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玉絮絮叨叨地说了一些废话，劝告他如何清淡饮食好好养病。

沈浩听得倒牙，决定不吃了，睡觉。

小玉落寞的跑到厨房，把肉丝和皮蛋切进去，煮给他吃。沈浩吃了小玉的爱心大餐，病情并未好转，反而发起烧了。

小玉惊恐的含着泪，把毛巾从冰箱里拿出来，小心的叠成一片，放在他头上。沈浩觉得自己像烤肉一样，把毛巾烤得滋滋响，冒起白气。

伴随着沈浩冒烟的声音，小玉不可抑制的哭丧了起来。沈浩如果不是太热，一定会把毛巾从头上拽下来，揍扁他。

小玉的眼泪，滴滴答答的落了下来，他伤心欲绝，颠三倒四的说：“浩哥，你不会有事的，如果你得了白血病，我会给你捐骨髓的，没有钱，卖肾也可以……”

沈浩被他前半句差点气死，后面，却莫名被安慰了……他把抬起来准备抽小玉的手，缓缓放下，摸住小玉的腮。沈浩摸着这个兔崽子的脸，觉得他的肉少得可怜，骨髓大概也没有几两。

小玉抱着沈浩的手，偎依在他的被子旁边，睡着了。

第二天，沈浩退烧了，他爬起来的时候，发现小玉还睡在他旁边，发丝柔软的卷着，像个毛孩子。

后来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小玉还是经常不乖，导致沈浩认定，小玉那天肯定是脑子坏掉了，才肉麻成那个鬼样子。

那天早晨，小玉抱着他的手，缩在旁边，梦里好像受尽了惊吓与折磨，他眉头纠结，无意识的呓语着：“浩哥……你不会死的……”

沈浩把手抽出来，默默看了他一会。

沈浩觉得，小玉就像一片柔软的云朵，自己永远也搞不清他是什么形状。小玉在空中飘来飘去，有时候变成蓬松松的、兔子形状的白云，有时候变成乌七八糟的黑云团子；还有时候，云彩累了，就会下雨，淅淅沥沥。

小玉像云朵一样流动着，没有形状。

他把小玉装在杯子里，小玉喝水不说话。

他把小玉装在房间里，小玉看电视洗泡泡浴，很高兴。

他把小玉装在他的怀里，小玉呻吟着，靠在他的肩窝里。

他把小玉装进心里，小玉低声呼唤着，在他心底激起了一片回音……

沈浩想很久，决定把小玉，装在他的心里。

第二十一章

香烟慢慢燃到了尽头，冒出了一缕青烟。

沈浩看着天边泛出的微光，将烟蒂轻轻扔了出去。星星熄灭了，天亮了。

太阳一点一点升上来。等看守所的警察打开房门，沈浩对远方的小玉做了诀别，带着心里的小玉，走了出去。

沈浩吃了一顿早饭，等着押运车。他没什么胃口，只盛了一碗稀粥。

看守所的其他犯人正在看早间新闻，黑白电视低劣的画质中，浮现出主持人端正的面容，严肃地播报道：“昨天下午，有一名武装恐怖分子袭击了X茂大厦。据目击者称，嫌犯枪击了XX集团的董事长元XX，被袭击者当场死亡。目前，警方已经逮捕了该名嫌犯。警方尚未透露消息，此案正在调查中……”

主持人播完新闻，放下手中的报纸，说：“最近，枪击事件频发，恐怖袭击事件时有发生，这个社会究竟是怎么了？现在请心理学专家为我们分析！”

教授的西服领子上别着麦克，对观众展开一个睿智的笑容，说：“现代社会的节奏过快，欲望太多，忽略了人们的精神需求，让人产生冷漠、疏离、焦躁等负面情绪，即使是远亲近邻都缺乏信任感……简单的来说，犯罪的源头，是因为他们缺乏亲密关系，他们需要爱……”

犯人们纷纷发出嘘声，开始冷嘲热讽。他们懒得看电视，各自三三两两聊天吃饭，夹杂着议论，偶尔发出几声粗狂的笑声。

沈浩心不在焉的端着碗，慢慢喝粥。等他喝完以后，两名武装警察将他从铁栅栏里带出来，到小房间里等车子来接。

今天他们等了一会，车子才开来，警察让沈浩站起来，往门外走。

沈浩走到门口，看到押运车将新的犯人押来，顿时走不动，定在那里。

只见小玉穿着三个月前临走时候的白色羽绒服，左右各一个全副武装的刑警，正从车上下来。小玉抬起头，目光落到他身上，惊喜的叫了一声：“浩哥——！”向他扑来。

沈浩好像被雷打到一样，不敢相信的眨了下眼，就看到小玉被警察一把捉住，夹在中间，左右架起来，往看守所里走。

小玉看起来精神很好，身体还算健康。小玉兴高采烈，好像明星见面会上，因狂喜而举止失控的粉丝，被警察拖出场去。

小玉挣扎着，迅速与他擦肩而过，扭过头，大喊道：“浩哥！我把元董杀掉了，律师说可能判无期，我很快就能去找你了！”

沈浩愣愣地望着他，一时来不及反应。

警察将小玉拖进去，准备把铁门关上。小玉迅速地窜起来，把一只胳膊挡在缝隙里，卡住门，叫道：“浩哥——！”

沈浩见小玉在一片狭窄的缝隙中，对他伸出手，胡乱挥舞着，心底不可抗拒的涌起一股躁动，转身想要去抓住小玉的手。两旁的武警对这个有反社会倾向的杀人狂极其警惕，立即按住沈浩的肩膀，用枪顶住他的头。

沈浩停住脚步。小玉也被警察抓住领子，小玉挣动了两下，消失在缝隙，他急匆匆地喊：“浩哥！我很快就去找你了！你等我！等我——”

沈浩看见，铁门急速合上的一瞬间，小玉的眼睛猝然闪出光芒，落下了雨滴，像无数跳动的小星星。

这片星光全部落在了沈浩的心里，点燃了已经熄灭的灰烬。

警察勒住沈浩的脖子，把他往车上带。虽然看不到小玉，沈浩仍恋恋不舍的扭着头，艰难的挨上车。

车终于开走了。沈浩坐在车上，心乱如麻，再次刷新了对小玉的认识。

小玉这个傻逼，他去杀人了？他为了进班房，不逃跑，掉过头，跑去杀人了！他有胆子杀人？

沈浩好像在梦游，即使是在梦里，他也知道：他和小玉两个人的人生，自从碰到一起之后，就接二连三犯下重大错误，引爆了一连串重大事故，好像一系列火车追尾，惊天动地，炸毁了道旁无数障碍物。

这一次，因为小玉的傻逼，他付出的所有努力，所有想让小玉重回正轨的努力，再次泡汤。他们将面临无法估量的重大损失……

但是……不知道是被小玉的傻逼吓得，气得，还是感动得……沈浩脸上冰冷的表情片片碎裂开，他沉默着，流下了眼泪。

武警们对这种不见棺材不掉泪的犯人见怪不怪，教育道：“现在后悔来不及了！到里面好好改造，重新做人！”不过，依然很人性化的递给他一片纸巾。

沈浩接过纸巾，忍不住笑了起来，道了声谢。

沈浩看着外面，这大千世界，五彩斑斓，不知道多久以后才能再次踏入，但是此刻，他内心对这一切已经失去了兴趣。

他迫不及待，要去另一个地方。只有在哪里，他才可以与小玉重逢。

沈浩好像过年返乡的傻瓜们一样，逆着人流，怀着无限的斗志，像抛弃多余的行李一样，抛弃了多余的自由，轻装上阵，狂奔向他梦中的小玉，比大钻石、大房子、大票子还要珍贵的小玉，那是他生命中最最重要的东西。

他的小玉，摇摇摆摆，有时穿着古怪的衣服，戴了一顶奇怪的帽子，要学韩国明星摆摆谱；还有时候，小玉腰身紧俏，裹在一丝不苟的华服里，像个迷人的小妖精。无论是哪个小玉，见了他，都会脱下所有衣服，说：“浩哥，抱我。”

他的小玉，性格很挑剔，随时都要吃鸡腿，要买新衣服、新鞋子，还要人拿着饭勺伺候。小玉是个弱智，他不会算算术，监狱里没有好吃的，好穿的，只有他们两个。小玉好像在赶最后一班地铁，争分夺秒杀了人，对他说：“浩哥，等我。”

小玉身姿轻盈，从街上肮脏的角落里跑出来，路过了酒吧门口。他亲了小玉一下，眼前好像划过了一道彩虹。

小玉手指细白，用胳膊紧紧抱住他的脖子，在他唇上亲了一口。他立刻变成燃烧的星星，在空中划出一曲疯狂的五线谱，那是他送给小玉一个人的交响曲。

沈浩抱紧了他心中的小玉，不再放手。

小玉，你是黑街里开出的野玫瑰，你是我心里开出的一朵花，我一个人的花。你是我脸上的伤疤，手心的伤痕，你随时跟在我的身上，永远也无法丢弃。

小玉，假若明天就是世界末日，我也没有办法死去，因为对你的思念就好像一段小小的镣铐，它牢牢地锁着我，绑住我，不让我离去。

即使明天就要来临，我不需要懊恼，不需要怀疑，我甚至没有时间去恐惧……我只需要想你，一直想你……

因为，这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人，各种各样的快乐，但是，从来没有一模一样的小玉。

第22章

几个月后，经过健康检查的小玉被送到了A市有名的三重铁门监狱，这是一个现代化管理的监狱，设施良好，管理有序，专门关押15年以上刑期的重犯，到处竖着铁栅栏，有一种仄仄的压抑。

饭厅里正在放彩色电视，晚间新闻主持人的面孔浮在屏幕上：“观众朋友们大家好，五个月前枪击XX集团董事长的疑犯——李晓刚，经过中级人民法院审判，被处以16年有期徒刑，目前已被关押在XX桥监狱服刑。此案引起了XX集团股价波动与多方猜疑，据公安机关透露，被害人有涉黑嫌疑，此案仍在进一步调查中……”

沈浩正在排队打饭，听见了，抬头看了一眼。主持人已经翻过稿子，开始播报经济新闻。

沈浩转过头，随着队伍往前走，按照小玉的要求，去给他打宫保鸡丁和罕见的鸡腿。因为一个人只能限一个鸡腿，机不可失，沈浩不得不排了三次队，分别给他打满三个。

沈浩一边排队一边回忆。见到小玉后，沈浩找机会打电话给高明。高明在电话里趾高气昂地教训了沈浩一顿，带着之前亏本买卖的痛心，狮子大开口：“必须出一百万！少一分也不干！”

沈浩说：“没问题！他有钱，你立刻去找他。”高明放下电话，高高兴兴出门接单去了。沈浩并不确定小玉带走了多少钱，他直觉应该有一百万，就是不知道能否保住。

为了掌握证据，把案件办成铁案，警方展开了详细的侦查，他们从元董的办公室里发现了几套精致光碟，封面上写着“年度金融时评选粹”，打开一看，发现是年度GV精选，主角都是小玉。

元董的这套挚爱典藏口味太重，看完之后，刑警们的头发都白了，他们提起笔，在侦查报告中沉重的加上一句：被害人是个有暴力倾向的性变态……长期侵害犯罪嫌疑人……

医生给小玉做了全面检查，疑惑道：“你是不是有吸毒史？”

高明两眼放光，惊喜道：“精神有问题！之前有过幻觉吗？”

小玉委屈地看了他一眼，嘀咕道：“我精神没问题……”

高明伸出一根手指，盛气凌人的问：“2的开方的立方再开方，和1哪个大？”

小玉哆嗦了一下，迟疑道：“……1大？”

高明坚定地说：“中枢神经受损了！”

医生在旁边汗颜了一下，把捣乱的高明扫到旁边，又给小玉做了详细诊断，最后给小玉写了病历。

等小玉进来后，沈浩才知道，小玉有合同保底，没有被收缴财产。小玉眨巴着眼，惊讶道：“浩哥，你给了我三百万啊……我还买了套房子……”

沈浩欣喜若狂，发觉他们的运气还没用完。一番讨价还价后，高明给他打了个五折，决定收他50万负责减刑事宜。通过对小玉这几年记忆的详细爬梳，高明认为，如果能把立功的线索顺利嫁接到沈浩头上，可以帮他将刑期在两年后降为十五至二十年。

沈浩扶着额，大有逃出生天的感觉。小玉高兴极了，正要拿剩下的钱再和高明讲讲价，被沈浩捉住，按回椅子上。沈浩知道，已经没必要浪费钱了。

沈浩打电话给张立军，请他帮忙打点一下过去的战友与领导。张立军把他痛快地骂了一顿，看在他没有连累自己的份上，还是帮他通过层层人头找到了狱警中的熟人。

沈浩出了一笔钱，请他把小玉和自己关在一起。

狱中多是三人与四人间，狱警说：“双人间可以，不过是旧楼，条件差一点。”

沈浩说：“不要紧。”小玉顺利的挪了个房间，扑到了沈浩身上。

沈浩把小玉指定的鸡腿放在一个盘子里，自己端了另一个，往桌边走。

小玉在监狱里发挥特长，每天负责给外墙上写标语，出板报，还要手工雕刻家具，加班加点的改造着，一到休息时间就特别懒惰。

小玉吃着手指饼干，全神贯注地看电视中插播的偶像剧广告。见到沈浩，小玉意犹未尽地指向超市，说：“我还想吃巧克力球，鱿鱼丝还有香葱味的小饼干~”

虽然沈浩干了一天的电工活，顺带帮其他人搞定工作量，还替管教修了个车，也有点累，还是放下盘子，从小玉手里接过卡片，去给他刷卡购物。

A市监狱里有专营超市，小玉经常像大款在香港扫货一样，跑去刷卡消费。犯人的需求太大，超市总要疯狂排队，这个任务迅速被沈浩代劳了。

沈浩买完了小玉指定的产品，已经要过饭点了，回去的时候，人丁稀落，就看到小玉还在看电视。沈浩把小玉的头扳过来，叫他吃饭。

小玉恋恋不舍地瞄着电视机，用勺子吃菜，尝了一口鸡腿后，顿时又皱起眉，嫌弃道：“好难吃……”

沈浩放下筷子，看了小玉一眼：“我说了不好吃，你非要打这么多……”

小玉很无辜地看着他，嘀咕道：“我以为会好吃啊……”

沈浩无力地闭了一下眼，把自己的盘子和他换了一下。小玉尝了一下蔬菜，觉得尚可入口，咔嚓咔嚓地吃了起来。

沈浩看了一眼时钟，发现指针已经走到了开浴室的时段，忙催促道：“你快点，洗澡的时间不长，我们赶紧过去。”

小玉哦了一声，忙扒了几口饭。米饭煮的硬，小玉一不小心被饭噎住了，开始拍胸。沈浩给他盛了一碗汤，小玉把汤慢慢喝下去，出了口气。

沈浩让小玉先去浴室找位子，自己回去拿肥皂和洗发露。等沈浩提着毛巾和一堆东西，奔到浴室，脱掉衣服，跑进去一看，发现小玉压根没沾水。

只见小玉全身上下包了三条大毛巾，裹得严严实实的，咬着嘴唇站在淋蓬头下面，一滴水也没有。沈浩走过去，疑惑的拧动开关：“这个坏了？”

花洒喷下了几缕热水，小玉站在旁边，坚决摇头说：“我不要洗！”

沈浩终于暴起一根青筋，吼道：“少发神经！快脱掉，过来洗澡！”时间有限，沈浩抓住毛巾，把小玉往花洒下面拽。

小玉死死抓住毛巾，炸起毛，倔强道：“我不要！他们都看我，我不要脱！”

沈浩顿时沉下脸，森冷地环顾四周：“谁看你了？告诉我……”两侧的淋蓬头下面顿时空出位置，以他们为圆心，出现了一片无人区。

沈浩对小玉伸出手，说：“不要紧的，你过来。”

小玉磨磨蹭蹭的，一脸不情愿的样子。沈浩气得把他揪过来，放在胸前的位置，用身体挡住他，喝道：“这样行了吧？你赶快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