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闪一闪,亮晶晶 下——火速龙舌兰
火速龙舌兰  发于:2012年04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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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跟踪那个男人,并且成功地变成他的朋友,占据了他的生活。一点一滴,就像春雨一样,慢慢地渗透到他生

活的每一条缝隙里。”

不过才一年而已,想起来,感觉却像是半个世纪前的往事,虽然历历在目,却没有一点真实感。

“然后?”

陆晓终于开口,

“然后,我无药可救地爱上了这个男人。”

似乎第一次见到郁放,是在镜头之后,站在阳台上,清瘦的脸,略长的刘海遮住了眼睛,单薄的衣服裹在身上,心灰

意赖的表情,仿佛随时要被风吹走。

“杯具。”

陆晓终于笑了,也许是想到了自己的故事。

“是啊,接着还有更杯具的。”

“什么?”

“人生的际遇,总是很奇妙的。”

雨水打湿了香烟,怎么点都点不染,赵英宁也不恼,几分钟前,陆晓也说过同样的句子。

“呵呵。然后?”

“接下来的情节,就跟写BL小说似的,由一个A男,牵扯出另一个B男,再牵扯出C男,直至第N个男人。越是迷茫,越

是心乱。”

“呵呵。你是第几号男?”

“我是背景声音加画面。”

“切。”

“那你又是第几号男?”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N+1号吧。”

“N+1号,这是什么概念?”

“番外篇吧。”

陆晓自嘲地笑了,他扯了扯赵英宁的衣袖,两个作为活动背景的杯具男人站江边,为不可能实现的爱情幻想而黯然神

伤,这也太矫情,太小说情节了一点吧。

“走吧,我可不想明天起床成病号。”

“是你要淋雨的好不?”

赵英宁本来早就受不住了,听到他这么说立刻反客为主似的拽住陆晓的手臂向车站跑去。

“我现在不想淋了。去你那里借宿一宿没事吧?”

“要交钱的啊。”

“明天……”

“明天?”

“我想去看看徐倏影。该是——-做个了断的时候了。”

他们的掌心都是冰凉的,贴在一块时犹如两块冰块叠加在一处,在雨中奔跑的感觉并不太好,湿漉漉的衣服裹在身上

,没法伸展腿脚,脚下四处泥泞,眼前一片模糊。

不远处,站台边的广告牌和路灯在雨中氤氲成一团缤纷的雾气。

Ray,该是,做个了断的时候了。

第五十四章:苦夏

郁放的长篇小说渐渐接近尾声,和靳朗在一起的这些日子,慢慢地连作息习惯也一点一点,随着他而改变。他突然发

现,原来清晨的时光更适合写作。

盛夏,天总是亮得特别早,空气开始是清凉的,然后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点地攀升,燥热令人浑身不自在,没有空

调,每天,只有趁着清晨至中午的几个小时埋首电脑。

日子过得比流水还要宁静,靳朗的姐姐前些天刚刚生产,正如他们所期待的那样,是一个可爱娇憨的女孩,叶军第一

时间发来的邮件里,早产的婴儿看起来格外娇小,皱巴巴的小脸蛋占据了整方屏幕,柔嫩的小手紧紧地握着拳头,她

眯缝着眼睛,熟睡的样子特别惹人怜爱。

靳朗跟郁放商量着准备下个月一起回去吃满月酒,孩子还没有取名字,靳宁每次电话来,总是我的囡囡,我的小囡爱

怜地叫唤着。不知不觉间,那个爽利泼辣的女子已经变成了母亲,言语之间,时刻流露出作为母亲的柔情。

虽然每每都矫情地向靳朗大吐苦水,孩子难带啊,尿布难洗啊,晚上睡不好啊,最后作结的,却又总是,我家小囡越

来越可爱啦!

不过才半年多罢了,过往的罪孽,父亲的逝世,在这个家,似乎所有风暴与怨怼,都随着靳朗的回归,孩子的降生,

皆在时光的冲刷里,渐渐平息下来。到底是亲人,血缘是任何东西都无法割断的牵绊,一代一代慢慢地衰老,而新的

一代又随之降生,如同繁盛的植物,旧的茎须衰落,新的花蕊冒出来。

为了方便公司调休,最近靳朗的夜班比平时多了许多,于是接电话的总是郁放。

安静的房间,时不时,手机在桌上震得惊天动地,噼啪敲击键盘的声音会停顿下来,话筒那边,靳宁反复地抱怨着她

甜蜜的负担。

很多时候,郁放都会忍不住想,是不是之前的自己太过固执与执念,于是,怎么也走不出深陷的迷潭。现在终于明白

,爱情里的人,讲不得执念,讲不得固执,徒留坚持,与坦然。

靳朗曾经小心翼翼地询问自己,

“都忘了吧?早该。”

“恩,忘了。”

他听见自己毫不犹豫地回答。

阮绢发来短信,她说,

“我要走了,这是我在这个城市最后的一条短信,再见。我放手了,终于,小放,对不起。”

郁放想了想,打了好几行字,却又觉得不妥而删除,最后他回复:

“保重。

等了许久,都没有回应。她终于是放下了,离开了。

窗外,有飞机从天际划过,巨大的噪声,刺激着耳膜。蘑菇云被气流撞击得四分五裂。

电脑屏幕的雪白界面正一点一点被黑色宋体四号字填满。字里行间,流淌着电影般的缤纷画面。

黄昏的十字路口,男主角和女主角告别。明明只是初冬,明明只是轻寒,却感觉到难以承受的冷,他解下烟灰色的驼

毛围巾,在她的脖子上绕了好几圈,笨手笨脚,几乎遮住她半张脸庞。

红灯熄灭,绿灯亮起,熙攘的人流匆匆与他们擦肩而过。一群人并肩等待,三十秒后,只剩下他和她。暮色越来越沉

,路灯昏黄地洒了一地。

百货大楼外墙的大时钟缓缓响起了欢快的调子。

捂在围巾中间的脸,看不出表情,她终于还是向他摆了摆手,在下一个绿灯亮起之时和他说了再见。

再见,再也不见。

他站在原地,低头,望着地面她的影子,一会儿长,一会儿短。

有一首词似乎改动一下就可以描述现在的心情——

守着影儿,独自怎生得黑。

时间真好,它搁浅了所有。

把你和你们,都放逐到最潮湿的地方,色泽由暗淡变为浅黄。

光影也是泛黄的,一如那片我渴望的沙漠,任何东西只有泛黄,才会温暖,一如遗憾。

许多时间就是这样放生与结束了。

徐倏影,你是一个傻瓜。

她的背影终于在人流中消失无迹,他忍不住自嘲。

结束了最后一行,郁放仰面躺倒在椅背上,有些精疲力竭的虚脱感。

作为一个写作者,一直以来,他似乎都很难摆脱骨子里刻骨铭心的悲剧意识。

男女主角经历了十几年的风雨与动荡,误解和分离。

其实根本也没有多少多舛的命运,生离死别的纠葛,不过是平常人,最为平常的爱恨,却终于还是在重逢之后,说了

再见。

这该是他最后一次,使用”徐倏影“这个名字吧。

起先的名字用了一半,写着写着,还是习惯性地替换成了通篇的”徐倏影“。

最后一次了。

突然觉得有些东西,其实没有必要非要记得抑或遗忘,忘不掉的不会在念念不忘的时候忘记,说忘记也不会永远地忘

不掉,那么本来早已遗忘的,也会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从心底钻出来狠狠地排山倒海。

午饭时间,赵英宁上门,男孩眼圈下挂着两个滑稽的黑轮,像是倦极了的样子,推开房门便扑倒在沙发上,直嚷肚子

饿。郁放又好气又好笑地踹了他两脚,

“喂,你昨晚又干什么了?一脸衰样儿!”

“又你一个人啊?朗哥呢?”

赵英宁支起胳膊左右巡视一圈,没有看到靳朗,又颓丧地躺下。天气热,公交车活像个大火炉似的,一路赶来,仿佛

万里长征,又饿又累。

“上班去了,怎么了,我还以为你来是看我的。”

“切!谁要看你呀?朗哥总这么忙啊?”

懒洋洋的语调,孩子似的抓住靠垫抱在怀里。

“呵呵,现在不正是上班的点么?”

赵英宁白了郁放一眼,真是幸福,也只有你最幸福。

房间里窗明几净,阳台上晾晒着冬天的厚重衣物,郊外的公寓,风特别大,呼啦啦地撩起窗帘,居然一点也不觉得热

“哎,果然没心没肺又无知的人,最幸福了!”

“什么跟什么啊。”

“快给我弄点什么吃的吧,饿死了都。”

家里没有冰箱,厨房里除了前天买了一盒青椒什么菜都没有,还剩两只皮蛋,是昨天吃剩下的。打开煤气点上火,把

青椒烤到软熟,再戴上一次性手套撕碎了,佐以少许盐和油,这是郁放在早市的卖场上看见的做法,碳烤青椒,一堆

老奶奶排着队购买。

空气里弥漫着炭火和青椒清气混合的味道,很难说清楚那是什么味道,没等他把皮蛋端上桌,大碗青椒已经被恶鬼投

胎的臭小子偷吃了不少。

直到连最后一只皮蛋也见底,赵英宁终于餍足地舔舔嘴角,心满意足地躺倒,

“什么时候,你都会做菜了?”

“呵呵,我也就会做这个罢了。靳朗不在,家里什么都没有。哎,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呀!”

郁放耸耸肩膀,故作无奈地撇撇嘴角。

“喏,我最后的一点珍馐佳肴,都献给您了。”

“滚!我不过是稍微夸你一点点,你还真把自个当盘菜了?”

累,真累,胃底有了食物的温暖,倦意便潮水般漫卷袭来。赵英宁支撑着迷蒙的意识,和郁放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呵呵,不敢不敢。”

“喂,你不担心朗哥么?”

“哈?担心什么?”

“担心……会有意外的事情。”

徐倏影,算是一个意外吧。

“什么意思?”

“比如,出轨,或者……”

少年的声音开始变得吞吞吐吐,不知道是因为思考,还是困意。

“如果,怕担心这个,一开始就不会在一起。”

“恩。”

满意了吧,还是放心下来了呢,听到他这么说,好像心里有一块大石头终于被放下的感觉,想到徐倏影因为受伤惨白

的脸,还有陆晓悲伤的哀泣,又有种不甘心的愤恨与无力。

赵英宁阖上眼睛,模模糊糊中,听见郁放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在厨房洗刷碗筷,流水声哗啦啦的,就像是回到了小时

候,和母亲住在小阁楼。

“今天好像是周一吧,你又不上课?”

“我只是想……找个地方来睡觉……”

“啊?”

水声停了,接着是细碎的脚步声,然后郁放把什么盖在自己身上。

清晨醒来的时候,听到陆晓蹑手蹑脚的穿衣声,小心翼翼地为自己盖好被子,那种感觉和现在一样。该是去和谁做个

了断吧。赵英宁一直闭着眼睛假装睡着,直到大门被关上的噪音震荡在鼓膜。

“我一个人,睡不着。”

他听见自己咕囔出最后一句话,世界终于陷入一片黑暗之中。一直隐藏着的黑洞,终于在这一刻被撕裂,然后堕入无

穷的深渊。

郁放叹了一口气,他点燃一支烟,浅薄的阳光覆盖了一半的天,暖暖的,夹杂着紫色跟粉色的的浅浅天空。风渐渐停

了,只剩下聒噪的蝉鸣声。

睡梦中的少年把自己紧紧地蜷缩起来,真像只猫,偶尔会皱起眉头,恍如被无尽的心事包裹而无法解脱。

郁放凝视着赵英宁的睡脸发呆,好一会儿,直到烟蒂灼痛了手指,男孩转了个身,嘴里轻轻呢喃着一个名字,模模糊

糊的,依稀仿佛的呼唤,

“徐倏影……”

徐倏影在病床上躺了好几天,伤口还没有愈合,肋下那条丑陋的伤疤会跟着自己一辈子吧。整天的输液让人倦怠,每

天都只能静静地坐着静静地躺着。

望着窗外固定的风景,医院里,冷气开得恰到好处,似乎总是保持着二十五度的常温。窗外苍翠的老槐,高耸的水杉

林,嘹亮的阳光,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

上次住院,还是小学升初中的暑假吧,因为阑尾炎动手术的一个多星期,儿童病房里孩子们吵吵闹闹,也不觉得孤单

,他一个人捧着本世界名着猛看。似乎也是这样的盛夏,常温的病房,到了七八月,天光,时间,内心都沉入水底。

这是一年中最寂寞的时光,十二岁的徐倏影在一群还不知忧愁为何物的孩子中显得格外寂寞。如此艳丽的寂寞,仿佛

池塘里唯一的一朵睡莲花开了。

十二岁,未成年却早已知天命的徐倏影,距离和郁放的相遇,还有五年。

楚律师来了几次,反复嘱咐他必须得好好休息,父亲没有再来,和这个男人比起来,似乎楚伯伯更像是自己的父亲。

Shine和小米每天都会来,陪他聊聊天,说过去的事情,Shine嘲笑他像个软脚虾只一下就被撂倒,而小米依然非常沉

默,偶尔插上一两句话,论照料病人,只怕比护士还要殷勤。

他们给徐倏影带来一只小型收音机,睡不着的夜里,他会戴上耳机听节目,凌晨到两点,固定的“千里共良宵”,每

天都有固定的主题,男DJ说着一口低沉悦耳的普通话,很多人发来短信讨论,也有好听的背景音乐。

昨天的主题是离别的记忆。有一人个发短信说——

记忆这种东西,会因为时间而消磨得厉害,就像是巨大的蜂巢,前面是精雕细琢的琳琅满置,背面则是风化斑驳的腐

朽沧桑。

真是这样的吧,所谓的记忆,究竟,有多少是真实的呢?

人们常常反复在脑海中播放这些不知是否真实的记忆,次数多了,便会平添一些根本不记得的细节,充盈整个故事。

下午来了一位不速之客,穿着白衬衫的清秀少年,亚麻色头色,羞赧的神情,怀里捧着一束还滚着水珠的百合花,他

怯怯地站在门边,

“徐先生。我是……”

“进来吧,陆晓。”

少年讶异地睁大眼睛,

“进来,陆晓。”

陆晓这一刻,简直怀疑自己的听觉出了问题,可是男人的眸子黑白分明,他在冲自己招手,准确无误地叫出自己的名

字。

“陆晓。”

徐倏影当然记得这少年,瘦削,青涩,笨拙,一点也不似其他出卖肉体的低贱MB,反而像个刚进校园的大学生。

他们曾经无数次地肌肤相亲,他的手臂揽过他的肩膀,纹着三叶草的图案的肩膀。

他的眼泪烫过他的胸膛,爆发的瞬间,少年曾经无数次攀住自己的脖子,叫自己不要忘记他。

徐倏影记得他的眼睛,在酒店的房间里,在Daisy的门楣之下,那双细长的,清澈的,涕然欲泣的眼睛。

“我……”

陆晓嗫嚅着,赵英宁不在,一切都不自然了,似乎身体厮磨得越久,灵魂便游弋得越远。

“先进来吧,这束花是给我的吗?谢谢。”

“恩。”

花瓶里的康乃馨是小米带来的,早已萎谢,陆晓把他们拿掉换上清水,再把百合放进去,青的茎秆,雪白的花朵,清

新得仿佛一幅小品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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