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幽纷谢 下——墨崖
墨崖  发于:2012年04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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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子业……扶我去院子里走走。”

“不行!”苏魄瞟一眼和自己异口同声的少女,道:“外面冷得很,等天气好了,大哥爱去哪儿,我们都陪你去

。”

“不……”苏钰露出一个微弱的笑,口齿清晰道:“午时留在这里,子业你陪我去院子里,我想单独和你说说话

。”苏魄看苏钰一会,转头道:“午时,让人去庭院里生几个碳炉。”

已经进入腊月的光景,数九寒天,院子里的红梅开得正艳,苏钰看那耀目的红色好一会儿,好像回忆起什么,失

神了许久。低头看看凉亭的地上桌上围在身周的炉子,才拨开拢得严严的裘袍,又被苏魄拢回去。他苦笑一下:

“子业,我没有那么脆弱。你这样,弄得我很没做兄长的威严。”

苏魄干脆坐到他身边,半拥半抱住,把苏钰的头揽在颈下道:“什么威严不威严的,如今我只知道你是病人,我

是病人的家属。”

看这别扭的姿势,苏钰在内心悲哀了一下男人的尊严,道:“不要像抱女人一样抱我,我乖乖不动还不行么?”

苏魄笑笑,轻柔地放开他。苏钰瞪他一眼,惹来苏魄频频眨眼道:“大哥,你这眼神,分明是在勾引我。”苏钰

脸一红,欲再瞪回去,刚触到苏魄的脸便又恍然大悟般地移开目光,愤愤道:“苏子业!你去死吧!”

苏魄痞痞地笑笑道:“我死了谁来听大哥说故事?说罢。”

话音刚落,苏钰忽然安静下来,好半晌才长长叹息一声。一阵微弱的旋风划过碳炉上的方孔,带起几片白色的辉

屑,轻轻落在地上。

“子业……你我,都不是娘所亲生。”目光从地上的辉屑移到远处,苏钰续道:“父亲和母亲,没有同宿过,甚

至除去牵扶以外的动作,一直都相敬如宾不相睹。”

“父亲一直不愿我告诉你这些……只是如今,我想让你知道真相。母亲一直爱的,是一个叫做清仪的男人。”

苏钰轻咳一声,合了合眼睛,吸口气道:“当时已是宫廷画师的清仪随相国大人南下来到扬州的时候遇见了母亲

。她早年逃脱和洛家的婚约,便是携了嫁妆一路乞讨去了京城……只是那时清仪已有妻室,拒绝了她,后来母亲

心如死灰,却还是辗转在清府外流连,直到一日昏过去后被相国司大人救起,留在相国府中,产下一子。后在她

的坚持下司大人送她出府,离京回到扬州。随后相国大人把孩子取名——司筠。那时我刚出生,父亲独自一人扛

下母亲逃婚的罪责,并且对外宣称母亲已经是他的妻子。之后,府中侍妾又产下你,便被秘密处死。”

苏钰停下话头,他不知还该不该说下去,更不敢去看苏魄的表情。庭院里很寂静,偶尔飞过几只麻雀,在梅枝上

跳跃着,又朝着院外飞走。

好久以后。身旁的苏魄突地站起身,走至那株梅树下,折下一支骨朵。他转过身来,表情很平静,平静得怪异。

他把骨朵放在桌上,道:“等会儿找个花瓶插起来。我抱大哥进屋罢。”

苏钰有些担忧地道:“子业,你反应怎这般不正常。没事罢?”

苏魄理顺兄长垂下的长发:“故事便是故事,听过了,便应该束之高阁,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抱起苏钰,苏魄在心底凉凉一笑。无怪乎,司筠的面貌总让他有种陌生的熟悉感;无怪乎,父亲看他的眼神,有

时那么疏离;无怪乎,母亲虽然宠爱有加,却从来不抱他和苏钰;无怪乎,父亲和母亲在人前并肩而走时,眼神

和言语都是那么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无怪乎,苏秦看苏念雨的眼里,偶尔总是有深沉的痛苦之色——只因这女子

,他从未得到。世人艳羡的“乌鞘剑,九尺鞭,明镜如玉,照一泓秋水”的神仙眷侣,原来是一个如此悲哀的骗

局。而这世界,还有什么东西是真正存在过的?

无怪乎,寻找为大哥寻医问药的娘时,爹要在徽州清家附近停留那么久。

想到记忆里提着木桶吃力地往小巷尽头写着“清”字的门第挪移的幼童,苏魄突然笑出声来,眼角满是漠漠的讽

刺。清晗啊清晗。原来我们就是这样的关系。生和死,爱和恨,秋水不见,南川难穿。只继续纠缠下去,一直到

生死明灭的终点。

安天爵府。西陵喝下一口酒,看向对面窝在一堆毛皮下捏着手炉的司筠道:“你……还是没变。”

司筠出神地看着酒杯,道“一直维持在二十七岁不变,你以为我愿意么?”

西陵道:“为什么不让我救苏钰?”

司筠哼一声,道:“苏钰不死,苏魄有可能放下顾虑真正在朝中帮我么?皇上和那世修君可都是了不得的人物,

我太需要他这块挡箭牌了。再说,就算救他,你能担保他和苏魄日后接受像我这种表里不一老怪物的现状?”

西陵差点把酒水喷在司筠脸上,抹抹嘴唇,沉默了一会才道:“你对这现状不满?”

司筠嗤笑一声,道:“还行,这张脸到如今还能博得一些佞臣的坊间传言,也是拜您所赐,感激不尽。”

西陵听司筠最后语调上扬得诡异的那个“尽”字,摸着玉质的杯沿,道:“骆楚没来找你?”

司筠漫不经心:“他在他的酒泉成王称雄,来找我做什么?”

西陵正色:“在我面前就别装傻了。他和萱羽小姐如今境况怎样?”

司筠冷冷一笑:“你担心我对他们做什么?”

西陵沉声道:“司爵爷,当初你离家,是骆楚执意捡了重伤的你,跪在我门前请我救你。没有骆楚,你今日还能

坐在这里和我说话?”

司筠脸色一青,捏住上好的和田玉杯子摔在地上,指着碎片冷道:“我司筠是个不愿瓦全的人,他骆楚虽是负了

我,却也要等到我还了他的情再去死。你且放心。”说罢起身拂袖而去。

西陵随之站起身道:“你去哪儿?”

司筠硬邦邦道:“去看那头杀千刀的骆驼!”

中枢殿。申璧寒跨进门,褪下熊皮大氅,扔给跟上来的王总侍,问道:“玉清宫朝瑛殿那边有消息么?”

王总侍恭敬低头回道:“回皇上,那姑娘吃得睡得,看什么都新奇,奴才每次去时,她还总询问什么时候得见天

颜。”他当然不会跟皇上说,那刁蛮女每次冲出宫嚷嚷要见的不是“天颜”,而是“那个要娶男人的色老头”。

申璧寒面无表情掀袍坐下,批阅起奏章,不再言语。待得奏章小山塌去一小半,他才不紧不慢道:“下次她再出

言无状,便把人绑上石块从朝瑛殿后窗丢出去,湖里的鱼也可开荤了。”

王总侍低头道:“是……皇上。”

申璧寒道:“你下去罢。没什么事别让人来打扰。”

王总侍诺诺而出,转过廊脚才敢擦拭脑门上的冷汗。

申璧寒阅完奏折已经是掌灯时分,他望望窗外,道:“都尉李延重还在馆驿么?”

门外的暗影里转出一个青衣身影,倚在门上,如暗夜里的蝠类,“他还在等皇上召见。”

申璧寒看形若鬼魅的暗卫首领,道:“你确定他是在等朕而不是司相国?”

司绝尘沉默一会,道:“大半个京城终究还是皇上的掌中之物,都尉大人让四百轻随驻于城外,只身带五十人前

来,相国大人此时若去见他,无异于把自己送给皇上宰割。都尉大人除了等皇上,还能等谁?”

申璧寒终于微微一笑,室内的空气都因这一笑柔软下来,他语气缓和,起身走至司绝尘近前,“你爹的身体还好

罢?”

对于瞬间从君王变成兄弟的美人,司绝尘抽了抽嘴角,道:“没什么好担心的。”

申璧寒笑得眼睛微眯,修长的眼睑下流出细细冷厉的光:“那就好。”

司绝尘眉头一皱,突地道:“那女人闹得可凶,你真不去见她?”

申璧寒转身回御塌上坐着:“不见。”

司绝尘道:“还整天说你是个臭老头色老头,你不想彻底洗刷一下她对你的印象?”

申璧寒道:“朕会中一个女人的激将法?她怎么想朕,朕没兴趣知道,留着她,只因待世修君到达京城,她还有

些用处。”

“可不要小看女人。”司绝尘转头看远处渐渐亮起的灯火,揶揄道:“宫里以后少不得热闹啊,我以后没事便会

去韶华宫听墙根的。”

申璧寒不以为意。眼光深邃,唇角扬起:“朕不介意你进屋听,听得清楚明白。”

司绝尘咳嗽一声,道:“我去通知王总侍掌灯传膳。”说完瞬间闪得不见踪影。

不多时,王总侍传膳上来,身后跟着负责选妃事宜的礼官,报道柔然公主拓跋吕已经抵京,正在玉清宫朝凤殿安

置。申璧寒听报后沉吟一会道:“癸丑月乙巳日,五九第六日,立春前三日。正月初一,宜婚嫁、动土,不宜葬

仪、干戈。”

他拿起朱笔,在一张奏折上画了一个圈,抬起头来:“就是此日晨辰时。”

第三十九章:秋水南川(2)

南明成佑六年年关。是时天下太平,苍生安居乐业,外族也无异动,各处势力都坐成平手,表面上暂时偃旗息鼓

。地方州县都喜气洋洋准备过年守岁,而京城最引人注意的一件盛事就是成佑七年大年初一新皇的选妃册妃大典

典礼隆重却不奢华,场面浩大却不铺张,一大早还未到卯时,礼官便在所有妃嫔秀女下榻的玉清宫门前宣礼,皇

后车仪在前,随后是各位妃嫔,浩浩荡荡出玉清宫,在此由安天爵率御林军卫护行,再缓缓沿皇城大道,和城外

的辅国将军会合,经过后街市到达祭天的社稷坛。

一路上聚集了不少观看的百姓,稍高的楼阁上坐着富家子弟和官员之后,风头无限,花月无边。只是暗处不见光

的地方,亦有无数双眼睛在密切注视着,无数双手握紧了兵刀暗器,等待可以用上的地方。司绝尘和一部分暗卫

身着礼官服饰,混杂在仪仗中,却是双目如电,时刻注意着四周微小的动静,在看到社稷坛前时,却时不时有些

复杂的眼光闪现。

皇帝已经在社稷坛等候。礼官宣读了由礼部捉刀、皇帝润色钦批的诏文,大抵意思是天和地利,龙凤呈祥,良缘

天成,可得邦国安定四海平晏万年盛世云云。皇帝跪在社稷坛前接诏文。

之后是皇帝诵读各宫封号,亲赐皇后及两妃冬妃、齐妃头冠面饰及代表身份的令牌。申璧寒身着明黄立肩的皇族

婚仪礼服,长冠束发,他一从坛前的阶上走下,女眷群中便是一阵微弱的哄乱,不少偷眼看的秀女妃嫔以及靠得

较近的御林军卫都有些呆了。回神过后心中想的只有那俗得不能再俗的两句:此人只应天上有,人间那得几回看

萱羽坐在偏后的一顶软轿里,身上穿着大红绣独凤衔珠的霞衣,下轿时她掀开衣领,闻闻贴身中衣上那股经久不

散的药香,想到白衣男子清冷的眉眼,不由有些出神,最终咧唇笑了笑,把衣服裹紧。因这出神的功夫,四周的

哄乱已经过去。

申璧寒的声音不高,却暗含内劲,传得清扬致远。他拿起凤冠亲自为拓跋公主戴上,公主紧紧看着他的脸庞,他

对她微微一笑,随即走过她身侧,为余下能有此待遇的两位妃子立冠。

拓跋还在回味那个鲜明无比的微笑,不由用族里的语言喃喃道:“中原真有这样的男子,脸庞却如玉石雕刻……

隔得太远,萱羽没怎么看清皇帝的脸,只看到他经过的地方,人都像中了邪似地盯着他的脸瞧,她暗忖:都说皇

帝美得不似凡人,哥哥也和她谈及,难道这人比清晗还要美么?顿时有些好奇,来不及思考便霍地站起身,身后

的御林军卫立刻呵斥起来。

萱羽还未伸长脖子一窥究竟,利器破空的声音已经响至耳边,接着背脊上剧烈地一痛,她低头便看到一支锐黑的

箭尖穿透胸下,暗暗泛出金属的冷光。只过了一会儿,鲜血便从伤处流出来,滴答染上了地面。身边眼见的秀女

张了嘴便要叫出声,御林军卫立刻围上来,捂住她们的嘴。

一名军卫接住倒下的萱羽,对身边同伴道:“快去报告安天爵大人!”

司筠悄悄来到人群后面时,抬眼看着正后方十丈开外的楼阁,眼神一凝:距离如此之远,这弓箭手臂力不凡,且

从这个方向,正对皇帝。虽然申璧寒能躲过第一箭,其后的杀招却未必能避,想是看第一招便被突然站起的女子

坏事,第二招还未发出便放弃了。他一挥手低声道:“你们分四个个十人队,两队送伤者就医,两队去搜,务必

搜到刺客!”

刺客多寡尚未可知,此时最忌中调虎离山之计,御林军卫离开人数不能太多。司筠吩咐下去后,萱羽被迅速带离

,地上血迹被悄无声息擦净。一切像是风平浪静,暗中却已经波涛汹涌。一时风声鹤唳,仿佛四处都是莫测的暗

影。

司筠不动声色挨到紧随申璧寒只丈许的司绝尘身边,暗道:“清嫔替皇上挡了一箭。我们要提早结束。最好在辰

时过去之前。你盯紧点儿。”

司绝尘恩了一句,两人擦身而过。

申璧寒四周的礼官微妙地围成一个不规则的圆,司绝尘看着中央慢慢移步的皇帝,内心翻江倒海,手心都沁出薄

薄的汗液。司酋的眉眼在脑际一掠而过,他终于下定决心猛地抬头,申璧寒却恰好仿是不经意地扫来一眼,眼中

却光芒冷厉如刀,让他要招架不住退后一步。刚涌上的意志瞬间几乎崩塌。

正在此时,离申璧寒最近的礼官突然长身暴起,袖中白光一闪,直直刺向皇帝身前,四周响起一片尖叫。

司绝尘眼睁睁看申璧寒身子一晃,一道鲜红在空中掠出一线,他脑子一白,手已经不听使唤迅疾点出,一蓬细针

飞向其它三个方向跳出的“礼官”,这瞬间他好像松了一口气,正要冲上前去,听到身后司筠的怒喝:“司绝尘

,你站住!”

御林军卫的长矛刺向发难的那名“礼官”,立马将其毙于原地。四周的哄乱中司筠冲上来挡在他面前,满面怒容

:“你他妈的疯了!真想造反么?!”

辅国将军的军队从仪仗最后包围上来,李骘威严的声音响起:“都给我护驾!斩杀刺客!”

司筠四下望望,迅速拉住一名御林军军卫的长矛,那军卫见是他,一怔,生生连人带矛被拉下马来。司筠牵住马

匹,对另一名迎面而来的军卫如法炮制,把马缰狠狠递在司绝尘手里,快语厉声道:“给我上马!”

司筠跨上马背,当先冲出去,红衣在空中画了一个凛冽的弧线,在靠近申璧寒时一伸手,皇帝被拉上马,靠在司

筠身上,混乱的人群中夹杂尖叫和女子的哭喊,好在这一块地方由御林军率先围起来,还算阵容整齐。安天爵爷

在其中举起手臂,大声喝道:“不要乱!御林军——护送众妃嫔回宫;李将军——率军善后,今日祭天大典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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