的。

“陈大人。”对坐在桌案后面的中年人抱拳算是见礼，那陈大人赶紧起身避开了，然后回礼：“七殿下，可是刚才的奏折看完了？”

“是的，已经按照之前陈大人说的分类好了，陈大人要不要看看？”钟离行月点头，十六岁的少年脸上带着笑容，却也有着坚毅的神情。让陈大人心里暗暗点头。

果然是皇上看重的人，光是这份气度，就比之前的二殿下三殿下好很多了。而且，这位殿下虚心好学，从来不摆架子，待人温和有礼，虽然有时候问的问题有点儿低水平，但还算是一个很好的皇子。

“拿过来我看看吧，我看完再给你说说。”陈大人点点头，小太监在钟离行月的示意下将奏折都放到陈大人的桌子上。陈大人坐回去翻看起来，而钟离行月没事做，就直接到屋子的另一边去翻看往年档案了。

虽然钟离行月不是户部尚书，但是他是皇上亲封的户部行走郡王，这些档案，自然是能看的。

“七殿下，这些微臣已经看完了。”大概过了半个时辰，陈大人才算是合上最后一份奏折，喊了一声钟离行月，然后示意他到桌边坐下：“总的来说，殿下做的还是很好的，但是有几个分的不太对。”

“请陈大人指教。”钟离行月眨眨眼睛，也没有因为陈大人说他做的不对而生气。看钟离行月十分淡然，陈然心里再次点头，脸上也露出温和的笑容，这位殿下果然很不错，看起来并不是那种小心眼睚眦必报的人。

为君者，心胸宽广，气度非凡，才更有可能成为明君。

很显然，这位陈大人是会错钟离蔚风的意了。不过，也难怪，钟离蔚风曾经将这位陈大人叫去密谈了一会儿，话里话外就是要多多关照一下钟离行月，这时候陈大人不会错意才怪。

不过，那些事情现在没必要让这位陈大人知道。就算是误会了，也没关系。等钟离君清和钟离君宇继位了，这些误会啊什么的，那就成会成为天边的浮云了。而陈大人误会了，说不定对钟离行月会更好，只有这样，陈大人才是必定会尽心尽力的教导钟离行月，钟离行月才能学到更多的东西。

第十三章：悉心指导

陈大人看钟离行月坐到桌子旁边了，才从那一堆奏折里面抽出来几本递给钟离行月：“你先看看这几本，然后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记住，户部是管天下钱粮的地方，你一定要想好了再回答。”

钟离行月点点头，将奏折拿到自己跟前仔细的看起来。看了好半响，才抬起头：“陈大人，这奏折，我一开始看这几份奏折，是觉得他们在要军饷，这些应该是户部的管理范围吧？”

陈大人点点头：“确实是，我朝将士数百万，每年发下来的军饷光是银币就需要千万个，还有粮草，衣服，伤药，武器，帐篷，马匹，盔甲之类的东西，林林总总各种所需，至少也要几百万的金币。”

钟离行月点点头，这些他都是知道的，另外这些将士们也有自己的补贴，每个月五个银币。虽然不是很多，但是在军中，这些人基本上也不需要买别的东西，要是攒下来，也算是一笔不少的钱。

“但是，再管这些之前，我们要先弄清楚，这份折子，是谁上的。”陈大人不仅是想让钟离行月知道户部管什么，应该怎么管，他也算好心，还想让钟离行月明白一些朝廷中的事情。

听到陈大人的问话，钟离行月很老实的摇头，他只看折子的内容了，对于是谁写了这份折子，则是半点儿都不关心的。

陈大人沉默了一下，才伸手在那份折子上点了点：“你觉得最应该上这份折子的是哪个？”

“应该是兵部的吧？”钟离行月想了想说道，将士的调遣什么的，都都是归兵部的。

没想到，陈大人摇摇头：“这份折子写的是什么？”

“要粮饷。”钟离行月立马就回答出来了这个问题，这折子他看了两遍，对于里面写了什么，自然是很清楚的。

“难怪七殿下会将这份折子放到这里来。表面上，这份折子就是在要军饷，只要我们户部将钱发下去了，就没事了。”陈大人脸色淡淡的说道：“可是七殿下，这份折子，其实并不是在要军饷，而是在说，有人克扣军饷。这些数据，也并非是让我们户部将缺少的给补上去，而是一份证明，证明军饷被人克扣了。”

“证据？”钟离行月眨眨眼，他还真没看出来这份折子上表现的东西这么多，难怪人家都说当官的说句话都是九折十八弯的，明明很简单的一个意思，他们非要用重重叠叠的烟雾给遮掩起来让人猜。

“七殿下，你可知道，这些粮饷从我们户部发出来，到发到将士手里，经过几道程序吗？”陈大人口气依旧是很平淡的，他不是不知道他说太多，就有可能会影响到前朝。但是，既然皇上让他教导七皇子，他就要尽心尽力。

至于他今天说的这些话会不会传到皇上的耳朵里，他不想去猜。在他心里，现今的这位帝王很明显是很优秀的。在这位地帝王跟前，想要耍心机，那完全是找死。今上圣明，慧眼如炬，所以，他宁愿相信，朝堂上那些人做的龌龊事，上面龙椅上的那个人知道的一清二楚。

“不知道，难道不是直接发到士兵手里？”钟离行月很干脆的摇头，他虽然聪明，但是对于这些俗世事情，要是没有人说过，他就绝对是不知道的。但是只要是有人说过，他就能清楚明白，甚至能举一反三。

“不是，我们户部发下银钱，然后交由工部，工部置办各种东西，等所有的东西都置办妥当了，才将这些交给兵部。中间走了两道程序。但是这并非是完整的过程。”

陈大人伸手从桌子上拽过来一张纸，摊在面前，从上到下列了个官员职位表，高居第一位的，自然是钟离蔚风，下面是六部，六部中重点是户部，户部下面是十三司。

“六部分管的事情，分派下来之后就要往下执行了。”陈大人一边说，一边在纸上画上承宣布政使司的位置，然后是支付，知州，知县。

“上面拨下来的东西，经过层层叠叠的关卡，才能发到军营。而到了军营，还有将军，都尉，骑尉，佐骑尉，校尉，坐佐校尉等官职，要是这些将领都是体贴士兵的，那发下来的东西可能就有一部分能到士兵手里。但若是这些人不是体贴的，那那些士兵就比较惨了，也有人当兵好几年，却没有攒下来一点儿体己钱财，就是因为这些剥削。”

说到这里，陈大人的脸上显出一点儿愤恨，但是很快就消失了。钟离蔚风虽然看见了，却没有多说什么，将陈大人的意思仔细想了一下，这才若有所思的点头：“陈大人是说，上面拨下来钱了，但是能不能到达那些将士手里，就要看下面的人是不是清廉的了？”

就好像自己用人，最下层的那些伙计，以及掌管铺子收入的掌柜，他们是不是忠诚，一定会影响那个店铺的实际收入。

陈大人完全没有想到钟离行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而是很欣慰的点点头：“是的。”说完轻咳了一声：“这些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些官员之间，都是有很大的联系的。”

钟离行月点点头，确实是有很大的联系，从上到下从下到上，上下官员之间，不仅仅是上下属的关系。这些，早先钟离蔚风都已经说过了，朝中贵族势力过大，他们已经威胁到皇权了。

陈大人脸色想了半天，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若是面前的是一个很老道的同僚，那这会儿就应该知道他想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了。那份折子，可是关系到很多人的利益的，所以，有很多人都有可能上那份折子。当然，也肯定是有更多的人希望这份折子没有被皇上看见。

很可惜的是，他面对的不是他的同僚，而是一个虽然很聪明，但是还算是一张白纸的钟离行月。所以，他口干舌燥的说了这么半天，钟离行月的思想早已经拐弯了。

“恩，我明白了，陈大人你是想说这份折子可能会对很多人造成影响是吗？”在陈大人开始考虑自己是不是说的太隐晦，正准备用更直白的话再解释一遍的时候，钟离行月终于开口了。

陈大人很激动，虽然只说对了一小半，但是难能可贵啊，居然还有说对的。

“恩，这份折子关系到很多人，所以我们一定要看好是哪方面的人上的折子，若是和那些士兵利益相关的，今上是明君，自然会对那些贪污军饷的人做出处理，我们只需要准备好银钱就行了。但若是找茬的，我们就不必做准备了。”

陈大人三言两语的将这份折子和户部的关系说清楚，然后看钟离行月：“所以这份折子，虽然到了我们户部，但是实际上它最应该出现的地方是御史台，我们只需要看这份折子就行了。”

“我们不送到父皇那儿呢？”钟离行月睁大眼睛，出现这种事情，不应该是上报皇上，然后让皇上做出处理的吗？刚才这位陈大人好像也是这么说的吧？

陈大人被钟离行月问的愣了一下，随即问道：“七殿下，您的问题，其实只需要四个字就能回答。”

钟离行月眨眨眼看陈大人，陈大人摸着下巴上稀疏的几根胡子，慢慢的说道：“各司其职。”

看钟离行月有点儿不明白，陈大人接着说道：“这朝中的官员，光是有资格上朝的，就是数百个，还有那些没有资格上朝或者是远在别的地方不能来上朝的，林林总总，加起来，整个帝国有官职的，能有几千人几万人。”

钟离行月点头，那些贵族，就算是没有实权，也要弄个官衔挂在头上的。这样算下来，万数都是少的。

“要是每个人都不按照自己的职责做事情，那得多乱啊。”陈大人像是想到了那种情况一样，微微皱眉：“一件事情，应该管的人出来说，那是在其位谋其政，要是不该管的人出来说，那就是多管闲事。”

“可是这多管闲事的，也不一定就不是好人啊。”钟离行月眨眨眼，打抱不平的，也有侠客义士，他们做的不一定就是多余的事情。

陈大人嘴角抽了抽，其实他很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他有点儿想不明白，明明他们是在说折子的事情的，怎么忽然就会拐到这个上面来了？想了想，陈大人觉得，这个话题还是拉回去比较好。

“七殿下，这朝堂上的事情，是有很多潜规则的。就像是这份折子，你看着是应该归我们户部管的，所以就将这折子放到这里了。不过，也难怪你会分错，毕竟，上面只是简单的列举了一些数据，表面看起来，只要我们户部将这份折子上要的银钱给发下来就行。但是我们要真是那样做了，到时候受牵连的，就不止是兵部了，还有我们户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