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新元沉默了。

季啸天看着杨书凡，心里也很乱。

自己确实是把他当成朋友，但要不要相信他的话呢？杨书凡说他决定不再公开调查季啸天被杀一案。他这

么做无非是两个目的，一是如他所说的，他想给季啸天留一个好名声；二是他心里有鬼，他怕季啸天这案

子查着查着会牵出更多不为人知的秘密，所以才故意这么做。可是，就算他心里有鬼，不想这案子继续查

下去，以他的权力，也能轻松做到，大可不必私下找厉新元，问他当晚发生什么事，从而把季啸天被杀一

案查个水落石出。但是，谁能保证杨书凡问厉新元这些事就一定是查案呢？说不定他只是在旁敲侧击，想

了解厉新元知道多少事罢了……

如果是以前，季啸天一定会选择相信“老白”，可现在，他已经不知道可以相信谁了。他唯一能相信的只

有自己。

于是季啸天一直看着杨书凡，想从杨书凡的表情看出他内心的真实想法。可惜，杨书凡的神情是那样的自

然，季啸天根本看不出什么。事实上，杨书凡这个人，季啸天一直都看不透他。包括他为自己办丧礼，季

啸天都不确定他是真心的、还是只是出于赎罪目的。

季啸天见厉新元还在犹豫，便忍不住问杨书凡，道：“杨警官，你说你要私底下继续调查，但这个案件是

命案，你总不能什么都不错，一直拖着吧？上面的人一旦问起，你怎么回答？你又打算怎么隐瞒季啸天是

同性恋的事？”

杨书凡看了季啸天一眼，道：“案件是清河区刑警队立的案，我们一直在调查，从来没停止调查，上面的

人不会说什么的。我现在是刑警队的队长，这案件怎么查、往哪个方向查，我说的话还是有分量的，我可

以让手下的人停止调查小季当晚的行程，而去查发现尸体的人。”

季啸天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你会误导手下的人的侦查方向吗？”

杨书凡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季啸天的说法。

季啸天盯着杨书凡，一字一句道：“那假如你私底下查出谁是凶手，你又打算怎么让他绳之以法？”

“这个问题问得好？”厉新元冷笑道，“杨sir，别告诉我你会对凶手动用私刑杀了凶手，为季啸天报仇雪

恨。以我对季啸天的了解，我不相信这世上有和他关系那么铁的哥们。我也不认为你跟季啸天的感情能好

到那种程度。除非你喜欢他。”

有没有搞错？

季啸天心里有些哭笑不得，这个KK，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啊？怪不得他一直对杨书凡有敌意，原来是在

拈酸吃醋！

“你误会了，”杨书凡尴尬道，“我跟小季真的只是朋友。不过，我很欣赏他，甚至有些喜欢他……啊，

你别误会，我说的喜欢不是指那个喜欢……”

季啸天怕杨书凡越描越黑，便打断他的话，道：“杨警官，你的意思是，你跟季啸天惺惺相惜，是吗？”

“不错、不错，”杨书凡松口气，道，“我很喜欢小季，但我不会为了小季而杀人，我会用自己的方式为

小季报仇雪恨。其实，我想私下调查，还有一个，是我不认为警方真的能查出凶手，就算查出了也未必能

把凶手绳之以法。”

杨书凡继续说道：“你们没到小季被杀的现场看过，所以不知道这个案件的证据情况。但这个案子是我一

直在跟的，所有的证据我都很清楚。尸体被发现时已经高度腐败了，现场根本没留下什么证据，尸体又被

发现的人翻动过，就算本来留下痕迹，也被人破坏掉了。凶手是开车到现场的，我们翻看了相关路段的监

控录像，发现车是改装过的，根本查不出车的来源；还有枪支、弹药这些，枪是自制枪，子弹是最普通的

子弹，凶手可谓一点证据都没留下。凶手做得这样干净利落，很可能是职业杀手做的。所以，这个案子，

从一开始，我就认为用正常的侦查手段破不了的；即使破了，也会因为证据不足而没办法定凶手的罪。”

杨书凡说得很对，他说的简直跟亲临其境一样，季啸天不得不佩服他的侦查能力。不过，也存在一种可能

，那就是杨书凡就是幕后指使的人，所以他才会知道得那么清楚。

季啸天道：“既然杨警官你都说了这案子用正常的侦查手段破不了的；即使破了，也会因为证据不足而没

办法定凶手的罪。那你还找厉少做什么？你不会是想利用清河帮来为季啸天报仇吧？”

杨书凡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厉新元，道：“根据酒吧工作人员的证言，案发当晚，厉先生是跟

一个朋友先到酒吧的，后来小季才到，然后是小季带着厉先生的朋友离开酒吧，厉先生留在酒吧，直到第

二天才离开。我想知道，厉先生你的朋友是什么人？”

厉新元脸色一变，道：“你的意思是说，季啸天是我朋友杀死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杨书凡道，“只是他们离开的时间跟小季被害的时间很接近，我有足够的理由怀疑

，厉先生的朋友很可能是最后一个看见小季的人。”

“我也有足够的理由相信，我的朋友是不会害我喜欢的人的！”厉新元一拍桌子，站起来，道，“姓杨的

，你要私底下查季啸天的死，那是你的事。如果你敢动我身边的人，我绝对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说完厉新元转身就走。

杨书凡拉住他，道：“厉先生，难道你就不想查出真凶、为小季报仇吗？”

厉新元冷笑道：“我只知道，季啸天已经死了，就算我查出谁是杀死他的人，把那个人剁成碎片，季啸天

也不会死而复生。我不会为了一个死人而伤害我身边的人。”

杨书凡松开手，神情复杂的看着厉新元。

季啸天看着杨书凡脸上的表情，直觉告诉他，杨书凡一定是知道些什么。可是以杨书凡的为人，哪怕是要

枪指着他，如果他不想说，他还是不会说的。要想让他说出来的，就只能凭自己的本事去查了。

季啸天有些不甘心就这样离开，但厉新元已经走出房间，他也只好跟着走了出去。

厉新元在前面走得很快，上了车后也是一言不发，脸绷得紧紧的，脸色很难看。

季啸天没吭声，他知道厉新元心里一定不好受。

果然，车开出茶庄后，迅速向前飞奔，车速快得季啸天都忍不住提醒道：“厉少，车开得太快了，开慢点

好吗？”

“闭嘴！”厉新元回了一句，把车开得更快了。

季啸天跟厉新元相处的时间也不短了，他很清楚，只要厉新元心里不开心，就要开快车发泄发泄。现在KK

把兰博基尼开得飞快，可见他的心情有多差。

KK开始怀疑老J杀死自己了吗？他会准备怎么做呢？难道真的像他所说的，不会为了一个死人而伤害他身边

的人？

073.疑惑

厉新元面无表情的开着车，黄色的兰博基尼在大街上疯跑，有几次差点把前面的车撞到，把季啸天看得冷

汗直冒。虽然明白KK现在心里有多痛，但任由他再这么开下去，季啸天怕自己迟早又要向阎王爷报到。

他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开口劝道：“厉少，节哀顺……啊，小心！”

前面那辆大货车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停了下来。两辆车之间尽管隔了一段距离，但厉新元车开得飞快，

眼看着他们的车就要撞上去了。关键时刻，厉新元一踩脚刹，兰博基尼发出难听的刹车声，总算是停了下

来，跟前面那辆大货车几乎是贴着的。

季啸天在急刹的作用下，头撞到前面，虽然没破，但也肿起了一个大包。

他扶着额头，转身看向厉新元，只见KK头撞到方向盘上，被撞得头破血流。

“你没事吧？”季啸天慌忙问道。

厉新元一手隔开季啸天，一手推开车门，跌跌撞撞的走了出去。

季啸天不放心，跟着他走出去，只见厉新元走到大货车处，将大货车司机从车上拉了下来，一拳就把对方

打倒在地。

司机一边躲闪，一边解释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们的车坏了……哎哟！”

厉新元的拳头像雨点一样砸了过来。

“臭小子，干嘛呢？还讲不讲理啊？”大货车司机旁边的人赶紧上前想过来帮忙，还没碰着厉新元，就被

他干倒。

厉新元像个疯子一样对两人拳打脚踢，他身手极好，即使对方是两名彪形大汉也被他打得抱头鼠窜。虽然

这儿不是什么主干道，人车都不算多，但这样大白天的打架还是很引人注目的，加上厉新元还开了一辆如

此拉风的车，万一事情闹大就麻烦了。

季啸天担心再这闹么下去会有人报警，又见旁边开始有人围观，便赶紧从身后抱住厉新元，道：“够了，

厉少，别打了，再打就出人命了。”

厉新元用力想甩开季啸天，季啸天好歹接受过警察的正规训练，哪有那么容易被他甩开。厉新元见状便喝

斥季啸天，道：“放开我，否则我连你一块儿打死！”

“厉少，何必跟这些人一般见识呢？”他这么说，季啸天更不敢放开手了。

“我再问一次，你放不放？”厉新元此刻一身涙气，连声音都带着让人不寒而栗的杀气。

季啸天见他这模样，知道厉新元今天是轻易不会放过眼前这两个出气筒。他不想厉新元伤及无辜，只好狠

下心，对他说道：“厉少，就算你杀了他们，那个你真正想杀的人还是过得好好的……”

“你说什么？”厉新元眼神回头冷冰冰的看着季啸天，道，“你给我再说一遍。”

要是换了别人，一定会被厉新元此刻犀利的眼神给吓得不敢再说。可惜，他现在面对的是季啸天。

季啸天放开手，直面厉新元冰冷的眼神，道：“厉少，你如果有想杀的人，就直接找对方去。何苦为难这

些普通老百姓呢？”

“你都知道些什么？”厉新元语气更不善了。

季啸天很想说“我知道全部”，只是他死后重生的事实在太荒唐，就算他真的说出来，厉新元也不会信，

更何况季啸天根本就不想和厉新元来个相认什么的。既然他给不了厉新元想要的感情，那么这一次，就别

再招惹他了。

“我什么都不知道。”季啸天摇了摇头，道，“我只知道厉少你身份尊贵，这两人只不过是烂命一条，死

了就死了。但如果厉少你因为这两个人而被条子抓了，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厉新元审视着季啸天，见他依旧一脸无辜的看着自己，心中不禁一阵冷笑：姬小添这人分明心中藏奸，却

装得比小绵羊还纯。哼，总有一天，我会扒了姬小添这层羊皮，看看里面是狼还是虎！

不知不觉间，厉新元已将一腔恨意转移到季啸天身上，对那两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出气筒”自然不再敢

兴趣了。

他对季啸天笑了笑，道：“你说得对，这次是我冲动了。”

厉新元从钱包里掏出厚厚一叠人民币，塞到可怜兮兮的两个人手上，道：“对不起啊，兄弟，下手有点重

。这是我给你们的医药费，你们拿去用吧，有剩的算是我给你们压压惊。”

那两人不知自己惹了何方神圣，本以为这次不死也受个重伤。没想到捡回一条小命，还被塞给一大笔钱，

自然不找厉新元理论了。

厉新元带着季啸天重新上了车，经过这么一场小风波，厉新元总算是恢复了正常。

他虽然对季啸天有些厌恶，但还是问道：“你觉得杨书凡这人怎样？他说的话可信吗？”

季啸天想了想，道：“我觉得问题的关键不是这人可不可信，而是我们能从他身上得到什么，以及他能从

我们身上得到什么。”

到现在为止，厉新元都没有告诉姬小添关于季啸天的任何事情，季啸天也不能把话说得太明白，只能点到

即止。

幸亏厉新元也是聪明人，很快就明白季啸天的意思。

杨书凡今天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他想私底下调查季啸天的死因。不管杨书凡出于什么目的，他想从厉

新元处得到的，无非就是一个人名；而厉新元能从杨书凡处得到的又是什么呢？

季啸天被杀的真相吗？人已经杀了，知道真相又如何？就算把害季啸天的人都杀个片甲不留，季啸天也不

会回来了。更何况，这件事还涉及老J他们，厉新元就算恨极老J杀死季啸天，他跟老J毕竟是多年的兄弟，

把老J出卖给条子——这样的事他还做不出来。而且如果真要为季啸天报仇，自己也可以做到，用不着杨书

凡操心。

由此可见，自己根本不能从杨书凡处得到什么，既然这样，事情就到此为止吧。

厉新元本来就对杨书凡没什么好印象，只是被他的话打动了，心里有些犹豫，现在想通了，就打定主意不

再理他。

他一边开着车，一边对季啸天道：“这件事就这样吧，我们还是调查毒品的事要紧。”

季啸天听出厉新元不想和杨书凡合作，心里有些失望。

从厉新元的反应来看，他似乎是不想为自己报仇了。也许真的如他所说，死去的人是比不上活着的人吧。

虽然季啸天并不指望厉新元能为自己做些什么，但他已习惯了KK以前对自己的好，现在厉新元确定自己的

死与老J有关却啥也不做，这让季啸天还真有些不习惯。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自己与KK之间

的感情亦是如此吧。不过，好不容易搭上杨书凡，季啸天绝对不会轻易放过接触老白、继续调查他的机会

。

想到这，季啸天不动声色道：“厉少，虽然我不知道你跟那个警察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我想，接近他说

不定会有什么好处。”

“好处？”厉新元讥讽道，“你是说哪天我被抓进去他会送我个盒饭吃？”

季啸天看出厉新元对杨书凡和自己都不太友善，并尽量心平气和的对他说道：“厉少，我没有别的意思，

我只是觉得，清河帮在A市虽然只手遮天，但在警界里的朋友还是偏少，如果能和杨书凡多接触、甚至搞好

关系，说不定对调查毒品一事有所帮助。”

厉新元一开始对季啸天的提议不以为然，但季啸天现在这么一说，厉新元觉得有些道理。

杨书凡是清河刑警队的，而那批毒品之前恰恰是被清河刑警队查没，还有那个死掉的条子，也是清河刑警

队的人，说不定杨书凡会知道些什么……

季啸天见厉新元沉默不语，知道他有些心动了，便趁热打铁道：“厉少，如果你觉得亲自出面与杨书凡接

触有些不妥，那这件事不妨交给我来办。毕竟我现在只是个学法律的学生，跟警察接触也方便。”

厉新元沉默了，似乎有些事还下不了决心。

过了一会儿，他对季啸天道：“这件事我再考虑考虑。我还有些事，你在这下车，自己打个的回去吧。”

说完，厉新元还真停下车，把季啸天扔到路边便开车走了。

季啸天望着扬长而去的厉新元，心里有些泄气。

刚才明明已经说得厉新元心动了，为何他还下不了决心？难道说老J在他心目中就这么重要？KK可以为了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