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满谢桥之与梅同疏 下——俞洛阳
俞洛阳  发于:2013年06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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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晔看凌疏脸色越来越是难看,慌忙手脚并用爬起来,一把抱住他,感到他身躯微微发抖,仍在喘咳不止,一时间后悔得恨不得去撞墙,急忙安慰他:“你别伤心动气,我……我底子壮,也许……也许死不了……凌疏,你这副模样,我如何安心去死呢?为了你,我也一定要撑下去,我不死了,我真的不死了,只要你肯送我回洛阳,我无论如何要活下去……”

凌疏想回应他一句,急怒攻心之下,却只觉得气血翻涌,竟是说不出话来,只得有气无力的靠在杨晔身上,神智渐渐模糊。

周遭兵戈渐息,原是金雅仁的侍卫人多精干,将一干跟着大公主混的族人及侍卫剿灭了,唯余了了几个德高望重的族人,这是金雅仁特意嘱咐过要剩下的,如今被大批的侍卫圈在中间,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

金驸马袖手而立,风度娴雅地观战到如今,终于心满意足,缓步踱了过来,朗声道:“各位,大公主此前想来是伪装生病,却怂恿一干不明真相的族人跟着他来刺杀天朝的使者,这分明是挑拨大衍和西迦的关系,要置我西迦国于水深火热之中。在下眼见她如此糊涂行事,却也无法阻止,如今不小心丧命于乱军之中,这也是天意,是大青山上的神灵对作恶之人的惩罚。各位先想想这个道理,再决定如何行为。”

众族人默不作声,金雅仁便不再搭理他们,转向身边不远处的杨晔:“淮王殿下,有需在下相助之事吗?”

杨晔搂着昏过去的凌疏,忍不住怒道:“金雅仁,你怎么这会儿才来?看你老婆撒泼也不管,还得我们给你正家法不成?瞧我这心肝儿累的,旧疾都犯了!你说怎么办吧?!”

金雅仁并不反驳,看到这尸横一片,半晌无语,而后终于微笑道:“究竟是谁在撒泼?在下是晚了一些,来的时候就看到凌大人开了杀戒,免不了要多看两眼,耽搁了点时间,淮王殿下见谅。”

第116章

杨晔道:“金雅仁,单靠用嘴来道歉是不够的,把你的血玲珑给我装一窝,不,两窝!回头专门给他补养身子!另外赶快跟我签署了合约,你这蛮荒之地牲畜不少,别的就要什么没什么,我得赶回洛阳给我心肝儿治病去。”

金雅仁道:“好说好说!”

两人正你来我往,金尼克“通通通”从外面跑了进来,附耳跟金雅仁说了几句话。西迦人粗枝大叶惯了,便是金尼克算是个细致的,这声音也未免大了些,杨晔听得清楚:“驸马,适才三王爷闻听了大公主的死讯,带着族人在宫外闹起来,已经围住了王宫,说是要驸马交出杀人的凶手,还要将驸马驱逐出境,回自己的西域去。如今我们怎么办?”

金雅仁拊手,淡淡地道:“不急,想法子把消息传到岳父那里去,且看他做何反应。还有,把小王子带我宫中守护起来,这儿有点乱,当心有人伤了他。”

他有条不紊地吩咐完毕,金尼克依言照办去了。金雅仁转身,看着杨晔笑道:“族人不情愿,让我交出您呢,怎么办?”

杨晔“呸”地一声:“老子烦得很,你自己想办法!”如今也顾不得自己的伤口了,他的寝宫房顶已经被砸了个洞,只得抱起凌疏去了对过的寝宫里。

大衍此番跟着杨晔来西迦的随从中,有杨熙派来的一名御医,此时被钟离针召过来,给凌疏把脉看诊。御医把脉完毕,说不过是伤心愤怒过度的缘故,一时伤了心脉而已,虽暂无性命之忧,这一阵子却不可再动怒,须得慢慢调养方可痊愈。

当下开了药方子出来,杨晔命年未亲自督着人煎药,一面忧心忡忡地看着凌疏,那御医便趁机替他包扎伤口。杨晔问那御医道:“那他几时才能醒过来?”

那御医道:“这个说不准,也许明日就醒,也许得后日。”

杨晔想发怒,想骂他庸医,想操他十八代祖宗,但想这里中原的大夫只有这么一个,余下的可都是蒙古大夫,只得暂且忍了,俯身去用湿巾拭擦凌疏唇角的血迹,一边给他掖好锦被。摸着他手冰冷,便握在手里替他暖着。那御医见杨晔形容暧昧,不好再滞留下去,便退却出殿。

过得半个时辰,年未捧了药进来,钟离针也跟进来。杨晔忙把凌疏揽起来,一点点灌他吃药,一边隐隐听得宫外人生鼎沸,俱是呼喝吵闹之声,便道:“外面怎么样?”

钟离针禀报道:“据西迦人说族人围了王宫,气势汹汹不肯离开,骂金驸马图谋不轨,想自立为西迦王。金驸马正在想法儿弹压。”他放低了声音,道:“就是适才,西迦王驾崩,据闻是病死的。但是王宫中的下人却另有说法,说是大公主的事情气晕了西迦王,口吐黑血,一时气厥过去,没有救过来。”

杨晔哼笑:“若是气厥,吐的应该是鲜血啊,怎么会是黑血呢?西迦这些鞑虏之辈,果然没见识,连毒药都未曾见过吗?”他将药喂完了,便将凌疏放下安置好,挑起眼看着钟离针:“你猜金驸马接下来,会自立西迦王呢,还是拥立小王子为西迦王?”

钟离针沉默,片刻后摇头:“属下不知。不过按常理,应该是自己吧,便是拥立小王子,想来不过是权宜之计,糊弄一下西迦族人。将来站稳了脚跟,免不了还得自行执政。”

杨晔接着笑:“钟离针,此事不可以常理推断。我看金雅仁跟大公主是没啥夫妻之情,但相待小王子却怪异得很,想来是有暧昧。只是小王子太小了,他只得忍耐着。这次他多半会拥立小王子做西迦王,只是……你瞧他那副男不男女不女的娇弱模样,连咱家小白都不如,他……他能那啥了小王子不?”

钟离针膛目,只是不言语,年未接口道:“他可以被小王子那……那啥了。”

杨晔嘿嘿嘿地笑:“的确,这厮被压再合适不过。若不是凌大人管得太严,我也恨不得压了他!”

却听得身后一个声音微弱地道:“你要压谁?”

杨晔脑袋中嗡地一声,吓得一下子软瘫在凌疏身边,心中怒骂道:“庸医!庸医!害得老子要露陷儿了!”一边气息奄奄地转头看他:“凌疏,你醒了?你听错了,我已经有了你,不会再去压任何人了。我……我心中恨啊!我恨那金雅仁伤了你我二人,想找人压了他而已。”

凌疏狐疑地盯着他,心中总觉得有蹊跷,但他在病中,要仔细推敲下去,终究有点力不从心,便有气无力地道:“你的伤怎么样?”

杨晔道:“大夫给你看完,也趁机给我看了。说伤势虽然重,但暂时性命是不要紧的。你不用担心我,也别想那么多,安心静养就好。”一边扯了他一只手握住,看着他重新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却还在颤动不休,便接着柔声劝说:“再睡一会儿吧,喝了药得多睡。”

凌疏嗯一声,却忽然又睁开眼,问道:“你昨天早上,说是和金雅仁出去跑马,都说了点什么?”

杨晔顿住,心中咚咚跳动,片刻后涩然笑道:“你别问了好不?大夫交代让你静养呢,操这么多闲心干什么?赶快睡,等早些好了,咱们就离开这里。”将手遮在他双目之上,他的睫毛刺得杨晔手心痒痒的。这痒一点点一丝丝顺着手臂传到心里去,这一刻,杨晔懊恼无比,恨自己这般轻率,竟不曾为凌疏着想半分,方吓他到如此地步。

他的眼圈慢慢红起来,待听得凌疏呼吸绵长,又睡了过去,方才跟钟离针两人打个手势,三人出殿。杨晔犹豫了片刻,低声询问道:“你们说,我若真带他回了洛阳,皇兄会不会再一次下手除掉他?当然他承诺过不杀,云起也说他不会再动手,可是万一他动了手,我该如何是好?”

两人均无法回答他,连脾性儿较为直爽的年未都沉默无语。杨晔左右看看两人,哼笑一声,叹道:“我想来想去,虽然的确很思念皇兄,前一段时间也打定了回京的主意,可是如今,还是算了吧。我实在不能看见他再出什么意外了,唉,还是算了吧。”

清晨的风清冷无比,吹来外面隐隐的吵闹声,一波高过一波。杨晔沉吟片刻,吩咐道:“你俩在这里看着他,我带几个人去外面看看,看究竟怎么样了。”

外面果然乱了套,一干族人气势汹汹地围住了皇宫,天胥台左近更是人山人海。有金尼克带一干金雅仁的底细,口沫横飞地劝说着,安抚着,承诺着,哄骗着,后面大批的侍卫给他压阵,金雅仁却只是远远地在一处殿顶上袖手观望。

杨晔便过去跟着他一起观望,金雅仁道:“淮王爷,西迦人脾性刚烈直爽,这样闹下去不是办法,在下没有把握能尽快平息众怒,我也无法送你安全出城,我们还是依计而行好一些,请问你的骑兵几时能到?”

杨晔笑道:“若无意外,便是今晚。我不过随口一提,你倒是记到心里去了。哼,既然你没把握,那只好我来了。你命令你的兵马配合一下。”

当晚,云中城被南边过来的一队骑兵出其不意地包围,为首的将领正是大衍的神武上将军袁藕明,言道闻听西迦内乱,特意赶过来帮助平息内乱的,让西迦乖乖交出自己朝中来此出使的人员。

西迦守城兵马措手不及,被轰入城中,金雅仁手中一直掌握着兵权,便几番派出兵士去交战,均被打杀回来。西迦之骑兵除了云中城,另外的分别驻守在其余几个族人聚集处,但由于疆域辽阔,各个族之间相距颇远,一时却赶不过来。

如此消息传开,人人自危。闹事的族人闻听此讯,暂且稍稍平息下去。金雅仁趁机让金尼克把族中地位甚高的几个王室之人清了过来,众人防他之心甚巨,不肯入王宫,便都在天胥台聚集了。

金雅仁对这众族人郑重地道:“各位,如今大衍国兵马忽然来袭,跟各位要处置他们的使者有很大的关系,如今牵连到一族之人的生死存亡,我们需要冷静一下想想这个道理。而且也许你们误会我了,大公主之死,完全是个意外,是大公主先行挑衅他国使者,在乱军中被误杀身亡,我也遗憾无比。而且我金雅仁有自知之明,绝无做西迦王的资格和才干,从未动过这等心思。我一直想拥立小王子为新一任西迦王的,可是各位误会之下,始终没有给我这个机会。我所言句句属实,金尼克可以作证。你们不信任我,难道连本族之人也信不过?”

金尼克闻言慌忙出来跟着他一块儿向众族人解释,但他跟着金雅仁许久,早已化身为金雅仁的忠诚狗腿儿,的确有些信不过他。当下正疑惑之间,金雅仁已经让人把阚于稚领了过来。

阚于稚一见他,便慌忙凑了过来,金雅仁拉着他的手,道:“于稚,大家都说我是个外族人,说我图谋不轨,要抢取西迦王的位置,你觉得姐夫会吗?”

阚于稚茫然看着他,片刻后道:“西迦王位有什么稀罕的,姐夫要,就拿去好了。”

众族人闻言倏然色变,金雅仁忙温声道:“不是这样的。姐夫是外族人,按理不该做这西迦王,若是强行要做,就会被大青山上的神灵怪罪,被族人放火活活烧死。你愿意让姐夫死吗?”

金雅仁对待阚于稚向来温柔耐心,阚于稚从小就爱跟他亲热,跟自己的胞姐倒不如跟这位外来的姐夫相处融洽,闻此言大惊,伸手死死抓住了金雅仁的衣袖,眼泪汪汪地道:“不!姐夫不能死!谁要烧死姐夫,我就杀了他!”

金雅仁道:“那么西迦王你来做,好不好?姐夫一定帮着你治理好国家。”阚于稚慌忙点了点头。

众族人议论声渐息,在闪烁的火把中一个个脸色沉塑端凝,都直直看着阚于稚。如此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他们再也说不出来什么,西迦人粗鲁,没有人去想为何这大衍的骑兵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巧。片刻后几个王室之人首先跪下参拜,余下的跟着纷纷下跪。

至此西迦国终于重新有了王,金雅仁待得族人参拜已毕,约好来日重新举行登基仪式,方才殷殷询问阚于稚:“如今大军压境,已经包围了都城,陛下认为该当如何?”

阚于稚道:“姐夫说怎样就怎样。”

新王发话,纵有不合常理之处,也只得暂且如此。

第二日,袁藕明得住命令,退兵三十里。三日后,金雅仁和大衍皇朝重新签署了和约,而后送杨晔等人回大衍国去。

金雅仁送出几十里,袁藕明迎了上来接着杨晔,跟着来的还有才从洛阳赶过来的白庭璧。杨晔提着那两笼血玲珑,心满意足,意态张狂地凑近了金雅仁,神态暧昧之极:“金驸马,以后你的事情,需要自己慢慢收拾妥当了。有用得着的地方,只管明言便是。”

金雅仁一笑,趔趄身体,避开他离得太近的脸,听他接着道:“小王发现跟你狼狈为奸,真的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你这人太聪明太乖巧了,怪不得那荆侍郎趋之若鹜。你我这就分别,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江湖再见,后会有期。呵呵呵呵!”

两人拱手作别,待各自行出远了,杨晔狠狠地“呸”一声:“老子哄着心肝儿替他处理了母夜叉,给他解决了多大的难题。这厮小气,血玲珑说给两窝就给两窝,一只都不多给!”又指着那蝙蝠道:“你们等着,等小的一出来,老的立马拿去泡酒!”

——第五卷·盛世流韵·完——

第六卷:朝云幕雨

第117章

袁藕明跟杨晔并马而行,一路走一路跟他禀报这番出兵的具体事宜:“按王爷的吩咐,来云中城兵马八千。队伍后面骑兵马尾绑树枝长草,令来回拖走,夜晚一人点十个火堆,增加声势。如今看来,收效不错。”

杨晔笑道:“既然跟金驸马说好以后不再动刀兵,那就胡乱吓吓他们族人算了。皇兄的意思,也不想让年年打仗,对百姓对国家都不好。这般至少能平安几年。”他斜眼看看袁藕明,袁藕明与他年纪相当,如今看起来更加成熟稳重了不少。他便笑问道:“你如今究竟弄了几个儿子?”

袁藕明道:“才分别这两年,能弄几个?会走的两个,还怀着一个。这次凤阁想换换花样,要个丫头,却不知能否如愿。”

杨晔惊奇万分,伸手拍着他肩膀笑道:“你小子厉害!这看着看着就儿女双全了,佩服佩服!”

袁藕明淡然道:“王爷过奖。”

是晚依着一处小湖泊择地扎营歇息,凌疏病体支离,精神头依旧不很好,杨晔小心翼翼地照拂着他吃药吃粥,凌疏还操心他的伤势,稍一清醒就询问道:“你的伤怎么样?”

杨晔道:“我年轻,扛得住。你放心吧。”

凌疏闻言,眼中又现出了疑惑的光芒,上上下下地打量他:“你的意思,我很老?”杨晔生怕他瞧出端倪来,忙道:“不不不,你一点也不老。别说那么多话,吃完药快睡。”

才把他安顿睡下,便有白庭壁在帐外求见。杨晔便让钟离二人守护着凌疏,自己出去见了白庭壁,带着他行到一无人处,方道:“说罢,谁让你来的,来干什么?”

白庭壁忽闪着水灵灵的眼睛,巴巴结结地看着他,一边摸出一封信塞过去,杨晔却不肯接,道:“若是京师皇兄给我的,我就不看了。你跟他说一声,我不回洛阳,如有什么事儿让我做,直接把消息传到云起那里即可。”

白庭壁忙道:“王爷,陛下不是催着王爷回去,他只是说如您愿意回去,他派宫中的主管先带人去把王府给收拾一下。如不愿回京,那就带些银子再走,省得以后缺什么少什么的不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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