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金凤坐上副驾驶座，将安全带一拉，想刚问问那个电话是不是David打的，突然起了点小心思，取出手机一瞧，不是David的，而是洛如冰的。

她低头笑了笑，问坐在旁边的David：“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哦，我是开了车在附近停了，边走边看。见这边围着人，过来一看，居然是你。”David一边开车，一边说，“还挺巧的。幸好这地方不是很大，要是你跑商业街那边去了，我可能还得拿个喇叭。”

陈金凤扑哧一笑，说：“David，你还挺幽默的。”

“那是，我很早以前还是部队文工团的演员呢。”

“演员？”陈金凤有点好奇，她扭头打量David，想从这个中年男人的身上找到一丝演员的影子。可是也许由于她眼光不济，她打量了半天，也没从对方身上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David从反光镜中看到陈金凤好奇的模样，哈哈大笑，觉得这女孩挺逗，便说：“别看了，我以前是说相声的，不是演戏的。”

陈金凤笑了一下，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说：“原来David以前说相声啊，还真看不出来，呃，你现在还会说么？”

“早忘了。”David随口回答，脸上收敛了些笑意。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他怀着对相声艺术的热爱，费了九年二虎之力才进了文工团。可进了团，却没有他的位置，还得跟孙子似地给别人端茶倒水，只因人家比自己先到文工团。后来走了个熟人的关系，当上了经纪人，年轻时的心便渐渐被磨掉了。

陈金凤得到这样的回答并不满意，便睁大眼睛追问道：“那你为什么不在文工团里干了呢？”

这个问题的真实答案自然不能告诉她了。David望着前方的绿灯标志说：“喜欢当经纪人，便改行了呗。”

其实当初说不上是喜欢，可在文工团里混下去也没出头之日，他还要混口饭吃。熟人说他嘴巴活，可是试试当个经纪人。他本来不太愿意与陌生人打交道，后来却也慢慢琢磨出其中的味道来。有人求他，他求别人。面对不同的人说不同的话——这也是个舞台啊。捧哏，逗哏，哪里有这样的乐趣？

陈金凤一点都不理解David的意思，见David脸色欠佳，便乖乖地将心里的追问吞下了肚，也望向前方的灯光来。

手机再次在皮包里响起，陈金凤急忙去看，原来还是洛如冰的电话。这回她没再挂掉，而是接了：“哥……”

洛如冰的声音显得有点着急，“你现在在哪里？怎么不接我的电话？”

“我，我快回家了啊。”对于表哥的着急，她想过，只是没想到洛如冰这么晚还在担心自己，便赶紧回答他。

洛如冰稍稍松了口气，说：“那就好。我刚刚问周小姐，她说你还没有回来。这下我就放心了。”

“你放心吧，我先前话说得有点过，你别放在心上。”

“行，你赶紧回家休息吧。”洛如冰不以为意。

当洛如冰挂了电话，David便向女孩投去疑问的一瞥。

要是David知道自己因为角色的事跟洛如冰吵架，说不定会觉得我任性呢。陈金凤想到这里，便解释说：“我刚才跟表哥说了点事，走得早了点，他不放心。”

David很轻易地就发觉女孩有隐瞒，却没追究，只是微微笑了一笑，继续开车。

本田不一会儿就到了陈金凤所在的宿舍楼下。

陈金凤下了车，对车里的David笑着说：“谢谢你送我回来。”

David也笑着回应：“帮你的忙不用谢。”

“呃，那个，”陈金凤正要转身进去楼道，忽然想了什么，便对David说，“今晚的事，千万不要告诉我的表哥。”

“那是我俩之间的秘密。”David爽快地说，声音醇厚而稳重。他坐在车里，从外面看不清他的脸。可是陈金凤感觉此时的他一定笑得很亲切。

夜风依然寒凉，然而少女的心暖暖的，仿佛晒在艳阳之下。她甜甜地抿嘴一笑，挎着皮包走进了宿舍楼。

她的脸上一直带着笑，好似沐浴在和煦的春风中，就连周碧彤跟她说洛如冰来找过她，陈金凤也快乐地说自己已经跟表哥联系上了。她哼着小曲，心里不断想着David说的那句话，“那是我俩之间的秘密。”

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像David这样待自己，和蔼如同长辈，亲切好似朋友，举止潇洒，态度包容。陈金凤洗漱之后倚靠在床头呆呆地回忆起David的一举一动。要不是David，自己肯定会被那几个混混为难的。关键时刻还是要有David在啊。我得相信David说的话。

周碧彤经过客厅的时候，无意间看见陈金凤的神情一会儿凝重，一会儿愉悦，很有点奇怪。不过那也是人家的事，我才不要那么八卦呢。周碧彤简单地想了想，就回到自己的卧室。

陈金凤心里想着David，而洛如冰在挂了电话之后，则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看了看来电显示，心说无论是陈金凤，还是朱姨妈的行动都很快啊。

就在不久之前，朱姨妈便给自己来了电话。先是很认真地询问表妹目前的角色。当得知陈金凤还是群众演员时，朱姨妈就语重心长地跟洛如冰说陈金凤当了这么久的群众演员，应该换个角色。老是当群众演员，女孩子家会厌倦的……在这样的攻势之下，洛如冰无法发出任何反驳的声音，只好诺诺地答应。

朱姨妈终于满意地挂了电话，洛如冰的心里却沉重了起来。直到孟涵拍完戏回来，他还坐在床上想如何解决表妹的角色问题。

“哎，小冰，你还没睡啊？”

孟涵进了屋，就看见洛如冰握着手机一副沉思的模样。

洛如冰应了一声，见孟涵一脸倦色，便没再说话。

而孟涵见他含糊敷衍，便穷追不舍。在洗完澡后还追着问洛如冰到底出了什么事。洛如冰被烦得不行，就把表妹的事告诉了他。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孟涵用毛巾狠狠擦着湿漉漉的头发，顺便在洛如冰面前展示自己结实而又弹性的胸肌（可惜对方视而不见），“你表妹的态度转换得还真快啊。”

洛如冰摇摇头，“本来就是一件比较难的事。她这么快就要求增加戏份，我又不是制片人。不过她后来没有再提要求。”

“所以说她的态度变得快啊。”孟涵握着毛巾，若有所思，“照你金凤先前说的话，她不太可能一下子态度转变得就这么快。而且你姨妈也要求你给她帮忙。如果金凤真的转变了态度，就不应该那么跟自己的妈妈说那种话。”

孟涵分析完之后自己也有点糊涂了。他挠挠还湿着的头发，说：“还是先别想你表妹的态度了。想想你姨妈的要求吧。要是让她告到洛阿姨那里去，你就更不好过了。”

“也是。”洛如冰也点头表示同意，下一步就想想怎么完成姨妈的要求吧。难道要给导演送礼？他知道导演在一定范围内有调换演员的权力。不过现在戏即将杀青，表妹还有合适的角色吗？想到这里，他又烦恼起来了。抬眼望到孟涵光着身子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便语气不善地说：“孟涵，你在搞人体展览吗？也不怕感冒！”

我为什么就不能引起小冰的注意呢？孟涵内心沮丧，表面上赶紧回答：“这不是刚洗了澡很热么？出来凉凉。”嘴上这样说，他还是迅速穿上了衣服。

“凉你个头……”洛如冰小声嘟哝着，思忖片刻，问他，“你说我给导演送什么礼好？”

孟涵愣了愣，就明白了，说：“送礼得看导演喜欢什么，缺什么……咱这片子的导演好像什么都不缺啊，喜欢什么我也不太清楚。”

洛如冰一听他这么说，立刻就失望了：“看来跟你说也是白说，还是我自己想个法子好了。”

眼看心上人愁眉苦脸，孟涵急忙劝解：“跟我说怎么会是白说呢？两个人想法子不是比一个人想法子要好得多吗？”

“那你就想吧，我明天早上还有一个通告。不等你了。”洛如冰在床上躺了下来，用被子盖住全身，然后说，“记得关灯。”

“已经关了N次，不用你提醒我也不会忘记关灯。”

孟涵望着已经合上双眼的洛如冰，脑子中极力搜刮着关于导演的一切，导演不喜欢抽烟，导演不喜欢喝酒……哎，我干嘛要想导演不喜欢什么，应该是导演喜欢什么才对！孟涵挠着逐渐变干爽的头发，苦思冥想。他突然想到某一点，喜得连连拍打身下的被褥。

洛如冰睡得很浅，一听到孟涵拍床的声音，就醒了。

“你在吵什么啊？还让不让我睡觉了？”他不满地问。

“是我想到了，导演曾经跟人说他老婆喜欢收集邮票。”

“怎么跟他老婆有关了？”

“枕边风嘛！”

洛如冰努力调动着尚未休息的脑神经，终于明白了孟涵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邮票这东西我不是很熟。”

“……”

“我有个亲戚熟。”孟涵想了好一会儿，献宝似地说，“是我一个远房舅舅，可喜欢集邮了。不过我也不懂，我明天就联系他搞几张好点的邮票过来。”

“那样行吗？”洛如冰有点犹豫，孟涵说的话是有道理，不过要是马屁拍到马腿上就糟了。

孟涵笑嘻嘻地回复他：“包在我身上，你就别担心了。”他嘴巴上叫洛如冰放心，其实心里也没底。那个远房舅舅也就是自己小时候去对方家里玩过几次，见了许多好看的邮票。可是现在就不知道了……小冰有事，自己不能不帮。

就在孟涵允诺的第二天，洛如冰给陈金凤打电话，对方与前一晚的又有不同。

“哥，我还是想多一点戏份。你也知道群众演员没什么前途。当然了，我也不是要你怎么样。就是想让你把我的事放在心上。”

“这个我正在想办法。”

我没有不把你的事放在心上。洛如冰有苦难言，只有苦笑。他刚从电视台出来，站在络绎不绝的行人中，望着发射着白光的高楼大厦。

“那我就等着你啊。”少女话说到结尾轻轻一笑，仿佛在电话那头撒娇，“哥哥可别忘了我。”

第19章

洛如冰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只觉得周围噪杂不已，表妹那点小儿女的声音令自己越来越烦躁。在挂了电话之后，他把双手插入裤子口袋里。David安排了眼下这几个通告之后，就没有给自己再安排什么，难道还要像以前那样默默等待么？

他沿着人行道慢慢地往住处走，心想也许自己还可以去超市买点东西。孟涵最近老拍夜场戏，基本都是半夜一两点钟回。自己也多半那时才能完全安睡。

其时孟涵还在跟远房舅舅纠缠，只为了一枚邮票。洛如冰知道那件事有难度，他约莫知道一点邮票市场的行情，目前有点价值的邮票也有上千。如果是比较珍贵的邮票，那就只能以万来估价。即便是换了很近的亲戚，也不一定舍得。这年头，亲兄弟也得明算账，何况是一个远房舅舅。

要邮票的事果然不那么容易。那个舅舅爱好集邮，手里的邮票攥得跟命根一样，任孟涵费尽口舌都不肯松手。

“舅舅啊，当我求您了，还不行吗？说吧，您想要什么，只要是我有的，都送给您。”孟涵费了一大滩口水，最后已经是无可奈何了。

舅舅在电话里笑了几声，说：“呵呵，你这小子还真能说。这样吧，我暂时也想不起跟你要什么。我先把自己一张《红灯记》邮票寄给你。以后再跟你提要求，反正你也跑不了。”

当舅舅的那张邮票终于从几百公里之外的G市寄到孟涵手里，继而孟涵喜滋滋地献到洛如冰手里时，后者却面无表情地说：“现在好像不需要邮票了。”

孟涵那几天只顾绞尽脑汁缠着舅舅，对洛如冰的心思一点也没揣摩，尽管很多时候他都是看对方的眼色行事。然而就在他与舅舅谈妥的时候，洛如冰再次给陈金凤去了电话。

铃声响了好一阵，才有人接，说FiFi小姐正在拍照，要他等一会儿再打。洛如冰很不解，什么FiFi啊，我是在找表妹，这不是她的手机号码么？可是对方很快就挂了。他只好在一个小时之后再次去了电话。

电话里的她显得很兴奋，说几句话就笑。

“哥，你怎么现在打电话来了？我很忙呢……”陈金凤咯咯地笑着，好像嘴巴合不拢似的。

洛如冰却蹙起眉尖，问：“我先前打过一次电话，是别人接的，还说什么FiFi。那名字是你的？”

FiFi……这名字听起来怎么那么像狒狒？

陈金凤答得很开心：“是David帮我取的艺名。是不是很时尚很响亮？”

“有点奇怪。”洛如冰直言不讳地说。

女孩似乎被刺到了，忙不迭地反驳：“可是David说很好听啊。还有明星叫GiGi的，也是大红大紫。而且David说我用这个艺名也会红的。”

陈金凤的口才水平好像在几天之间得到飞速上升，她滔滔不绝地讲着演艺界知名红星改了艺名大红大紫的轶事，还不时评价着艺名的好坏优劣与星运的关系。比如某女星把之前的XX花改成了X美，后来片约不断，还有某男星将XX刚改成X龙，然后红爆影视圈等等。

洛如冰听了几句之后就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告诉她自己将要跟导演说说增加她戏份的事。

“那个戏份，就不用这么急了。David也跟我说过这片子快要结束了，不好再换角色。我也不在意了，以后再说吧。”

陈金凤的语气又变了，这本来应该让洛如冰松口气，然而一想到孟涵为了这件事费尽口舌答应那位远房舅舅的要求，他就忍不住火冒三丈。想狠狠地责备表妹一顿，可又想到刚刚恢复健康的洛秋，他就不得不缓和了语气，“金凤，以后做什么事还是先要想想再做，你现在也不是小孩子了。”

“我知道，我知道！”陈金凤急急地说，“我会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的，哥哥你就别说那么多了。”

我说的不多啊，洛如冰轻叹一声。

在陈金凤即将挂上电话的时候，他又想起了自己还有问题。

“你现在拍的是什么照片，还是David安排的吗？”

“是他安排的，至于拍什么照片，你不久后就知道了。好了。好了，我不跟你多说了。摄影师在叫我呢！今天还要拍好多照片！”

没等洛如冰回话，陈金凤就赶紧挂了。她望着高大的白色落地窗，觉得自己几乎就像住在城堡里的公主一样，还有这么多好看的衣服穿，而且这里的工作人员都夸自己漂亮，身段好——以前可从来就没有人这么夸过自己，包括妈妈。

明亮的大灯照下来，化妆师抓紧时间给她补妆，打上水蜜桃色的腮红，勾出魅惑的眼线，假发也要柔柔地在白皙的胸前搭上一缕，好衬托少女的清纯与妩媚。

David站在一旁抱着双臂饶有兴趣地观看着陈金凤的拍照，即使他已经发现洛如冰知道表妹在做什么，他也毫不担心。就算是天王级的巨星，也在经纪人的掌控之中，何况一个刚刚出道的新人——小鱼在泥塘里怎么样也翻不出大浪来。

情况突变，洛如冰简直不知道跟孟涵怎么说才好。一面是亲如手足的好朋友，一面是妈妈那边的表妹。他时常看着孟涵的身影发愣出神，当孟涵转过脸来的时候，他又别过头去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