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不等卫翔决定，卫爸爸已经拉住他的手臂把他往前拖去，本就离大门不远的卫翔还没反应过来地就直接被甩出了门外，好不容易才保住了平衡没有摔倒。
“你，现在赶紧走吧，别再进我家门一步。”卫爸爸威严地说道。
“爸！”
“你给我闭嘴！我们不管你，你就尽给我们找事儿，以后搬回家里来住。”
“爸、妈，你们别不讲理啊……”刘炼放开母亲，想说服父亲。
刘妈妈看刘炼一松手，步履矫健地窜上前来，把桌上卫翔他们带来的一干包裹全部照着卫翔身上砸去，恶狠狠地说道：“你的东西我们一件都不要，我们家不稀罕！”
卫翔脸色苍白站着，却是仿佛能保持站着已经耗去了他大半的体力，躲也不躲，东西一件件都砸在他的身上。
刘炼心里着急，往外奔到卫翔身边，抬手用袖子给他擦着脸上的豆汁，说道：“你怎么不躲，没事吧？”
“我……”卫翔刚想说话，卫妈妈又吼了起来。
“刘炼！你给我回来！”
“你们让他走，我也和他一起走！”刘炼坚决地答道。
“哼，你要是敢走，以后就永远别回来了！我们没有你这种儿子！”刘爸爸挺直着背脊，他的声音十分威严。
“爸，你不要逼我，我绝对要和他在一起……”
“你！……”刘妈妈指着刘炼只说了一个字，就两眼一翻往地上滑去。所幸槐惗挨得近，慌忙去扶她。
“妈！”刘炼一看就慌了，奔上前去和槐惗一起扶住了母亲，这时候刘爸爸一把就将门重重地关上了。
卫翔站在门口，面对着森森紧闭的大门，被丢出来的东西滚了满地，操场上的鞭炮声仿佛鼓槌一般擂得心口生疼。卫翔缓缓地蹲下身子，把地上的东西一样一样捡起来放进纸袋里，门再也没开过……
卫翔拾起所有纸袋，只觉得两手连带着整个身体都越发沉重，好不容易走出了楼道，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大城市的灯火照耀得天上没有一颗星辰，绛紫的黑幕笼罩着这个城市的除夕，‘年’要来了……
手里的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遗弃在了哪里，卫翔心里越发地慌起来。深深地呼吸，想要嗅到一丝熟悉的味道；尽力地聆听，想要听到熟悉的脚步声；用最慢的步子往前走，想要期待什么……
难道说，这个时刻终于还是到来了么？
雪又纷纷扬扬地下了起来，落在他的身上，他的眼睛里和他的心里。卫翔回过头，各家各户灯光红彤彤地亮着，隐约可见人们忙碌的身影，在空地上小孩子们聚在一起喧闹着，可是卫翔却忽然觉得世界安静得恍若能听到雪花落地的声音，没有那个人的世界是如此寒冷。
电话的铃声终于震回了卫翔的思绪，卫翔急急忙忙接起电话，电话里传来刘炼压低了的声音：“喂？小翔，对不起，你先回去吧，我走不了了。我妈最近身体不怎么好，今天我恐怕回不去了。”
“恩，没关系。”
“对不起，我不知道他们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让你受委屈了，对不起……”刘炼充满歉意地说道。
“没关系。”卫翔抱着手机，能听到刘炼的声音他已经很开心了。
“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我真的没关系。这样的反应很正常，我明白的，明白的……”
“小翔，我会说服他们接受我们的，你相信我，”刘炼认真地对他说，“你不许逃避，你要相信我，相信……”
“炼炼！你在给谁打电话！”
“没有！”刘炼高声应了一声又小声说道：“小翔，我爸过来了，我先挂了，你一定等我。”
不等卫翔回答，电话里已经传出断线的声音，卫翔却还是不肯挂断，静静地站着听着一声声空旷的嘟嘟声，而刘炼的声音已经完全失去了踪影。
——恩，我等你，我会一直等。直到哪天你说你不再回来的时候，我就会离开，在你不知道的地方继续等你……
42.情人节不哭
卫翔用了将近四个小时一路走回了樱花西街，他静静地走到家门口，没有一丝声音，连过道里的声控灯都没有亮。
卫翔对着锁眼心不在焉地捏着钥匙插了好几次才终于对上钥匙孔，开了门，屋子里黑漆漆地一片，阴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这时候突然黑暗中传来一丝欢快的声音，一个小毛球扑到了卫翔腿上，死死抱着他的鞋不放。
“恋恋？”卫翔关上门，蹲下来抱住恋恋，恋恋毛绒绒的小身体异常温暖，眼睛湿润起来，“幸好还有你。”
“汪……”恋恋不明所以地舔了舔卫翔的脸。
卫翔给恋恋半满的食物缸里添了些狗饼干，呆呆地坐在旁边看着它摇着尾巴大吃特吃，想着应该去做饭，结果呆呆地吃完了剩下整包狗饼干才发现恋恋正用水灵灵地大眼睛怒瞪着他。
“啊，嘿嘿，恋恋，这个还真好吃。哎，你别咬我裤腿儿啊，柜子里还有，还有的！我保证！我带你去看！”
吃了一肚子狗饼干，和恋恋闹腾了一阵，一静下来心里却难受得厉害，总觉得像是有一把斧子选在头顶，坐立不安。想和什么人说说话可是拿着电话却不知道可以给谁打过去，别人都在开心地过年呢吧。
没有开灯的晚上，只有朦胧的灯光从窗口淌了进来，街道上的喧闹和房间里的冷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卫翔忽然觉得很疲惫，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企图把它瞪穿，只是渐渐地就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刘炼怎么样了，他妈妈那么生气的样子，明天怕是也不会回来了罢？他还会回来么？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回来会和我说什么……
总觉得这些仿佛在这个城市……在去年发生过……
不知过了多久，卫翔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翻来翻去怎么也睡不安稳、可即便这样也不愿醒来。直到夜色深沉，仿佛有谁抱住了他，他仿佛嗅到了熟悉的气息，攒了攒身子寻到一个舒服的位置才安心地睡了过去。
早上卫翔醒来，天已经大亮，他一个人躺在双人床上刘炼的那边，才忽然意识到昨晚以为刘炼回来了不过是一场梦，这让卫翔心里又疼起来。
忽然，门外有什么响声，卫翔猛然坐起来，跳下床就想往外冲，忽然想起在医院的时候刘炼交代过他不许光着脚在地上跑，又磕磕碰碰地折回床边穿上鞋才冲了出去。
声音是从厨房里传出来的，卫翔满心欢喜地跑过去，猛地拉开门一看，笑容就僵在了脸上——刘炼并不在里面……
地上一只锅子正在艰难地移动着……
“恋恋……”卫翔叹了口气，把锅子捡起来，下面是委屈的恋恋，“假装小蘑菇很好玩么？”
“汪？！”恋恋围着卫翔转圈，拼命甩着小尾巴。
“坏恋恋。”
这天是2010年的2月14日，是这年的春节也是情人节。
就是在一年前的这天，卫翔抱着他的素描本敲响了这扇门，那时候刘炼头发杂乱、胡子拉碴，一开门就噼里啪啦地说了一通什么不要买保险、不要买清洁套装，不想成为会员的话，虽然他是在抱怨，可是口气中却尽是无可奈何和容忍，典型的老好人。
那时候自己就在这通抱怨一般的话语中，突然就很想立马就把房间租下来，像是想听他抱怨，也有点想被他抱怨。
再想来，那次也是在李凯回家之后得到的噩耗，也是在情人节的前一天……这次呢，这次为何又是如此相似，难道是自己不小心按到了重播键么？所以一切要重新在上演……
刘炼没有回来，他说让自己等他，等他，这次会不一样么……如果一切再发生，对于刘炼自己真的放得了手么？
卫翔抱着刘炼的枕头缩在画板前的凳子上，扭头看着窗外，刘炼……刘炼……如果我走了，你会再找我么？还是会放手……
‘我们家刘炼是正常人，你就不要再祸害他了！’
想着想着卫翔的眼神黯淡了下去，要不然还是走吧……现在走还来得及，现在走才会使伤害最小，至少不用听到他说离别的话。留下来也许会伤心……更加伤心……
卫翔用手捂住耳朵，可是声音还是源源不绝地传进来。卫翔一抬头看见前面画板上画了许久的半成品，是他们的家，鼓胀的靠垫依靠、心型的咖啡杯成对、阳台上晒着的大小号的情侣衣，可是没有颜色的素描画面显得如此坚硬阴冷，没有温度。
他猛地站起来伸手想要挥倒画架，却又中途忽然改变了初衷，抚上冰凉画面，粗糙的纸面摩擦着卫翔的指尖，卫翔修长手指的触摸使得生硬的线条变得模糊，炭笔的痕迹被轻柔地抹开，和周围溶成一体，所有的物品都变得不清晰起来，可是整个画面变得柔和了，靠垫柔软、咖啡杯冒着热气、微风拂面衣角飘动。
卫翔笑得很哀伤，可是眼神坚定，怎么能走呢？就算是伤心那也是刘炼给的答案，他怎么舍得不见最后一面就走……
现在卫翔能做的也只剩下等待刘炼的决定和让自己好起来。所以他丢开枕头，把恋恋赶出去、关上了门。全神贯注地开始画画，摒弃一切纷扰，现在只剩下他和他的认真。
恋恋在在门外疯跑了好几圈见卫翔没有出来和它玩，就蹑手蹑脚地在家里探险去了。
等到卫翔终于呼出一口气，放下炭笔的时候，竟然已经是下午了。他活动着筋骨从屋里走了出来，正好看到恋恋脑袋上黏着一小段胶带、脚上缠着长长的卫生纸，嘴里叼着什么正在和刘炼的拖鞋搏斗。
卫翔噗嗤一笑，走过去拯救出拖鞋，抢下恋恋嘴里的东西时候才发现那是那天和刘炼一起逛街时候买的礼物。
这是一对男士拖鞋形状的手机链，深蓝色的大拖鞋正面鞋面上拼成一个心形，背面各自印着两个字‘留’‘恋’。当时卫翔正想着情人节的快到了，一看到这个就忍不住买了下来。
本来是想他和刘炼一人一个的，可是现在刘炼已经挂着手机链了，而且自己也说不喜欢这些东西，更没法送给他一只了……
卫翔凝视着手机链许久，然后取出写着‘恋’字的那只挂在了恋恋的项圈上，恋恋好奇地哼哼唧唧了几声，伸着小爪子挠了挠。卫翔拍拍它的脑袋，又把‘留’字挂到自己的钥匙链上，对恋恋说道：“咱俩带情侣链，不要刘炼大坏蛋。”
“汪！”
“恋恋，走，带你出去溜溜~”
“汪汪！”恋恋一听可以出门，兴奋地蹦跶了几下，就百米冲刺到大门口放好卫翔的鞋子、叼着它的绳子一脸期待地看着卫翔。
结果就是卫翔一路上都在替恋恋的前主人惋惜，这么可爱的傻狗狗丢了真是太可惜了，嘿嘿，可是不丢，他们又怎么捡得到它呢~
“卫翔？”一个试探的声音从卫翔身后传来。
卫翔忽然听到有人叫自己，回过头一看，竟然是李凯，而李凯正挽着身边的王曦，忽然间三个人都是一阵尴尬。卫翔对俩人微微一笑，“春节快乐。”
“我……”李凯不知想说什么，却被王曦打断了。
“我们要结婚了。”王曦高兴地说道。
“一看你俩幸福的样子我就知道，”卫翔真诚地笑起来，衷心地祝福道：“祝你们白头偕老，永远幸福下去！”
忽然听到卫翔祝福他们，王曦反倒有些愧疚起来：“从前真的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没关系，都是过去的事了。”卫翔笑着摇摇头，至少那一刀其实也不算是光有坏处。
“你真是个好人！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男朋友呢？”王曦四下张望了一下，对那个人也是该道歉的……
卫翔灿烂一笑，撒谎道：“在家刷碗呢，我出来溜溜狗~”
“哎呀，看你幸福得，眼睛都笑得看不见了。”王曦打趣道。
“嘿嘿。”卫翔笑着，不好意思地伸手抓了抓脑袋。
“卫、卫翔……”李凯却是满脸担心。
卫翔这时忽然说道：“我得回去了，不然出来得久了他会担心的。”
“恩，再见，也祝你们幸福！”王曦也真诚地祝福道。
李凯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了口：“卫翔，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没出什么事啊，你们二位继续逛吧，我回去了。”卫翔挥挥手，牵着恋恋就往回走。
卫翔现在对李凯既没有爱也没有恨，但是看到他们幸福的样子，刘炼却不在身边，心里还是免不了有些落寞。
往前走了一段，卫翔就垮下了肩膀，家里空荡荡地并没有人在等他……
虽然自己已经决定无论怎样都要等刘炼，虽然自己已经明了即使他放手自己也永远没法放下，虽然无论什么结果自己都不会后悔遇上他爱上他，虽然宣判书还没有下达，可是现在仍是觉得鼻子有些酸酸的……
李凯挽着王曦继续往前走的时候仍然不停回头看卫翔的背影，王曦不高兴地瞥了他好几眼，最后却也只是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李凯知道，卫翔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面带笑容却不及眼角，而且怎么可能会在情人节这天一个人出来遛狗嘛。李凯很想追上去，很想让他不要露出这么寂寞的眼神，可是现在自己早已经没有这个资格了。李凯只能在心里祈祷，祈祷那个人可以陪卫翔一直走下去，不要让他再露出这种表情了……
也许是李凯的许愿穿过了繁华闹市真的传达到了上天，当他再回头的时候，竟然隐约看见一个人影穿过人群追上卫翔抱住了他。即便已经相隔如此远，李凯还是觉得自己看到了卫翔眼角幸福的笑意。
李凯这才转回身，挽着王曦默默地向前走去。
“刘炼？刘炼你怎么在这里？”卫翔在刘炼怀里惊讶地问道。
“小翔，小翔你没走！”刘炼紧紧地抱着卫翔把头搭在他的肩上，身子却微微颤抖，“你没走，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你的手机没有人接，我打家里也没有人接……”
“我带恋恋出来散步，忘拿手机了，对不起。”
“我好担心，害怕你丢下我一个人走掉……”刘炼又抱得更紧了，仿佛这样才足以向自己证明卫翔真的在自己怀里。
“别担心，我不会不告而别的，我永远不会丢下你，你也不许丢下我。”卫翔轻轻拍着他的背，忽然心里无比庆幸……
“恩！我们说好了，不许反悔。”刘炼的声音哽咽。
卫翔忽然感觉有什么滚烫的东西滴进了他的脖颈，温度一直传到心迹，眼眶也湿润起来，却说道：“今天是情人节，不许哭。”
“我没哭。”刘炼沙哑地狡辩道。
“那什么东西掉进了我衣服里？”
“……我的心。”
43.向日葵便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