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下溪这一掷之力不小,雪杖居然插了进去!
与此同时,一根直径约有2厘米粗细的圆形不锈钢金属棒夹着劲风突然从右侧前方贴着雪面横扫柳下溪的双腿。由于掷雪杖时用了力,柳下溪的双脚正深陷在雪中,来不及跃起,躲闪。他立即挥动右手上的雪杖抵挡偷袭的金属棒,左手则解开扣带抓住了背后的两块滑雪板。
“呯”的一声,他右手上的雪杖被震落。
旋即,第二击也紧跟着而来,这一次攻击他的膝盖。
柳下溪早有准备,右手上的雪杖脱手之前,左手迅速把两块滑雪板竖插在雪中,为雪板为支点,单手借力纵身上跃。等右手上的雪杖脱手,右手也握住了雪板。双脚获得自由后,立即挺腰,双腿尽量伸直,双脚盘起勾住了附近的树枝,松手脱离雪板倒挂在树桠上。
见柳下溪跃上了树,偷袭者变招非常快,借势把金属棒插入雪地中带出隐身在雪坑里的身体。接着抽出金属棒,曲起身体与四肢缩在羊毛袍子里盘成球形,避开奔过来的清荷朝坡下滚去。
柳下溪突然被袭击,清荷没听他的话往后退,反而朝他们奔过去。只是眼前发生的一切速度太快,眨眼功夫便告一段落。上前助阵的清荷还没来及出手,眼睁睁地看着偷袭者逃跑了。
柳下溪也没料到对方会逃跑。此时他的身体还倒挂在树桠上来不及追赶,苦笑了一下,双手攀住树枝,松开双脚轻巧地跃下树,抽出插在雪地上的滑雪板。定睛细看,对方滚远了。见清荷朝他奔过来,打消了追赶的念头。
清荷见柳大哥瞪着他,急忙转身走到羊毛袍子罩着的雪堆面前,抽出插在上的雪杖,拿下那袍子一看,里面是一堆雪。吐了吐舌头,嘀咕道:“被骗了。”
柳下溪检查完偷袭者藏身的雪洞,没有发现。他站起来朝清荷招手,“清荷,过来!”
清荷拎着羊毛袍子乖乖地走到他身边,不等柳下溪开口立即把自己的经历说了出来。
“唉,你啊!”柳下溪叹了一口气,不忍心责怪他。把他扯到身边,隔着滑雪服检查他的四肢,没发现骨折扭伤。左臂环着他的腰,取下右手套伸出右手揉搓着他冻得乌青的面颊。
搓得太用力,清荷痛得直咧嘴,很想出声抗议,最终闭紧了嘴没出声。
等他的面颊泛红了,柳下溪按了按他的太阳穴,问:“还痛吗?”
“不痛了。”清荷在说谎,按下去有点痛。“我们不去追那人吗?”
“让齐宁去查。”柳下溪朝山下望过去,见不到偷袭者的身影了。他不能只身去追赶,即放心不下清荷,又不能丢下陡壁那边被摔伤的高教练不理。
他们等滑雪场派来的急救人员带走了高教练,天也暗了下来。两人坐着马爬犁回到出租屋,三哥和齐宁正躺在他们的暖坑上呼呼大睡。
柳下溪把这两个闲人扯下床,告知了发生的事后把他们赶出门,腾出空床后逼着清荷躺着床上。冷着脸说:“脱衣服!”
“啊?!”清荷涨红了脸。
“你想到哪儿去了?给你检查一下身体,看看有哪儿受了伤。”柳下溪抽搐着嘴角,恶狠狠地横了他一眼。
“我自己来。”拍开柳下溪的手,清荷开始脱衣服。他很懂得爱惜自己,一到冬天,追求温度不讲风度,衣服穿得格外多,保暖很到位。除了罩在外面的滑雪服,里面穿了两件厚毛线衣加上防弹背心还有保暖T恤与贴身小汗衫,下身穿得也不少,毛线裤,绒裤,贴身弹力裤,还有棉布四脚裤衩。幸好他体形修长偏瘦,衣服穿得再多也不显得臃肿。
那衣服脱了一件又一件,柳下溪看着他脱忍不住勾起了嘴角。家里有暖气,回到家后清荷穿着便服,鲜少有机会看他如此慎重地一件件脱。
很好,身体上没有伤痕,也没出现冻伤。只有受过拳击的部位变成了青紫色。柳下溪从行李袋中翻出药油给他擦拭,盖好被子,隔着棉被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先睡一会儿。我叫餐馆送饭菜过来。”
柳下溪走到隔壁房间,只见齐宁正在打电话,三哥坐在坑上发呆。
见他进来,齐宁挂断了电话,一脸凝重地对他说:“老六,幕后悬赏者找到了。”
柳逐阳立即追问:“是哪个王八蛋?”
“孙澄江的父亲。孙澄江被判死刑后,他父母卖掉了家业移民到国外去了。临行之前甩出一大笔钱买三条人命。吕森、尹九月和你的。”
“他们两个现在怎么样了?”柳下溪皱着捏紧了拳头。
“找不到吕森的下落,不知道详情。就在前几天,尹九月连续被人袭击三次,杀手被他利索地干掉了。”
“狗胆包天,居然敢招标杀老门!”柳逐阳磨着牙道:“不能放过他们,得给他们颜色瞧瞧!”
齐宁坐到他身边按住他的双肩说:“行,后面的事交给我来办!”
逐阳问他:“那个女杀手招供了?”
“嗯,她原籍梅州人,后移民到泰国。她不是‘锋刃’。我认为,今天下午袭击你的这个人没动刀子,也可能不是‘锋刃’。”齐宁站起来,弯腰拿起搁在对面铺坑上的羊毛袍子,瞧了几眼对柳下溪说:“老六,清荷运气不错逃过了一劫。对方并没打算今天下午见血,只是在暗中监视着你,没有带足杀人的工具。此人适应寒冷的环境,在寻找最佳出击的机会。”
柳下溪想了一下,说:“吃过晚饭,我带你去现场。三哥,你陪着清荷。”
齐宁放下羊毛袍子,看了一下表,摆着手说:“你留下保护他们。中午时,我已经招集了下属,他们很快到了。”
第七章
柳下溪坐下来画现场图,他三哥蹭到他身边挨着他坐下,边看他画图边问:“有没有看清楚杀手的长相?”
柳下溪停下笔没继续画画,他把笔夹在食、中二指间旋转着。心想:如果看清对方的长相事情就好办了,可惜对方很精明很无耻,不肯轻易暴露真面目。摇着头偏过脸看三哥,说:“没有。对方非常谨慎,先是从背后偷袭清荷,根本没跟他照过面。偷袭我时他蹲在雪坑里也没露出头脸,跃出雪坑后立即蜷缩成一团直接滚下了山坡。这一连串动作进行的干净利索,显然早就准备好了撤退路线。我跟他交手只过了一招,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只能肯定此人是男性,臂力、腕力远在一般人之上……。”这时房门被推开了,本该躺在床上休息的清荷披着大衣走了进来打断他的话。
见柳大哥不高兴地瞪着自己,清荷的脸上立即堆起笑容道:“柳大哥先别生气,有件事我忘记跟你说了。我觉得那是个男人,身高跟柳大哥你差不多,可能在1.82~1.85米之间。”
齐宁正忙着给下属打电话,叫他们来时带上四人份的晚餐。听到清荷的话,立即挂断电话问:“你的判断依据是什么?”
清荷右手握着拳头举起右臂示范着说:“柳大哥比我高,圈住我的脖子时手臂会微微向上倾斜。我感觉到偷袭我的那家伙勒住我脖子时手臂内侧略有些向上倾斜,这跟柳大哥的动作有点相似。如果比我矮的人想要勒住我的脖子,手臂内侧会向下倾斜。跟我身高一样的话,应该是平举。”他走到柳下溪面前,握着他的左手继续说:“他戴着白色的猪皮手套,用手掌堵住我的嘴令我无法出声,那只手掌的大小跟柳大哥的差不多。手掌应该比柳大哥的更厚一些。”
齐宁和柳下溪异口同声地问:“猪皮手套?”他们知道冬天市场上流通的皮手套除了人造皮革多采用羊皮制造。跟猪皮、牛皮比起来羊皮更柔软一些,妨碍手指灵活运用的阻力要小一些。不过,羊皮没有猪、牛皮耐磨。有些手套制造商为了降低成本,哄骗买家故意用猪肚腩皮或者牛肚皮冒充羊皮。
“嗯。”清荷点着头说:“猪皮的毛孔很粗,很容易分辨出来。而且那只手套的制造粗劣,磨损程度严重,很多地方的皮子表层已经脱落了。”
柳下溪继续追问:“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发现?”
“让我想一想。”清荷的笑脸垮了下来,转身坐在炕上。
柳下溪看着自己的手掌,想了一下拿起画本画出一只手来,递到清荷面前问:“是不是这个样子?”
清荷扫了一眼没出声,闭上眼睛沉吟,接着伸出自己的左掌捂住嘴巴,感觉不对。站起来对柳下溪说:“柳大哥,你从我身后用左掌捂住我的嘴巴,右臂勒我的脖子。”
柳下溪放下画板走到清荷身后,依言一条胳膊圈住他的脖子,一手捂住他的嘴。
“你往后退一点,我们之间隔着一棵树。”清荷修正了几次他的动作,说:“力道不一样,手指按住的位置有点别扭……啊,我觉得他的食指比无名指长!”
柳下溪的眼睛亮了,这是一个明显的特征,一般人的食指略短于无名指。
齐宁打了一个响指,问:“他脚下穿着什么?”
清荷说:“他的脚缩在羊毛袍子里没看清楚。”
柳下溪笑了起来,他明白齐宁问这话的意思:对方如果没有使用滑板,肯定会在雪地上留下脚印。但是,他并没在雪地上发现脚印。成年人使用的滑雪板都很长,不方便隐藏。当时他没发现对方带着滑雪板。这里产生了一个疑问:对方既然没在雪地上留下脚印,他是怎么上山的?借助了什么工具?“啊!”他突然拍打自己的头,“反光。”
“什么?”齐宁惊讶地问。
“他跃出雪坑时我看到了金属的反光。我想,他可能在小腿上绑着可以辅助滑行的工具。”
齐宁走到柳逐阳身边,弯腰摸着他的两只小腿,说:“没错,的确可以在腿肚子上绑着滑行工具。不过,这只适应从上往下滑,不适合从上往上爬。如果他的金属棒换成钩爪……”
柳下溪笑了起来打断他的话,说:“你已经点出了关键,‘滑’和‘爬’。我听到了悉悉索索的声音……。”
齐宁站起来叉开十指制止了柳下溪往下说,“我明白了,那家伙可能当过兵。”
“噫?什么意思?”没当过兵的清荷和逐阳不明白。
齐宁的左臂搭在柳逐阳肩上,笑道:“我们当新兵时常在地上爬。”他的右手捏住柳逐阳的手臂说:“伏在地上两条手臂轮番向前,跟蚯蚓似的一伸一缩往前爬行。”
跟蚯蚓似的?柳逐阳皱起眉头想象着那种动作,很快得出结论:“速度太慢了!”
柳下溪说:“三哥你错了。如果他在手臂、腿上绑上了助滑工具,速度肯定不慢!”
清荷摇头,忍不住嘀咕:“这些当杀手的为了杀人,为了掩盖行迹费尽了心思。还不如把这种头脑用在经商上,肯定比杀人赚得多也来得安全,还没有这么辛苦。何必呢?是聪明过了头还是脑袋有毛病?”
齐宁笑了,“小邹同志,做生意需要长期坚持,就算头脑好也未必能赚大钱。而杀手杀人,辛苦一次做上一单赚的钱可以休息几年。”
清荷反驳道:“柳大哥的悬赏金并不高。”
“最新情报:孙澄江的父亲出国前甩出了一千八百万买三条人命。老六独占鳌头,身价是一千万,尹九月五百万,吕森三百万。”
清荷的嘴张成了“O”型,问:“八千美金的悬赏金不是孙父出的?”
“是他,我们弄错了。那只是附加的介绍费,给中间人的,为的是在全世界范围内寻找真正的高手。孙父把话放出来后,接老六这笔单子的人少。国内那些不成气候的杀手们知道杀了老六后患无穷,踩过盘子后便放弃了。孙父只好向外招募,才出现了所谓的八千美金的悬赏。”
柳逐阳反肘拐了齐宁一下,恼道:“妈的,这姓孙的到底有多少钱啊?”
齐宁说:“拆掉家底儿可能有数千万在手上。除掉移民、安家、养老的费用,余下的钱都用在买命上。这孙家只有一子一女,现在都死了,血脉断了,孙老头儿觉得人生没指望了,除了报仇雪恨脑子里装不下其他的事儿。”
清荷不喜欢“报仇雪恨”这个字眼,听起来象是孙父成了正方,柳大哥变成了负方。想了想,说:“那案子到后面柳大哥甩手没管,怎么算到他头上来了?”
齐宁说:“只要有心调查就会知道,那案子如果不是有老六坐镇,根本扯不到孙澄江头上。吕森那只软脚虾可没胆量直接指控他,只能藏头露尾畏畏缩缩地引导警方找出证据。”齐宁手腕上的特制通讯器响了。他按下绿色通话按钮,响亮的声音凭空在室内响了起来:“齐长官!我们向您报道!”
“黑猫,由你来带队,其他人散开,等候指令!”
“是!请问齐长官,柳教官他还好吗?”
柳教官?!谁啊?清荷的目光落在室内的柳氏兄弟脸上。
柳逐阳一听那声音,脸庞儿变得容光焕发,嘴角得意地翘了起来。教官生涯虽然短暂,却也算他人生之中一抹彩色。
三哥当过教官……清荷忍不住捏着鼻子堵住笑声。
齐宁看着逐阳那副得意的小样儿,强忍笑意道:“你送餐过来可以亲自问他。”
“呵呵,太好了。可以见到柳教官了。”对方笑了起来。
齐宁关掉通讯器,看着柳下溪未画完的现场图,“老六,快赶工!”
“知道了。”柳下溪笑了起来。耸耸肩,脸上写着:齐宁你又在浪费国家资源办私事!
齐宁看出他在调侃自己,笑道:“老六,这也是对他们这些即将出任一线工作的精英进行不记录在册的考核。你呢,即是刑警处的副处长,也是我国的公民。既然知道有人暗杀你,我们这些职业军人有职责保护你的安全。再说我们培养出来的精英团队连一个不成气候的杀手都揪不出来,这脸大家都丢不起。”他身为长官负责指挥,要相信下属们的能力,要给机会他们多多磨砺,并不需要事无巨细亲历亲为。
柳逐阳替自己昔日的弟子出口狂言:“太大材小用了。他们出马,肯定是手到擒来。”
有人敲门,勤快的邹清荷第一个跑过去开门。他知道来人就是齐宁口中的精英,在他眼里门口站着的青年一点也不特别,跟“黑猫”这个名字不相配,看起来就像是二流餐馆负责送餐的小弟。戴着一顶过了时土里土气的冬帽,身上的黄绿色棉衣上沾满了油垢,那双看不出本色的棉线手套提着有保温功能的外送饭箱。咧嘴一笑,牙齿上还有黄褐色的烟渍。
第八章
邹清荷侧身让他进了屋,顺手把门关上。一看,这位送餐青年原本有点佝偻的背随着关门声挺直了。暗想:果然是齐哥认可的职业军人,身板挺得真直,跟立在地上的旗杆一样。随着他的动作,整个人的气质也同时产生了剧烈的变化,全身散发着令人无法直视的压迫感。想必又是一个很厉害的人!居然能随时改变自己的气质,真有趣!想到这里,清荷不由得微笑起来。
柳下溪走过来接走青年手上的饭箱,取出里面的饭菜摆放在铺炕上的矮脚茶几上。
青年空出双手后无视齐宁,朝柳逐阳走过去举起右手对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军礼,“柳教官,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