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前度 上——寒衣
寒衣  发于:2012年04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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娼妓是什么?哦,对,娼妓还要收钱还要休息,他连钱都不用——”

赵竑一把抓住她前襟,眼神几乎能杀了她:“我说,住口!”

“就算我不说,难道他就清清白白?皇上,他就是个下贱货色,他……”

赵竑一把把她扔开,忽然倒在地上。心口闷得厉害,一口血到嘴边,却连吐都吐不出。

泪水一滴滴落在地上,没入长长的毛里,瞬间无形。

“是,就算你不说,我也明白……”赵竑撑起身体,眼神空茫茫的,“就算你不来提醒我,我也知道我对他做了什么……

现在再来守着他已经晚了,我犯的错,是怎样也偿不回的……”

他看向床上的人,明非很安静,就像睡着了一样。明非睡觉的时候一直都很平静,连梦话都不说半句。赵竑却记得,以前

的小陶是会在梦里嘀咕两句的,有时是念诗念词,有时是叨咕他买的什么赝品。

他如今不言不语,是害怕吧。

——怕在梦中泄露来历,或者是泄露目的呢?

赵竑用手使力,回到床边,看着明非,声音低沉温柔,带着绝望:“只是,你醒过来好不好?你以前就说过要‘一日看尽

长安花’的,你说你是北地人,很想去江南住上一两年,感受那桃红柳绿。小陶,这是你牵挂的江山,你睁开眼去看看它

,好不好?”

一片沉寂。

赵竑便又自语着,终于,赵娴静受不住,跳了出来:“皇兄,明非不过是个金国降臣,你说他是汉奸该千刀万剐的,你忘

了吗?”

赵竑低低笑了,在说了这么长时间话之后,他的声音已经极为沙哑。他清了清嗓子,又道:“是啊,你说过若你在襄阳城

,你不会责怪想要弃城而逃的人,但你一定会战至最后一刻……小陶,你写射雕英雄传,你送画像到宫里来,你把太祖的

词用在檄文里。你怀疑过我的,是不是?你送了很多暗示过来,但我完全没有反应,所以你才认定我不是吧……”

“因为我竟然没有明白:南宋的敌人不是金国,是蒙古!你以前明明说过‘民族融合不是判断历史是非的理由,明明被屠

杀被欺压,却硬要说成是自己的朝代,这不是往脸上贴金是什么?元朝都打去欧洲,难道还能以此来要求欧洲还我们土地

吗?’你明明说过的,为什么我完全没有想到?”

“我以为一切都是我做的,我以为凭我这个蠢货就能改变一切……”赵竑声音很低很低,泪水不停流下,模糊他的视线。

由于长时间不曾吃喝,他嗓子像是火烧一般,感觉到有些腥甜,“我怎么会那么傻?如果金国不振兴,不倾举国之力去灭

蒙古,大宋能赢得这么轻松?甚至我攻打金国的时候,如果他们战术得当,就算在战争中有所折损,也不该那么轻易被大

宋打下……”

“我为什么从来没想过,可能会有一个人,在金国帮我的忙……”

而他做了什么?

把唯一爱的人抓起来,用一切方法折磨他侮辱他,最后让他在那样绝望的情况下几乎死去。快十天了,赵竑清楚知道,明

非能醒来的可能性,已经是极小了。

脑死亡就是死亡,何况在这个没有高科技维系生命系统的年代。

可他为什么活着?

眼前有些模糊,大量失水的身体没多少眼泪可流,渐渐成了血。嗓子因为过度劳累咳嗽几下,咳出血丝来。他便又想起了

明非咯血的一幕幕,却觉得吐这点血实在是太少了。

他这么觉得,其他人可吓坏了,扑上来拉人的有之,大喊御医的有之,甚至暗中对明非下手的也有之。

赵竑伸手,一把揪住江德妃的手腕,一抖手,竟将她的手扯得脱了臼。他眯着眼,从嗓子眼里发出声音:“所有的人,害

过他的,伤过他的,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不要以为你怀了孩子就能如何,我连他都能害死,还在乎别的吗?”

江德妃看到赵竑眼神,吓得傻了。她知道赵竑是沙场上闯过来的,但是从来没见他这一副择人而噬的样子。满眼是血的赵

竑眼中除了恨意,还是恨意。虽然那恨意只有一小部分是针对外人的,依然让人不寒而栗。

赵竑在狠狠盯着她,因此完全没看到,在他这句话落下的时候,床上的人,微微动了下手指。

第二十八章

一众女人在尝试了各种方法之后,最终还是没有起到作用。赵竑虽然身体虚弱,对付她们还是可以的,何况她们也不敢当

真对皇上怎么样。而只要她们对明非表现出一点不利的意思,赵竑便会死死护着那人,用那双变红的眼盯着她们。这些女

人实在无法,干脆集体跑去搬救兵。

孔成丹看到他这样,也有些慌了。他知道直接劝赵竑是没用的,便走过来:“皇上,又该换药了。”

赵竑伸手:“我帮他换。”

孔成丹摇头:“皇上,你现在这样,连看都看不清楚,怎么换药?万一碰到哪里,岂不是会使他病情加重?”

赵竑听了,连忙一抹眼睛,把眼泪擦去。孔成丹对郭旭光递了个眼色,郭旭光拿着药上前,让赵竑闭上眼,为他敷上。

只片刻赵竑便重新睁眼,从孔成丹手里拿过药,为明非换了起来。

他这些几天一直在旁边看着,倒也都学会了。他来到这时代之后也是练过武的,手上力道拿捏极准,很是轻柔地解开绷带

涂上新药。明非全身上下几乎没一处完好的地方,赵竑也一处处处理着。有些地方发脓破裂,赵竑便低下头去吸干净,完

全不觉得有什么。

他知道这身体还是能感觉到疼痛的,最初几天这身体什么反应都没有,但这些天来,若是碰到伤处,明非的身体已经能够

反应性地缩一缩。

但明非身上,全是伤处。赵竑不知道他现在还有没有知觉,若是有的话,一定疼得很想哭。可是他已经有很久,没看到这

个人哭了。

认识小陶的时候他才十五,那是在他高中入学的开学式上。小陶是新生代表,他是成功校友典范。他本来很少参加这种无

聊活动的,谁知道那天却不过情面,却见到了他的小陶。

那时候的小陶已经是个极聪慧的孩子了,最大爱好是鼓捣些古玩,历史通,文物也很通。一点都不像这个时代的大多数同

龄人,除了……疼的时候会默默流眼泪之外。

可是明非一次都没有流过。不管疼到什么程度,也是半点泪都没有。只有一次,算是在他面前大笑出了眼泪,他那时说什

么?

——“你说的太好了,就是狗干的。”

不对!

赵竑忽然惊起:不对!小陶怎么可能会去勾引什么人?不管是完颜守绪或者秦天鹏,都不可能和小陶有更多的牵扯才是。

他用了整整四年才让小陶勉强接受,那两个人更不会是小陶能看上的类型。

秦天鹏当时说他没碰小陶,那、那精液……

赵竑想起明非说那句话时的精神状态,心顿时抽紧,大喊道:“吉容、吉容!”

他以为他喊得很大声,实际上只有些微声音,还是在他身边的孔成丹听到,再帮忙喊了人过来。吉容一脸担忧小跑过来:

“皇上,你吃些东西吧……”

“吉容,你把宫里所有接触过小……明非的人都抓起来,一个一个审问,不许有半点不实。”赵竑看着他,吩咐道,“我

要知道他们都对明非做了什么,记住,是所有!”

吉容跪下:“皇上,若皇上这么不吃不喝下去,老奴不敢领命。”

赵竑大怒,为明非盖好被子,他从床上下来。双脚刚触到地,便是一软,整个人又倒下来。他开口斥责,声音嘶哑,几乎

分辩不出:“你敢抗旨?”

吉容以额触地,已是满脸泪水:“皇上,再这么下去,明非能不能醒老奴不知道,但皇上怕是也会倒下……皇上,老奴不

明白这明非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这江山社稷,这后妃子女,难道都比不上他一个人?皇上保重啊!”

赵竑看着明非,眼神柔得几乎滴得出水来:“这江山社稷,后妃子女,都比不上他一个人。”

“我害他这般,害死了他,就算死一万次,千刀万剐,也不足以偿还。”

“皇上可知,若皇上有个万一,明侍卫若还活着,会马上被处死;他若死了,也会被挫骨扬灰?”门外传来一个略有些苍

老的女音,随即门开了,两名宫女开路,杨太后走了进来。她看到赵竑,明显吃了一惊,是没想到向来身强力壮的“皇儿

”竟然会憔悴到这程度。

赵竑身体一震,抬起头来:“他们敢——”

“你若有万一,谁会不敢?”杨太后脸微沈,“便是哀家也会这么做,何况满朝对皇上忠心耿耿的文武大臣,后宫对皇上

情根深种的皇后嫔妃们……”

她看了看床上的明非,眼里流露出些许同情,嘴上却不停:“他不是还能活过些日子?你现在这么虚弱,万一谁冒死进来

杀他怎么办?你还要给他换药照顾他,是不是还要跟他说话什么的?你看你现在这样,随时都会倒下,怎么照顾他?你那

声音哀家都听不到,他一个在床上醒不过来的人,又怎么听得清楚?你糟蹋自己身体不要紧,他一个半死人,若是没了你

,谁在乎他的死活?”

她这一番话说得赵竑一脸汗,他缓缓起身:“母后说得对,我……吃饭。”

一边的吉容这才松一口气,连忙递上早准备好的补品。赵竑接过,大口吃起来。

明非杀史弥远,显然是不希望换太子。赵竑不知道历史上的真正继位者是谁,也不清楚明非这么做的理由。但是明非想让

他赵竑活着,这是毫无疑问的。

他会好好活着的,直到……明非断绝了气息为止。

第二十九章

作为名医,孔成丹有傲气,却也很识趣。他一开始为明非看病的时候还是经常在床前的,但后来赵竑这么一折腾,他越听

赵竑言语越是害怕,便把房间留给他们两个,只有诊治的时候才过去——反正现在明非的问题只是醒不醒,其余不会有什

么病情变化,换药和照顾也完全由赵竑接手。这位皇帝细心起来还挺可怕的,孔成丹倒也放心。

赵竑已经完全不理朝政,他曾做过称职的CEO,也当过撒手董事长,政事堂的人都是可以信任的,他略微不信任的包楠成

,早被包世宁牵连,在家反省着去了——闯进莳年宫那一刻,周围人的反应赵竑都看在眼里。包世宁那一身血,说得已经

很清楚了。

赵竑让吉容去查,宫里那点事一般是瞒不住人的,吉容一查之下,紫瑜竟然和伍贵妃江德妃有来往,而她本是皇后家族的

人。包楠成向来支持皇后,这无人不知。自然,赵竑本人强势,朝中并没有什么明显派别,但隐隐潜流总是有些的。

相关的人赵竑都已经扔进大牢,连他的妃子也都送到冷宫里,由专人询问。若不是所有人都拦着,便连皇后,他也是要处

置的。现在虽然说皇后还在中宫待着,但他也让吉容把她看管起来,等闲不许外出。

赵竑只是懒得管理后宫,不代表他无法。禁卫军全是他心腹,随便揪点人出来,就足以把这些女人清肃了。

他所在意的,从来都只有一个人。

赵竑看着床上一动不动的明非,已经半个月了,他的小陶依然没有半点清醒迹象。赵竑知道希望越来越渺茫,心中死志早

生——其实,便是明非醒来,他怕也没有什么活下去的必要了。他这条命,本来就是小陶的。

喝下一口粥,赵竑轻轻覆上明非的唇,将粥渡给他。等把这一碗粥喝完,赵竑继续坐在床边,看着明非,低声道:“小陶

,孔大夫说粥里不要加太多肉,要弄成末,否则你吸收不了……这碗是我做的,怎么样,手艺还可以吧?里面的肉也是我

加的,说来也好笑……”

他唇边露出一丝苦笑,肩头衣服渐渐浸湿,有血色渗出:“好歹也是个理科生,还是个无神论者,再怎么说也不该会相信

那些封建迷信的东西……但是既然你我已经来到这个时代,也许是真的有上天的吧……”

“他们都说有什么割股疗亲,也许人肉真的有什么效用呢。不是祈天的时候都要用什么牺牲,我这么大一个,应该也足够

……孔大夫说你顶多能活三个月,那就是近百天。小陶,千刀万剐我是做不到了,切个一百刀实在不算凌迟,何况是分在

三个月里。不过我自己手艺不好,也便这样吧。”

“等到那时候,我就能剜自己多少下就多少下,剩点力气将最后一刀捅进心口就好。你说,好不好?”

床上的人没有回答。赵竑早习惯了,只是继续喃喃自语。他只希望,若自己的魂灵还能转世,不要忘了小陶。哪怕转到的

世界真的再也找不到对方,也要带着对小陶的思念活着。永远孤寂。

第三十章

自己从自己身上剜肉,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右手抬起,左肩深的地方已经可以看到骨头,血肉模糊在一起,因为没有很好处理,已经有些发脓,因此倒是不流血了。

被割开的肉刚刚收敛些表面,第二日往往便再被割下一块,于是伤口完全没有好的时候,一直是那样有些恐怖的绽开,整

个肩头都减下去一半,无处再可下刀。

赵竑于是看向右肩,也是差不多。胸上也有剜过的痕迹,他想了想,在腿上实在太容易被看出来,在手臂上的话太影响动

作,万一拿不住碗怎么办?

所以还是在胸前切下一块,看看时间不早了,冲去御膳房给明非做饭。这肉来历不明,他也不打算让别人处理。

不过事实证明,封建迷信基本是不可信的,即使他是个货真价实的穿越人士,世界也并未因此让他的肉有神奇疗效。事实

上,他模糊记得那个故事是割肉感动了神仙,然后神仙出手治了那病人。

也许是他感动不来神仙吧。他已经浪费了太多的机会,连上天都看不下去了。

可是他的小陶是不该死的,若说上天把他们送到这个时代是让他们来改变历史,那就不该半路不管了,不是吗?

赵竑一边走神一边煮粥,在拿起粥的时候,胸口鲜血滴下来,没在粥中,染得有些粉色。

赵竑连忙把衣服掩上,想再煮一碗,却见时间已经要晚了,他不想饿到小陶。虽说这粥里难免有点血腥气,但小陶那天还

不是喝了他不少血,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这么想着,他便端着粥回寝宫,其他人已经退出去,赵竑喝了一口,给明非喂下。略带腥甜的粥煮得极烂,他的血肉尽数

融入。

喂下一口后,要等一会儿才能再喂。赵竑把碗放在热水里维持温度,继续出神,自语道:“若天意真的如此,那所有被你

我改变的,我都要还回来……若你死了,我便要一切回到原点!”

他想着,这目标其实不难达成。他虽然将大宋统一,但金地和蒙古民心不稳,很容易激出乱子。之前国内的重点完全放在

战争上,民生方面是靠着大家众志成城撑下来的,问题重重。他现在刚刚开始改制或曰变法,只觉满是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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