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公正温和,只是脾气硬了些,倒是个可造之材,将军若能将其收服,倒是一桩喜事。”
王烈阳冷哼了一声说道:“收服?我对男人可没兴趣!”说罢酒也不喝了,扬长而去。
那老者回头看看清容,面色惨白,却紧咬牙关,一片倔强之色。又问了军医,军医回答乃是气结所致,加上身体亏空,难免脱力,只须静养之日便可痊愈。老者便吩咐几个军士将清容抬回自己寝帐,安排妥当之后,留下两个军士在门外守着,便怅怅然走了。
这老者名叫王静玉,乃是大将军手下的一名谋士,因此前做过几年道士,别人都称他王道人,王道人深谋远虑又常怀仁善之心,所以深得王烈阳敬重,以半师相待。只是王烈阳天生的火爆脾气,火气上来,谁也劝不住的。王道人这里也是暗暗担心,千万别生出事端才好。
王道人这里正在担忧,冷不防有个人拉住了他衣袖将他拉向了营帐后面。王道人唬了一身冷汗,他虽说身处军中,却是半点武功也没有,若来人是个奸细,自己是一点自保能力都没有。
待巡营军士过去,那人方放开了他。王道人回头一看,不由气歪了鼻子,没好气说道:“你要吓死为师么!”
那人见王道人生了气,满脸赔笑说道:“我哪里敢?”
王道人无奈的哼了一声,掸了掸袖子说道:“你从哪里来?要做什么?”
那人作了个揖说道:“我自然是从来处来,往去处去……”
王道人伸手在那人头上敲了一下,说道:“老实讲话!”
那人也不恼,嘻嘻笑道:“师尊莫恼,生气会老。”
王道人白了他一眼,又见巡营的军士远远的过来,便将他拉到自己营帐里面,自己先洗了把脸,那人便在后面伺候,递了布巾皂角,又将脏水倒了,自己也打了水洗了脸,倒了水,又忙忙的沏了茶给王道人端去。王道人接了茶,抿了一口,又问:“你从那里来的?”
那人一笑说道:“师尊既已知道,何必再问。我如今来,是想求师尊替我办件事……”
王道人将茶盅放下说道:“就知道你来了便没好事!说吧!又有什么主意?”
那人“呵呵”笑道:“师尊未卜先知,小徒自愧不如。”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交给王道人。
王道人接过书信,借着烛光看了,便连同信封一起烧了,直等到纸片都化作了灰烬,方才开言说道:“此事事关非常,需得从长计议。”
那人点头说道:“主子说不必急在一时,不日会有契机,恩师好好把握,也不必勉强……”
王道人点头不语,那人便告辞自去不提。且说王道人在自己营帐之中呆坐,思忖着方才书信中所说之事。沉吟半晌,拈了拈胡子,叹了口气才去就寝。
且说王烈阳离了大帐,回到自己寝帐,气呼呼灌下一大碗茶水,“砰”一声将茶碗摔在桌上,攥起拳头狠狠捶在桌角,顿时将桌上茶壶茶碗震得乱跳。伺候的军士不敢多言,咧着嘴将茶壶茶碗扶好,伺候着将军洗漱完毕便纷纷离去。
王烈阳刚刚上了床,便听见外头悉悉索索有些动静,刚要起身,冷不防外间一支匕首破空而入,正钉在寝帐的柱子上。王烈阳起身追出去,踪迹不见。回来看了匕首,却见匕首上面钉着一封书信,拆开看了,不由得紧皱眉头,双手不禁将信纸揉成一团。冷哼了一声说道:“不必如此激我,我定会去!”
说罢披了衣服出去,片刻之间已来到王道人寝帐,轻击门柱说道:“恩师可在?”
王道人刚刚躺下,正合眼养神,已听出将军声音,起身披了衣服说道:“将军有事?”
王烈阳听见里面说话,便挑开帐帘自行进去了,将手中书信交与王道人看。王道人看了书信,又看了看王烈阳说道:“将军有何打算?”
王烈阳冷哼一声说道:“哼!不去我不就是缩头乌龟么?”
王道人笑道:“将军难道看不出这是个激将法么?”
王烈阳冷笑说道:“我如何看不出?就是激将法,又能将我怎样?我正找不到他,他到送上门来,我又怎能放过?”
王道人眯眼一笑说道:“将军,我倒有一计,不知将军愿不愿听……”
王烈阳眉毛一动,笑道:“我来正是为了此事,恩师有什么计策尽管说来。”
第四章
王烈阳与王道人商议了一阵,定下了计策,王道人又道:“那清督军为人倒是极好,只脾气直了些,将军何苦为难与他?”
王烈阳答道:“恩师难道忘了那李大人之事?不给他个下马威,他还要生事。我不过稍稍教训他一下而已,等他恢复了,便叫他去云州筹措粮草,两下里不见面,总行了吧?”
王道人微微颔首言道:“倒也是个好主意。”
王烈阳见恩师首肯,笑了一笑说道:“若此人不是朝廷派来的,我倒有意结交,只是道不同,深交无益。”
王道人也笑道:“如此说来,倒是我多虑了。”又接着说道:“将军何不派了他去调查李大人殉职之事?一来彰显将军诚意,二来也顺便看看他人品……三来,他是朝廷派来的,审理此事也是应当,料想皇上也无话可说。”
王烈阳瞪大了眼睛说道:“万一他仗着是朝廷派来的,在那小皇帝面前胡言乱语如何是好?”
“所以我才说,要试探他人品。若他能公正处理此事,那将军可否放下戒心也公正待他?”王道人拈着胡子说道。
王烈阳沉吟了一会说道:“若是他真能公正,我便不再为难他也就是了。”
王道人听他如此说法,也略略放心,又交谈了几句,便各自安歇。
且说清容那里因受了重伤,一连昏迷了两天,到第三天黄昏方才幽幽醒转。睁眼便看见有人站在自己床前,眯眼细看才发现乃是那日替自己说情的老者,便开口问道:“老先生,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王道人本是站在床前发呆,听清容与自己讲话,方才清醒过来,回头看看天色答道:“大概是酉时了吧?清督军感觉如何?可是饿了?”
清容凄然一笑说道:“不过是未死罢了!若真能咽下这口气,倒也是解脱了……”
王道人听他此言,却是微微一笑,说道:“清督军,宏图未展,何出此言?”
清容幽幽说道:“残破之躯,谈什么宏图伟业?我不过是想以一己之力,挣得一点应有的尊严罢了!”
“清督军不必太过心急,岂不闻疾风知劲草,日久见人心?将军不是坏人,只不过立场不同罢了!”王道人安慰道。
“将军高高在上,又怎能知晓我这样小人物的苦衷?便是知晓了,也只会耻笑我不自量力罢了!将军的眼光,素来只落在胜负之上,似我这样的小人物,只不过随时可以弃掉的棋子。又何止是我?棋局之中,有多少我这样的棋子,最后都成为弃子,弹指间灰飞烟灭?”清容自嘲的一笑说道。
王道人看着清容苍白脸色,不由得安慰道:“清督军年纪轻轻,如何说出这许多丧气话来?老朽活了这么大把年纪,也不曾有你这般消极。依我看,督军还是不要胡思乱想,好好养好了身体,才好施展一番作为。是不是弃子,此时还未有定局,一切还要督军好好把握才是。”
清容刚要开口再说,却被王道人打断了话头,继续说道:“清督军好生养伤,将军已吩咐了,督军伤好了,便要去调查李督军惨死之事。”
清容皱了皱眉头,面有疑色却未发一言。王道人见他发愣,便叫军士与他送些清粥小菜,自己则起身告辞走了。
清容喝了半碗清粥,觉得胸口有些气闷,便叫军士将门窗打开,自己又躺回了床上,揣摩着将军意思。
清容到达黄州之日,看见许多百姓鸣锣击鼓放爆竹,一副欢天喜地模样,还以为大军打了胜仗,一问之下方才知道,原来是李督军死了,百姓正在庆祝。清容深感诧异,到底李督军是何等人物,竟将黄州百姓欺辱至此?在他死后,居然大肆欢庆?
有好事者便告诉清容:李督军名叫李子廉,是朝廷派来的特使,大将军拿他没有办法,他便处处为难,还经常跑到黄州城里来寻欢作乐。看上了什么,伸手就拿,从来不付银钱。看上了谁家的女子,就叫手下军士拉到军营里肆意糟蹋,腻了便赏给手下。因此上李子廉来到黄州不足两月,惨死在他手中的女子便有十几个之多了。
清容撇了撇嘴,心想这样人物,死了倒也干净!不过,为什么大将军要自己去调查死因?又不甘的叹了口气,李子廉死在了黄州城最大的妓院——春香楼里,想到这里,清容不由得又暗骂了一声,死在那个地方,听来就不是好事,还调查什么!难道是将军有意为难自己?说不定会派人阻挠?思来想去还是不明所以,干脆也不想了,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又睡了。
又养了两日,便又军士来转达将军命令,果真要他去查什么死因,他无奈的接了令,带着两名军士进了黄州城。
黄州城里还是一片和乐之气,好像完全不知道回纥大兵压境之事,百姓们还是各安其职。清容领着两名军士先来到黄州县衙,说明了来意,县衙里的师爷便分派了两名捕快协同破案。
这两名捕快便是当日接案的,领着清容来到了出事的那家妓院。如今人去楼空,门上兀自贴着封条。
清容在两名捕快的带领下来到李子廉被杀的房间,只见房间里一片凌乱,地上用白灰画出了一个人形,想来就是李子廉死时的位置了。
“李督军的尸身验过了么?”清容问那两名捕快道。
“验过了,是被钢刀切断了喉管窒息而死。身上还有其它伤痕,但都不致命。凶手应该不会武功但力气很大。”一名捕快躬身说道。
清容沉吟了一会,又问道:“这个案子你们是不是也调查过了?”
那两名捕快互相看了看对方,都露出不解神色,又回头看了看清容所带的两名军士。清容会意,挥手叫两名军士走开,自己则站在那里思忖:为什么要单独说,难道真的另有隐情不成?
看军士走了,一名捕快方才开口说道:“其实这个案子也没什么可查,凶手当场便捉到了,他本人也供认不讳,证人证物俱全……”
“那如何还不能结案?”清容奇道。
“我们已然将案件审理清楚,交与将军处理,毕竟是军中事务,县衙不好插手……”捕快说到这里,面露为难之色,抬头看了看清容继续说道:“只是将军不予采信,我们也无可奈何。如今又要来查,我们也只能按照实情来说……”
清容皱了皱眉头,心想:难道将军有什么密谋?事实清楚为何不予采信,又为何派自己来查?想到这里,不由得浑身发冷,难道将军想借此事打压自己?又看不出有什么苗头。当下叹了一声,又叫捕快带着自己去看证人证物和那名凶手。
捕快便领着清容来到县衙大牢,提审凶手。
清容打量了一下所谓凶手,只见他身材高大,肌肉结实,一看就有把子力气。
“你便是行刺李督军之人?”清容问道。
“什么劳什子督军,老子只知道那是个畜生!”那大个子说话瓮声瓮气,好不粗野:“老子从城外回来,便听邻人说,我家妹子被那畜生糟蹋了,我回家一看,我妹子早就悬梁自尽了。老子就这一个妹子,爹娘死的时候要我好好照顾,没想到……”说到这里,那人竟泛出几点泪花来:“我去和那个畜生理论,那畜生居然说……他说是我妹子生得贱!生就那个下贱模样,就该给他调戏!老子火气上来便一刀结果了他!”
清容听到这里皱了皱眉问道:“只用了一刀?”
“可不?还没等我多砍几刀呢,外面就嚷嚷开了,他带的那些护卫就进来了……”
第五章
清容皱眉想了想,开口问捕快:“既然他只砍了一刀,余下的伤痕从何而来?想必也是查过的吧?”
捕快还没开口,堂下站着的几个打扮妖艳的女子便七嘴八舌说起来,据那几个女子交代,李子廉身上的伤痕是她们留下的。因为此人来春香楼不是一次两次,每次不给钱不说,还要发狠的虐待她们。这一次叫了五个姐妹去伺候他,本来她们都吓得发抖,后来看有人将李子廉制服,便趁机挠了他几把,最多也就是拿了头上的金钗刺了几下……
清容看着这几名女子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声问道:“尸身上的伤口可符合她们所说么?”
捕快躬身回道:“确系如此。”
清容便问捕快:“如此说来,事实清楚,人证物证俱在,还有何可审?”
捕快抬头看了看清容说道:“我家大人也是如此说,只是将军那里还要复查,大人与他争论也没有结果,只得将案子压下,等待将军复查。”
清容皱眉,看了看堂下众人,挥手叫来衙役将他们带下去,又将手下军士支开,这才又问:“这里面难道有什么隐情么?”
两名捕快无奈的看着清容说道:“案情十分清楚,我们也不知道为何将军不信。可是也不见将军来复查,我们只得将春香楼封了,将一干人证收押,只是天气越来越热了,那尸首恐怕无法久放,正要请示将军如何处理。”
清容沉吟了一会说道:“暂且先放着,我现在就回去问过将军再行处置。”两名捕快答应着退下,清容便带着军士回到军营去见王烈阳。
清容见了王烈阳,先躬身施礼道:“将军,小人有事回禀。”
王烈阳拿起手中战报瞥了一眼清容并没有说话,
清容弓着身子等了半天不见回答,立起了眉毛又说了一遍:“小人有事回禀将军。”
王烈阳这才没好气回答:“何事?”
清容站起身来答道:“李子廉惨死一案,案情清楚,证据确凿,将军如何又要复审?”
王烈阳看了看清容说道:“怎么个案情清楚证据确凿?”
清容压下心头怒火答道:“尸身上的伤口与凶手所述完全吻合,还有春香楼一干人证,凶器也已起获,还有何疑点?如何还要复审?”
王烈阳玩味的看了清容一眼问道:“那据你勘验,凶手为何要杀李子廉?”
“李子廉私抢民女,草菅人命,凶手为了与其妹报仇,杀了李子廉并归案自首……”清容沉声答道。
“哈!”王烈阳干笑了一声,站起身走到清容身侧,上下打量了一番,又拍了拍清容肩膀说道:“有意思……有点意思……”
清容不解的看着王烈阳,不明所以的皱了皱眉头。
王烈阳笑了一会,对清容说道:“你跟我来!”
清容不明所以的跟着王烈阳出了大帐,一直走到军营附近的一片小松林,清容在松林前停下脚步,有些气恼的问道:“将军何意?要带我到哪里?”
王烈阳微微一笑,说道:“你跟着来就好。”
清容无奈只得跟在王烈阳后面穿过松林,却见前方乃是一个规模不小的池塘,正值夕阳西下,水面被映衬的金光闪闪。到了池塘边这才发现,池塘里面竟有不少军士正在洗澡,看见王烈阳过来,都招呼道:“将军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