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平安点头,忽闪着睫毛问道,“公子喊我来做什么?”
那人心情很好,挑眉道,“做我的小厮。”
季平安了然,出声问道,“公子名讳为何?”
那人轻轻抖了下袖子,“云月。”
云中升月,月走云追,是个好名字。
那人凝视季平安,“卷帘的名字是我所起,意为“卷卷西风起,帘动暗香浮”。你这“包子”和海棠苑太不相符,我给你换了名字。如何?”
季平安心底生了点小雀跃,不管是“包子”还是“平安”,都不算好听,都没有有诗意,这云月给婢女取个名字都有诗意,那自己的也错不了!
季平安满眼放光的看着云月,那眼神饱含渴望,饱含激动,就像等着肉骨头的小狗一般。
云月看的一阵好笑,一字一顿的说道,“就叫……馒头,如何?”
卷帘一下子大笑出声。
季平安差点没站稳,就像被雷劈了一般,外焦里嫩,这货这就不是好人,就是个妖孽啊!有木有!有木有!
云月笑着道,“你浑身滚圆,叫馒头也很是应景,卷帘,你说可好?”
卷帘抚掌大笑,“公子赐名,自然是好的!”
季平安只想骂娘,什么叫浑身滚圆?什么叫很是应景?这和包子有什么区别?喵了个咪!
云月笑的惬意,挑起眼角看向季平安,“怎么?不满?”
季平安咬着一口小钢牙,“多谢公子赐名!多谢公子夸奖!”
云月点头,唇角带笑,“这才像话,细细一看,你这身材也很是不错。”
季平安稍稍感动了点,你这厮终于发现我的优点了!
卷帘很是捧场,狐疑的问道,“公子,好在哪了?”
云月轻声道,“肥而不瘦”。
卷帘简直要笑趴了。
季平安只能迎风流泪,摊上一个妖孽你还指望他好?真是脑残!
云月掐住季平安的脸颊,柔声问道,“怎么绷着一张脸?又不高兴了?”
季平安一被掐住,当下眼泪包边,那样子说不出的委屈,看的云月心情大好,云月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见到季平安一脸委屈,眼中带泪的样子,自己心里就很舒坦,很是开心。
季平安诺诺道,“回禀公子,我这是高兴得很,喜极而泣!”
云月满意的松开手,“来,说说你叫什么?”
季平安小声道,“馒头……”
云月笑容亲切,“太小了,听不清。”
季平安放声大嚎,“馒头!”
这一声嚎的响彻整个吉祥天。
第 11 章
照理说季平安跟着阮赤水的男宠,肯定能够见到阮赤水,可是,季平安一次都没见到。
云月正在拿着卷书看着,季平安在一旁站着。
云月端起茶,吔了一口。
季平安给云月添上茶,斟字酌句的问道,“公子,怎么都没见教主过来?”
云月看了眼季平安,似笑非笑,“怎么?你倾慕教主已久,想亲自表白?”
季平安自行脑补阮赤水那副丑陋的吗面容,就像吃了个臭蛋的似的浑身不舒服,“公子说哪里的话,我这不是担心教主冷落了公子您呐,您可不能被小三撬了墙角!”
云月霁颜而笑,“小三?撬了墙角?”
季平安顺竿之上,接着道,“可不是!您得多运用自身魅力,牢牢地抓住教主的心才是正经!”
云月秋水般的眸子凝视着季平安,面色带了点愁苦,叹了口气,“我年老色岁,怕是留不住教主。所以我决定,下山散散心。馒头,你收收拾,陪我一起下山。”
季平安心内愤慨,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这教主太不是个东西!公子您这么美,陪着他个王八绰绰有余!他还敢嫌弃您!”
云月侧目,“王八?教主?”
季平安顿时只恨自己嘴快,杜十二曾经告诫过自己,在吉祥天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说阮赤水的坏话!更何况还是当着阮赤水的枕边人!
季平安气的只想抽自己,眼睛不敢看云月,“呃?您听错了吧?我没说什么!”
云月单手撑着头,一派悠闲的看着季平安,“是我听错了?果然是岁月催人老,不出去走走都不行……”
季平安为了不想云月追问,连忙说道,“公子,就只有我两?会不会不安全呐?”
云月微微摇头,“我和你都不是武林人士,有什么不安全的?”
季平安挠挠头,老实巴交的说道,“我不会武功,保护不了您,万一到时候有人看您长得美,想要劫色,这可怎么办?”
云月笑出了声,“你想得还挺多,也对,别人看你肥头大耳,有钱;看我姿容俊秀,有貌,劫了我两,那可真是劫财又劫色。”
季平安真想一掌拍死这个死妖孽,自己可不就是有点婴儿肥,至于被说成肥头大耳么!
季平安气鼓鼓得道,“我可没钱。”
云月挑眉,“当真没钱?”
季平安点头。
云月面上带笑,“那你还敢吃这么胖?”
季平安恨声不语。
云月戳了戳季平安的脸,触感很好,“馒头呐,等你有钱了,想做什么?”
季平安虎着脸,“等我有了钱就买个小鬼让他给我推磨……”推磨磨死你个妖孽!后半句被季平安自行省略。
云月大笑出声,“馒头呐,你怎么这么有趣?”
有趣你大爷!季平安腹黑。
云月淡淡喝了口茶,“你快去收拾,我们待会就下山。至于劫色,我易容就行。”
季平安第一次见有人易容,激动的很,“公子,那我呢?我要不要易容?”
云月半挑着眼尾看着季平安,“你这样还有人劫色,那当真是瞎了眼了。”
言下之意是不用。
季平安不光被打击了名字,打击了身材,现下还被打击了样貌,好不火大,揣着一颗破碎了琉璃心去收拾包袱去了。
季平安那个假想中的扎小人的人偶,名字被脑补成个云月。
等季平安背着两人的包袱,站在吉祥天的门外,季平安不禁感叹,这吉祥天还真是来去自如得很!这就是古代没有保安公司的后果!
云月易容了后,季平安还真没认出来,云月一张脸变得平淡无奇,丝毫找不到美丽之处。
主仆两乐呵呵的下了山,走了半日,找到了个破庙,天色已晚,决定就在破庙里留宿一晚。
季平安拾了点柴火,用火石打了火,稍稍着凉了破庙。庙里只有一尊破烂不堪的石像,石像乃是一尊观音像,观音左手挽了个花手,右手拿了个瓶子,瓶中插得好像是垂柳。观音面容慈悲,眉眼低垂。
破庙残破不堪,窗纸早已破损,屋顶瓦片也不齐全。
两人围坐在火堆旁取暖。
季平安看着伸出手烤着火的云月,计上心来,嘿嘿一笑,“公子,我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我给您讲哥故事呗!”
云月满是笑意地看着季平安,“好。”
季平安咳嗽了几下,清了清嗓子,缓缓讲着故事。
“唉,还没好吗?”男子面向背对着他媳妇问道,为什么女人在准备的时候都要花这么久时间?男子很不耐烦。
“快好了,何必那么着急,你看看你,一副焦躁不安的样子,小翔,别再乱动了。”
女子说得没错,男子天生就这副急性子,没办法。
男子站在门口,等着女子。
“突然回去他们那,公公和婆婆不知道会不会吓一跳?”
“哪会,看到孙子都这么大了,他们一定笑得合不拢嘴!”男子看着一旁睡熟的儿子小翔,如此回答她。
“久等,好了,啊……”女子惊叫一声。
“嗯,怎么了?”
“相公,你这里!”
女子指着男子的脖子,男子伸手一摸,“啊!忘了!”
季平安讲到这,故意顿了一顿。
云月追问道,“后来呢?”
季平安低声接着讲了下去。
“相公真是的,不但焦躁还冒失,过来我帮你。”女子娇羞的对着男子说道。
“相公,我爱你。”女子一边帮男子整理着脖子周围,一边说道。
“做什么突然讲这个?”男子不解的问道。
“有什么关系?我们是夫妻!”女子往下逃避着男子的视线,似乎在害羞。
“嗯,我也爱你。”不知道有多少年,男子没有对女子讲过这些话了。
虽然有点害羞,但感觉倒也不坏,男子握着女子的手。
“走吧!”男子道。
“嗯!”女子甜笑一声,跟着男子走了。
季平安眼里闪着精光,“讲完了。”
云月皱眉,“这就完了?”
季平安压低声音,显得十分嘶哑,在这空旷的破庙里听起来有几分吓人,“你知道这个故事说的是什么事吗?为什么女子要帮男子整理脖子周围?”
云月摇头。
季平安桀桀的笑着,带着点阴森的感觉,“因为呐,他们全家都是吊死鬼!这是鬼魂要回去探亲!”
这时突地平地惊雷,挤到白光闪过天际,照亮了整个破庙。
云月面上露出了点惊恐的神色,不安的看向季平安。
季平安得意极了!叫你平时欺负我!叫你平时做妖孽!
季平安嘿嘿一笑,“公子,别怕,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个鬼故事么!”
云月还是定定不动,季平安觉得有点不对劲了,云月虽然看的是自己这个方向,可是根本就没看着自己,倒像是自己身后有什么东西,引得云月惊慌。
季平安浑身僵硬,全身冰凉。
又一个惊雷打过。
在电光的照耀下,季平安见到地上出现了个黑影!
季平安惨叫一声,一下子跳起来,抱住云月,“鬼啊!”
云月拍了下季平安,笑得开怀,“你怕成这样,刚才还想吓我?抬起头好好看看。”
季平安躲在云月身后,颤颤巍巍抬起头,两人面前站了个年约四十左右的汉子,那汉子提刀伫立,络腮胡满脸,双眉上挑,梁上一道刀疤划过脸颊,说不出的狰狞,说不出的凶恶。那汉子双鬓斑白,确有几分沧桑。
汉子声音沙哑,“我是人,不是鬼。”
季平安松了口气,讪讪的放开云月,干笑两声,“那就好,那就好。”
那汉子看着两人,接着道,“我虽不是鬼,但和鬼,有一点是一样的。”
季平安不觉问道,“哪一样?”
汉子拎起刀,一口大刀在火光的照射下发出森冷的光芒,很是刺眼,“我和鬼一样,都要人命!”
季平安大叫一声,“什么!”
云月不慌不忙,伏在季平安耳边小声说道,“我知晓他是谁了。”
季平安连忙问道,“是谁?”
云月的气息打在季平安耳边,微微瘙痒,“鬼面刀。”
那汉子听到两人的对话,点了点头,“不错,我就是鬼面刀,想必你也知道,我为什么要取你们的性命。”
云月颔首,悠悠说道,“你娘子十年前在此处送命,所以每到你娘子忌辰,你便要杀了这庙里的人来进行祭祀。”
季平安跳脚,不可置信的看着云月,“你既然知道,做什么还选了这儿落脚?”
云月无辜的眨了眨眼睛,“我忘了。”
季平安倒吸一口气,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云月,“公子,我想送你一句话。”
云月欢喜的笑道,“好。”
季平安朗声说道,“不怕虎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云月愣了一愣,忽地笑了,“馒头呐,这算是你的临终赠言么?”
季平安严肃的点点头,“可惜不能亲手刻在您的墓碑之前。”
鬼面刀晃了晃刀子,刀光四溅,“别那么多废话,是该上路的时候了!”
季平安脑子转的飞快,就自己在连云峰学的那点三脚猫功夫,根本打不过这个什么鬼面刀,常言道,打不过,就跑,自己这轻功勉力一试,应该还有点生还的机会,可就是没法救云月,只能让云月命丧此处了。
季平安心里觉得很是对不起云月,可是常言又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自己就先飞了吧!季平安想完又觉得这个比喻很是不恰当,自己和云月算什么夫妻!呸呸呸!况且跑出破庙也未尝不是件好事,还能外出求救!季平安越想越觉得靠谱。
季平安想定,正准备提脚要跑。
没想云月出手极快,一把死死拉住季平安,楚楚可怜的道,“馒头,看来我们要死在一处,做一对苦命鸳鸯了!”
云月这首就跟钢做的似的,攥得死紧,季平安根本挣不脱。
季平安内心哀嚎,出声道,“大哥!你这么做不对!我们和你娘子的死没有丝毫关系!大家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就放了我们吧!”
鬼面刀冷笑一声,“那日,我和娘子被仇人追杀躲到此处,也是这番哀求那几个躲雨的路人,可是他们却出卖了我们!害的娘子香消玉损……所以说,天下都是坏人!在这庙中的,尤为该死!”
庙中石像观音眉眼低垂,仿佛悲天悯人一般看着芸芸众生。
云月整个人贴在季平安身上,“馒头,怎生是好?如此看来,我们真要死在一处了……”
季平安头上都冒了汗,“大侠,你说你娘子是十年前过世的?你两是不是感情极好?”
鬼面刀沉浸在巨大的悲伤之中,闭着眼,点了点头。
季平安咽了口口水,“大侠,你看这样好不好,我给你作首诗祭奠你娘子,要是做得好,你就放了我们,可好?”
云月惊喜的看向季平安,“馒头,你还会作诗呐!”
季平安不肯理云月。
鬼面刀猛地睁开眼,“我要你的诗作甚?要你的命才是正经!”
季平安急急吼道,“你先听听!不好再杀我们也不迟!”
鬼面刀负手持刀,一条刀疤横跨满脸,脸上都是恨意,“你做!”
季平安手里都是汗,嘴巴都干了,张嘴说道,“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断肠处,明月夜,短松冈。”
季平安把苏东坡的《江城子》背了出来。
只听一声脆响,鬼面刀脱手,那口大刀落地,插入了地中。
鬼面刀泪流满面,双眼通红,嘴唇微微抖着,一颗颗豆大的泪珠都流进了胡须里,“十年生死两茫茫,我和娘子确实生死相别十年。阴阳两世,生死相隔,过的的一切浮漾心头,难以相忘。虽时光易逝,却真真难忘。追念之情,不能自已。”
鬼面刀脱力,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形单影只,说不出的孤寂,在这破庙中越显凄凉。
鬼面刀声音苍凉,对着两人说道,“你们走吧……”
季平安一刻也不想多呆,软着脚拽起了云月,撒开腿跑出了破庙。
两人跑了好远,等跑不动了,季平安扶着棵大树直喘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