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满谢桥之与梅同疏 上——俞洛阳
俞洛阳  发于:2013年06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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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信凌大人他带着那几十个人,敢来跟咱的两万大军硬扛。”

他眉头微蹙,清俊秀雅的脸上忧愁和无奈交织在一起,哀怨地看着杨晔,杨晔伸手搂住他的肩膀,笑道:“好了,我逗你呢。一个开妓院的,我怎么会跟他计较?那个凌狗日的,我看云起的面子也暂时不理他,等将来有机会了再收拾他。”

听他的口气,还打算找机会跟凌疏再纠缠一番,颇有不死不休的架势。北辰擎叹道:“你就别再招惹他了,你听我的没错。你看你但凡和他狭路相逢,哪一次的结果不是重伤在身?咱们暖林,将来是要娶妻生子的,对不对?赵王殿下单是姑娘都替你打算了好几家了,你就安生些吧!”

杨晔瞥他一眼,但笑不语。

午后,各处的粮草果然送到,装车收拾整齐。北辰擎生怕夜长梦多,当晚就带着袁藕明开拔兵马,离开了铜川城。北上往西迦国和大衍朝接壤的地方而去。

前方烽烟弥漫,战火正浓。一路上杨晔和北辰擎牵挂杨熙的安危,赶路赶得很急。眼见入目渐渐树木稀少,再往前便是连绵无际的草原,间或有戈壁和沙漠。北辰擎已经在这条路上走过几趟,哪里有水源,哪里可休憩,和袁藕明一路商量着,安排得极是妥当。路上偶尔几处村落,由于西迦国连年侵犯掳掠,村人往南边避过一段时间,如今杨熙来此地段镇守,有些故土难舍的便又搬迁回来,因此倒还有些人烟。

杨晔因为在铜川又受了伤,一直坐在一辆车上,他没有见过这般塞上风光,这一日终于忍耐不住好奇心,从车里钻了出来,挤到北辰擎的马后,搂住他的腰,东张西望地看风景。此地风大,卷起的尘沙一阵阵扑在众人身上,打得人几乎要睁不开眼,杨晔便把头埋在了北辰擎的背上。

北辰擎回头看看他,低声道:“小狼,后面一直有人跟着我们呢,好几天了。我就怕是敌军的探子,结果让钟离针和南南去看看,竟然不是。”

杨晔道:“那是谁?难道是凌狗日的?”

北辰擎笑道:“你怎么猜的这么准!想来他是怕不认得路,所以紧紧跟着咱们。”

杨晔闻言做垂涎欲滴状:“这送上门来的肥肉你就真的要放过?我就旧话重提一番,咱俩一起吃了他可好?我让着你,绝对不让你吃亏。咦?云起,我嘴里怎么咯嚓咯嚓响呢?”

北辰擎道:“那是你话太多,沙子进了去。你把嘴闭上,莫要再胡言乱语就成。”

这一日到了沙林附近,这是距离边境战场最近的一个边陲小城,再往北出关,就是连绵无际的草原,大青山,山下水草丰美,牛羊成群,牧歌声声。

这是北辰擎讲给杨晔听的,杨晔连声问:“在哪里?我怎么看不到?”他极目天涯,看到的不过是荒凉的旷野,连绵的群山,以及路边时不时出现的人和畜生的骨头。

及至到了沙林,北辰擎吩咐驻营城外南侧的山坡上。杨晔想进城去看看,北辰擎便带他去了,年未和肖南安等人均跟着。

待看到那城池,杨晔的心中一凉。他原以为既然称之为城,总要有几分城池的样子。结果那小城的城墙城楼看起来倒也结实,但着实小的可怜,从南城门可以一眼看到北城门,从东城门可以看到西城门。街上人来人往,均是衣衫褴褛,连个像样的姑娘都看不到一个,两侧的民房亦是破败不堪。杨晔皱眉道:“这算城镇吗?这么小,还脏,还破。”

北辰擎道:“这算不错了,这城池从前才破败呢。再往前走百十里,就是咱的驻营地,挨着凤于关。那关口和现在这城墙装备都是赵王殿下吩咐人在这半年多给加强起来的。咱们的粮草供给,要经过这个城镇往前线转。所以这里小虽然小,对咱们来说,却是至关重要。”

他带着杨晔等人从街上过,有认识他的人便驻足行礼,北辰擎一边颔首回礼,一边熟门熟路地找到一家酒肆,问道:“喝酒不?这儿有塞外过来的酒,我是不大喝,他们说好劲道。”

杨晔点点头,于是北辰擎招呼店家上来,要了两大盘的牛肉和一坛子酒。结果杨晔大大地饮了一口,入口辛辣无不,直冲肺腑,他一下子吐了出来,咳嗽不止,眼泪汪汪地狼狈不堪。北辰擎在年未和肖南安的窃笑中慌忙过来替他拭擦唇角,捶背不止,一边自怨自艾:“怪我了,怪我了,不该让你喝这个酒。”杨晔喘息道:“让我再尝尝。”拿过碗来又是一口。这次有了防备,总算没有接着出丑。

北辰擎笑道:“怎么样?”

杨晔道:“不错,果然够劲儿。”心中却忽然浮上一个念头:“若是灌那凌狗日的喝一口,却不知是什么结果。他那张死人脸上是否也会有点表情?”这般自己胡思乱想了一番,他抬头对北辰擎道:“待会儿我要带两坛回去。云起,你们刚出征的时候,不是在雁门、偏关那一带吗?我听说三关那边是很不错的,为什么后来转战到这西边来了?”

北辰擎微笑道:“咱们来这边,比那边还要强呢。”

原来杨熙带着北辰擎初始是在三关附近抗敌,但粮草后备之供应,经常捉襟见肘,多有不尽人意之处。后来他无奈之下,上书皇帝自动请调往西边来了,三关那边便另派了人去。西迦国疆土辽阔,北至阴山北,西至西域,东到兴安岭,南边便是这长城一带。国人以游牧为生,天生的彪悍健壮。时不时来边关劫掠一番,这凤于关附近,是汉中王岑靳所管辖。民不聊生之下,地方官员经常去向岑靳告状诉苦。岑寂却不想出兵,只能支支吾吾地给搪塞过去,遇急了让人勉强抵挡一阵。不然就是说要上书皇帝,等皇帝定夺。

后来赵王杨熙转战于此地,粮草军备便由汉中来提供。杨熙带着人修关口,抗强敌,边境状况好转不少,告状的少了很多。所以岑靳虽然婉拒了几次杨熙想拉拢讨好他的意图,装聋卖哑地一副老不死相,但在粮草军备供给上却从来没有难为过这位皇子。

杨熙虽然志向高远,在京师日子却不好过,皇帝陛下活埋了他的母妃,他敢怒不敢言,还要强颜欢笑地称颂着皇恩浩荡。到了这边关,心境忽然就开阔了许多,看到此处战火过后,满目疮痍,只觉得若能保得一方百姓平安,也不枉自己经历这塞外的风刀霜剑一番。

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杨熙的家书里不好提及,因此杨晔也不太清楚,便有北辰擎一点点讲给他听。

杨晔听至此处,愤然道:“这岑靳老滑头!三千斤油两千斤面的一根老油条!”

北辰擎微笑,一抬头,却忽然那边街上乱纷纷跑过来一群百姓,个个惊慌失措,北辰擎立时起身迎出去,问道:“怎么了?”几个亲兵上去询问,片刻后回来禀报道:“将军,西迦这次绕过了凤于关,从西面的老山口进犯了,那边几个村子的人被撵得四散逃走,还被杀了不少。这是侥幸逃过来的百姓。”

第18章

北辰擎微微皱眉,脸上瞬间一派凝重端肃:“赶快回驻军地。”

众人慌忙跟着他折返,等到驻兵之处,发现袁藕明已经整装待发。原来他也听说了消息,先就将兵马纠集整齐原地等候着。

三人聚首一处,杨晔和袁藕明不了解这边境上的战况,便都看着北辰擎,北辰擎道:“几天不见,西迦国如今也学得精细了,竟然知道要避开赵王殿下的大军,从单侧包抄,打个出其不意。但是老山口那边也是有守将的,想来没有抵挡住。不知道赵王那边得住消息没有。如此我们就带兵过去看看。袁将军,我对付西迦骑兵比较有经验,但手中的骑兵不是太好,所以一直避免和他们正面交锋。幸而这次你带了骑兵过来,咱们便试试可好?”

他的言外之意实则是让他拿着袁藕明的骑兵试试,袁藕明心中明了,微微点头:“好。我们先迎过去,且走且看形势。”

当下二人带着兵马迎上,杨晔负伤在身,当西迦国的骑兵杀奔过来的时候,北辰擎吩咐年未和钟离针牢牢地守着他,不许他过来胡闹,于是他只得跟在北辰擎和袁藕明身后看热闹。

众人驻足在一个斜坡上远远地观望,见那西迦人果然个个身体高大,形容粗犷,挟裹着滚滚尘沙一阵风般卷了来,所到处摧枯拉朽,如风卷残云一般,看情形竟然大致有好几千人。北辰擎早已见惯了西迦骑兵这副做派,因此依旧不动声色。他在路上和袁藕明及杨晔研讨了一路有关骑兵的阵法,对这支骑兵从前的训练情况已经很熟悉,当下有条不紊地吩咐道:“我们如今地势有利于行单翼飞雁阵,弓箭手先上,尔后各路小队分开,纵行深入,往右侧斜走,注意中间的距离拉大,便于切入敌军队伍。听到战鼓声就从右侧撤回,第二批从左侧补上变车轮阵。余下的呈卧镰阵原地驻兵不动。”

几个领队的副将答应,眼见的弓箭手羽箭纷纷射出,西迦敌军前进的速度微一迟滞,便带着兵马居高临下冲杀出去。袁藕明的骑兵训练有素,阵法也严丝合缝毫无破绽,如一柄柄利剑般切入敌军,然后向右侧砍杀过去。但西迦人天生力大无穷,交手片刻后,最初的混乱过去,身高和体力上的优势立时体现出来,手中的兵刃如秋风扫落叶般打得大衍兵士不敢近身,大衍的兵士不及对方,有些便在交战中纷纷落马。

北辰擎看在眼里,道:“擂鼓!”

一阵紧似一阵的鼓声响起,第一批兵士撤回,第二批从右侧再度切入,依旧纵队拉宽间距切入战场。一批批下来,逐渐形成了一个大回环状的漩涡,将西迦骑兵挟裹在其中,渐渐身不由主起来。但西迦人个个骁勇,虽处于下风,却依旧左冲右突,凶狠如斯。

北辰擎侧头看着袁藕明,微笑道:“如何?”

袁藕明道:“末将佩服。将军作为赵王的副将,便如此英明神武,指挥有度。赵王本人想必更加英倜。”

北辰擎道:“将军谬赞。将军若是想建功立业,跟着赵王最合适不过。”

他一直不明白袁藕明作为卫勐铎的心腹爱将,为何这般轻易地被杨晔勾上了手,情愿随着自己奔赴边关,中间言语试探了几次,袁藕明少年老成,只是回答他道:“不过想建功立业,青史留名尔。”此时他替赵王拉拢这位将领,袁藕明便点头道:“末将也想早日见到赵王,一瞻风采。”

正在这时,两人忽然听到杨晔在身后不远处叫道:“云起!云起!”一片战鼓轰鸣中北辰擎依旧听得清清楚楚,忙回头看他,却见本在卧镰阵中央位置的杨晔不知何时跑到了前面,他打马迎过去,道:“说了你有伤不许过来,怎么又来了?”

杨晔凑到他身前,道:“你往那边看。”

北辰擎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透过漫天的风沙和兵士交战卷起的尘土,他隐约看到远远的一处高丘上,几十个人驻马而立,中间那人黑衣翩然,颈上围着白丝帕,正静静地注目战场,看来已经将西迦和大衍的交战情况尽收眼底。

北辰擎道:“是凌少卿。他来看咱们打仗。”

杨晔道:“他已经看了很长时间了,我一直盯着他呢。云起,你说他会对打仗有兴趣?我看他只对给人上刑有兴趣。他究竟是来追杀我还是另有目的?会不会想刺杀哥哥?”

北辰擎神色凝重,片刻后道:“此时大敌当前,且先不论这个。你千万不可犯老毛病,自行离开我们身边。”

西迦骑兵在交战中眼见得大衍王朝的骑兵呈回旋装源源不绝地攻击过来,己方眼见不敌。这种情形在和大衍兵马的交战中甚是少见。那带兵而来的首领有些焦急了,连忙用本族语言大声呼喝要撤退,一边慨叹自己倒霉,妇人粮食没有抢到多少,怎地就恰恰碰上了大衍国的生力军。

这边厢西迦见势不对就往回撤,一路依旧横冲直撞。北辰擎便让人下令追赶,却呈包抄式逼近过去,但并不逼得太紧,对袁藕明道:“西迦人凶悍,如此追赶过去阵法无法再因地制宜使用,容易造成我等兵士伤亡过重。这支骑兵第一次和敌兵交手,不能惨胜折损了士气。前面老山口的守将此时应该是将兵马整顿好了,我们缓缓撵过去,前后夹击即可。”

果不出他所料,老山口大衍的守将遭此忽然偷袭,一时间措手不及,伤亡惨重,却咽不下这口气。此时收拾余部,赶过来报仇,从前面堵住了西迦骑兵去路,又是一场混战。西迦兵马,情知今日无论如何也讨不了好,首领在众人的护卫下杀开一条血路,狼狈逃窜而去。

北辰擎刚松了一口气,却听兵士禀报,东北方向又来一队人马,众人均是一惊,北辰擎忙道:“再去探!”过的片刻消息传回,却是赵王杨熙听得他们过来,带着人亲自过来迎接了。杨晔大喜,顾不上伤重,打马跑在最前面,北辰擎怕他有闪失,连忙跟上。杨晔却忽然想起一事,回头往凌疏的方向张望,却已经不见了他的踪影。北辰擎离得他极近,伸过手去扳回了他的脸:“莫要再看。”

杨晔喃喃道:“我就是随便看看罢了。”

前面果然是赵王杨熙带了一队人马过来,兄弟二人相见,杨晔叫道:“哥!”冲了过去。杨熙一恍惚,便以为还是六岁的杨晔,迈着两条小短腿跌跌撞撞地跑向他,于是立时张开双臂抱住,半晌方分开,皱着眉头上上下下打量他,一边看,一边在他手臂上捏了几下,诧异道:“你怎么还是这么……看来没有长大一样?为什么受伤了?”

杨晔对受伤的事情避而不答,嬉笑道:“你想让我多大?”

杨晔的个头不比杨熙低,杨家的人个个相貌俊美,如杨焘和杨晔,便如芝兰玉树一般出类拔萃,杨熙是杨家的特例,身材虽高大,相貌却平常。

见到杨熙,杨晔立时爬上他的战马,再不肯和他分开。

待众人随着杨熙赶到凤于关左近的驻营地,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夜色中一座座营帐绵延出去,看来几乎无边无际。在杨晔的惊叹声中,北辰擎和杨熙把他和袁藕明拉进了杨熙的中军帐。

一众侍卫都挤上来围着杨晔笑闹,杨熙命令营中铺排宴席来款待远道而来的杨晔和袁藕明,一干侍卫相陪。杨晔坐在杨熙的身边,杨熙夹起一根鸡腿递到他的碗里:“你喜欢吃鸡和鱼,可咱们这儿牛羊肉多,鸡鸭少得可怜。今儿你头一次来,这个给你吃。以后有什么吃什么,不能再跟小时候一样挑三拣四的。”杨晔一听,立时下箸如飞,把整只鸡抢了个干干净净,余下的人不敢跟他抢,一口也没有捞着,都只得目瞪口呆地看着。

魏临仙便道:“喝,果然还是一头狼!”

白庭璧撅着嘴用软绵绵的娘娘腔不停地埋怨:“都不知道给我剩一条腿吗?我只要一条腿就够了,这么不讲义气!”

杨晔恍如不闻,只管埋头苦干。

杨熙蹙眉:“你看你的吃相,真丢人!今天有袁将军在这里,你也不知道收敛一下。”

袁藕明微笑道:“不妨事,末将见过好多次,如今已经习惯。”

杨熙于是接着道:“你看看袁将军,人家也不比你大,却举止端方,治军严谨,这名声早就传到边关来了。你呢?你这两年……唉,我怎么会摊上一个你?”他一边淳淳教诲,眼中却俱是温柔的笑意:“你的营帐我安排在我营帐的旁边,晚上你早点去睡,没事儿不许乱跑。明天早些起来,我带你好好看看军营。”

杨晔满腔的兴奋之情,还不太想睡,便道:“哥,我一点儿都不累,咱们这会儿就可以去看看军营。”

杨熙笑道:“不行,你不累,别人还累呢,这么晚了还折腾什么?快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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