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之后——紫茎泽兰
紫茎泽兰  发于:2012年04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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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间,连启仁看到夫人朱氏连连叹气,不用猜也知道是为了什么。

“然儿最近的胃口大不如从前了,再找个新厨子吧!”连大老爷发话,身后的小展连忙点头称是。

朱氏脸上方见了些许喜色,范氏夹了一筷宫保鸡丁,不小心被里面的花生狠狠的硌了牙。

入夜,连平然细细背好了下午看得的几页书,这才觉得身上有些轻松起来。窗外一轮明月半掩在稀薄的云雾

里有些朦胧,庭院里倒是蒙上了一层银粉似的光,淡淡的,不亮也不暗。

看了看时辰,连平然突然有些尿意涌上,心想不如舒畅之后就此入睡,相信今天背得的这几页是断然不会再

忘了。

夜风微凉,衣衫单薄的青年匆匆系了腰带。

月亮此时完全藏进了暗云,庭院里忽然变得一片昏暗。老父老母还有弟弟弟妹的房间已经是一片黑暗,看样

子是早已入睡。青年放轻了脚步往自己房间走去。

在经过父母房间的时候却被里面传来的低低谈话声吸引住。

“我们还是给然儿说一门亲事吧,他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平林的孩子都已经快两岁了,他这个当哥哥的,

哎……”

“这事我也考虑过了,这次容不得他胡闹。抱着什么当天下第一夫子的幻梦都快变成呆子了,明天你就去找

金媒婆说说,找一个好人家的女儿,尽快让然儿成家。”

“好,我明天就去说。”

声音渐渐消失,青年毫无血色的惨白面孔立在黑夜里,不知道会以为见了鬼。抬起脚机械的往回走,经过弟

弟房间的时候又听到了如下对话。

“你爹你娘也太偏心了,大哥胃口不好就变着法的给做吃的,不吃了就换厨子。那么大个人还当个宝贝孩子

似的哄着,真可笑。”

“你就消停会吧,大哥身体不好,你想让他饿死吗?”

“你就忍吧,等家产都让你哥得去的那天有得你后悔!”

“你还让不让人睡了?”

“哼……”

连平然坐到自己的床上,脊背压的弯弯的,他直不起腰来,呼吸甚至都牵扯着嗓子痛。两手撑着床边,脑门

上布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脸色白的像个鬼。

“给他说门亲事……”

“家产都让他得了。”

“抱着天下第一夫子的幻梦……”

“那么大个人还当个宝贝孩子似的哄着,真可笑。”

手指紧紧的扣紧了床上的被褥,力气之大让他后来都无法把手指伸直。那些话不停的在脑子里回旋,像是有

人不停的在他耳边重复着,他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心头的重量越来越沉重。

眼泪顺着清瘦的脸颊往下滑落。很快膝上的衣襟就被浸湿了一块,直到眼睛被泪糊的睁也睁不开,他才狠狠

抹了眼泪。

心慌乱的觉得周围的一切都不安全,尤其想到天明以后的事情更是怕的要命。连平然觉得好像有什么在召唤

着自己,突然眼睛一亮,是了,还有槐兄。赤溪边的歪脖槐树,那里就是自己安心的所在。

青年匆匆套了自己最喜欢的一件浅色长衫,蘸着冷水擦了把脸,看着水盆里那张不断晃动的平凡脸孔,里面

的人嘴角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笑容。

挑了一条轻细的腰带束在腰间,开门之前又转身去了书桌把那本《诗经》揣到了怀里。

伴随着小小的吱呀声,大门被轻轻打开,一个浅色清瘦的背影融进了黑夜。

第四章

夜风呼呼在耳边作响,连平然满脸坚定的朝着赤溪方向走去,急迫的脚步好像有什么在追他又好像是什么在

前方召唤着他。

巨大的树影终于出现在了连平然的视线范围之内,枝叶在夜风的吹拂下轻轻摇晃着,赤溪的水缓缓的流淌着

,哗哗的声音在暗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连平然几乎是跌坐在那块大石上的。苍白的脸上布满了汗水,淌在脖子里湿了衣领,他却毫不在意。手重重

的拍了拍旁边的树干,“槐兄,好久不见。”心头的重石也似轻了不少。

青年倚靠着粗壮的树干在喃喃低语。

“槐兄,我心里好苦啊。在下今年二十有二,功名未就,家业未成。曾立下为天下第一夫子的宏愿,却是造

化弄人,在下竟然是个连几页书都记不牢的愚人。也曾宽慰自己,古今凡成大事者必经历常人难以忍受的磨

难,然时不我待,不仅心中常常怀疑自己,且也得不到家人的理解支持。在下心中痛苦异常,多次自绝未果

,窃以为此乃懦夫之人所为,故亦不屑为之。然今日,在下实在是承受不住,已下定决心要自缢于此,英雄

也好,懦夫也罢,都跟在下没什么关系了。”

此时天边已渐渐现出了鱼肚白,鳞状的云预示着将要到来的是个好天气。

青年解下自己轻细的腰带挂在细细的枝杈上绾了个结,拽了拽,细细的枝杈晃了晃。连平然仔细的踏上了大

石,把脖子伸进了绳结。只要往前踏上这么一步,他可能就见不到一会儿的太阳了。

“连兄,你真的想好了么?就这么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也许明天你就会记得那些文章,也许老父所说

的娶亲只是梦话,弟妹的嘲笑也只是自己听错了而已。你忘了你的梦想吗,你想要抛弃应尽的孝道吗?你怎

能如此懦弱!连兄,也许事情还没有坏到必须要死的地步,何不再给自己一次机会呢?”

青年嘴里叨念着,抓着腰带的手松了,脚下往前小步挪着的动作停了,睁开眼看着眼前朦胧的红花绿树,碧

澈溪水,突然就不那么想死了。

脖子还套在绳结里,他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刚才的那些话。连平然想要把头从绳结里拿出来时脚下竟然滑了一

跤没踩住脚下的平坦大石,脖子就那么正好卡在了绳结里,脚下一空,悬在了树上。

双脚在空中乱扑腾着,手抓着腰带想要挣脱开,结果却是窒息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喉间涌上的呕意逼出了他

眼角的泪水。

连平然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拥有的一百次自我救援经历竟然会在这第一百零一次失灵了。

六月十七日清晨,赤溪边的歪脖老槐树上多了一具自缢身亡的尸体,而冥府多了一个特别的吊死鬼。

“老白,这书呆子怎么还不醒?”黑无常黯梦蹲在地上看着床上那个呼呼大睡的人问着旁边悠哉喝茶的白无

常桐吟。

“他一晚上一点没睡就瞎念叨了,这才睡了多一会,会醒才怪。”桐吟看着杯里碧绿的茶水,淡淡的说道。

“这小子整个就是个傻子,真想不来他要是变成了神器会是什么样……”黯梦戳了戳睡着人的胳膊,硬是唯

一的感觉,因为没有肉。

桐吟把视线放回到连平然身上。青年有着一头乌黑晶亮的长发,平凡的脸颊尽显读书人的书卷气和清秀之姿

。只是脸上多少过于白了些,身体瘦弱的好似只剩了一把骨头。

“谁知道呢……”低低的说了这么一句,就起身走了出去。

“老白你去哪儿?”

“殿下还在等我们的消息,你不会忘了吧?”

黑白二人很快消失在屋内,泛着淡淡寒气,诡异森然的房间里只剩下一个睡的正香的鬼魂。

冥王迟离看着床上依然沉睡不醒的鬼魂,稍纵的眉头显示出他的讶然还有一点小小的失望。脸还是那张脸,

只不过没有了那份正义凛然和毫不畏惧。身体瘦弱的好像只剩了一把骨头,当年的迅羽可是能搬得动千斤的

玄铁。

这个人就是迅羽惊魂?心头浮起淡淡的疑惑和不解,只是手心里隐隐的红光让他知道这个人就是那一身正气

,凛然不惧一切邪魔外道的迅羽惊魂斩妖剑。

床上的青年睫毛动了动,好像准备醒来。迟离盯着他的脸,看着那人缓缓睁开了双眼,竟然还孩子气的揉了

揉。混沌的眼神逐渐清明起来,青年看着眼前紧盯着自己的冷面酷男,一时有些懵。

“我记得好像是死了啊,怎么现在会躺在这里呢?”连平然摸了摸自己的喉间,那种可怕的感觉还残留着。

然后他觉得自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清明的眼睛对着面前的酷男,平凡苍白的脸上霎时绽出一抹灿笑,“槐

兄,原来是你显灵救了在下啊!”

迟离细长的眉颤了颤,这个呆子,本王哪里像那个歪脖子的老树精!?

“槐兄,你家好冷,我记得现在是夏天吧,怎么你家冷的好像数九寒冬?”连平然坐起身,也不客气,四处

打量。

“这里是地府,当然会阴冷。”薄唇吐出几个结了冰碴的字,迟离看着眼前这个明显和记忆里差了十万八千

里的人,嘴角露出了一抹讽笑。

连平然呆住,“你说这里是地府?”

迟离好脾气的点点头。

“那你是?”连平然问出这句其实是惯性使然。

“在下迟离,冥府之王。”

连平然觉得周身一股寒意升起,耳里渐渐涌现出只有在地狱里才能听得到的哀泣和嚎哭,声声入耳穿心。他

倏地跳下床,推开挡在自己身前的人,打开了那扇黑色的门。

入眼是一片茫茫的黑,黑色褪去,点点鬼火忽明忽暗。穿梭在眼前的鬼差和被铁链穿了琵琶骨的白衣幽魂,

越来越清晰的幽怨鬼泣,还有那坐在不远处亭边的窈窕女子和桥下奔腾的河水以及浪起时河底露出的堆堆白

骨。

身后的寒意渐浓,连平然回过头看着离自己只两步之遥的冥王迟离,嘴角忽然露出了微笑,双手抱了拳,对

着尊贵不凡的冥府之王微微的拱了拱手。

“槐兄,你又何必戏弄在下呢?”

第五章

“槐兄,你又何必戏弄在下呢?”

冥王严峻的面容在听到这句问话的时候出现了一丝小小的裂痕,几百年来只有这么一个呆鬼敢这么怀疑他,

真是好大的胆子!

墨色的长袖一挥,连平然只觉一阵强风吹来,忙闭了眼。等到再睁开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非常熟

悉的地方,正是自己的家。只不过这里现在已是满院缟素,正堂里还放了一口黑色的棺木。来往吊念的人络

绎不绝,而站在一边答礼的竟然是自己的弟弟连平林,堂上哀伤哭泣的中年妇人正被一个美貌少妇搀着,伤

心的几欲昏厥。而招呼来往宾客的眼圈红红的正是自己的父亲。

“白发人送黑发人,连老板也真够可怜的了。”连平然听到旁边的一个大嫂说道。

“是啊,虽然连家老大一直也够让人费心的,但是毕竟是自己养了二十来年的宝贝儿子,你说,哎……”这

是挨着连家绸缎庄的刺绣店的王大娘,连平然知道她一向看不上自己。

“好在还有个平林,你说这老大怎么就想不开上吊了呢,还大半夜的,是不是被什么上身了,吓得我都不敢

再走那条路了。”这是水果摊的周二婶,平时最大的爱好就是给人算命。

连平然把自己快要贴到棺材上的脸抬起来,环视了周围一圈,最后视线落到站在自己对面的墨色华服的主人

脸上,那人正一脸高深莫测的看着自己,眼里似乎还盛了一点小小的笑意。

青年站直了身体,青白的手扶到黑色的棺木上,惨淡淡阴测测的苦笑道:“没想到在下竟真的是短命之人!

“关于这个,”迟离脸上变了一副愧疚抱歉的神情,“连兄,其实你的死是我们冥府工作的一个失误。”

连平然听的惊住,“什么?”

等到再回神时,两人已经踩在了半空,远远看着地上的情景就好像是在演一出戏。连平然脸色惨白一动不敢

动,生怕自己还在做梦就此掉了下去。

“其实昨天死的应该是另外一个人,但是连兄出现的时间太巧,鬼差因此勾错了魂,所以说你的死其实是一

个失误。”

连平然看着下面已经昏过去的母亲,急急的抓住了迟离墨色的宽袖,“我的死是一个失误?那你还不快想办

法让我还阳!”

多么愚蠢的人类。迟离敛去了目光里的不屑,亲切的拍拍青年瘦弱的肩头,说道:“连兄莫急,还阳是一定

要还的。只是时候真是不巧,冥府的还阳丹正好用完了,太上老君炼制一颗还阳丹需要七七四十九天,所以

要委屈连兄在我冥府做客四十九天了。”

“四十九天就可让我回到人间?”连平然就觉得自己倒霉,千载难遇的倒霉事都能落到自己头上。

“当然。”迟离发现自己实在不怎么喜欢这个人怀疑自己。“而且连兄,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定数。你的死,

还有这四十九天说不定就是上天注定好的,所以希望连兄还能随遇而安些才好。”

就是要你乖乖听话,等过了这七七四十九天,本王就把你炼成绝世斩妖神器,到那时,哼哼……

看着迟离英挺严峻的面容竟是这么一副诚恳的神色,连平然反倒不好意思了,自己是个读书人,自然也明白

这天道天理。也罢,就等上这七七四十九天又如何!

长揖一作,“那在下就叨扰了。”

锋利的白牙闪起寒光,冥王迟离竟也还一礼,“好说好说。”

来到冥府已经三天,连平然再没打开过那扇门,迟离自那日离开也再没有出现过。

虽然成为孤魂野鬼才短短几天,但是连平然却适应的很好,事实上他觉得很有趣,他从来不知道鬼也是要吃

饭的,而且吃的还是他平时吃惯了的加了甜粉的馒头。他也从来没想过地府的黑白无常竟是两个面目俊秀的

年轻人,更不会做出舌头吐的老长的经典模样。就是每日会觉得很困很困,总是要睡上七八个时辰才能稍微

有些精神。

迟离并不是再也没出现过,而是出现时连平然都是在睡觉。

看着依旧睡的不知天高地厚的鬼魂,迟离想起了从太白那里听来的话。迅羽惊魂会从这个人的灵魂里慢慢觉

醒,而这种觉醒又十分耗费精力,作为一个新鲜的鬼魂,他是没有足够的精气来支撑这种消耗,于是才会不

断沉睡。不过这种情况过了七七四十九天的第一个七天就会好起来,也就是说过了四十九天他就可以用祝融

之火和地狱之火将面前的这个鬼魂炼制成真正的迅羽惊魂斩妖剑。到那时,那柄自己没有得到过的神器还有

那个胆大狂妄的迅羽就会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想想就觉得自己兴奋的有些莫名其妙,不过这几百年来也确实

没有什么让自己这么期待过了。

晃神间,忽听得外面传来一阵凄厉的哭声,不过引起迟离注意的不是这凄厉而是已经许久没有听到过的深深

的悲怆和不甘。冥府每时每刻都会捉来各种各样的灵魂,每个凡人的生死皆不由人控制,每个人的生命都充

满了定数,对于冥王来说这种定数就是他生死簿上的寥寥几笔,对于这些凡人来说,这定数就是他们或长或

短的一生所经历的种种悲欢和苦甘,也正是这种未知才会成为大千世界芸芸众生所追寻一生的乐趣所在。

“桐吟求见冥王殿下!”

冥王看了一眼依旧睡的死死的鬼魂,墨色长袖一甩,双手负于背后,嘴唇微抿,不怒自威,器宇轩昂的踱了

出去。

冥府大殿,泛着青蓝光芒的鬼火幽幽的如壁灯嵌在两旁。冥府之王端坐在高堂,神色肃穆的看着堂上的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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