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虔子一见宁归云,脸色陡然变化,但瞬间就平复下来,并未有什么表示。
只是从头到尾都用锐利冰寒的目光注视着他,仿佛狩猎者在静静审视眼前的人是否属于自己的猎物。
当铭宇扶着宁归云走入房间时,宁归云似是不经意地侧头望向身后恭敬站着的诚虔子,唇边扬起一抹不屑笑意。
诚虔子见状,下颌绷紧,双眼微眯,不发一语。
过了许久,他才对身旁的莲子道:“命人盯紧你祖师伯带来的人。”
莲子勾唇一笑,本就见他盯着人家美人一瞬不瞬地看,此时听他这样吩咐便更加不爽,说道:“你是师父,当然你说什么是什么了。”
诚虔子蹙眉,他一直对这徒弟没什么办法,叹息着说:“此事不同寻常,这人极为危险,别掉以轻心。”
见师父说得慎重,莲子愣了下也严肃起来,点点头便离开了。
……
铭宇将宁归云扶到床上坐下后,摸了摸他额头,觉得并不烫热,便安下心来。
“我这几天办事,恐怕不会有什么时间照顾你,不过这里是九霄宫隐藏之所,小钳子会找最贴心的笛子照顾你,你要乖乖养病,才好让我放心哦。”
宁归云看着他温柔的神情,心中其实并不很高兴,他勉力一笑,点头说:“你放心去办事吧,不用担心我。”
“乖,我还是会陪着你的,等要出去时再出去,应该不会耗费太多时间,很快就能再回来陪你了。”他看出宁归云笑容中的勉强,安慰着说。
他确实不会很快行动,需要和小钳子商议后才决定何时营救,事情必须做到出其不意迅速果断,不让天下有任何喘息反击的时间才行。
又陪着宁归云坐了许久,他才离开去找诚虔子。
诚虔子将了解到的详情全部讲给铭宇听后,说道:“这地牢其实并不深,只在倾天下寝宫地下,逍遥宫的图纸我已经找到,只许按设定好的最短路线前去即可,只是,既然是倾天下的寝宫我们就必须采用声东击西的方法了。”
铭宇沉默地看着图纸,摇头说道:“不可,天下足智多谋,你们声东击西的方法一出现,她就会识破。”
诚虔子一听,这也是他一直顾虑的地方,点头道:“确实,但其他方法倒是还未想到,毕竟逍遥宫宫主也不是好骗的。”
“没错,她确实不好骗,但小钳子你别忘了,对付各种不同的人就要用不同的方法,耍计谋在倾天下这里确实没用,但用实力强行突破就另当别论了。”他勾唇邪笑,满面的嚣张肆意。
诚虔子心中感叹——当年的鬼泣子,终于又回来了。
莲子却有些惊讶:“这逍遥宫如此大,防守严密,我们就强行突破是无法做到出其不意又迅速果断的,到时候荒冢尊主会被转移到其他地方。”
“或许其他人会如此,但天下这里不会,她天生多疑,这逍遥宫地牢定是除了她和几个信得过的亲信,再没人知道的,那逝竹崖的叛众们和天下会合作,也肯定是互相握有把柄,所以他们在逍遥宫的可能性也很低,小钳子,这段时间逍遥宫可有大量面生之人?”
“没有,而且也很安静,若不是上次我偶然发现,恐怕现在也无法知道荒冢尊主被关在这里。”
铭宇点点头道:“既然这样,我们只要突破外围的防守,只要悄然无声进入寝宫,之后就全都好办了。”
说完,铭宇又对莲子道:“九霄丹带了吗?”
莲子点头:“带了。”这九霄丹乃是九霄宫圣药,可解百毒,即使再狠毒的化功散也能被其化解,这是为了以防万一,为夏卿鸢准备的。
铭宇微眯双眸,思考了一会,忽然道:“既然都准备妥当了,我们就出其不意,今晚开始行动吧!”
第五十二章:狂傲卿鸢
倾天下轻轻转动地牢机关,不一会,地牢就悄无声息地打开,她手中羽扇一转,习惯性遮住嫣红双唇,缓步走进去。
这地牢不同寻常,所以并不像其他地牢般简陋阴森,反而布置奢华,灯光明亮。
她轻轻来到最大的牢房门口,随手拿过一张椅子坐下,张口道:“尊主安否?”
隔着寒铁牢门,里面的女人盘腿坐在榻上,微挑秀美轻笑着道:“托天下福,过得当真枯燥乏味,生不如死了。”
倾天下也跟着笑,慢慢解释:“本不想对尊主的男宠做什么,不过他们太不识好歹,硬要与本宫作对,只好狠狠心除了,对不住尊主的地方还请尊主见谅,若您觉得寂寞难耐了,本宫给您挑两个更好的美少年来?您说如何?”
说完,手腕一甩,有两块质地上佳的玉佩飞射而出,落在牢房里女人的脚下。
女人沉默着站起来,然后弯腰捡起两块玉佩,放在手里抚摸许久。
倾天下看着,眼中升起扭曲的快意,她勾起唇笑道:“尊主真是有情有义的人,赐给男宠的玉佩竟是连皇宫都没有的极品暖玉,本宫佩服。”
本以为牢房里的女人会勃然大怒,却不想她竟突然狂笑起来!
挑眉讶然,倾天下问:“尊主莫不是太过伤心,心智受损了?”
女人却不理会她,只是疯狂大笑,笑着笑着竟吟起诗来:“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碧湖,莲心,你们俩总是抱怨本尊年岁大了才与你们相识,怕我先死后痛不欲生,可曾想到有今日?到头来,还不是本尊为你们送终!”
说着,又看向倾天下,双眼微眯:“天下丫头,你可错了,若我真能为碧湖莲心伤心,就不会受你牵制,害他们丧命,到头来,在我心里能比得上共患难姐妹的男人,根本就不存在。”
唇边冷笑渐深,她意味深长:“所以你可要谨慎行事了,若我的燕落妹妹有任何闪失,你这张用来魅惑我儿子的脸,可就要小心了。”
此话一出,倾天下脸色微变,唇角的笑有些僵硬。
但她早已部署好一切,并不很是担心,她换了个姿势,手中羽扇拿下,死死盯住牢房里的女人:“夏卿鸢,若说这世上有个女人让我又是羡慕又是嫉妒,恨不能寝其皮啖其肉的,那就是你了。”
牢房里的女人,也就是夏卿鸢面容平静,微挑眉头,她背脊挺拔,只是随意一坐,就气势超群。
倾天下就是看不惯她这幅波澜不惊的模样,明明受制于她,却用看蝼蚁的眼神望着她!
脸上表情扭曲,她恨恨道:“从小我就恨你,这世界总是如此不公平,为何你就可以活的那样潇洒,所有男人都拜倒在你脚下,在这女人天生卑贱的地方活得比很多男人都有尊严,将男人当成女人一般玩弄,而我,却必须在逍遥宫里苟延残喘,为了活下去连自己亲爹都要勾引!像条母狗一样讨好所有人!”
手上青筋暴起,倾天下有些疯狂地站起来,椅子在她站起的瞬间成了零碎木块……
夏卿鸢冷冷望她,回答:“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这命不是老天爷给的,而是靠自己抉择,是你选择了滔天权势,阴谋争夺,若你早早用一身聪明才智逃离当时的逍遥宫,你又怎会如现在这般,丑陋肮脏。”
她几句话就倾天下赤裸裸的剥开,夏卿鸢鄙视她,非常鄙视,她喜欢男人,但其实更喜欢女人,就如同燕落和她的男宠,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救燕落,所以对于女人,她总是带着怜惜的,但倾天下,却让她打从心底鄙视。
说白了,这女人就是自甘堕落。
不自爱的女人,怎能得到别人的爱?活了这么大,受了那些苦,倾天下却一直看不清这点。
倾天下不屑:“肮脏丑陋?若我不是逍遥宫宫主,若我没有滔天权势,我还能剩下什么?就是夏铭宇,也不可能认识一个不是逍遥宫宫主的倾天下!”
夏卿鸢无语,她知道说这些毫无用处,倾天下已经泥足深陷,如今已是回不了头了。
但她却并不认为,凭着倾天下一人就可设下这种完美的局。
她应当还有同谋者,更可能的情况是,她被利用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吗?
这只黄雀,到底是谁?夏卿鸢微眯双眼,心中想到——似乎就快要水落石出了。
倾天下见夏卿鸢不再搭理她,也觉没去,哼了一声便返回了寝宫。
直到地牢门重新关上,夏卿鸢才重新睁开双眼,眼神锐利地盯着暗处,声音慵懒:“还不出来?”
“嘻嘻,尊主似乎在这住得挺好,好得让飞虹都不忍心打搅呢。”从阴影处走出一身材窈窕的女子,一身劲装,英姿飒爽。
她竟能一直隐藏在暗处,屏住呼吸,让倾天下无所察觉!
夏卿鸢微笑着说:“你那小徒儿飞剑如何了?”
“尊主不必担心,飞剑已经被少主救了,现在早已生龙活虎,倒是尊主您……处境令人担忧呀。”
“有你飞虹一剑在此,本尊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她往那榻上一靠,打算先睡上一觉。
荒冢开创之初,其实只有三个人:夏卿鸢,燕落,飞虹。
燕落善舞,常于奢华宴会上取人性命,狠厉却又凄美。
夏卿鸢智谋无双,神功早成,她想杀的人还未有逃脱记录。
而飞虹,传说中的飞虹一剑,当之无愧的女中剑圣,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她的宝剑是逝竹崖上任崖主所铸,其名便是飞虹,剑光如虹,飞如迅雷,滴血不沾便能割喉断骨,收割生命!
只是二十五年前,飞虹便已退出江湖,唯有一弟子名飞剑,继续效命于荒冢。
这也是为何倾天下未将其归为目标的原因。
在他们都不知晓的情况下,夏卿鸢早用独特的联系方式通知了飞虹。
飞虹手抱利剑,挑眉椅墙:“我说尊主,你到底是要离开呢,还是继续留下?”
夏卿鸢单手撑额,面露意味深长的笑容:“你不觉得这事情非常有趣吗?我对那幕后之人可是万分好奇。”
“我只知道你这为老不尊的娘亲给少主添了太多麻烦,少主现在心急火燎要救你,你却还在这悠哉悠哉看热闹,你让少主情何以堪呢?”飞虹笑眯眯地说。
“哼,那臭小子就只记得谈情说爱,连老娘都抛在一边,老娘偏不让他安生!”说着竟如十六少女般娇憨,撅嘴生气。
无奈地摇头,飞虹重又隐藏到暗处,等待着即将开始的救援行动,或许今晚,一切谜底都将解开……
【世外藏云】
第五十三章:尘埃落定
清晨,在窗外八哥的叫声中,铭宇终于醒了过来。
他觉得头有些痛,想要伸手去揉,却突然一阵叮当作响,怔了一会,无奈一笑,他又将手放了下来。
都已经过去一年了,自己怎还不能适应呢……
他躺在奢华的大床上一动不动,发着呆,没过一会门帘被掀开,铭宇勉强转头看去,竟是逍遥宫倾天下身边的侍女薇儿!
夏铭宇并不惊讶,这一年来自己身不能动,都是这薇儿伺候洗漱穿衣的,原本还会不自在,时间长了却也淡定了。
“公子,您醒啦?今儿个山主吩咐给您做了血燕窝呢,咱们赶紧梳洗下,将那血燕窝全部吃光吧!”说着,薇儿扶起身软无力的夏铭宇,还对他俏皮地眨眨眼。
夏铭宇微笑,宠溺地说:“你这丫头,嘴馋了?”
“哪有呢,那血燕窝可是好东西,极为罕见,山主可是找了许久才找到的,我一个奴婢哪敢偷吃。”说完嘻嘻笑了起来。
说到这山主时,铭宇总是会心脏犯疼,不过都疼了一年了,也已经习惯……
薇儿扶着铭宇靠在床柱上,他双脚已经没有知觉,腰部还在酸软,只能依赖肩膀对床柱的依靠勉强坐着。
微微蹙眉,他对薇儿说:“薇儿,我有些累,还是让我躺着吧。”
“这怎么行?公子你总是躺着,会越来越没精神的。”她有些担忧,接着说:“您先靠一下,我去将轮椅推来。”
在薇儿的帮助下,他勉强坐在了轮椅上,被薇儿推到院子里,院子里有棵桃树,树干粗壮,很有些年份了,树下有一个石桌,石桌上摆了一个精致的食盒。
现在正是三月,桃花飘落,院子里非常美丽。
薇儿将铭宇推到石桌旁,小心地用毛毯将他双腿盖好,打开食盒取出里面琉璃碗,盖子一掀,香气扑鼻。
铭宇顺手想要接过,可双手沉重,万年寒铁铸造的铁链紧紧扣在手腕上,让他无法自由活动。
薇儿也是一怔,然后立刻展颜笑着:“公子您就坐着享受好啦,薇儿喂您哦。”
瞧出这丫头笑意中的勉强,他没说什么,只是轻轻拍了拍薇儿的手,柔声道:“那就有劳薇儿姑娘啦。”
见他如此,薇儿却又怔住,心中难受,将那碗价值连城的血燕窝重新放回石桌上,一点也没有珍惜的念头——这东西再好,再有滋补效果,又有什么用?能治好她公子的腿吗?!
“公子,我们不喝了,您想做什么,薇儿陪您!想看薇儿跳舞吗?”身着粉色裙衫的少女突然站起来,在漫天飞舞的桃花下旋转起来,咯咯笑着。
铭宇眼前恍惚,仿佛见到多年前的秦霜云,美丽的少女也是这样粉色的裙衫,在桃树下翩翩起舞,柔声低语,说他夏铭宇就是她最爱的桃花,一生不变……
“霜云。”低声唤着,泪盈于眶。
如今自己落到这样的境地,落魄如此,那美丽的少女可还曾惦记自己,可还爱着自己?
宁归云缓缓踱进院落的时候,就见薇儿在树下起舞,那少年坐在轮椅上,眼中含泪,深情地注视着起舞少女。
呵,这是多么和谐美好的画面。
可偏偏,自己必须去破坏……
“铭儿,我来了。”他勾唇邪笑,在这红发少年面前,他总是使劲浑身解数展现魅力。
抬头望着突然到来的宁归云,铭宇点点头,微笑着说:“你来啦,谢谢你的血燕窝,虽然我还没吃,不过味道很香,我很喜欢。”
他看着宁归云俊美邪气的面孔,其实心里像被一把小刀狠狠地、缓慢地刮着,但却依然温柔和气。
宁归云一掀下袍,在铭宇轮椅旁蹲下,仰着那张绝美的脸注视他,诡秘的漆黑曼陀罗无声绽放着。
“薇儿,怎么没早点服侍公子将燕窝服下?”他懒洋洋地问着,手却执起铭宇被锁住的双手,将他已经干瘦到皮包骨的指头一根根摸过。
薇儿见他到来,早已吓得噤声,此时更是说不出一句话。
“你别怪罪薇儿啦,是我没胃口而已。”铭宇轻笑着说。
宁归云听他这样说,挥挥手示意薇儿退下,然后端起桌上的琉璃碗,一勺一勺喂着铭宇吃下。
眯起双眼,他感受着此刻的安详,心里似乎是幸福的,毕竟如今和少年相处的方式,就和普通的伴侣是一样的。
他们会调笑,会说情话,会互相亲吻拥抱,还会上床做爱。
如同所有情侣一样快活自在。
铭宇终于将一碗血燕窝都吃光,低着头冲宁归云笑得温柔。
宁归云注视着他瘦削的下巴,还有那头颜色已经黯然许久的红色长发,身上欲望自然而然就起来。
于是站起来俯身将少年抱入怀中,缓步进了卧房。
不一会,里面呻吟渐起,喘息不断,春光无限。
薇儿立于门外,死死咬住下唇,双目赤红,恨不能进去一刀杀了宁归云。
她不明白,当初竭力挣扎反抗的公子,为何现在如此顺从,那些死去的人难道就白白死了?
公子已经忘记所有仇恨,决心和这不共戴天的仇人相守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