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辈不才，映山门下四杰，前来讨教！”方才气势凌人的映山陈家少主，带着三位师兄弟率先跳了出来，“布阵！”

李英剑心中道：好个无知娃儿，也罢，让他先去耗点尹空和的气力也好。就让这些个毛头小子去胡搅蛮缠一番，才有下手的机会！

尹空和斜睨着四人花里胡哨一番剑花下来，摆好了阵势，缓缓两步走近，反手一扬一掌打在下桩位子青年的肩上，那模样吓人的剑阵哗啦的撕开破绽来，尹空和也不急，上前一个马步，拧住那位报名少年的衣襟，轻轻一旋，这少年连人带剑直直向着李英剑的方向飞去。

这意思再明白不过，不要让小辈在这里出丑，直截了当的好。

李英剑明知不能藏招了，飞身离马，扶住那位陈少主稳稳落地。抽出腰间的双剑，亮了招式。

尹空和想着四五年前自己引退时，这李英剑的功夫他是丁点也看不上眼，如今看来，有些长进。

谁料到呼啦啦平地里又闪出三位人物来，尹空和从左往右看去，分别是嵩山的裕青道长、陀山的怒涛剑许乾、萍踪岛上的炼萧仙子。这四人联手，怕是有些险了。

尹空和心里想着一个‘险’字，脸上却不露声色，身形轻移，直取那怒涛剑去。

五人身影翻飞，拳脚交错，片刻数十招已经拆过，斗了个势均力敌。炼萧仙子手上的玉箫扫来，尹空和借着退让的身形撤出来，背手而立。

那四人却不愿留给尹空和些许喘息，紧逼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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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分，那被尹空和一招抛了出去的陈少主，黑着脸跳了出来，只见手上一扬，不用细看是暗器无疑。

尹空和与四高手激战正酣，顾不了那么多，抬手臂硬生生受了那小小的柳叶飞刀。岂知那少年刀剑功夫平常，这手中的暗器却着实有些功力。

尹空和自己感觉，这小刀，怕是伤了骨。心中一分神，手上有了空当，裕青道长一掌劈下，击中尹空和左胸，倏地口中吐出鲜血来。

“喂，你是不是要等到快死了才叫我！”一声怒叱从人群后方传来，明显的匈奴马种比十三盟的坐骑壮硕不少，立于上的书生公子脸色不好，“特穆尔，把那个放暗器的小杂种给我撂倒了！”

话音一落，一只凌厉羽箭直奔陈少主去，李英剑眼明手快起身一剑斩断箭翎，变了速度，陈少主趔趄着躲开。怒眼看向这个半道上杀出来的书生。纵身跃起，一脚点了自己坐骑借力剑指书生。

“大胆！”特穆尔大喝一声，跻身韩小易前，横刀立马等着陈少主剑锋一近，箭弓用力打在剑柄之上，陈少主只好落地再起。

尹空和听这声音，不抬头巡视也知道是韩小易无疑。只是那映山的陈少主少年盛气，没想到会向韩小易刺去。一招不成更生二招，一招狠过一招。他咬牙拔了手臂上的暗器。捏在指尖，轻扬手腕，那柳叶飞刀便刺入陈少主的臂膀之上，断了他再向韩小易出杀着的念想。

“你来做什么？”尹空和用牙咬住衣袖撕下一缕，费劲的替自己包扎，从头至尾，没有望向韩小易一眼。

“什么叫‘你来做什么’啊！不过是……练兵路过罢了！”韩小易咬牙，这个混帐！就见不得自己对他好。好，顺着你！

“咳……”特穆尔嗓子不舒服，这叫路过？……明明是拼着性命赶过来的，大人还真就把大家的努力给轻轻抹消了啊！

见尹空和半天没有能把伤口包扎上，韩小易急了。翻身下马，朝他跑去。

“别过来！”尹空和听见脚步声，终究是抬了头对上韩小易的双眼，“你看不清现下的情况是不是？”八成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他最会用这一招。

“你怕他们把我宰了？”韩小易这问话语调上扬，嘴角咧开，眼角上了挑人的笑，算是尹空和关心他。“放心，他们不敢！来人啊！”

吊儿郎当的话一出口，十三盟自己人里便爆出“中埋伏了”这样的话来。

呲啦啦一阵铠甲磨擦，十三盟的人群一阵慌乱。齐整整朝廷的镇边军马，打着红底黑字的‘韩’字军旗，震天的一声杀字喊出，惊了在场的人。

“十三盟的人听着……”特穆尔用生硬的汉话一字一字的说着。

而韩小易慢慢往尹空和的所在走去，双眼恨恨的看着他，也不说话，拉起他受伤的手臂亲手包扎起来，末了，还从自己的怀里抽出丝巾来，轻轻擦拭了尹空和嘴角的血迹。

丝巾上浓郁的西域香味让尹空和皱了眉头，韩小易见了，笑着道：“你还别皱眉，这可是翠花楼头牌娟红姑娘昨夜给我的定情信物，便宜你了，尹、空、和！”

扶着尹空和起来，韩小易听见特穆尔跟他们唠叨什么‘秘密集会、疑似造反’什么的屁话，直接喝断道：“明告诉你们，他尹空和是本大人的人，你们今天谁要是动了他，别想给我好好的走出幽州！刚才那几个围攻他的道士和尚臭尼姑什么的，自己给我站出来！”

特穆尔瞪大了眼，他本是为了他家大人脸面上说的过去，谁知道他家大人根本就不希罕这东西，挑明了官欺民啊！

“呵呵呵呵……”李英剑捋着胡子笑道，“想必这位就是名贯天下的幽州节度使韩大人吧！”素闻这位大人玉面书生，凭着一张好皮囊捞了个拥兵一方，今日一见，果然出众。

“看你像个管事的，跟你说两句。老头儿，趁本大人心胸还宽广，快撤走，如若不然，我就当是遇见小股契丹响马入境，把他们剿干净，我还能上报朝廷邀功请赏！”韩小易端起了官架子。

平日里总见他在逆水庄里和自己嘻笑胡闹、纠缠不休，今天见他一露官威，尹空和算是知道为什么他手底下那十几万的军士这么任他捏来揉去。面含粉色威不露，说的就是韩小易这家伙吧！

“呵呵，大人您的大军离我们足有五十步，而我离您直不过十步，您说，是您的军士杀我快，还是我杀您快？”李英剑将手中双剑一扬，眼里道不尽的张狂。

“是么？”韩小易笑眯眯直着逆水庄背后小丘之上，“老头儿，你看看，看仔细了！”

尹空和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小丘上是在阳光下烈烈燃烧的火把，一字排列着数十大炮，炮口齐齐瞄准这里。

“你说说，是我的炮快，还是你的剑快？”韩小易扶着尹空和往前行了数步，所至处无人敢阻。

“你个以色侍君、持宠专权的小人！”十三盟中有尖刻的声音向着韩小易骂道。

“你个自诩正道、以强凌弱的贱人！”韩小易眉梢一挑，对仗出口。比骂人？他韩小易可是正儿八经进士科中的状元，雁塔提名风流长安的才子，会怕这种口才！

尹空和看向韩小易，果然是一脸的乐在其中。

“你……你……”那声音再也没有出头的机会。

韩小易出了一口恶气，挥手招来马儿，翻身上马，伸手拉住尹空和要他坐到身前共骑，谁知他却不领这份情，自己翻身上马坐到韩小易身后，反把自己挤上前去，落在他的臂弯里。

“听好了，尹空和他就住我节度使府中了，还要来的自便！今天你们几个，本大人放你们一马，还有下次，把你们一个个轰成碎片！记下了，就滚！”韩小易一番话下来，在官军的威慑下，十三盟零落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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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故意的！”韩小易伸手摘了一片胡杨叶子，回头用叶子挠尹空和的眼睫毛，“尹大爷，你没有生气吧？”

尹空和夹夹马肚，他岂不知韩小易的小算盘。他一句在节度使府中住下了，那十三盟的人能够放过？就算自己本来打算立刻带着澹儿走的，现在也只有留下来了。自己若一走了之，他又怎么办？

说到底，他是为自己才惹上十三盟的，虽然很明显看得出他完全是主动又故意的。

自己的确拿他这一点没有办法。

他是率直不讳的。

纵然时间过去那么些年依然如此。

第三章

莺飞草长的三月天里，锦官城雨水骤多，多雾的阴冷天气实在是不讨江湖儿女的欢喜，这阴冷天配上绵绵的细雨只有悱恻缱绻，真真的少上一股英气。

尹空和独身前往追查神教堂会一夜之间惨遭血洗的真相，谁料得到这件事情从头到尾不过是教中别有用心之人，为了除去他尹空和而设计的圈套。小的时候希望从军戍边，期望的死法是马革裹尸而还乡里；长大却混了江湖，期望的死法再不济也是为了神教拼尽最后的一丝力气，到头来中了圈套的自己身受重伤落得个躲在阴暗角落等死的下场，真是可笑啊！

想到这些的尹空和不免嘴角上挂起了自嘲的笑。

“哎……”一声叹息从头顶上轻飘飘传了来。

尹空和警觉的抬头，手上的兵器握紧，追来了么？

“……看相公的心情还不错，我也就不用救你了吧？”

这是两座华楼之间的缝隙，尹空和抬头望上去，那穿着实在有些娘娘腔的少年半个身子都悬在二楼那个小小的窗口之外。

“……蒙小公子抬爱，尹某恐怕还是要给您添麻烦。”这样的死法太是可笑，尹空和非常的不喜欢这样。

“好，你等着。我扔绳子下来。”少年呵呵轻笑两声，收回了身子，扔了粗粗的绳索下来，“我拉你上来！”

韩小易常常说自己手无缚鸡之力，这天大的谎话恐怕只有尹空和知道就里。被韩小易拽上二楼不久，低下传来四五人的脚步声，尹空和哪有听不出来的道理，那些家伙追到了咧。

“喂，那楼下的大爷们是找你的？”韩小易蹲在一堆烂泥般的尹空和面前问的饶有兴致。

“嗯！”尹空和单音点头。

“我见过你们打斗，你功夫真不错，就是被他们暗算了！我看见他们布置的暗器！”韩小易一手撑着脸，笑眯眯的告诉尹空和。

“你……不会是跟他们一伙的吧？”尹空和心中突然有了这样的想法，他没有说话盯着眼前这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少年。

“哎呀，不要用那种眼神看人家啦！”韩小易伸出指尖点住尹空和的鼻尖轻轻将他的头点的微微侧了过去。这般的轻佻性子让尹空和一辈子没有想明白这家伙的出生怎么就是官宦世家、书香门第，“我可不是同他们一伙的，不过是送醉酒的大爷们回去时路过而已！你就不用怀疑了，我韩小易既然刚才决定救了你，就一定保你没有事情！”

尹空和看着他面妆精美衣着华丽，心中明白了几分，开口道：“这是南影楼的仓库？”那南影楼是城中有名气的男风馆，这个家伙八成是那里的小爷。

“你真聪明！”韩小易站了起来，“我可是砚池相公的小厮哦！所以，公子你了解我一定能救你了吧！”谁不知道他家那个艳冠锦官城的砚池小爷。

尹空和不忍心拍掉他的自我优越，点点头。他要反对的话，能去哪里？

“很好，你乖乖呆在仓库，等我放工来带你回家！”韩小易顺手把放在一边的美酒佳肴放到尹空和面前，“你先吃！”

待到韩小易关上了仓库的门，尹空和闭目盘膝，细细调气，在找到医生之前自己最好做点铺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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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小易重新到厨房对着厨娘一番甜言蜜语换来了酒菜，这才回到砚池相公的花厅里。还未走进花厅远远就听见卢家少爷那些酸词艳曲，亏砚池顶的住，换做他韩小易怕是在这些酸词艳曲下死过好几个来回了。

“小爷，酒菜端回来了。”韩小易恭敬的放下，道：“卢少爷慢用。”举手投足带着让人甜腻的微笑。

卢少爷怀里搂着砚池，手上不忘揩韩小易的油，摸了一把韩小易的手臂，淫笑着道：“不愧是砚池帐里的人儿，光是看上一眼都让人如此的销魂啊！”

“销你个大头鬼！早晚肾亏亏死你个王八蛋！”韩小易腹诽道，面上却笑眯眯的推开了去。刚要转身，觉着袖子被人拉住，一回头，看见陈砚池可怜兮兮的盯着他，卢家少爷那喝昏的脑袋正躺在砚池的怀里，怪不得这家伙露了原相。

“怎么？”这二字韩小易单做了口型。

“画！”陈砚池也是弱弱的吐出这个字音。

“知道了！我现在就回去画，明天一定给你家周大人送去。”韩小易这小厮不帐里服侍，不随时侯着，说穿了就是替这个空有脸蛋的花魁公子做做诗词写写字画，好让他背下了拿来渲染些自身温雅，暗地里送来赠去笼络些人心。

陈砚池手上比划出赞扬的大拇指，韩小易一边脱下身上的衣裳一边穿进里厢房去。他的衣衫都在砚池的房里。每天晚上来送上点酒菜，给砚池恩客弹弹小曲儿，也能显示这花魁公子调教的小厮不错顺便烘托烘托他自己。因为南影楼的这个差事，自从韩家被抄家以后韩小易第一次有了生活不错的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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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韩小易怎么都算不上温柔的扶回住处时，尹空和已经控制不住意识往模糊的地方滑去。他能够清醒的观察清楚这间有些简陋的房间已经是三天以后的事情了。

窗户打开着，看得见门外是一江流水，还有些许嫩黄的柳叶随着风儿轻轻颤动着说明这是暮春季节，偶尔经过的船只衬着对岸的郁郁葱葱，是一幅美好的艳色画作。房屋内的摆设相当简单除了床就只有靠窗的那张连简单雕花都没有的木桌了。上面层层叠叠的堆着好些纸张，毛笔散乱的放着，砚台上还看得见新鲜的水迹。

破裂成缝的门半掩着……尹空和透过门看见天夜里救了自己的少年。

他的穿着明显和那天夜里的华丽女装完全不同，简单的束腰窄袖，普通的灰青色，头发懒散的披散在背上看得见有水珠不停的滴落下来。手中拿着画做美人的纸鸢，高高的举起，大声的叫着“还要远一点”，虽然看不见，但听得见小孩子不满的叫喊“还要跑多远啊，你就放手了嘛，小易～”，亲昵的喊话显示出与少年的亲近。

“好，现在开始拼命跑吧，我放手啦！”他踮起脚尖松开了手，那画作美人的纸鸢轻飘飘的往上浮去，立刻的孩子兴奋的叫声就传了回来。

“哎哟……飞的真高啊！”韩小易把手遮在眼角仰望着天空高兴的说道，“好难得的晴天啊！喂～你醒了吧？”

突然闯进尹空和眼帘的笑容就像今天的天空般澄澈，原来他早听见了动静。

撑着坐到床沿上算是尹空和给他的回答。

韩小易见他坐了起来，连忙回屋翻开堆叠的纸张找出很是陈旧的茶杯茶壶，道上递过来，“你终于醒了，寻羽医生说得真准！”

尹空和微微动了手臂，重伤的地方还有微微的疼痛，但是他也了解到，这痛和经脉无关了，他嘴里的那位寻羽医生医术非同一般。接过他手上的茶水，尹空和问道：“还不知道恩公的名字？”

“要报恩么？”韩小易蹲了下来，目光与尹空和齐平。

“怎样报恩？”尹空和眼里着了笑意，他很看得起身受重伤的自己的样子。

“呵呵～伤养好了再说，我不会客气的哦！”韩小易捂着嘴巴笑出了声，“我叫韩小易！”

“韩小易”轻念这个名字，尹空和心中有些轻颤，这是脱离了虎穴又掉进狼窝的前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