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面对这个背景复杂的小考生,太子爷凌乱了…… 面对这个醉相极差的太子爷,小考生凌乱了…… 终于,凌乱中的小考生作出了一个决定:就算你丫靠各种手段不让俺中举,强占了俺一辈子一次的冠礼,没武学技能也没生活技能更不会生孩子,人脉关系错综复杂难以脱身;就算俺五个师父加一个娘亲都表示鸭梨很大,你家一家子都表示鸭梨很大,全国人民都表示鸭梨很大——俺也娶定你了!! 毒舌好人攻X苦逼傲娇受,下克上,HE。 主角:宵雅,最望?配角:最诚然,景连情,月容?其它:科举,下克上 第1章 月夜,酒楼,笔墨。 身着紫色绸衣的青年忍着诗友们的催促,一边望着窗外的月亮发呆,一边放任自己的眉毛打架。 “哎,我想到了!”发话的不是紫衣青年,而是另一位与他同样在搜索枯肠的白衣青年,“梦里月,梦外月,月里寻梦,梦里寻月。佳梦不知何时有,圆月总在三五来。” “佳梦不知何时有?看来束兄近来睡得不太好呀!”看起来略有点发福的青年若有所思。 “束兄莫不是想我想出相思病来,睡不着了?”眼角有痣的青年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用折扇挑了挑束姓青年的下巴。 束姓青年早就知道此人是在玩笑,也不生气:“那可不是!赔我睡眠损失费来!” “赔就赔呗,今晚咱俩来哪一式啊?” 紫衣青年无言地听着另三人越来越荤的玩笑,叹了一口气。 “瑜之,就差你的诗了~想这么久还没想出来,你想到哪里去了?”发福青年拍了拍紫衣青年的肩,贼笑道,“是红尘馆的月,还是临芳楼的月呀?” 瑜之是他的字,紫衣青年姓最名望。他转眼瞅了发福青年一眼,答:“你家的月。” 发福青年立马后退三尺,一脸惊恐:“别,你别想我奶奶,万一你把她想来了我可就看不见明晚的月亮了!” 最望指了指窗外,笑道:“你瞧,我观了老半天的天象,刚刚得出明晚看不见月亮的结论?。” 手未收回,却见得窗外月下指尖所指某个路人跌了一交。 “我擦,吃饱了撑着瞎指什么指,没见过长得帅的人啊!用得着拿我来说明什么叫玉树临风么?”那路人穿了一身破旧的麻布衣,冲着楼上的人大吼。 敢情,这家伙耳背又自恋。 最望忽然产生了一个想法。与身旁特意挑的武艺高超的侍者说了几句话,复又与几位诗友道:“今儿个我写不出来什么佳句,不如替你们找点乐子,算是赔罪了。” “乐子必须找,罚酒不能少!”正跟有痣青年打作一团的束某人立马插嘴。 最望哑然失笑,回道:“还是先瞧瞧我找的这个乐子有趣不有趣再说吧,万一把我灌醉,可就少了一出好戏?。” “哈,瑜之你小子果然被姓麻的带坏了!”发福青年也笑。 “还说我呢,少不了姓符的你的分。”有痣青年不客气地回。 “别算上纯洁又正直的我。”束某人又插嘴。 有痣青年麻某人依旧毫不客气:“若说对瑜之的影响,你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发福青年符某人点头表示赞同。 “你们两个少来!是谁把瑜之带去花街柳巷的,是谁偷偷塞给瑜之禁书的,别以为我不知道!”束某人指着另两个家伙,一脸鄙夷。 最望瞧着争论中的三人,忍不住道:“他俩可不都是你姓束的带出来的?不过就是青出于蓝了嘛。” 正说着,只见那路人已经随着最望方才叫去的侍从上楼来了。出人意料的是,那人似乎挺高兴的,也不知是侍从口才好还是他本身就乐意。 “识字吗?”最望将这人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柳叶眉悬胆鼻薄唇,配了一双煞风景的下垂眼,却与他那吊儿郎当的气质挺搭的。有点乱的头发简单地结成一束垂在脑后,应未及冠。男子二十而冠,也不知这乡巴佬是真未及冠还是连束发都不会。 下垂眼路人笑着走到有痣青年麻某人的面前,指着他眼角的痣道:“识痣。” 麻某人以外的三个家伙都憋笑。最望继续问:“那这是什么痣啊?” 下垂眼路人嬉皮笑脸地看向最望:“黑痣。” 最望又问:“这黑痣长在这个位置是什么意思啊?” 下垂眼路人笑答:“这酒楼建在京城的这个位置是什么意思,这黑痣长在这个位置就是什么意思。” “哈哈,那你说说这痣为什么是黑的?”最望还问。 “你瞧,写字用的有朱砂也有黑墨,这痣也有红有黑,你倒是说说这里摆着的墨为什么是黑的?” 这人有点意思。最望收起半分捉弄之心,反倒觉得跟这人说话感觉还不错。尽管答非所问却也能自圆其说,没有刻意取笑却也不失幽默,这人的口才似乎不差。 最望心怀鬼胎地笑着,又道:“今日我们几个在这里作诗咏月,实在作不出什么佳句了,不如请这位兄台指点一二?”看他言行,不像读书人,也就是个江湖混混,倒是想瞧瞧他作出的诗是哪般模样。 三位诗友自然也看出了最望的意图,索性闭口看好戏。 “啧,本大爷出手,自然是流传万世的名句啊!你们听着。”下垂眼路人狂放不羁地笑了几声,落笔纸上是鬼画符一般的草书,“亮大圆高冷,瞅指赏吟思。贵贱手中画,老少盘里吃。” “一首剽悍又威猛的打油诗!”诗风一向雅致的束某人憋笑憋到不行。 “俗,太俗了。”麻某人起先看他下笔豪放还以为他真有两把刷子,而今已经失望,“你写的这些,谁不知道啊!尽写些俗话,没点格调。” “对得勉强算工整,就是差点意境。”符某人认同两人的话。 最望却没有说话。这诗从字面上看来是挺俗的,但境界却并不如三位诗友所说的那样俗,反是……曲高和寡!见月必先觉其亮而瞅,见其大而起兴去指,进而赏其圆,吟其高,久看方思其冷。不过五个形容词五个动词,无论是文人墨客还是田夫野老,对今夜这月的所想所为也不过如此。而贵贱、老少二词则将所有人一视同仁,一个圈谁都会画,一个饼谁都会吃,终用此两个随处皆有的行为将月光化作有形之物撒遍了人间的每一个角落…… 猛然抬头,对上那双宠辱不惊的下垂眼。对于三位诗友的取笑,那双下垂眼似乎是早已预料到一般,无怒却有憾,憾不相懂。最望定了定神,将取笑戏耍之意通通收起,一脸认真地向着那位下垂眼路人道:“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宵雅,晚上那个宵,不俗那个雅,无字。”下垂眼路人似乎也收起了半分玩笑之心,转而打量最望。这个紫衣青年长得挺俏,穿得挺好,言行举止看似轻浮却自有分寸,应是一个深藏不露之人。尤其方才看过他的诗却不附和地说俗,可是看懂了他诗中的意思? “不俗那个雅——哈,哈哈哈……”束某人已经笑得前仰后合,差点直不起腰来了。 麻某人没有说话,憋着笑转身捶墙。 符某人用手掩住嘴,看不出是何表情。 最望小心地观察着宵雅的神色。与方才一样,被取笑而不怒,反使取笑他的人看起来有如跳梁小丑。胸襟有够开阔,别有一番与世无争的味道在其中。 “鄙人姓最名望字瑜之。”最望并未说明是哪个最那个望——他相信京城的人都知道。 醉王八……宵雅没把这话说出来,祸从口出他清楚得很,刚才他就不小心说错话被“请”了上来,他可不会像他那个嘴贱到极致的小叔一样不知收敛。不过说真的,最望这名字好像真有点耳熟,似乎有那么一次四师父和他小叔还为这事打过架来的……可能是巧合吧。 至于最望的三位诗友,见最望如此不禁觉得好笑,但也不敢明说。虽然他们平时跟最望打成一片,但心底多少有顾忌,三人之间什么绰号都随便叫,唯独呼最望时只用“瑜之”便是证明之一。 束某人见有冷场的迹象,立马起了话头:“方才来的路上,我作了一联,却如何也想不到下联,不知宵兄可对得出?”言罢,提笔在纸上写了七个字。 ——月夜同夜月同行。 宵雅瞧着这上联,思索片刻,只道:“一时真想不出,这联还是留给别人吧。” 麻某人连忙打断:“那可不行,我们几个都没啥文采,你这大诗人若是不对那这联可就没人对得出了!” “就是就是,对不出来你可别想走!”符某人连忙附和。 宵雅自然明白这三人是存心刁难,可他就是对不出有什么办法!抬眼瞧见最望那含着试探与期待的眸子,忽然觉得自己若是对不出来也许就会错过些什么……好吧,硬着头皮上!这句月夜同夜月同行,“同”字既要能连接“夜月”,又要能跟“行”组成“同行”一词,而表情景的“月夜”与同字作用的目标“夜月”又是二字交换……真是刁难人! 想想,再想想。想着想着,却越想越乱。目光一不小心移到这几人的衣饰上,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虽说同是丝绸质地,最望穿的却略有不同,并未如另三人一般贵气横溢,而是将高贵很好地收敛于气质之中,而那神色隐隐带着一股王霸之气…… 回神,竟一下得了三句。宵雅先是故意很不礼貌地指向最望:“人贵应贵人应酬。”言下之意,那三人的贵是外表上的,而最望的贵是内在的。 再指出对考他的人:“客过问过客问题。” 最后,一脸自嘲却是反讽地指自己:“嘴贱对贱嘴对子。” 三人皆愣了一愣,转而有些恼羞成怒。唯是最望依旧淡然,若有所思地看着宵雅,欲言又止。 这人绝对不简单——宵雅凝视着最望,直把另外三人当成了这如画一幕的败笔。这个叫最望的人长得真的很好看,让人忍不住想要多看几眼,但他的好看似乎又有点多余,仿佛应该换一张有缺陷的脸才更能衬出他的气质。 忽然笑了,宵雅也不愿再啰嗦:“最望是吗……我记住你了。”言罢,直接无视某侍从的阻拦,潇洒离去。到此时,最望才意识到这个下垂眼路人其实是个武功绝顶的高手。只是观其去势,似有不快? 瞧着三位一脸诧异的诗友,最望忽然觉得很烦躁。草草几句话收了场,径自离去。 “陆太医,我这两天老觉得烦躁,你给我开两贴养心静气的方子吧。”这烦躁一连几日都未散去,直让最望夜夜都辗转反侧。 “殿下年轻力壮身体一向很好,是药三分毒,方子恐不必了。烦躁应是心病,老夫建议殿下还是出去散散心,自然便好了。” “一出这东宫我就想到那个下垂眼,更觉烦躁了。” 陆太医惊诧地看向这位东宫的主人,忍不住道:“下垂眼的姑娘您都能看上,殿下您的眼光真是越来越挫了。上次看上一个残废、上上次看上一个泼妇,都还因貌美而说得过去,这次……” “要不是因为她一直都坐着弹琴,我能不知道她瘸腿?要不是因为误会她?街是为了替我出气,我会跟那泼妇打交道?都多久的事了你还在说!”掀桌。 “罢了罢了,殿下若真有意,娶个下垂眼亦是无伤大雅,只管去找便好,何必在此烦躁呢?” 再次掀桌,吼道:“有意毛啊!那下垂眼是个男人!” “殿下!!请注意您的言行,咱私底下这么吼没关系,到了外边您可丢不起这个人?!”陆太医一把按下炸毛的某人,“不过,殿下您一向喜好柔媚姣俏的女人,今次虽说换成了男人,但至少也该是个风华绝代的美男吧,怎么就看上一个下垂眼了呢?” “瞎说啥,谁看上男人了!我只是想到他就觉得……呃,烦躁,就这样!” “话说那下垂眼男竟有有何过人之处,竟然能让殿下为他焦躁成这样?” “被窝里放屁。”太子爷特意摆出一副义正严词又不失儒雅风流的样子来说这句话。 陆太医摊手:“能文(闻)能武(捂)的人多了去,怎就偏生看上这一个?” “不,一定要用被窝里放屁才能把他那能文能武的感觉形容出来。”太子爷继续摆正经脸。 “那可真是奇人了,倒不知是谁家公子这么特立独行?” “他说他叫宵雅,也不知是……” “噗——咳咳咳!”陆太医似被口水呛到了,愣然瞧了这倒霉催的太子爷半晌,终于点破真相,“殿下,您说的不会是我那半路被打劫前几天刚到京城的曾侄孙吧……” 冤家路窄!太子爷捶桌。 “顺便一提,他刚刚过了秋试,这会儿进京就是准备来春试的……” “不能让他春试!!”太子爷拉着老太医猛晃。一想到这下垂眼就心烦气躁,要让他入了朝做了官天天见面,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陆太医无奈笑笑:“太子爷,您可别做出什么丢脸丢到家的大事呀。” “天下都是我家,你要我把脸丢在哪里?”太子爷咬文嚼字扯歪理。 “好好好,您随意,想把脸丢哪儿就丢哪儿!前提是你奈何得了我那曾侄孙才行?……” “有什么奈何不了!” 于是,太子爷说到做到,在春试前日硬是把宵雅从陆太医家拖了出来。 “这不是最兄吗,这二月初八似乎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怎么就想到叫我出来踏青了呢?”宵雅并未听陆太医说过最望的事情,亦并无心思去打听最望是什么人,自然也就没有多想。 只是这话在最望看来就带了几分讽刺味。在外人面前,最望依旧是那个一表人才风度翩翩沉稳内敛的样子,跟在某太医面前判若两人。最望一本正经地笑笑,道:“今日正是春分之始,难道不是踏青出游的好时间吗?” 宵雅点头认可了这个借口。今日的宵雅已将那一身麻布衣换成了棉衫,仍是有意无意地与依旧穿着绸衣的最望及其诗友拉开了精神上的距离。 双柑斗酒,游湖赏花,也就这点事。 “湖光还靠春枝斜,天色水色一山截。残花犹挽雨凝露,初芽未识庄化蝶。”同游的麻某人在登船后诗兴大发。 “哈,麻兄依旧好文采啊。”符某人捏着下巴,似乎在品味这这诗的味道。 束某人低头不语,似想也作一首。 这诗缺了点属于春季的情意。宵雅没把这话说出口,转头看最望。 最望一瞧宵雅的表情,当即明了。于是,亦作诗一首:“莺唱水光潋滟,花舞木舟翩跹。暖日撩拨眉睫,凉风碰触指尖。” 此诗倒是太多情了。莺歌带着水动、花落带着船动、眉睫因阳光耀眼颤动、指尖因湖风冰凉而抖动,四句皆动而无静,这般带着躁动的心,却恰好应了这春景……宵雅没有开口说什么,仅是心领神会地向着最望点点头。 “不愧是瑜之,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符某人拍手称赞。 最望看着冲他点头的宵雅,不觉心中急躁又添了几分。不过为了以后不天天见面天天急躁,忍一时就忍一时!无视符某人不知有几分真的称赞,直接向宵雅道:“宵兄也作一首?” 宵雅略一思索,从湖岸枝头摘下一朵桃花,轻嗅了一嗅道:“一舟可游湖,十舟可纵江,百舟可征海。一花可寄情,十花可点景,百花可喧宾。今只一舟一花。”言罢,将摘下的桃花交到了最望手上。 最望接过花,愣了一愣。心底再度翻起波澜,已顾不得去品评方才的诗。 “这是桃花又不是桃子,你紧张什么?”宵雅瞧着最望,忽然就想出言逗一逗他。 桃子……是指分桃的典故?最望以袖掩嘴轻咳两声。谁跟你断袖分桃了!!不对,他没这么说…… 之后的湖上闲话,基本上都是宵雅的各种调侃,没少把一向自认为口才好的最望整得哑口无言。隐隐地,宵雅亦感觉到了这货虽然给人的总体印象是内敛的高贵,但那份有意无意透露的自负和任性却总像美人脸上的痤疮一样破坏美感的同时增添着有血有肉的感觉。 游了湖,赏了花,吃了糕,竖了蛋。不觉已是日落月升。半月悬空,勾起酒兴几分,诗意几许。 月下的酒桌上,却是只剩了两人。不用考试的人只有最望这一个,另四人尽数是今年春闱考生。三位诗友自然不愿耽误自己前途,早早寻借口撤了,倒是让本来就很躁的最望更加尴尬。 “今日分明是你约了我出来游玩,你却心不在焉,这是为何呢?”沉默良久之后,宵雅终于开口。 最望不知应当如何回答,只是默默看着宵雅的下垂眼。那分明是一双平凡的少有美感的眼,偏偏安在这个人的脸上就有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味,风流、坦荡、豁达——这样的词虽与这个人很接近,但却总又不恰当。也许正如这个人的名字那样,是一种别样的雅,能将雅俗界线都模糊的雅。 宵雅见最望不答,也不追问,倒是起了话题:“我想看你的诗,就说这月如何?” 最望顺着看向天上的那弯月,半晌后却道:“只我一人作诗太无趣,你也想一首?” “那是自然。”宵雅笑着答了。 接着,是足够长也足够短的无言。宵雅一直看着窗外月,最望却一直看着宵雅。 “想到了。”最望在把宵雅望穿之前想出了一诗,“诗说月盈,俗;诗说月缺,俗。以实喻月,俗;以虚喻月,俗。见月思物,俗;见物思月,俗。比之月,万般皆俗。” “啧啧,跟白天的风格相去甚远,却是有些像我了。”宵雅看向最望说完而未写完的诗笺,“你果然跟我一样不拘格律,偏好古体。” 这诗本就是想到你那“今只一舟一花”才作出来的,自然与你相似不是?最望没把这话说出口,写完后方道:“该你了。” 宵雅淡笑,将诗写在了诗笺上而不念出来:“你自己看吧。” 最望疑惑地拿起墨迹未干的诗笺,细细分辨那狂放的草书。 ——夜色,墨泼得太多,湿透薄纸,拿起来一个窟窿。 心头不觉一动。以“窟窿”来指月,不辨盈缺,半实半虚,月物一体,竟是未戳中一个他所说的“俗”,而全诗用语通俗,毫无格律可言,却又是极俗的诗。 抬首再度对上那双下垂眼。忽觉脸颊有些烧,不禁甩了甩头,慌张开口讲话转移注意力:“着实好诗,此生能识宵兄这一奇人,可算无憾了。”这话究竟是真是假,连他自己都没想过。 “哈,彼此彼此。不过,你怎么肯定我比你大呢?” “我生辰是丁未年六月十九。” “我是庚戌年二月三十生的。哎呦,看不出来你大我三岁有余,刚才你叫我‘宵兄’可真是让我赚了。”宵雅笑了笑。他当然知道自己未及冠而最望已及冠,明显自己要小一些,但听着最望“宵兄”的称呼却是很爽,也不知眼前这家伙是真胡涂了还是故意的。 干支纪年虽是人人都会换算,但像这般开口就说的人往往是算命的吧?最望不禁猜测起这人的出身,又道:“那便是宵贤弟了。愚兄是本地人士,家中排行老大,贤弟也不妨叫我最一,不过莫要叫我最大……我可不敢自诩天下最大的人。” “哈哈,有趣。我记得当今圣上也姓最,排行老么,不少人私底下都管这天下最大的人叫‘最小小’呢……”宵待晨笑着道。尤其是教他琴棋书画的四师父,每次提到皇帝必定一脸鄙夷地称其为“最小小”,但论起这“最小小”做的事情来,却是赞赏有加。 最望窘了,这小子不会一直都不知道“最小小”是他老爹吧……虽说这样挺好,但难保将来知道了不会跟他闹翻,遂决定把这事早说了:“‘最小小’正是家父……”说了才忽然想起自己的本来目的,谁管以后会不会闹翻啊?! “我在家里排行老大,我爹也排行老大,又赢你一把!”宵雅若无其事地回答,似乎完全不把这眼前这皇长子兼皇太子的身份当一回事,却也不知他是没听出这话的意思还是本就无所谓。 最望愣了半晌没回过神。再度觉得这个宵雅深不可测,心底急躁竟又升腾几分。 宵雅看着最望愕然的样子,失笑:“哎哟,‘最小小’的大儿子,你愣着干嘛?我一表人才你也不用这么盯啊!来来来,咱来对对子,对不上来的头上要插花哟。” 头上插花?这儿就他俩,插花也不丢面子什么的,不过这插给谁看啊?最望疑惑地看向宵雅,忽然意识到这人当真如他的诗一样,看人不分贵贱。 没等最望开口说同不同意,宵雅便自顾自地起了上联:“千丈夜辉一寸月。”接着,随手摘下从窗外伸来的花枝上一朵雪白的玉兰,瞧向最望的头发。 “十里清香半尺花。”最望很容易就对出了下联,接着果断出对,“皓月只照天地人。” 宵雅把玩着刚才摘下的玉兰,笑道:“清风唯拂你我他。”思索片刻,决定刁难刁难最望,“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十天干十二地支阴阴阳阳化六十。” 最望不出宵雅意料地懵了,支支吾吾半天也没点头绪。那个阴阴阳阳……天干地支组合时总是二阳或二阴相组,故组出来的结果只有六十种而非一百二十种,这究竟是在暗示些什么啊! “哈哈,知道你对不上来,这花我插定咯!”宵雅不由分说地将花往最望头上插。 最望本能地后仰以避开,宵雅则爬上桌子逼近。最望再退,一不小心弄翻坐着的椅子,向后摔去。宵雅见最望神情恍惚恐怕还没反应过来,连忙将桌子后蹬,上前一步在最望脑袋磕地之前将其接住。 桌翻,人落地。虽说没让最望脑袋着地,不过估计也把这家伙压得够呛。宵雅将另一只手上的玉兰往最望的发髻上一插,用手指戳戳那白皙的脸颊,吐出一句歧义很大的话:“紧张什么?又不是插你菊花。” 最望回过神来,心跳猛然加快。那家伙,一手托着他的头,一手戳他的脸,身体还压在他身上……温热的感觉透过衣服传来,那张说不上俊美却很有韵味的脸就在眼前,不用低头也能闻到对方发丝的味道……忽然很煞风景地冒了一句:“喂,你几天没洗头了?” “管这么多,难不成你以后还想天天都闻??”宵雅没放过这个调侃的机会。 “我——”想要组织语言来辩解、反驳、回击,却发现思绪乱成一团,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一向的内敛冷静不翼而飞,有的只是焦躁的心和紊乱的呼吸。乱七八糟地将压在身上的宵雅推开,背过身去掩饰自己古怪的神情。 对了,今天出来的目的不就是把这家伙玩累灌醉让他明天考不了试的吗,怎么到这会儿忽然就给忘了呢?镇定下来后,最望总算转过身,朝着喝了三大坛烧刀子都若无其事的宵雅笑了笑,道:“咱再喝两杯吧。” 宵雅也不拒,更没说他来时就带了解酒药,而且今晚已经吃了好几次了……回以一笑:“好,一人一杯,不许耍赖。” 到最后,自然是宵雅屁事没有,最望醉成了醉王八。 迷糊之中,已过四更了。最望瞧着宵雅还没醉,想继续灌,却连酒杯都拿不稳了。 “别喝了,都醉成什么样子了。”宵雅无奈地拍拍最望的肩,思考良久,权衡了半天利弊,终究没给他喂解酒药。 “还……喝……”最望好不容易把酒杯拿稳了,递到宵雅面前。 宵雅摇头,将酒杯推开。 最望愣了半晌,忽然将酒全部倒进自己嘴里,转而拉过宵雅,压在桌上,对上嘴唇,硬是将酒渡给了宵雅。渡了酒却不肯放开,得寸进尺地用舌去撬宵雅的牙关。 宵雅凌乱了……趁着这家伙的舌还没冲破防线,赶忙将他一把推开,抚额让自己冷静。 最望冲宵雅眨巴着眼睛,眼神中忽多了几分怅然。一把抱住宵雅的腰,用头在宵雅肚子上蹭啊蹭…… 兄台您能别蹭了吗!蹭出感觉来可就不好了啊!宵雅心中叫苦,赶忙将这醉相极差的家伙从腰上掰下来。只是…… 被掰开的最望跌坐到了地上,半靠着椅子,微乱的头发上还插着那朵玉兰,半闭的凤目含着醉酒与困乏的朦胧,沾着酒液的嘴唇翕动着似想说什么,略敞的领口隐约看得见锁骨的线条…… 这、这、这是在色——诱他吗!!宵雅抚着额头,冷静地考虑了良久,终于想到了最好的解决办法—— 把这家伙扛回东宫! 不然等搞定这家伙估计考场都该封了,可不能浪费时间。仔细想了想那个叫东宫的地方究竟在哪儿,将这只醉王八扛在肩上,运起轻功飞奔去了。 午时,考场上热火朝天的,东宫倒是比较闲了。 “……雅……放手……嗯……”和衣躺在床上的最望翻了个身,终于掉了下来。 挠挠摔疼的脑袋,忽然摸到一朵雪白雪白的玉兰花。酒后的事隐约还有点印象,至于梦里…… “我擦!!”抡起拳头用力捶床,“哎呦,疼疼疼……” 让丫鬟取了解酒药服下,总算开始仔细分析目前的情况。嗯,那家伙喝了那么多酒,又一夜没睡,估计是考不成了,于是这次失态过后就再也不用见着他然后心烦了。 松了一口气,却忽然觉得心中有点堵又有点空。他走了,就真不会再烦躁了吗……好像又有点不是……不会吧,不会真如他曾祖叔父陆太医说的一样,那啥了吧?! 结果是,宵某人不但去考试了,而且似乎考得不错。 在得知这消息的时候,最望愣是用下巴把地板砸了一个坑。酿酒的家伙都是吃干饭的啊!!他就没想到制解酒药的人还是很尽责的。 忽然记起那家伙说他的生辰是庚戌年二月三十……对了,上次见他时,他尚无字,可是未行冠礼? 遂把陆太医叫来问了一番,方才得知宵家祖籍在京,只是家人早逝,只剩了宵雅的奶奶即陆太医之女一人,而今陆太医所居正是宵家祖宅。今次宵雅进京,确是打算将冠礼也一并办了。至于日期,则是二月廿五。其父母在昨日已来京,各路宾客亦随之来了。 今日是二月廿一,尚未戒宾。最望想了半晌,问陆太医:“你说,我做他的取字大宾够不够格?” 陆太医正喝着茶,瞬间就喷了。德高望重、贤而有礼……眼前这太子爷在人前这么说绝对没人会否认,可换了没外人的时候,就不好说了。组织好语言,回道:“还得要卜筮吧?” “那就看运气了。”最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廿二,东宫来了一位名叫宵更晚的访客。 最望一听这名字,瞬间懂了。等瞧见宵更晚的样貌,更懂了。会在这日子来的,必然是宵雅他爹嘛。 饮过了茶,宵更晚总算进入了正题:“某有子宵雅,若某之父有子某,将加冠于其首,愿吾子之教之也。” 最望心底暗喜,差点就没直接说“没问题交给我吧”,但碍于礼节还是只好说:“某不敏,恐不能供事以病吾子。敢辞。” “愿吾子之终教之也。” “吾子重有命,某敢不从。” 于是,事成了。次日一早,不出所料地瞧见宵雅黑着脸跑了过来,鄙夷地瞪了最望半晌,一个字没说就走了。最望憋笑简直憋出了内伤,宵雅你小子也有今天啊!调侃本太子那么多句,本太子可要变本加厉地讨回来! 廿四,来东宫的人叫宵待晨。 见过宵待晨之后,最望笑了。宵雅那小子绝对是跟这家伙学的,那说话的腔调、用语习惯都像得不得了,还有那张刻薄的嘴,倒是眼前这自称宵雅小叔的宵待晨更刁钻了。 一封来自宵雅他爹宵更晚的书信被递到了最望手中。 “我不废话了,你懂的。到时候你可别给雅雅留下心理阴影。”宵待晨如是说。 最望提笔写完那些套话并将其装入信封,道:“不愧是教出宵雅的人,说话有如神仙放屁——不同凡响。” “真龙天子的儿子,想必也是神仙咯。”直接放屁,连比喻都免了,还连着祖宗们一并。 看这样子,似乎应该庆幸宵雅没有青出于蓝……最望暗自擦汗,如此看来宵雅已经留了不少口德了。 宵待晨还没说够,继续道:“还以为最诚然的儿子跟他爹一样呢,由此看来后天教育果然比先天天赋来得重要啊。” “拜托,别在这里直呼我爹的名字好吗,传出去影响不好啊!”最望一脸无奈。犹记得喝酒时宵雅说他小叔很看好这个皇帝的作为,而今这话是在拐着弯骂他吗?不过他也记得宵雅说他小叔每次提到皇帝都是用的“最小小”这个称呼,这会儿怎么直呼其名了? “没关系没关系,我有你爹的把柄。” 最望汗颜,这人他惹不起! 总算送走这瘟神一般的家伙,最望老长老长地呼了一口气。忽然觉得,这两个同样嘴皮子恶毒的人,宵雅总让他感到焦躁难安或心乱如麻,而这宵待晨给他的感觉却是简单纯粹的“必须远离”……难道真是那啥了?不会吧不会吧!! 前一日的宿宾已毕,就等明儿个去宵家家庙……不过,宵家是庶民世家,并无在外的家庙,要不等宵雅中举之后给建一个? 廿五,时间总算到了。 穿好玄端,习惯性地摆出一副贵气内敛的严肃模样,又拖了符某人的老爹礼部尚书来做赞者。礼部尚书虽是不明真相,但碍于太子的颜面还是来了。 到了宵家之后,最望不可思议地看见了微服混在宾客之中的皇帝老儿最小小。不过,最小小似乎没有生气或者怎样,似乎仅仅是作为一个寻常宾客来的,而且似乎还在和旁边一个白毛大叔窃窃私语。他记得这个白发的家伙,在他的冠礼上这家伙就来过,却又不知这人究竟是谁。除此之外,这宾客群体中似乎还有各路怪人……从王公贵族到大小官僚到士工商农到江湖两道,绝对齐了! 太子做大宾,礼部尚书做赞者都没啥,宾客这么多也就说明人脉广,可你居然让皇帝来做寻常宾客,关键在于你是个庶民,至少现在还是,宵雅你赢了!!不对,宵雅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到了宾至这一环,最望总算见着了穿着童子服的宵雅。瞧着那张一见到他就嘴角抽搐的臭脸,差点没让最望破功笑出声来。这货不要在这种正式场合下做出这么喜感的表情好吗! 想到还有一干宾客,二人很默契地摆上了一张紧绷着的脸,紧绷的原因自然是憋笑。 最小小在场,绝对不能乱来!最望有些悲壮地扼杀了大闹宵雅冠礼的计划。 “吉月令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维祺,以介毕福。” “吉月令辰,乃申尔服,谨尔威仪,淑顺尔德,眉寿永年,享受胡福。” “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 三加之后,总算到了乃蘸这一环。瞧着这杯中酒,宵雅明显憋笑快憋不住了,倒是最望瞧见宵雅神情之后脸色一黑。你就憋笑吧,憋死你! 乃蘸完了是取字。取什么字,最望已和宵雅他爹商量过了,只不过这是最望提出的,宵雅他爹并无意见。 “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于嘏,永受保之,字曰廷音。”风雅颂的雅为朝廷之音,因此最望便取了廷音这两字。 宵雅很快就明白了最望的用意。最望给取的这个字,似乎还不错,无穷酸气也不浮夸,可算合他心意。 过了这一关,最望总算可以出就次了。之后就是宵雅自个儿的事,而最望只要等着礼宾就够了。 酒馔已摆好,众宾入座。 这一坐下不得了,最望身边坐的全是怪蜀黍,还包括他爹最小小。 “望儿,你可真是出乎爹的意料啊。”最小小假正经地着对儿子道。 “呃,你……”最望一脸尴尬。不过,最小小似乎是微服来的,这样自称真的没问题?还是说这一桌的人都知道? 这时,只见最小小旁边那个白毛大叔很不客气地揍了最小小一拳,右手四指向下内扣,拇指放于下唇处,不悦地道:“乱认别人家儿子,最小小你个欠揍货。” 这个动作——!最望依稀记得他爹在登基前一直很喜欢做这个动作,只是……登基后生了一场大病,从此性情大变,很多习惯也变了。 “景老挫你还好意思说我!”最小小狠瞪了白毛一眼,却没有回手,“你对我做的事情,难道不比我对你做的事情还过分?!” 不是吧……这白毛跟他爹究竟什么关系?连他这儿子都从来不敢这么跟一向严肃的老爹这么讲话,而那严肃的老爹又几时这么退过步?! “干嘛瞪着我俩,想让我把你七岁尿床之后借口屋顶漏雨的事情抖出来啊?还是说你想听你六岁时摔碎夜壶说那是热胀冷缩的故事?”白毛景老挫瞧着最望,开始讲那多年前的故事了。 “咦,这等趣事你居然没跟我说过?”最小小一脸惊奇。 最望愣了半天,硬是没搞懂他们在说什么,至于他多年前的那点笑柄……咳咳。 见最望不解,白毛景老挫凑近了小声道:“我跟最小小交换灵魂已经多年,你看出来了吗?” 交、交换灵魂?!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不对,那个白毛不但有着“多年前的最诚然”说话时的习惯和动作,而且还知道他的各种糗事,难不成灵魂真的是他老爹? “他说的是真的。”最小小拍了拍最望的肩。 “那你……为何还要立我为太子?”最望现在的心情很复杂。这个所谓换了别人灵魂的父皇,一直待他很好,作为一个父亲甚至比他本来的父亲更加尽责。 “因为你比另几个更有出息,就这样而已。乖儿子,在想啥呢?”最小小笑得坦然。 “那是我儿子!”景老挫纠正道。 “少来,望儿现在是我儿子,你别想抢!”最小小跟景老挫杠上了,干脆下桌私斗。 最望长呼一口气,努力整理凌乱的思绪。 正在这时,坐在另一侧的怪蜀黍发话了:“嗯,我二徒弟的取字大宾,长得挺俏。” 最望小心地回头看,瞧见了又一个白毛。只不过这个白毛不是大叔,而是真正七老八十的老头子了,尤其还穿了一身黑衣,衬得那白发更加显眼。 “请问阁下是?”最望很有礼貌地问着。或许在这席上多问几个人,就能搞清楚宵雅究竟是何方神圣了。 “刚才不说了嘛,宵雅是我二徒弟。哦,你问我是谁啊,叫我英勇绝世天下无敌一树梨花压海棠小侠就可以了。”老头咯咯地笑着,直让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一串诡异的前缀不是关键,关键是“侠”前面的那个“小”——您老多少岁了,还小呢!! 这时,一个看上去年纪只有老头一半的妖孽美男子将老头一把拽了回来:“你够了!大庭广众之下给小爷我正常一点!” “呃,这位阁下是?”最望无辜地眨眨眼。 妖孽美男子倾国倾城地一笑:“瞧你谁也不认识的样子,小爷我就挨个给你介绍得了。这个一树梨花压海棠小侠是宵雅的三师父,教的是医术、毒术、暗器、铸造;再往那边那个二愣子是宵雅的二师父的师父,现在就是一吃货;再往那边那个拿扇子的闷骚大叔是宵雅的二师父,教的是奇门、风水、算术、经商;再过去那个跟你差不多大的冷冰冰的小毛孩是宵雅的五师父,专教剑术;刚才走的那白毛是宵雅的四师父,教的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然后再那边是宵雅的娘亲,别看她那贤妻良母的外表,她可是很变态地教了宵雅针线活,此外也教了内功;再往那边是宵雅他爹,虽然是个啥也不懂的废柴却教会了宵雅如何待人接物;再往那边是宵雅的小叔,教的是嘴皮子上的功夫;再再那边是……” 老天,学的东西比他这太子还多!学得多不是关键,关键在于教他的是一群怪人,在这样一个怪人堆里他能长成现在这个还算正常的样子简直是奇迹!最望感叹了半晌,看向那妖孽美男子:“那他大师父是谁?教的什么?” 妖孽美男子习惯性地飞去一个媚眼,笑道:“宵雅的大师父是小爷我,教的是调情。” 最望后悔问了。忽然想起宵雅平日说的那些话,似乎还真有点那什么意味。糟糕,又在胡思乱想了…… 也不知是怎样结束了这样一天,回到东宫的最望再度开始心神不宁。一是为他父亲的事情,二是为这个似乎什么都很在行的宵雅的事情。 分明只是想把这家伙给赶走,可为什么偏要去插手他的冠礼呢……这不是没事找事吗!罢了,就这样吧。殿试不是还没开始吗,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第2章 殿试前夜。 “要见我小徒弟?诚意拿来。”在宵家祖宅门口挡住最望去路的,是那日席上自称宵雅大师父的妖孽美男子。 最望恭敬地一揖:“敢问前辈要晚生如何证明自己的诚意呢?” “过来让小爷我调戏调戏就行了。” “呃,前辈……”最望一脸为难地看着这位妖孽美男子。 “月千烟你敢不要见一个调戏一个吗?”那日的白毛老头忽然出现,将手按在了妖孽美男子的头上。 “头可断发型不能乱啊喂!”妖孽美男子揍了白毛老头一拳,“还有,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许叫我全名!!风绝你个死疯子!” 月千烟?最望听说过这个人,那是数十年前纵火烧了四分之一个京城的朝廷要犯!!至于风绝……这个名字在小时候曾听前任皇帝闲帝最悠然提过一次,似乎是个杀人不眨眼的老妖精!最望忽然有一种想逃的冲动,这些人不是他惹得起的,而由这两人可以想象宵雅的另几个师父是怎样的人…… 最望还没反应过来,晃眼只见自己面前忽然多了一人。此人背对最望,头发略见几缕雪色,无声无息出现,手中一柄长剑指向前方。剑拿开,却见那剑的剑身已分作两半,而这两半之间,一粒石子抵在剑柄处,甚至有些嵌了进去。 “疯子,你老了,打石子没从前那么给力了,就连我一个失尽内力的老头都能挡住……唉。话说这小子应该没惹着你吧,你杀他干嘛?” 最望惊出一身冷汗。刚才有石子打向他,他竟然完全没有察觉,若不是这个拿剑的家伙挡了,他现在是不是该见阎王了? 白毛老头冷声道:“这小子在听到我和烟烟的名字后表情不对,恐怕知道些什么,早些灭口了好。” “呃,我对二位前辈景仰已久,如今见了活人,有些激动过头了,没别的意思。”最望小心地解释着。 “怎么办,我也想将他灭口了。”刚才拿剑挡了石子的老头转头看向最望,“欺骗老人什么的……” “小爷我有同感,怎么办?不过要是就这么杀了他,岂不还得把可能知道他跟这里有关系的人都杀了灭口?我算算,一个符家、一个麻家、一个束家、整个皇族……死疯子你的手有那么快吗?”妖孽美男子若有所思。 最望不敢开口辩解,只怕又说错话。现在已经不是他个人的问题了。 “大师父?三师父?二师祖?你们怎么在这里……咦,最望你也在?”宵雅的出现同样神不知鬼不觉。 最望小心地答:“我来找你,结果跟你的师父们发生了一点小误会……” 宵雅坦然笑了笑:“哦?你不会是当着我二师祖的面恭维人了吧,他这人可最听不得有人说假话,就连对他拍马屁的人都被他灭得没剩几个了呢。” 最望知道机会来了,赶忙道:“呃,刚才我在门口见着你的师父们,想着上次席上听说过,随口说了句‘久仰’,结果……”这样一来,那几个老家伙应该能明白自己不会出去乱说话的意思吧。 宵雅沉默地拿过那柄被石子削作两半的长剑瞧了瞧,道:“哈哈,那是你活该。你不是要找我吗,来我房间,咱慢慢聊。”接着,无视三位前辈,不由最望分说将其拉走。 宵雅房间内,油灯火焰飘摇不定。 “我觉得,要救你有点难度。”宵雅沉下脸,将剑身分作两半的长剑丢到最望手上,“如果你跟我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难度降低一半。” “你大师父和三师父一个口误说了名字,让我听到了。” “你自救吧,我救不了你。”宵雅转身,用背对着最望。 最望沉默许久,道:“他们说,不但要灭我的口,还要……” 宵雅没有回头:“还要杀了知道你来我这儿的人,对吧?抱歉,他们跟我没关系。” 最望此刻简直是悔青了肠子,如果不是看到这家伙就心烦意乱,就不会做出这一堆的事情,更不会误打误撞惹出刚才那一档子天上掉下来的麻烦事……说到底,还不是因为宵雅! “对了,刚才我好像忘了,我也知道你来了我这儿,是不是也该算在需要被灭口的人里面呢?看来事情跟我脱不了关系啊。”宵雅转过身,一脸的玩笑意,更准确地说应该还带了一点幸灾乐祸的味道。 最望苦笑着道:“本来,过来这里只是想请你出来喝几杯,看来这回我是喝不成了……” “酒喝多了不好。伤身,乱性,还容易说些不该说的话。”宵雅清楚地记得最望的醉相有多糟糕。 “有时候,却偏要伤一次、乱一次、说一次,才够痛快。” 宵雅沉默良久,最终还是说了:“你究竟想要我怎样呢?春分那次把我叫出来又心不在焉,想灌醉我结果灌醉自己,酒后对我又亲又抱,之后还强占我的冠礼……我是不是有点自作多情了?” 最望怔然看着宵雅,神色由惊转怯又转忧:“人都说旁观者清……看来,我陷进去了,你还在旁观。” 宵雅将手放在最望肩上,轻叹:“我知道,你想要的只是一个旁观者。你想要自己慢慢爬出来,然后像个旁观者一样嘲笑之前的自己。”瞪了一眼某个躺着也中枪的倒霉鬼,继续叹气,“这几天暂时先别离开我,至少他们不会当着我的面灭你的口。” “那你明天去殿试时……” “对哦,不过也有办法。我大师父是个完美主义者,而且略有那么点洁癖,不如你在粪坑里躲上一天?”宵雅一脸坏笑。 “死也不要!”虽然确实比死要好点,但最望宁愿事后再被取笑“是谁说的‘死也不要’”。 “哎呀,躲会儿粪坑怎么着也比死一群要好不是?你堂堂男子汉大丈夫还在乎这点小事?”宵雅摆出一张很自信的脸,拍了拍最望的后背。 最望沉默了。这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吗? 宵雅随意地耸耸肩,道:“船到桥头自然直,明天再说吧。要跟我喝酒的,酒呢?” 还有心思喝酒,你倒是没生命危险啊!最望感觉自己现在一片混乱,自己到底是上辈子造了孽,还是招谁惹谁了,怎么偏偏要搞出这么大一堆的麻烦!还有可能连累别人…… 沉思间,不觉宵雅已出门又进门,取了酒和酒具放在了他面前。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宵雅将手臂搭在了他的肩上,径自倒了一杯。 “与其让你被我师父们捏死,还不如我一?子酒把你给灌死。”宵雅呵呵地笑着,将杯中酒在最望鼻子前晃了一圈,又拿回来放在自己嘴边,“这么好的酒,可不能浪费在你这个快要挂掉的人身上,我还是换白水把你撑死吧。” 最望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抢过宵雅手上的酒一饮而尽。 宵雅“噗”一下笑出了声:“你这喝法,太辜负这酒的味道了,慢点喝怎么样?” “宵雅你绝对是个混蛋,我敢肯定!”最望拿着没了酒的酒杯砸桌。 “哎哟轻点,疼死我的小酒杯了!” 不消片刻,已是数杯下肚。 最望不出某人意料,又开始发酒疯了。倚靠在宵雅身上,开始喃喃地磨叽:“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居然会对你这样一个混蛋产生别样的感觉,哈哈……连我自己都觉得好笑!” 宵雅就知道让这家伙喝酒准没好结果,但他怎偏就鬼使神差地拿了酒来呢! 春雷炸响,贵如油的细珠斜斜落下。有酒,本只须有习习的凉风来伴,雨倒多余了。 最望怔怔看这窗外落雨,许久方才吟道:“濯夜洗星净月,润木浇花泼叶。咫尺送忧愁,沥沥催人心裂。逝也,逝也,本是无心倾泻。” “谁告诉你的,雨没有心……”宵雅捧过最望写满迷茫的脸,凑近了却又放开,“还是无心的好,好过自作多情的。” “你混蛋,要亲就亲啊!”最望反拉过宵雅,瞪着眼毫不犹豫一个深吻。 宵雅跟最望对瞪,半晌后终于扛不住,硬将最望掰开,用力眨了眨眼睛。无奈道:“你到底要我怎样才好……” 最望死死抱着宵雅不放:“谁知道该怎样啊!” 宵雅将最望头冠取下放好,吹了灯,就着这样子躺到床上拉过被子,轻声道:“快睡吧,都这么晚了。” “宵雅我跟你没完,你这混蛋……”最望紧紧抓着宵雅,口齿不清地喃喃了一会儿便睡着了。 这回轮到宵雅犯愁了,究竟该怎样对待这个抓着自己不放的家伙才好?结果,反倒不成眠了。 次日午,最望醒了,醒得很彻底。 看向旁边似乎还没醒来的宵雅,忽然想起昨晚自己又失态了。无奈抚额,半天也没吐一个字。 窗外光线似乎有些刺眼,现在是几时了?某个人的殿试…… “你动静别这么大,都被你给吵醒了。”宵雅打着呵欠,似乎还没睡够。 “你不去殿试了?” 宵雅看了看窗外明晃晃的太阳,笑道:“都这么晚了,干脆不去了吧。” 最望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个叫宵雅的家伙,究竟是在乎仕途还是只是来考着玩的啊!枉自己还一门心思老去打扰这家伙的考试,结果本人根本就不在乎!? “肚子饿了,吃个早午饭去。”宵雅伸了个懒腰,“你想吃什么?” “你家谁做饭?”最望想到宵雅似乎是庶民出身,家里也不知有没有厨子这种人。 宵雅大笑道:“也不想想现在几点,又不是饭时,要吃什么当然是自己动手啊!说起来姓最的你会不会做饭啊?” “君子远庖厨。”换句话说,最望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 “百无一用是书生啊,你该学学我,会做饭懂药理练过铸造还懂点缝纫,流落街头还能赚口饭吃呢。要是把你扔大街上,你不饿死才怪呢。”宵雅绝对不会忘记没事打击某人几句。 “你够了!不就是一顿饭吗,难道我还不会做?厨房在哪,带我去!” 一炷香的时间之后,宵雅吃着一半糊了一半夹生的面条,哭笑不得地道:“我家没你家有钱,可不能随便浪费粮食啊!下次你要搞试验也别煮这么多啊!” 最望狠狠盯了宵雅一眼,默默吃另一碗全糊了的面条。 这算有难同当了吗……他俩又不是好兄弟!不对,他现在身上还有个大难题没解决呢!如果连累到……慢着,好像忽略了一件事。他想起那次宴席上,他皇帝老爹和另一个白毛大叔说的那件事。他爹,或者说他皮肉上的爹,现在有着一个本是江湖人的灵魂,而且这个江湖人还是宵雅师父那一伙的。换句话说,他本来就不是外人,知道这点事情根本就无所谓! “宵雅你这混蛋,一开始就知道的吧!!”猛击桌子。 宵雅无辜地瞧着最望:“废话,我当然知道你不会做饭,是谁偏要逞能来煮面的啊?”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宵雅把最望的意思理解到这碗面上来了。 最望不想多说什么,既然只是虚惊一场,那他干嘛还呆着这家伙身边,早走早清静不是! 果断扔下没吃完的糊面,招呼不打,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了宵雅家院子的大门。只是,心里堵着一口闷气,怎么也出不来…… 一连几天,心情都平复不了,甚至在人前都有点失去冷静。 “望儿,过来我跟你说件事。”最小小在跟最望说话的时候,往往都是用的极通俗的句子,甚至连自称都很口语。 最望满脑子都是某个混蛋,尽管有些听不进话,但还是在最小小身边坐下了。 “今年的新科状元,是个女扮男装的大姑娘。这事也不是别人揭露的,是她自己说的,说是出身贫寒却爱慕当今太子爷,来参加科举就是为了能配得上你这太子爷,你要是不娶,就让我直接给她个痛快。” 最望无语。果真是个江湖人的思想,如果换成一个纯粹的皇家子弟,八成在知道这事的当时就把这状元打入天牢了。 最小小见最望不表态,继续道:“她的确是个难得的人才,相貌也还好,确实有将来母仪天下的资本啊。不过我也知道望儿你对女人很挑剔,所以来问问你的意见。” 哪个皇帝会像你这样啊?最望仔细回忆着这个父皇的种种细节,真的不像一个正常皇帝做得出来的。不过,比起思考,还是先回答一句的好:“有画像吗?” “在这儿。”最小小竟然真把画像带来了。 跟宵某人相似的柳叶眉悬胆鼻薄唇,配的却是一双带着正气的丹凤眼,感觉上就是修掉瑕疵的宵雅……但偏偏,却因那双正直美丽的眼睛而让人有点腻味了。也不知,是不是画师技术不过关的缘故。 “她会做饭吗?懂药理吗?懂铸造吗?懂缝纫吗?”不知怎的想到了这些个问题,说完还补了一句,“把她扔到大街上,她会饿死吗?” 最小小愣愣地看了宵雅半天,问:“你最近是不是看上了某个会做饭懂药理懂铸造懂缝纫的姑娘?” “不是。”那不是个姑娘。 “总之,你可以找个时间会一会她,看不上的话她那一身才华也只好浪费了。她姓月名容,乃是当年江湖第一美男月千烟的侄孙女——” “噗!——”这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吗?最望忽然明白最小小为什么会这么有耐心地去跟一个女状元打交道了。 “你别看现在的月千烟什么样,他现在都年过古稀了,而且还越老越变态了。” 最望回想了一下月千烟的样子,确实是个美男子,而且很妖孽,但怎么看也只有个而立之龄啊,怎么可能都古稀了?真是人不可貌相……但不可否认此人皮相确实可称举世无双。 最小小见最望不语,便知他在想些什么:“你又不娶月千烟,他怎样关你什么事?你还是先想想怎么搞定这个女状元吧!” “对了老爹,我想起有个人。那个叫宵雅的,是不是没来殿试?” 最小小沉默片刻,道:“若论才华,此人不在月容之下。只是,他是江湖人,而且背景及其复杂,这个朝廷留不住他的。” 最望凝视最小小许久,长叹一口气道:“若说江湖,难道你换了一个身份,便与江湖再无干系了吗?” 最小小不置可否,只是道:“如果陷得太深,便会再无回头之路,我希望你不要与江湖中人有太多来往。血雨腥风染的是人的魂,不入轮回洗不掉的……” “爹……虽然你的灵魂已经不是我的亲爹,我依旧认你。只是你说的血雨腥风……你原来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过去的,都过去了,计较那么多干嘛!你只要知道,现在的我叫最诚然,身份是本国国君,这样就足够了。”最小小拍了拍最望的肩,“你也别想太多,做人还是单纯一点的好。好啦,你自己的事自己看着办,我走了。” 最望似还想说什么,却迟迟没有说出口,默默看着最小小渐远的背影,叹了一口气。 东宫,似乎有点冷清了。入夜,见月,诗未成,只灌了一肚子莫名的愁。 忽然,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响起在门外:“睡了吗?” 毫不犹豫冲到门口,打开门却不见有人……有的,是脖子上一把寒气袭人的剑。 “你应该后悔的。”耳畔是温热的吐息,最望只觉自己在被剑指着脖子的同时,身后多了一个怀抱。 最望笑问:“你要杀我?不怕我变成厉鬼天天晚上来找你?” 剑已经触到皮肤,力度却恰到好处地没有将其划破。拿剑的人苦笑道:“怎么办,我觉得为了区区一个你,背叛我一群师父有点不划算啊……” “我想,我并没有哪里惹到你的师父们吧。”最望很清楚,知道名字什么的根本就是无关紧要的事情,若真要说……似乎他跟宵雅之间的关系更值得一提。 “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心入疯魔……可偏偏,你是将来会君临天下的太子,我是江湖邪道的一代恶徒。我的师父们,容不得我的心中有一个你。”剑已回鞘,顺带着将怀中人也转了过来,挑起下巴靠近,却迟迟没有吻下去,“你说我回头还来得及吗?” “我不会让你回头的。”说罢,双手按住宵雅的头,硬是将唇压了上去,进而挑开并无防备的牙关,去追逐那条就没有过好话的毒舌。 夜已深,没有谁会在意这样的夜是怎样的夜,也不愿再去分辨这究竟是梦还是现实。 等到夜已尽昼初始,太子爷的寝宫再度只剩了一个人。 待最望醒来,已是午时。 最望试着唤人,却发现并无一人回应他。走出门,入眼一片瘫倒在地的下人,探了探气息,得知他们是被下了药。再四处寻找,依旧是一片一片瘫倒的人。 昨夜的剑,不是玩笑!不觉一阵胆寒,转而想起那家伙昨夜做的事情……也许真的只是一言一语的差别,就能造成生与死的不同结局。 不过,这么大一个东宫,不会真一个不剩地被迷晕了吧?他还饿着肚子没吃饭啊!! 要说饭,这新科状元月容的状元宴定在三月十五晚,即是今日晚。这件事,最望一直到下午有人来催了才刚知道。 关于这位新科状元,虽说是女儿身,但民众的反应却不坏,最起码连皇帝老儿都并未责怪,就算有意见也没人敢发表。只是,最望却感到很苦恼。什么非他不嫁,这不明摆着逼婚逼到他太子爷头上了吗! 若是换作那个家伙当状元,就不会有这么大一堆的麻烦了吧。 硬着头皮上吧……不对,先把那个罪魁祸首的宵雅拖上,果断的有福我享有难你当! 于是,这宴席上多了一个叫宵雅的江湖混混。 至于状元娘月容,倒是恢复了女装,叫宴上一群纯爷们个个都看傻了眼。 “恕小生冒昧,月姑娘貌美倾城,天下哪个男人不为你动心,姑娘却偏要女扮男装来参加科举,目的竟还是太子殿下这样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可以请教姑娘这究竟是为哪般吗?”这句话,是一个姓束的家伙问出来的。 “那是——”月容开口准备回答。 “慢着,让我插个嘴!并不是天下男人都爱美女,况且这货也算不上什么美人。人美要美在内涵,外表顶个毛啊,过不了多久就年老色衰了。”会说这种话的只会有一个人,那就是宵雅。 “哥,要装谦虚你自己装去,不要损我好吗?”月容即刻接话,引起别人注意的却不是话本身,而是那一声“哥”。 “你跟她是兄妹,我怎么不知道?”最望拉过宵雅,小声问。 宵雅无奈耸耸肩:“表妹而已,不怎么亲。”接着,又大声对月容道,“我可没损你,我只是说实话而已,你连最望都能看上,可见你眼光之差,眼光这么差,内涵当然就没了。” 最望嘴角一抽,忽然后悔把这个人拖来:“我又怎么了?” 宵雅斜眼看向最望:“你?那是彻底的目中无人啊……唉,家丑不外扬,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也就不说了。” 什么叫“家丑”!家你妹啊!最望差点没一拳挥过去,但还是冷静了下来,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哥,我尊称你一声哥,麻烦你离开这里好吗?”月容的脸色显得不太好。 宵雅只是笑,笑着看向最望。 你看我做什么!最望大窘,回了一个不解的眼神。哪知宵雅依旧意味不明地冲他笑。 “你若不走,我便走。”从月容的语气来看,她与这个表兄的关系似乎不是很融洽。 “哎哎,你们也别作这口舌之争了,要比就比点有意义的东西嘛。”符某人见最望尴尬,连忙开口解围,“譬如什么琴棋书画,也让我等一睹状元娘的文采呀。” 宵雅眉梢微微动了一下。这点细节一不小心落进最望眼里,最望瞬间明白这家伙琴棋书画里肯定有一样不过关。 月容也愣了一愣,随即笑道:“这个提议不错,不如我们便先从琴开始吧?” 宵雅依旧笑着,只是没先前那样张狂了:“就知道你会从琴开始。” 月容亦不再多话,取了琴,缓缓坐下。 宫商角征羽自指间流淌而出,或点滴,或涓流,或急浪,还未成曲便已惊艳全场。 “思如水,思如水,昼不止,夜不回。思如水,思如水,随君去,那肯归。思如水,思如水,斜阳里,澜相追。”随着琴音而来的,是温婉柔情的歌唱。 直至曲终半晌,在场众人才回过神来,却找不到一个配得上这曲子的赞词。当然,除了宵雅。 终于,符某人开口:“我认为宵兄你再来也没什么意义了,我们大家也不为难你,咱继续下一项怎么样?” 宵雅一脸鄙夷地瞪了符某人一眼,道:“就这么维护她,怕我出手让她惭愧啊?你不想听我还不想弹呢。” 月容轻笑:“你弹啊,没人阻止你。先说好,我的琴可不借你。” 宵雅无聊地耸耸肩,只道:“如果把曲子弹好还非要好琴,只能说是技术不到家呀。来来,哥这就告诉你什么才叫真正的曲子。”言罢,从袖中取出随身携带的短剑,“还请诸位稍稍让开一些。” 刃划酒与风。以短剑挥舞声为主旋律,间杂酒水与金属相撞声,还添几点金瓷相撞的脆响。直到整曲尽了,才出了一句唱词:“夜半兮风雨来。” 夜半风雨……是你独自练剑的夜造就了这样的曲子吗?最望不由自主地抬了抬手,渐渐握紧,却没有说一句话。究竟该是怎样的孤寂,才能让风雨住进你的心? “啧,恕在下愚钝,实在没明白宵兄您在做什么。”符某人实话实说,其他人基本也与符某人持相同意见。 宵雅也不怒,似是早已料到:“曲高和寡,古来圣贤皆寂寞呀~唉,也怪不得你们哟。姑且算作平局吧,咱比下一样如何。” “这也算平局,哥们您说笑呢吧?”不知是谁插了一句。 “没办法,我也要给咱状元娘一点面子,让她就这么输了多难看呀。”宵雅笑着侃道。 符某人斜眼看向宵雅:“你说你这曲子有多高,谁听得出来呀!只能说你连让人听懂的能力都没有,还跟人比呢!” “我听得懂。”“我也是。”第一句出自最望,第二句出自门口一个道士打扮的路人。 宵雅远远朝门口望去,并无什么表情,只是淡然道:“道长你倒是说说你听懂了什么?” “我听出的,是这曲中的道意。世内世外本无别,夜半惊梦是风雨……哈哈!” 最望忽然睁大眼。只听出这曲子最浅层的孤寂,却未听出这曲子本身的境界……刚刚出口的那句“我听得懂”可真是瞎话。微微低下头,朝宵雅望去,恰恰对上那双略带期望的眼眸。 那下垂眼,无论看几次都是那老样子。无论是在别人面前,还是二人独处,甚至……慢着,夜半风雨什么的,不会是在说…… 见宵雅嘴角那抹贼笑,最望一百个肯定自己的猜想是正确的。 “我觉得,宵雅你赢了,真的赢了。没必要再比了,我们这就走吧。” 宵雅笑而不语,拉着最望,无视所有人惊诧的目光,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酒楼。而最望,亦由着宵雅。 “执子之手,将子拖走~”步至河畔柳下,宵雅这才停住脚,却并不放手。 “不用你拖,我跟你走。”最望笑了,“我也不管是一时冲动还是怎样,至少此时此刻的我,不想和你分开。” “哦,那快选个吉日,咱成了吧?到时候我定叫你后悔也来不及哈。” 最望愣了一愣:“这……难道你还有做男妃的想法?” 宵雅白了最望一眼:“我有让你做老板娘的想法。” “开玩笑的吧……不带你这样玩的啊!”意识到危机的最望忽然后退三尺。 “哼哼,你逃不掉的~我后天就回李花城了,到时候我会带走你的。”宵雅紧紧攥着最望的手不放。 这是上了贼船吗?!最望忽然觉得自己正处于一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境地…… 所谓天下没有后悔药,指的就是最望这种情况。 这两人的那点事,连最小小都猜得出。 “望儿,你跟宵雅的事,我不许。”最小小次日便来了东宫,“若是换了别人,哪怕也是个男人,我都不会管你,唯独这个宵雅不行。你若跟着他扯上关系,不出一个月怕你连小命都没了,还长相厮守呢。” 老爹,我也不想跟他扯上关系,真的。最望默默瞧了最小小一眼,没有答话。 “我知道,我就是派上十万大军,也守不住这一个小小的东宫,所以这次我请了几个熟人。你可不要轻易去招惹呀。”最小小留下这样一句话,便走了。 熟人?最望心底忽然产生了一丝不安。 与此同时。 “儿啊,人家是太子,你就这么把人家带走,这得让多少人为难?!”宵雅他爹宵更晚无奈地看向这宝贝儿子,“当爹的也知道你固执,你也有自己的决定,可你也要考虑别人的感受啊!” “啧,别人的感受倒也没什么。”宵雅他小叔宵待晨也顺便插了个嘴,“不过,我们客栈已经够穷够乱了,你把这么个娇生惯养的太子爷带回去,先不说他能不能帮忙干活,光是养不养得起都还是个问题啊。” “我也不许。”宵雅他娘季兰也发话了。 “怎么你们都……”宵雅皱起了眉。 “自古帝王皆薄情,他将来是一代帝王,你以为凭区区一个你就能留住他?娘只是怕你将来后悔!”环刃在手,不见季兰有半分退让的意思。 宵雅沉默许久,方答:“将来分开,顶多遗憾;如今放过,必定后悔。” 短剑出鞘,对上环刃。不过一瞬,另一把环刃便已架在了宵雅的脖子上。 “娘……”宵雅苦笑,悄悄放开手上的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点穴定住娘亲,“你,还是更适合作生死决斗。” 默默望一眼被定身的娘亲,宵雅跑了。他自己也很清楚,自己那点内力,最多也就能定上两三刻的时间,谁让他的内功是娘亲教的!老爹不会武功,接下来只要甩掉轻功极高的小叔就行! “哎哟,往哪走呢,跑反啦!”“嘿,你慢了!”“怎么办,我该抓你回去吗?”“咦?” 宵雅用鼻子狠狠喷了两口气,将被自己好不容易点穴定住的混蛋小叔晾在屋顶上吹风,径自跑掉。 东宫看上去一如既往,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当然,也只是看上去而已。 走几步,便发现了不对。脚下踩的并不是普通的路,而是机关阵法。 “二师父……你在的吧?”天底下,也就两个人的阵能困得住宵雅。一个是二师父,一个是二师父教出来的师兄。师兄早已死在五年前的相府中,如今只剩了二师父还能用阵困住他。 “你即便是破了这苦海阵,你也没可能敌得过我手中的苍竹。”一个沉稳却不厚重的男声响起,进而人亦出现在了回廊顶上。一把纯白扇面的竹骨折扇在手中轻动,若不提醒根本没有谁会想到这是一把杀人利器。 宵雅远远望向二师父,苦笑道:“二师父,你何必……” “我不会忘记谦之是怎么死的。和王侯将相扯上关系的,几个有好结果呢!又或者说,是我的错,当年我就不该因为给了他一把‘清望’就放心地让他住进相府……” 宵雅默然。二师父的固执和念旧他再清楚不过,而二师父的强大,他更是深有体会。良久,才道:“我知道的,我再怎么厉害,也比不过二师父你。我也不是莽撞的人,自然不会与你硬碰硬。不如我们换个方式——” “以你多年的经验来看,我会放弃自己的优势而来和你作无谓的赌博?”二师父轻笑。 “如果我说,我就是死也不妥协呢?”宵雅一脸认真地看着二师父。 “你不会。而且,在我面前,你不会有死的机会。” “是吗?那我试试怎样?”宵雅玩味地笑,拔出短剑就往自己心口扎。 风冷声微,月朗星疏。夜还是那样的夜,人还是那样的人。 短剑的剑锋戛然停在外衣与中衣之间。宵雅的眸中闪现几分落寞:“你,果然是这样。能被你在乎死活的也只有师兄了。”控制住短剑的手因忽然用力而有些发颤,至少主动停下快速刺向自己的短剑也并不是易事。 二师父的神色没有分毫的改变,依旧沉静与暴躁并存。 言语间隙,忽觉一阵冰凉的杀意侵入背脊,紧接着是一个轻佻的男声传来:“不是星儿不管你的死活,而是你的手法太拙劣。”听到这句话说完,方见得二师父身边多了一个人影。 “五师父,你怎么也在?”宵雅只觉自己离最望又远了十万八千里。使剑使得出神入化,杀人不见血,狂妄自负的五师父都来了,他再有什么花招也耍不出啊! “你的意识,会在出手的时候影响你的速度,稍微注意便能知道你已经作好了停手的准备,又何必多此一举地来阻止你?”五师父面无表情地道。 宵雅沉默片刻,又在地上的阵里面绕了几圈,接着道:“也不一定非要快剑才是好剑。说起来,五师父我们有多久没切磋了?”说完这句,使起轻功冲向五师父。 五师父冷静地拔出腰间长剑挡住宵雅刺来的短剑:“起手太慌,只怕你——”右手感觉到宵雅刺来的短剑并未使力,遂知这只是虚招,于是迅速侧闪以防宵雅从侧面接上攻击。又不料宵雅并未追击,竟是后退了几步又作势向前。五师父秉着出手不留情的一贯作风,趁虚而入追至宵雅身侧,同以虚招骗过宵雅注意,再侧转反剪宵雅双手,将剑架上其脖颈。 宵雅呆愣半晌,忽作恍然道:“二师父,五师父,你们在这里蹲点等我,肯定是知道我会来。既然都知道我会来,那最望肯定早就不在这里了,我早该想到的。” “小心聪明反被聪明误。”五师父看向宵雅,那杀意从未淡过的眼眸中有一种东西叫作胜券在握。 宵雅与五师父四目相对了片刻,忽然轻松地笑了:“五师父,我可没忘记你最擅长的不是剑,而是骗人。”接着,挣开五师父已经放松的手朝着离开东宫的方向走去。 五师父嘴角勾起一个意料之中的弧度,却未想到脚下忽然一动,机关接二连三被触发—— 此刻,又见宵雅转身返回,一脸奸计得逞的样子:“我自然也明白你会考虑我应对你话语的方法,所以还是你失算了。顺便一说,在二师父这阵的基础上我又多加了点花样。” 一连串的暗箭、陷阱使得五师父根本就没有再去找宵雅的机会,而二师父见情势不对也连忙赶去解阵。 装得真辛苦!宵雅长呼一口气,通过二师父的阵本是小菜一碟,这两人简直变态的武功才是重点啊!三师父说最高明的骗人艺术就是把别人想听的话放在话外,他刚才可是一直把这句话放在心上的呀。 趁机跑走,直奔太子爷的寝宫。 “你究竟还是来了。”率先对宵雅开口的不是最望,而是宵雅的四师父兼最望的半个亲爹——景老挫。 宵雅自然知道这家伙在这里不会有好事,谨慎地等着景老挫的下一句话。 景老挫也不跟宵雅急,慢条斯理地道:“现实可不像闲书里写的那般,只要有情便终成眷属啊。留在朝廷,你和他都危险;带他踏入江湖,他必死无疑。你若是想轰轰烈烈死了,我也不好拦你。” “那我退出江湖,这不就结了。” “哈,你以为江湖是菊花,想进就进想退就退啊?”景老挫苦笑,“身为黑圣人和剑无影唯一传人,你觉得你的命只是你自己一个人的吗?” 宵雅眉头微锁,责任二字尚在肩头,他不敢就这样轻易扔下。但若是就这么走,或许就是一生的不甘心。 正犹豫着,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面前,不是最望能是何人! 宵雅笑了,他已经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最望亦不紧不慢地走上前,笑着开口—— ****** 桑荫不徙,十年不过一个回忆的瞬间。 李花城,和谐客栈,二更时分。 月下,某两人正在饮酒对诗。 “月月月明一月盈一夜。” “天天天黑半天昏半时。” “不押韵,罚酒!”最望不客气地斟满一杯,笑着放到宵雅嘴边。 宵雅苦笑饮完一杯,道:“你究竟还想灌我多少杯啊!” 最望哼笑着道:“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今天是我被你诱拐的第十年,我要报仇啊!” 宵雅痴痴看了最望半晌。已经想不起十年前的这家伙长什么样,只知道这家伙一直在他的身旁,潜移默化了他也发觉不了。 “月太明不想咏月。” “呃……”宵雅无辜地眨了眨眼。 “快对,不然超时罚酒!” “爱够深还要……咳,我认罚。”宵雅吐吐舌,自斟一杯饮了。 “今夜你休想,明早我还要起个大早去赶场呢。唉,当年我干嘛非得一时冲动呢,早甩了你多好!” 宵雅放下酒杯,过了许久忽然冒出一句:“?,你后悔吗?” “悔啊,悔死了,肠子都悔青了!要是先一步下手把你拐到东宫就好了,唉!” “谁让你当年一句‘我们只是在走你们当年的路,你们现在后悔了吗’,秒杀一片啊!” “切,谁知道你会接一句‘我们还要走你们当年不敢走的路’!” “呃……把花轿抬到东宫来接你难道不算是件破天荒的事?” 最望抚额,拍了拍石桌,想说什么却没说,停了半晌才终于道:“打个商量,你跟我一起回东宫去怎么样?” 正说着,只听得客栈外有人敲门。 最望几蹦几蹦翻到门口,开门便道:“住店三十文一晚。” 门外人道:“我不住店,我来这找一个叫最望的人,应他父亲的要求送一封家书。” 最望一脸抱歉地笑着道:“不好意思,小店没有叫最望的客人,您请去别家客栈问吧!”接着,不由分说将门一关,小跑回到院子里。 宵雅奇道:“圣旨哎,你不接吗?” “少废话,咱对诗对到哪啦……” “该你出句啦,再不出换我罚你的酒啊!” “哦,那我继续出。或雅或俗皆是月——好,我知道你对不出,罚!”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