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城西用肩膀跟头夹着手机，想了一下才说道，“师兄，也许要加班，你……”
“我等你，就在你公司楼下。”高柏烦躁的按开储备箱，可里面全是冉青辉的东西，什么卡通眼罩，运动护腕跟
两个网球，还有一双新袜子和一堆棒棒糖……
“那好吧，一会儿见。”顾城西吁出一口气。
“快点把明天的报告都做出来！！加油！！”正在炒热氛围的科长高喊一声，就好像所有加班科室一样的法律咨
询科也开始出现了蓝着眼睛赶工的群像，顾城西打了个哈欠，把手机扔在了一边。
什么形象啊，矜持大方绅士高姿态通通用不上，手快才能早下班，原来这就是正常人的生活啊……
果然还是好想王临，那家伙在牢里还算舒服吧，最近去看他已经没有那么瘦了，而且傻呵呵的样子似乎没产生什
么变化。
“城西，晚上想吃点什么？”采买员拿着笔飞快的问到了顾城西这桌，想都没想，顾城西随口说道梅陇饺子，结
果换来大家的笑声。
“看把城西累的，科长你下次要请我们吃梅陇王啊！！”
“对啊对啊！！”
“就这么办！！我的效率会更高！！”
“哈哈哈！！好好，加油加油！！！”
顾城西勉强的笑着，他想起了那次折腾王临的时候，笨蛋老实人跑了那么远只为了他说想吃饺子……
怎么这么蠢啊……
电话又响起来，顾城西以为是高柏打来的直接就接听道，“师兄，还要一会儿才能弄完。”
“西西，是杨树哥哥啊。”带着点吊儿郎当的调笑声音，高杨在电话那端露出了乱七八糟的笑容。
“高先生！！”顾城西突然站起身，抓着电话就走到外间，“怎么样？这个案子还能翻吗？”
“不叫杨树哥哥吗？听起来会很亲切。”
顾城西直擦冷汗。
“好吧好吧，我跟你说，答案是不能。”高杨嬉笑的态度因为句尾的压低而显得有些正经起来。
顾城西失落的叹了口气，虽然答案在可接受的范围内，却还是很不甘心。
“你在沮丧了吧。”高杨用手指挖了挖耳朵，慢条斯理的说，“但可以申请假释，我已经让他们去办了，你等电
话吧。”
“啊？”突如其来的好消息让顾城西反而呆住了。
“什么啊？应该是‘太好了！！谢谢杨树哥哥！’吧。”高杨做着奇怪的声音跟手势，可惜顾城西看不到，他一
瞬间因为太过于开心而咬住了下唇。
“哭了吗？”高杨终于平稳了语气，有些温柔的声音透过话筒，“这种时候，应该好好清理一下家里，别让久违
的他发现你偷情的证据才好。”
“……”
“对了，我这么晚才发现自己弟弟是同性恋，会不会太不负责任了？”
“啊？”
“就是啊……这么多年之后，才突然开始关注弟弟，会被讨厌是正常的吧？”
“你在说什么？”
“我就直说了，你有那么喜欢的人，我弟弟怎么办啊？”
“高先生……”
“叫我哥哥吧。”
“现在不是称呼的问题吧！！”顾城西有些抓狂的踩着墙根，“见面说……”
“那我一会儿去接你，几点下班？”
“加班，你先来等着吧。”
结果，快结束的时候顾城西才想起来，似乎高家兄弟都在楼下等着啊……
他这是在做什么……
＊＊＊＊＊＊
而等人到正门是一个不需要学习的规则。
高柏愕然的看着一个人影晃到门口向里张望，下意识的拉开车门就钻进了车中。
已经坐到车里之后高柏才想起自己根本没有理由害怕去见他，反而应该问他来这里的原因才对吧……
但已经下意识的躲开了，高柏没有再出去的时机，就这么窝在车里郁闷着。
顾城西是将近十点才结束了工作，走出大门时就看到高杨坐在下行的台阶上，立刻上去招呼道，“高先生，等很
久了吧？”
“你可出来了，地上很凉啊。”高杨活似一个人形垃圾箱一样慢悠悠站起来，“会拉肚子的。”
顾城西有些无奈的看着他，从头至脚，根本看不出他跟高柏是兄弟。
“想吃点什么？”顾城西很想直接问他王临的事要多久才能出结果，但理智告诉他，至少先犒劳一下高杨，可才
问完就接到了高柏的电话，他一边接听一边下意识的四处看着，正好看到高柏停在马路对面的车。
“城西，你怎么认识我哥的？”
“师兄……”
“把他打发掉。”高柏声音有些冷清，但透过手机听筒，那声音里的埋怨反而更多一些，“我等了你三个小时。
”
“师兄……”
高杨看着顾城西一脸为难的对着话筒一个劲儿的喊师兄，于是恍然大悟的说道，“是柏柏？叫他一起吃饭吧，刚
才他直接就跑掉了。”
“啊？”
顾城西的这个啊字还没落音，那边高柏一脚踩下油门，绝尘而去。
他不想面对自己的哥哥，尤其是在心情不稳定的时候。
而顾城西愕然的看着银灰的车子钻入车流之中，转头说道，“刚才那个就是师兄的车子，看来他的回答是否定的
。”
电话那头也变成了忙音，顾城西干笑着收起手机，两手抱住文件夹，“一定很饿了吧，我们去吃点好的。”
顾城西把高杨拉到以前经常光顾的法国餐馆，这是他记忆中关门最晚的一家高级西餐厅，当然，带高杨去之前，
他只考虑菜色跟时间问题，反而忽略了高杨的一身“行头”。
“先生，很抱歉，您的朋友不能入内。”略有些娃娃脸的服务生梳着整齐的背头，看起来十分亲切的脸却说出了
“您朋友衣衫不整所以不得入内”的可怕事实。
顾城西顿时觉得很尴尬，回头想要安慰高杨的时候，却看这个邋遢大哥一点羞色都没有，甚至抬起手挖了挖耳朵
，杂乱的长发倒是有好好的清洗，只是过大的眼镜让他的神情都被遮掩住了，唯露出一张嘴带着柔软的微翘弧度
。
“你说的好地方果然还是太好了啊……”高杨哈哈哈的笑着给自己圆场，“我们还是找个24小时老爷爷吃一顿吧
，最近很爱鸡腿堡。”
“高先生……”顾城西自然知道这么说的高杨是真的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但总归还是觉得自己做的不对。
也就在这个时候，顾城西看到一个男人快步从里面走了出来，这个架势，怎么看都是奔着他们来的。他立刻拉住
高杨，“那我们换一家吧。”
他怕人家来指责堵到了门口一类的，那就更尴尬了。可那个看起来好像接待经理的男人却极其郑重的摆了摆领结
，弯身给两人鞠了个躬，“高先生很久没来了，您的位置一直为您保留着。”
高杨抓了抓鸡窝头，“Marais，亏得你还能认出我。”
“高先生哪里的话，像您这样的绅士，我怎么可能认不出来。”经理这番话却是出自肺腑，并无半点挖苦的意思
，但听到顾城西耳朵里却好像被开了玩笑，他看看毛衣领子都快掉到肩膀下的男人抓着头，亦步亦趋的当先走了
进去，只觉得那场面可笑的紧。
“您看起来很开心。”Marais依旧把两人领到以往高杨最喜欢的座位，临近窗边，从五十多层的窗边看下去，所
有的一切都变作银河里的一点，漆黑的暗流仿佛要将人卷入其中，斑斓闪烁的虹灯则给人活着真好的感觉。
“是啊，我现在就是你看到的这样，活的很轻松。”高杨哈哈哈的独特笑声让不远处的一座客人侧目，接待经理
却没有出声制止，只是命人送上瓶好酒。
“高先生，你以前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吧。”顾城西虽然是疑问句，却说的很肯定，高杨看起来实在过于混乱，跟
他清醒的头脑差距太大，如果不是因为知道他的背景，顾城西会觉得这个人实在无药可救，但现在看起来，他确
实是当年那个风光无限的人，只是每个人都会为了自己做出选择，高杨的选择，就是过起了现在的生活。
“是啊……以前都不会被拦在门口。”高杨品一口红葡萄酒，高脚杯碰到眼镜的边框，发出清脆的一声。
不禁然想起自己，顾城西有些傻呵呵的想，也许这就是选择的魅力，“王临的事情多亏了你，这些先聊表谢意。
”
顾城西将一个信封推过了桌子，高杨看着牛皮色的长方体，摘下了眼镜。顾城西惊愕的看着高杨的眼睛，确切的
说是盯视着他的脸，与高柏那种坚毅的线条完全不同的优雅流畅的贵公子面孔，竟然只能用漂亮来形容。
可最最令他吃惊的是，一个眼镜而已，竟然在摘掉后就把这个鸡窝头青年包装的跟平面模特一样。
“你还真是……”
高杨幸福的品着酒，然后又若无其事的戴回眼镜，“我一毛都没花，怎么好要你的钱，而且说起来，也是我弟的
错，给你们添麻烦了。”
“你可以不戴着那个东西跟我说话吗？”顾城西惊叹的表情还挂在脸上，在他眼巴巴的等待中，高杨哦哈哈哈的
笑着摘下了那个三十块钱的地摊货。
第十九章：绝症
晚上将高杨送回高家之后，顾城西开车回了自己的公寓。
还没拐进地下停车场就看到高柏的车停在路边，顾城西将车靠过去，高柏的车里很暗，一点橘红的火光忽明忽暗
，看不清对方的脸，顾城西叹口气，“师兄。”
“嗯。”
在顾城西的意料之中，高柏向来是个不拖沓的人，如果他有事情要说，就一定会在当天说完，处理事情也是，所
以他是优秀的，令人仰望的。
只是这样的高柏对顾城西从不苛刻，像这样穷追不舍，甚至使出手段令他做选择的事从未有过，那个一心照顾他
的师兄简直是顾城西心中不可颠覆的形象，所以突然之间被这么对待，顾城西心理上很受伤。
但这件事，说起来也是他有错在先，所以对于高柏，他想能最大程度的保持原有关系，毕竟那么多年的感情还是
有的。
“上楼吧。”
“不了，我问你个问题。”高柏轻轻吐着烟雾，顾城西很少看到他吸烟，但每一次都觉得看他抽烟的动作就是个
享受。
但今天不同，他知道高柏要说的事情，他也许会给出否定答案，所以有些忐忑的嗯了一声。
“我哥……”高柏说了两个字就顿住了，其实他也并没有很在意顾城西为什么会认识高杨，但刚才小郭给他来电
话，说是王临的假释意见已经送去审批了，看样子高杨是管定了这件事，那么他该用什么方式，来劝顾城西跟他
出国呢？
这是他的问题，可一想起顾城西八成以上都不会同意，不禁有些烦躁的打开车门走了下来。
顾城西看着平时一丝不苟的男人今天不但没系领带，头发也乱了，有些担心的问道，“怎么了？”
“城西，如果我只剩一年时间了，你会陪着我吗？”高柏的眼睛隐在黑暗中，背光站立让他整个人都陷在阴影中
。
顾城西心头突地一跳，立刻下车走过去，“师兄，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就是随便问问。”高柏伸出手摸了摸顾城西的发芯，“这么晚才回来，早点休息吧。”
他太清楚顾城西的性格了，所以在他转身要上车的时候，顾城西赶紧来拦住他也在他的意料之中，黑暗里他勾起
唇角，“明天你还要上班的吧。”
“你说清楚啊……师兄，你是不是……你怎么了？”顾城西小心翼翼的问着，拉住高柏的手臂有些僵硬。
高柏摇摇头，“没事，师兄过几天就回美国了，以后你自己多注意身体，如果不想调职就不用管调令了，陆晋川
会照顾你，如果遇到大麻烦就去找高杨。”
“师兄你别这么跟我说话，别吓我。”顾城西觉得他这么嘱咐他的话就好像遗言一样，“你身体不舒服？”
“城西，你知道我为了谁回来，现在这个理由已经消失了，仅此而已。”高柏回身轻轻拥住了顾城西，“师兄永
远是你的师兄，希望你幸福。”
高柏走后，顾城西还站在夜色中想着高柏的话，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想给高柏的助理打电话，又觉得时间太晚了
不太好，犹豫了一阵子才终于拨了冉青辉的号。
电话响了好一阵才终于有人接了起来，顾城西刚要说话，对面却传来了其他人的声音，一个中年女人在电话那端
说道，“您是冉青辉的家人吗？这里是第四医院——”
＊＊＊＊＊＊
高柏推开医院的病房门时，手指有些颤抖。
但事实上他自己都没注意到，他仍保持着一贯冷静的表情，心脏却不受控制的剧烈鼓动着。
室内的白炽灯将四周照的一点死角都没有，但最明亮的是病床上冉青辉的笑容，头顶绑着绷带，鼻子上插着胃管
，有些暗红的血迹还粘在他的下巴上，但他一双眼睛都笑得弯了起来，“师父你来啦。”
“怎么搞的？”高柏脱下西装放在椅背上，慢慢坐下来之后，他下意识的摸索口袋，却发现把烟盒落在了车上。
“开车跟人顶了，没什么大事，都怪那些人擅自用我的电话……不过胸口有些疼……”冉青辉抬起手想要动一动
，却发现一侧手臂打着固定，一侧手背打着吊针。
“别动，哪里疼？我给你看看。”
高柏尽量轻的给他揉了揉胸口，接到顾城西电话的时候，他有一刻头脑中一片空白，这一天之中，发生了太多的
事情，他不太确定是不是真的听到了冉青辉病危的消息，但驱车来到医院后，意识一点点恢复清晰，那种心脏被
攥紧的感觉，应该就是恐惧了吧……
幸好小辉看起来没什么大问题，“还以为你要不行了，我一路闯了好几个红灯。”
“担心我了吧，原本是想跟你赌气，没想到真的出了车祸。”冉青辉咧着嘴笑，“言灵啊，才问了你那种问题…
…”
“别说那么多话。”
冉青辉左眼下方也有些淤血，但一双眼睛瞪得锃亮，“想跟师父说话，我怕……”
“闭上嘴。”高柏放缓了表情，拿手巾给他擦了擦残留的血迹。
冉青辉咳了几声，“以前很羡慕你照顾城西，总算我也能享受到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