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夜——苔苏小混
苔苏小混  发于:2013年06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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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他们把想要表现的那一股无可名状的猜疑惊慌强压心中,故意装出镇定的模样觉得真是很可笑。

我清清嗓子,故意带着沉重的语调说,皇太后她老人家凤体欠佳,突然病急不适,所以,从今以后,皇太后只在后宫中静养。

燕穆家族的燕穆琅瞬间脸转变了几道弯的颜色,嘴巴半张着,似乎着急着要说些什么,但是他最后张着大嘴什么都没说,只是低下了头,很好笑的是,虽然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出口,但是他是嘴巴仍旧张大着,忘记了合拢。我看着他的嘴巴里可以塞进一个大鸡蛋,差点笑出来……

于是,政事上奏持续着,但是在我看来,都是一些无聊的琐事,我仍习惯于在大臣上疏时把眼神稍微往侧帘那一边斜过去,但是今日那里空空如也,我倒是有些不习惯,但是政事一般我都是懒于决策管理的,于是我大概有着自己的性子,点头或者摇头。

下面的大臣倒是没有任何的惊讶之处,因为或许他们早已和我一样,什么事情都不会经过自己的大脑劳神伤思,只是机械的接受执行而已。我们都戴着各自没有表情的面具在演一出如同嚼蜡没滋没味的戏剧。

很快下朝了,我冷眼瞥过下朝出了殿门外接头交耳的议论纷纷,还有围绕着燕穆琅脸色慌张的群党分子们,看来,这真是断送他们美梦的残酷时刻了。

果然,燕穆琅家族很快就请见皇太后,可惜,我全都以皇祖母身体欠安不能接见为由,许多人在宫外徘徊但是都被我阻隔在外,其中就有午时赶到的瑞文。

瑞文他倒是耳风听得快。

他被冰岚宫的一众士兵拦截,于是气冲冲的来到御书房找我理论。

我看着怒气冲冠由远及近的瑞文。人还未进入殿室,但是声音却灌了进来。我倒是悠闲的捧着《诗经》在看。

瑞文冲了进来,大声质问我,为什么拦着与皇祖母见面?

我冷笑,冷冷的笑,看着他,说,皇祖母谁都不想见。

不可能,瑞文大声喊道,不可能!她不可能不想见我!

她老人家现在情况不佳,所以谁都不见。我慢条斯理的翻了一页书卷,悠然的对瑞文说。

这次瑞文没有说话,但是我似乎听到了他咬牙的声音。

又变成了那个沉默冷峻的瑞文王了么?我瞥了他一眼。

他怒目注视着我,眼睛里似乎有着红色的怒火在熊熊燃烧。

的确,换了谁谁会不气不怒呢?明明被皇祖母密诏入宫共商大事,但是转瞬之间情势全变,明明有把握的全局竟然满盘皆输,恐怕无论是谁都难以接受这般戏弄无奈失望愤怒吧。

就在我与瑞文两个人僵持着谁也不说话时,南元从外面端了两盏茶进来了。

听到有人进来的声音,我们两个人都微微动了动。我是正面看着南元走进,不由对着他微微笑了一笑,点头示意没事。本来南元看到里面站着一个浑身杀气的人还有些迟疑是否方便进来,但是看到我对他点头示意,于是南元就很自然的走进来了。一时间,我与瑞文都换了另一幅表情,我是轻松微笑,而瑞文则是不可置信的震惊。

当南元走过瑞文身边时,南元与瑞文对视了一眼,可是就是这一眼,两个人都显出了如此讶异的神色。

南元自然想不到那一日在梨花树下看到的那个呆子原来真是大名鼎鼎的瑞文,而瑞文也显然没有料到南元竟然是我身边的侍书。

南元眼中的震惊只是对于那一日的事情一些不可置信,随即又恢复了常态,看着我,似有怨意的瞪了我一眼,随后又窃笑起来。我一直看着南元笑,但是转眼看向瑞文,却再也笑不出来了。

因为他的眼里除了震惊还有……嫉妒。

是的,我看的没有错,我竟然在冷俊而从不表露喜怒的瑞文眼中看出一种叫做嫉妒不甘的东西。这种情感在这个时候显得是那样的突兀迷惑,甚至就连瑞文自己都想不到自己的心中竟然还会有情感这个词,但是就在这时,他的眼睛出卖了他。

而我却恰好看出了他这瞬间泄露的脆弱的一点,所以我决定要好好作弄一下瑞文。

南元把茶盏放下,正要转身离开不打扰我与瑞文的谈话。但是我却故意把南元拉住,坐下,我轻轻对南元说。

南元有些腼腆的摇头。

我却不依他,强拉着他坐在我的怀中,南元看出了我强霸之意,一时也推脱不得,只好顺从坐在我的怀中,我随手绕起南元的一缕发长,在手指上把玩轻搅着,问他,这是什么茶?

南元不习惯在陌生人面前与我表现出如此亲昵之态,他顿时羞红了脸,小声答,是碧晴茶,陛下,你与瑞文王还有要事要谈吧,微臣……南元话还没有说完,我却亲了他白净的脸颊一口,不许走,我霸道的对南元说。

可是……南元又是羞郝又是着急,抬起眼看了瑞文一眼,此时的瑞文拳头早已握出青筋,他咬住牙关,看着我正在与他倾羡的人调情,就在我亲南元之后,南元抬头看他的那一瞬,瑞文就转身离去……

此时的瑞文身上不再散发出一股冲天的怒气,而是从背影散发阴狠冰冷还有一股浓浓的妒意。

我被他逗乐了,今天真是有趣啊,一天里都被逗乐了好几次了。

南元有些担忧的看着瑞文的背影。

陛下……

嗯,怎么?我收回目光,看向瑞文。

他好像对陛下很是憎恨。南元忧心的说道。

憎恨朕的,又岂止他一个?我轻描淡写的回答。

可是……南元喃喃,他是瑞文王啊,是因为皇太后的事情所以才……

我拿起桌上的茶盏,饮了浅浅一口,或许是因为你也不一定呐。

真是……南元有些无奈的看着我,不要拿我打趣。南元恼怒了,从我怀中站起身。

你到哪儿去?我问他。

不关你事。南元朝殿室外走去。

我饶有兴趣看着似乎在生气的南元,没有答他。

快走出殿外,南元顿了顿,安静的说。

去御膳房,看看你的晚膳好了没有。

我笑了,是真心的笑,南元啊南元……但是随后我又黯然,要是我放弃现在的所有,你还会如此待我么?

既然事已至此,那么干脆来个痛快的结束好了,我是一个不愿等待太久的人,凡事都不想。

我走到皇祖母的有着重重侍卫把守的冰岚宫前,再一次抬起头看了看,我知道,或许今夜之后,我就再不会来到这个地方了。

一杯毒鸠,由我慢慢端到皇祖母面前。

一步一步,走到她的面前,这个几乎一辈子都呆在这深宫之中,身处尊荣最高点的女人面前。

仅仅一日,就一日而已。她憔悴得几乎不是我认识的那个皇祖母了。她脸上虽然残留着一些微白的脂粉,但是她似乎一夜早就虚软得如同任何一个久病平凡的老妇。

她这时就不再是那个皇太后了,她从眼睛里喷射出恶毒的火光,但是很遗憾,那些火光却是垂死的幽蓝色,就像坟墓中升起的磷火,她大力的呼吸着,似乎要尽力抓住那一丝无所谓的希望。

我看着她,带着少见的怜悯看着她。

现在的她,是如此的脆弱和可怜,在孤寂的深宫里就这样慢慢在仇恨与憎恨中垂死。没有一个她爱或是爱她的人在她身边,只有她的敌人这样安静的看着她,这不得不说是一个对她最大的讽刺。

皇祖母,这个掌控着后宫一辈子,位高倾国的女人,终于在她的一个最高点重重笼罩下突然倾倒,她最后,竟然沦落如此,我做为她的一个皇孙,不得不对此表示遗憾。

我看着她,就像我小时她看着我一般,没有表情,但是我知道,我心里对她还是那么一丝丝微弱的情感的,毕竟我们身上有着奇妙的血缘的纽带。但是谁都没有想到,这一条微薄易裂的纽带最终没能够将我与她连住,因为皇宫里历来的血脉相害骨肉相残的遗传因子是那样的暴烈,我们全都被恶毒的下了一个咒,一个万劫不复的诅咒。

那杯毒鸠,终于历尽了她经历的几十年的漫漫岁月,来到她的面前。

她仰着头看着我,满是嘲讽与阴毒。

但是这一切对于我来说,根本没有用,我只是依然安静怜悯的看着她。

她说,别那样看着我!

我还是那样看着她。

她恼怒了,别那样看着我!

她披头散发,干枯尖锐的手指看起来张牙舞爪就像一个吃人的妖怪,我最后恭恭敬敬弯腰,给她递上了那一杯毒鸠。

她冷笑一声,很是干脆利索的接过了毒鸠。

呵呵……她阴恻恻的笑,最后还是要亲手了结哀家么?

她说完话,将手中的那杯毒鸠一饮而尽。

喝干后,她抹了抹带着皱纹皱巴巴的嘴角,笑了,满意了?

我答,孙儿不敢。

她盯着我,死死的盯着,瑞文呢,你把他怎么样了?

我没有把他怎么样,皇祖母想让我把他怎么样?我带着讥讽的笑意问,是把他以叛国篡位罪论诛吗?

你!皇祖母眼睛里猛然的似乎就要迸出火星,但是她随即又笑了,对,对!

她开心的笑着说,论诛,论诛!!

全都杀了,她目光开始散乱,口中阴狠毒恶的低声说,瑞文,把他们全都杀了!杀了!

……我知道,她就要走了。

孙儿躬送皇祖母。我毫无感情的说出了这一句话。退后,看着她伸出她那干枯的双臂指向前方,她原本光泽逐渐黯淡的目光突然之间转回雪白明亮,她盯着我,大声笑,哈哈哈……瑞苏,我看得到你,你逃离不了的!你记住!无论何时,你都是逃不了的!

我皱起眉,厌恶的看着这位临死的老妇,后退了两步。

她指着我,就这样直直的指着,直到最后无力的垂下。

我失神的站了一会儿,最后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转身走出宫外,对着外面的太监侍卫说,皇太后她老人家薨了。

我站在用白色菊花簇拥着的巨大的鸾凤棺木前。里面躺着那一位拥有着至高荣耀的女人。那是女人最高的终点,但是她的结局却比常人还要凄冷。或许每一个女人都想要成为她,但是有谁会知道其中曲折,又有谁会知道她悲凉结局之后还依然想要成为她呢?

巨大的黄金雕刻成的精美的陪葬品,玉石的首饰,夜明珠缀满了金银丝线制作的缕衣,高耸如天的张翼鸾凤就像这个把握着最高皇权的威仪的权杖……

我看着遍地的白色花朵,那是什么花?我恍惚……明明还是春天,为什么就有菊花了呢?菊花,最后的盛开,就像她,代表着最终的衰落与死亡,那么是不是说琂国也要如此?

菊花?菊花!我喃喃的说。

陛下……这是的西北的雪寒区连夜运过来的,因为该地高寒阴冷所以全年盛开的只有菊花……

可是我没有听到,只是看着那些哀凉得有些触目惊心的菊花,它们明明代表着悲哀但是这一次它们却盛开得如此的张狂。

满眼的都是,如此疯狂却带着凋零前一丝哀怨的妖媚,我看着,觉得浑身有些不自在。

走出宫,正看到陪葬的宫女入棺,她们身着盛装,手中捧着黄金的莲花灯盏,镇定无常的迈入了红楠木的大棺中。这最后的一丝可怜的尊荣若是用自己的生命才能够得到,那么这究竟是一种凄凉还是一种无知的勇敢呢?

让我想不到的事情接着发生。

有宫女慌慌张张的来报,端妃上吊自尽了……这个小宫女一边哭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倾诉着什么,但是我只是呆呆的看着她,什么都没有听进去。脑子里搜索这端妃的身影,我这才发现,原来曾经深深憎恨过的那个女人,其实早已忘记了她。

那么就按照规格去一同安葬了吧。最后我说出这几个字。

那个小宫女还没来得及接旨,接着又一边哭着一边跑来了另一个宫女……

启禀陛下,李妃……李妃娘娘她上吊自尽了!她跪在我面前哭喊着。

但是我这个时候却迷惑了……

李妃,李妃是谁?

我的记忆里根本从未出现这个唤作李妃的女人,她究竟是谁呢?何时入宫?与我有什么关系?是谁册封的?

所有的问题都得不到答案。

我觉得有些累。于是叹了一口气,回答,好吧,把她与端妃一同规格安葬……

于是,同一天里,宫中的那些女人们,似乎就随着这些最后的菊花一起凋零。

我在一片哭声中感到心烦意乱。那些有些虚伪的,哀嚎着的,究竟是为何而流泪的呢?

下面一个个带着面具的脸庞,因为那毫不值钱的眼泪的冲刷而变得愈加可笑。

我看到燕穆家的臣子,他们撕心裂肺哭的最为大声伤心,但是我看得出,他们其实哭的是他们自己失去的权势的依仗……

每个人都在伤心,为着自己伤心,流着共同的眼泪。

我看到瑞文,瑞武,瑞润,瑞婴……他们站在一起,都好似带着无比怨恨的目光看着站在上面的我。

他们全都没有哭,就连眼泪都没有流一滴,所有人都穿着白色的丧服,虽然他们也穿着,但是他们却是那样的与众不同。我说不出里面的什么不同之处,可能是因为他们全都抬着头盯着我,没有惧怕,只有怨恨的盯着我,仿佛就想要把我生生撕裂,然后接着把我埋在花堆中长眠。我当然也不会害怕他们,我与他们冷冷的对视,丝毫不屑他们眼神里残存着的毒辣阴险。

丧钟慢慢沉重的敲着……一下,沉重,二下,沉重……三下……沉重……一共敲了一百零九下……

然后哭声渐弱,灵柩就要入山中的陵墓里了……

我看着这一切,到了第二天却又悄然忘记,我不记得所有事情的开始与结束,只是记得那漫山的触目的白色菊花。

那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梦,算是一个恶梦。

梦中我听到了白日里响彻宫殿的和尚的木鱼声,一声声的敲响着,沉重又是喧闹的,它们那些木鱼的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大,一声声都敲打在我的心上,我只是觉得呼吸不畅,觉得心口真是重,仿佛有什么东西压在上面,我吃力的睁开眼睛一看,发觉有一口巨大的黑色棺木悬挂在我身体上空,上面堆满了白色的菊花,朵朵带着怨恨妖媚的气息张狂的开放着,它们就在我的上面,离我咫尺的地方。

木鱼的声音越敲越响,越敲越急,那些声音沉沉的朝我压来,我看着白色的不祥的菊花在棺木上面慢慢的越开越大,越来越多,每一瓣花瓣似乎都带着嘲讽的冷意,在黑色的棺木上显得尤为刺眼,我清楚的听到了我心脏沉重的跳动,只觉得压迫感越来越强,最后再也不能呼吸,我惊叫一声从梦中醒来,却发现南元好好的躺在我的身边,刚才所有的惶恐只不过是一个让我害怕的恶梦而已。

我迫切的想要找到切实的安全感,于是我开始吻南元,很快,南元在睡梦中张开他水雾迷蒙的眼睛。

看着南元的迷蒙的模样,我开始浑身发热,手,深入南元的衣衫中,吻,开始不分你我的纠缠……又是在一次疲惫的虚脱中,我在南元的臂弯中沉沉入睡。

13.荒

再一次上朝时我看着满朝的白色,不由让我想起了那夜梦里的菊花,我皱眉,从今不许再穿白色丧服来上朝。

大臣们满是讶异表情,却没有人敢说出一句话。

最后,还是那个老李丞相站出一步,说,陛下,现在还是服丧时期,若是……

住口!我大怒,不过我转念想了想,好吧,你们想穿便穿,不过从明日起不必上朝了。因为朕有些累了……

我把话说完,看着那个李丞相目瞪口呆的模样,我得意的宣布退朝。

回到后宫中,我下旨所有人都不许穿白。还把御花园里种植的菊花全部拔掉。

南元在书房里看着书,于是我独自一个人坐在玉台阶不说话发着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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