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远不给好脸地瞅了他一眼,把头转向另一边。
“边喝汽水边吃虎皮花生,好不好?”
还是没理他。
“也许,我们应该出去走走,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我们都没有好好出去逛一逛了。”匹迪说。
其实,就在三天前,他们还在一块大街边的草坪上散步。
“哦,对了,有件事要做。”说着匹迪便把小远的碎花布被子和枕头从阿正的床上拿了过来。自从真君叔叔的家回来的当晚,小远便把被子和枕头从他和匹迪的床上搬到阿正床上,这几晚他都没有和匹迪睡。
“你干什么?”小远大叫起来,“哟哟哟,快给我拿回去,比起我,我想你更希望和那个什么垣睡一起吧?”
匹迪当作没有听见小远的话,把他的被子枕头拿了过来,但是小远又把它们拿回去。匹迪二话没说,又拿了回来,可是小远,他又硬是气呼呼地给拿过去了。就这样反反复复,折腾了几个轮回后,匹迪终于忍不住了。
“小远,”他大声说,“你打算折腾到什么时候?”
小远正要把被子枕头抱回阿正床上,此时听到匹迪的话,霎时停住了。
“我折腾?”随着他的叫喊,被子掉在了地上,“你倒什么问题都没有?”
“你说,”匹迪说,他的脸已经涨红了,“我有什么问题?”
“我看,有太多问题,”小远说,他的脚踩在被子上面,“或许你认为,你什么问题都没有,全是我的错,啊?——我错了,我喜欢一个不该去喜欢的家伙。”
“小远,”匹迪的声音平静下来了,“我想,我们应该……”
“好好谈一谈?”小远接过话头说,他还是气呼呼,“想都别想……或者,除非,这当然要有条件……”
“什么条件?”匹迪急着问。
“周末……嗯,你绝对不许去天圣公园,哪怕是一个人,也不许去。”小远不慌不忙地说,像是这个想法在他脑海里闷了太久。
“这……”匹迪为难了,但看见小远脸上夹杂着愤怒的期待表情,他想都没多想,马上答应了。“好吧,我不去就是。”
“你真决定不去?”小远问。
“我,真得决定了不去。”匹迪说。
“哦,太好了,”小远一展愁眉,兴奋得跑过去抱住匹迪,把头枕在他的肩上。“我就知道,匹迪,你不会去的,至少为了我。”
匹迪没有说话,这一次带着小远离家出走,本来是为了让他变回一个正常人的,没想到,反而却让他越陷越深,他开始为自己当初轻率地决定而后悔。
就在小远陶醉地抱住匹迪那会儿,阿正突然冲进了起居室。
“匹迪,有个男人,火气大得很,在吧台那里……”阿正慌里慌张地说,“他说,他要找你。”
“那个男人,”匹迪说,“是谁?”
“他说他是你爸爸。”阿正回答。
——爸爸?
“这么说,他已经找来了,匹迪。”小远一脸担忧地说。
“别担心,我想,我应该出去见见他。”匹迪说着朝吧台走去。
“他火气可是大得很呐,”阿正匆忙间想要拦住匹迪,“我想你或许该避一避。”但没拦住。
来到吧台前,匹迪看见了那张熟悉的脸,此时他的额头上已经暴起条条青筋,正手舞足蹈地冲吧台上的工作人员大喊大叫。
——这种愤怒……那个夜晚。
匹迪没来由地想起了爸爸想要杀死他的那个晚上,一阵寒栗在他心头扩散开来。
“我要找我儿子,他就在你们这里,”爸爸大喊着,“嘿,私藏未成年少年可跟绑架没两样,你们……你们这是违法的……”酒吧里的保安将快要发疯似的爸爸架住,他仿佛想要冲进里面去,但没成功,这会儿他正在保安的怀里挣扎。“喂,嘿,我不知道我要找我儿子,你们这些可恶的家伙为什么要阻拦?他是我的儿子,难道比呆在你们这些粗野的家伙的包围下更安全?哎,匹迪,”爸爸冲着酒吧里大叫,“鼠崽子,出来,你听到没有,给我滚出来……”
“你别叫了,”匹迪突然跑到爸爸跟前,“我现在就在你面前,你有什么话就说吧。”就连他自己也没想到,看到爸爸,他竟然会无缘由地生气。
“我,匹迪……”见到孩子后的爸爸,突然平静下来了。“嘿,你为什么说也不说就离家出走了?”爸爸没有控制住自己,气愤的话从他嘴里脱口而出。
“对不起,爸爸,”匹迪说,“但是我想,我必须要这样做。”
“啊,必须?你……”爸爸气得像是说不出话来。“你竟敢是这种态度……”
“难道你敢说你不生气吗?”匹迪没来由地抛出这句话。
“啊,你说什么……”显然,爸爸也没听懂。
“当爸爸知道我是小耗子时,那种愤怒,”小匹迪说,尽力不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来。“是从来没有过的。我想,爸爸显然不是因为我的身份难过,因为我也听外婆说,爸爸,你,也是一个变形人。”匹迪指住自己的爸爸说,从他的反应可以看出他没想到孩子竟然知道他的身份。“我记得爸爸说,‘我变成一只老鼠,我就没有了未来’,再明显不过的一句话,爸爸是为我的未来担忧而生气,我相信,爸爸不是痛恨小耗子,而是痛恨小耗子这种身份对自己孩子未来的不利影响。”
听到这里,爸爸像是完全明白了,他口中不停地说“不”,终于他控制不住自己,朝小匹迪吼道:“不能是这样,就让我们父子俩分开啊?我要你,要你跟我回去!”
“不行,”小匹迪坚决地说,“我知道爸爸的心情,因为我现在,也为自己的身份对未来感到茫然。所以,我一定要找到卡师大人,让他去除这种对我不利、受人偏见的身份。”
这时爸爸忍不住笑了:“傻孩子,没用的,卡师大人帮不了你。”
“你怎么知道?”匹迪说,“你见过卡师大人吗?”见到爸爸摇头,他又说,“既然连见都没见过,你怎么知道卡师大人帮不了我。我相信,像他这样相当有能耐的变形人领袖,他一定有办法让我变回一个正常的男孩子的。”
“但是,但是孩子,”爸爸激动了,“如果我说我并不在乎你是不是小耗子了呢?”
“就算爸爸不在乎,”匹迪提高了音量说,“我也在乎。不见到卡师大人,我绝不跟爸爸你一起回去。再说,爸爸真得不会在乎了吗?谁愿意自己的孩子是只小耗子?”
“你,”爸爸惊异了,“孩子,你,真要那么倔强?”
“对,”匹迪点点头,“请爸爸原谅!”他向父亲鞠了一躬 。
“哦,没办法,好吧,那我在这里等你。”爸爸无奈地说。“但是你要快一点,要是等不耐烦了,我就把你绑走。”在即将转身离去时,爸爸又回过头来狠狠地抛下这句话。
看着爸爸离去的身影,小匹迪也许没有想到:爸爸竟然这么容易就被他说服了。起初以为他会雷霆大发,强行将他带走,但是,现在看来,好像爸爸对他这样的身份突然给予了理解、宽容和支持。
第二十六章:三个男人
爸爸就住在十字口酒吧附近一条街的酒店里,仿佛为了孩子,他打算先在这座城市暂住一阵子。匹迪没有想过去探望他,至少在找到卡师大人之后,找到解救自己身份的方法后,他想,那时候他才有脸再见爸爸。
第二天晚上,匹迪正在酒吧里向小幽打听卡师大人最新的消息,就在这时候,他看见一张自己熟悉、但令人恶心的面孔。
是他,那个说服小浪进入三笑同盟的刀疤男人,在他身旁,还有他的一个同伙,那天在那幢废弃的大楼里见到的那个胖男人。
他们来这里干什么?为了弄清楚这个问题,匹迪偷偷地打量着他们。
他看见他们在一张桌子旁坐了下来,那个胖男人,比起上次见到他时,脸上更多了一些得意和张狂的神色。他不时用威胁的神情看着刀疤男人,还时不时地对他颐指气使,端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子。
哦,另一个陌生男人坐在了他们旁边。他们小声地说着话,像在商讨着某件事情。
为了能更好地探听到他们正在讨论的事情,小匹迪悄悄地溜到了他们旁边。
“果然没错,他在这之前在这间酒吧里出现过?”刀疤男人说,在见到旁边胖男人像是命令住口的神情后,他赶紧低下了头。
“你是说,”胖男人说,“他杀死了姚警官?”
“对,”陌生男人说道。“没错,就是在这间酒吧里,他往姚警官胸口捅了好多刀,哦,遇到这样的男孩,算是他倒霉吧。”陌生男人感慨道。
“哦,”这时刀疤男人插嘴道,“我就说,初生牛犊不怕虎嘛!”
“可他毕竟杀了自己的兄弟。”胖男人毫不留情地说道,刀疤男人像是没话说了。
“嗯,我知道你们在寻找他,”陌生男人说道,“这一次提供的信息绝对千真万确,可是,我就想知道酬劳方面,是不是应该按惯例提高一些。”
“嘿,提高一些?”胖男人说道,显然在抗议。“上次你提供的所谓爆炸性信息差点害我们在主人面前丢了小命,说什么卡师绝对不会知道,结果呢?第二晚,他就让我们对策了好久的利用罪犯逃跑并屠杀正常人的计划泡汤了,至于我们当初所联想过的美丽下文——什么那些罪犯罪上加罪,没地方可去了,就会来投靠我们。嘿,想都别想!”
“哦,好吧好吧,”陌生男人说道,看来他那提高酬劳的指望泡汤了。“不过,我要说,那是次疏忽,绝对是个疏忽。”
“哦,”胖男人压着嗓子喊道,“小疏忽可是差点要了我们的命!现在,说吧……”
“嗯,那个男孩,”胖男人不大情愿地说,仿佛为他所提供的情报可惜,“这几晚都在金鱼路出现,像是在打听某个人。”
“打听某个人?”胖男人重复道,“他有什么人可找的?”
“我不知道,”陌生男人说,“不过我知道,金鱼街那里离金盾大厦很近。”
“卡师?”胖男人惊讶了,“你是说卡师?他找卡师?哈哈……”像是感到很可笑,胖男人忍不住哼哼着笑了出来,“他可知道,两条路他都走到尽头了。他找卡师,还有什么用?”
“或许,”陌生男人说,“我想,这只是猜测,我想他也许想在进入变形人监狱前为自己赎那么一点小罪?”
“赎罪?”胖男人说,“你是说,他要出卖我们?”最后一句胖男人是吼出来的,这使坐在他一旁的刀疤男人感到害怕,他忍不住弹动了一□体。“嘿,瞧瞧吧,”果然,他把矛头对向了刀疤男人,“这就是你说的纯种?纯种,人才?”
“他确实是个人才,”刀疤男人受不了胖男人的嘲笑,反驳起来,“你在三笑同盟混了那么多年,也不见你杀过一个比姚警官更有价值的人。”
“你,”胖男人像是为刀疤男人的反驳感到意外。也许这段时间,由于自己的失误,刀疤男人总在他的这位同僚面前抬不起头来。“好,我不跟你见识,明晚,我就去干掉他,到时候,我让你在主人面前无立足之地。”
——哦,杀掉他?
匹迪想,不可置疑,他们要杀掉的,将会是小浪。
又过了一会儿,三个男人站起来了。他们出了酒吧。
匹迪的思绪跳动着,似乎延伸到了金鱼路。
——对,金鱼路。
小浪这几晚出现在金鱼路,他在找一个人,是卡师大人。但是,他知道自己已经被曾经的同伙盯上了吗?他意识到自己的生命已经受到危胁了吗?
不行,我要去找他,一定要让他脱离危险,匹迪想。因为小浪,虽然和他第一次见面时可不是在什么阳关大道上,那种带着浓重灰暗色调的相逢,使他感觉到小浪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天生的悲剧性的宿命气息。当他得知小浪也是小耗子时,一种“同命相怜”的感情从他心里生根,在他与小浪之间纠结起来。况且,小浪曾多次救他,最后一次,也正是因为这一次,小浪才成为三笑同盟的叛徒,使他命在旦夕的,正是匹迪啊。
第二十七章:哭诉就此暂别
要不是思垣让爸爸打电话来提醒匹迪,他可能已经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周末,不错,今天是周末,思垣会在天圣公园的大门口等他。但是匹迪,他满脑子里都装着小浪。可怜的小浪,他就要在今晚被杀害,如果匹迪还有悠闲的心情和思垣去天圣公园溜达,那么,他就简直连小耗子都不配做。
所以,匹迪请求真君叔叔转告思垣他们改天再约,真君叔叔笑着答应了。
就在匹迪与真君叔叔通电话的时候,小远正站在不远处向他这边张望,他的脸上带着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但是当听到匹迪像是婉转地拒绝了思垣这一次地邀约,他便不由自主地摆出了一副胜利的姿态。
可是,匹迪中午出去的时候,可没向小远打招呼,这又引起了他的怀疑。于是,他也在匹迪走后不久跟着出去了。
在金鱼路,匹迪焦急地四处转悠。哦,他看起来可不像是在逛街,谁会像他这样走两步便扫视一眼四周,接着低下头,走两步又抬起头,接着又低下头继续往前走。他在找一个人:不错,小浪。可是,这里只有无数像小浪身形的人,他已经认错七八个了。
傍晚到了,还是没有找到小浪。此时,匹迪已经心急如焚。他望了一眼附近那幢高耸云宵的大楼——金盾大厦,那里,就只有那里,从今天白天到现在,他还没去找过。
会不会在那里呢?小匹迪抬着头思考着。但他还是决定去看看。
在上电梯之前,保安叔叔为他按下了去23楼的按扭,因为匹迪又是那句谎话,说他去那里找爸爸。到了23楼之后,电梯门开了,匹迪朝前望了一眼:仝仁制药。咦,这里好黑啊,办公室里也没有一个人,显然叔叔阿姨们都已经下班了。
匹迪关了电梯门,又跳起来按了最高一层的数字。因为那按扭太高,他还够不着。
电梯开门后,匹迪出来了,他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决定去天台看看,只是那么高的大厦,让他感觉好奇。走过一层楼梯,他上了天台。
哇,这里好高啊,一眼望去,大半个城市已经尽收眼底。果然像是在山上,匹迪心想到。
他跑了一个圈,从天台的一头跑向另一头。忽然,他发现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啊,这是……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