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无痕(生子)下——紫月纱依
紫月纱依  发于:2012年04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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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的那句话,“飘儿,我不想你们像我们一样”。

夜更深了,雪也下得更急、更重,入冬以来,这是最大的一场雪。

天枢负手而立,静静守在清安宫外,可他不知道自己还能等什么。

皇帝最后的时刻多为昏迷,醒过来的时间很少,在仅有的两三次短暂清醒中,他只召见过两个人,一个是刚刚赶到的穆亲

王,另一个则是韩王天权。除此之外,他谁也不见,就是天枢,也是无诏不得入内,三分鼎立的夺储之势也因此变得更加

扑朔迷离。

“我不想你们像我们一样”,父皇的那句话已是再明显不过的暗示。

怎么会一样呢,如果那个人是天权,那么无论他要的是什么,他都会拱手相让,谁让他是他最心爱的喵喵呢。

父皇和三皇叔的遗憾,不会在他们身上重演,绝不会。

身后,不知何时响起了细碎的脚步声。

“……天枢。”低而清脆的声音,是若离。

“你怎么来了?”天枢微微皱眉,有些意外她的出现。

“是父王让我一起来的。”若离回头看了一眼清安宫,略显诧异道:“怎么皇伯父没有见你,可是……”他召了天权。

话到这里,若离似是醒悟过来,莫非皇帝是想——

“阿离!”天枢神色不动,语气却严厉了些。

若离只是笑笑,也没有生气,“不管你要做什么,我都会帮你。”

“如果是喵喵,我不会介意。”隔了会儿,天枢轻声道,他知道若离未必会相信自己的话,可他是认真的。

若离笑笑,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走到他的身边,静静站在他的身旁。

“皇兄,好久不见。”任飞扬缓步踱入寝殿,脚步略显沉重。

“你终于还是来了,咳咳……”皇帝轻笑道,显得并不意外。

“三皇叔……”天权轻声唤道,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任飞扬,但却也是最后一次。在这天之前,以及这天之后,他们的人生

,都没有交集,尽管他是他的侄儿,他还娶了他的女儿。

“飞扬,你曾经说过,朝廷的事你不想再管,现在也是吗?”

“是的,皇兄。臣弟绝无虚言。”

“那就好,咳咳……”皇帝边咳边道,神情随即释然。

屋外的雪仍然在飘着,密密的雪花很快掩盖住所有的足迹。

雪地一片洁白,仿佛从来没有人在上面站过、走过。

“喵喵,你真的不会后悔么?”皇帝的目光略有试探。

“不会,儿臣绝不后悔。”天权坚定地道,眼神清明,面容平静。

“朕相信你说的话是真的,咳咳……”文帝未竟的话语被一阵猛烈的咳嗽打断,稍稍喘息片刻,他又道:“可是孩子,现

在不后悔不代表你将来也不后悔,所以朕给你一次后悔的机会。记住,只有一次!”他的眸光深不可测,却透着天权从未

见过的安详和宁静。

“儿臣多谢父皇。”他能拒绝他给的皇位,却没能拒绝那枚足以调动三大军团的九龙御令,还有那道圣旨,那道“日后兄

弟阋墙,即可取而代之”的圣旨,那是文帝驾崩前下的最后一道旨意。

天权知道,皇帝这么做不仅是为了补偿。但是,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他希望自己永远也不会有机会用到这两件东西。

胤王朝七十八年,文帝二十年冬,腊月二十四,距离新年还有七天的时候,胤文帝驾崩,逝于君妃怀中。

穆亲王随即与宁左相、沈右相一起宣布了皇帝的遗诏。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文帝最终将皇位传给了年仅十八岁,此前从未涉足朝堂的七皇子摇光,同时册封六皇子开阳为魏王,

并允许为质渝京十年的赫提二王子格蓝斯回归伽蓝。

皇帝驾崩,诸多琐碎事宜,不足一一道来,随后就是隆重的登基大典,这一年就在悲伤和慌乱中过去了。

第六十九章

新年过后,摇光第一次上朝。

这位斯文沉静的年轻皇帝当即宣布了他短暂帝王生涯中仅有的三道敕令中的第一道,也是最让人意外的一道。

国不可一日无君,故天子不与庶人同,不过为了彰显孝义为天下表率,历代帝王均是守孝二十七天,以日代月,以尽孝道

可是摇光却在登基第一天就宣布,他要亲赴昭陵,为先皇守孝三年,故将朝廷大事暂时托付于齐王天枢,并封长兄为摄政

王。

群臣苦苦哀求,均不能改变皇帝心意,摇光最终还是只身去了昭陵。

惠帝元年二月,楚王天璇请旨离京,名为游山玩水,视察江南五郡,实为韬光养晦,暂避齐王锋芒。

惠帝元年四月,阿烈古琪兴兵南下,前锋直指朔州凤台关。朝野上下一片哗然,不少老臣都对昔年的清江之战心有余悸,

上上下下大多在扯着和谈的意思。

“天道仁恕,不可言战,割土求和,苟且偏安……”这般荒谬的说法竟然也能在朝堂上站得住脚,正在御书房内批阅奏折

的天枢看得火气大盛,先是狠狠掀了一摞折子,又将御笔重重抛在桌上,殷红的朱砂洒满了整张桌案,斥道:“一帮冥顽

不化,不知死活的老东西!”

一直嚷嚷着和谈的,自然就是以宁左相和沈右相为首的那帮子文官,虽说这两位宰相兼国舅爷素来不怎么和睦,可是一旦

涉及边关战事,却是配合得极为默契,先皇在世时,天枢没少为他们和文帝怄气。

“皇兄,是谁惹到你了,这么大火气?”面对齐王突如其来的怒气,红鸾、紫鸢面面相觑,都有些不知所措,倒是来找天

枢商量是否允许格蓝斯归国一事的开阳神色如常,不见半点异样。

半晌,天枢似乎稍稍气平,重新捡起扔在桌上的九龙御笔,开阳上前帮忙收拾桌面。摊开一个奏本,天枢突然抬头道:“

开阳,你不会是舍不得和格蓝斯为敌吧?”

“皇兄,你真要让蓝回去啊。”开阳满眼都是难以置信,他眉头紧锁,愣愣地望着天枢,全然没了往昔的明朗、欢快。

“你说呢?开阳。”天枢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笑容颇具深意。

“……我不知道。”开阳垂下眼眸,避开他的目光,声音低不可闻。

“开阳,你要清楚,这是父皇的遗旨。”天枢语重心长道,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就轻易打消了开阳的异想天开,“莫非你想

抗旨?”

“不不不,皇兄,我不是这个意思。”开阳连连摇头,急急解释道:“我、我的意思是说,阿烈古琪如今又掀战乱,北方

战事一触即发,你又何必放虎归山,为其增添助力呢?”

“你真是这么想的吗?”天枢忙着批阅手中的奏折,竟连正眼也不看开阳一眼,只是淡淡问道:“难道你真觉得格蓝斯会

和阿烈古琪同心同德?我怎么觉着他们同室操戈的可能性会更大些呢?”

听天枢这么说,开阳脸上的神色一怔,他认真思索片刻,方摇头道:“这不可能。蓝或许不会服从于阿烈古琪,可是他会

忠于赫提,自然也会忠于赫提的王,那是肯定的。”

“你很了解他?”虽是问句,天枢的语气却是十分笃定的。

“嗯。”开阳点了点头,“我十岁就认识蓝了,我们从小在一起长大,我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只怕比任何一位皇兄都要多。

格蓝斯来到渝京的时候只有十一岁,除却为质伽蓝的天权,在文帝的诸子之中,与他年纪最为相当的便只有开阳。而开阳

的母亲绮妃又是昔年沧浪王进献给文帝的美人,和格蓝斯的处境倒是几分相似,对他更是怜爱非常,关切、爱护绝不亚于

自己的亲生儿子开阳。

就是为着这些缘由,文帝把格蓝斯留在了绮妃的宜芙宫,和开阳一起照顾、抚养,直到三年后他行了成人礼方搬出宫去,

可是他和开阳的感情从那时起就非同一般,远非普通的表兄弟能与之比拟。

“你不想他走?”天枢又问,很明显,这问题的答案也是不言而喻。

开阳再度点头,轻声道:“我不想有朝一日和蓝在战场上重逢。”

“这可由不得你。”天枢平静道,格蓝斯为质渝京十年,他和开阳的那些事儿他不会不知道。然而,就像他和烈一样,彼

此不同的立场是横亘在他们之间最大的阻碍,不可逾越。

开阳神色一黯,随即又笑道:“所以我才想求皇兄别放蓝走啊。”

“没用的,开阳。”天枢摇头,冷然道:“如果不是格蓝斯去求父皇,父皇怎么会有这样一道旨意,这是格蓝斯的意思,

你还不明白么?”

虽然格蓝斯是赫提二王子,他身上流着兰斯洛亚的血,可他毕竟也是流芳公主的亲生儿子,文帝对于胞妹的远嫁还有早逝

,一直都是耿耿于怀,所以看在流芳公主的面上,他放格蓝斯一马再是正常不过了。

“混蛋,居然敢骗我……”开阳嘟囔了一句,恨恨地转身去了。

在他身后,天枢轻微地摇了摇头,深邃的目光中透出浅浅的不赞许。开阳到底还是年轻,他不明白,在彼此敌对的背景下

,他和格蓝斯的感情越深,那么将来他所要承担的后果也就越痛,痛彻心扉。

开阳走得很急,他急着要去找格蓝斯问个究竟,所以他没有看到天枢此刻的表情,那是一种混合着悲伤和怜悯的复杂表情

若干年后,当他终于在他脸上见到类似的神情时,他和格蓝斯的未来已经濒临绝境,退无可退,逃亦无处可逃。

“王爷,你是担心魏王吗?”良久,红鸾极小声地问了一句,她并不期待天枢的回答,她只是担心,王爷很少会有情绪如

此外露的时候。

“他是我的弟弟啊。”然而,天枢终究还是给了她答案。他们毕竟是兄弟,他不希望自己曾经遭遇过的那些痛苦在开阳身

上重演。

匆匆离开皇宫以后,开阳径直去了格蓝斯在渝京的府邸,在过去七年的时间里,那是渝京城中他除了宜芙宫以外待得最多

的地方。

“蓝,蓝……”大概是去的次数多了,格蓝斯府中的下人对他的出现并不感到意外,只是看向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隐约

的古怪,只不过开阳寻人心切,眼下也没心情去计较这些就是了。

“格蓝斯,你在哪里?快点给本王滚出来!格蓝斯!……”

遍寻不获格蓝斯的踪影,开阳怒不可遏,干脆站在书房前叫骂起来,他知道格蓝斯就在府中,他不可能不知道他来了,他

是故意躲他的,可他偏偏就是不肯走,看他能躲他到几时。

“格蓝斯!你若再不现身,可就别怪本王不留情面了……”

开阳把拳头攥得“咯咯”直响,一双漂亮的鹿儿眼也微微眯了起来,厉声喝道:“来人,给本王放火烧府,看他还能躲到

哪里去?”

“六王爷,这可万万使不得啊,要是叫摄政王知道了……”

府里的老管家是先皇派来的人,也是自幼看着开阳和格蓝斯长大的,对这位六皇子果毅的性子也是极了解的,知道他说得

出就能做得到,忙上前劝道,生怕他一时任性,铸成大错。

“有什么使不得的,皇兄怪罪下来自有本王担着,怪不到你们头上,还不赶快给我点火,区区小事难道还要本王亲自动手

……”老管家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开阳打断了,不过他的话也只说到一半就停下了。

“你终于舍得见我了?”出现在他面前的人不是格蓝斯又是谁呢。

“开阳,你不该来的……”踌躇半日,格蓝斯也只说了这么几个字。

诚然,在渝京的这些年,文帝待他青睐有加,全然没有把他当做敌国的王子对待,而是将他视为自家子侄一般疼爱。

然而他毕竟是兰斯洛亚的儿子,他的根在草原上,他永远都会记得,父王第一次将他抱上马背时对他说过的那些话。

“孩子,你听着,眼前这些你看得到的,还有背后那些你看不到的,在将来都会是你的,你一个人的。”面对着一望无垠

的伽蓝大草原,这片辽阔土地上最强大的王者庄严地许下了他的承诺。

当时的格蓝斯还不到四岁,他并不能完全理解兰斯洛亚的话,但是他却很满足,他知道,在哥哥和自己之间,父王已经做

出了选择。

可惜兰斯洛亚去世太早,那时的格蓝斯才只有十岁,他没有能力保住父亲曾经准备给他的东西,王位最终属于了他的哥哥

,母后选择了为父王殉葬,姐姐则去了遥远的星宿川,而他只身来到了渝京。

十年之后,当他终于有机会重归故土,他怎么舍得错过这样的机会,即使这样的离去会以他和开阳的诀别作为代价。

他舍不得开阳,可他更舍不得他的家,他的姐姐。

第七十章

“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开阳咬着下唇,脸上有受伤的表情。

“见了又能如何呢?”格蓝斯呐呐地道,面对那双清澈、透明的眼眸,他发现自己很难说出拒绝的话来,“开阳,我总是

要回去的……”

“这我知道。”开阳斩钉截铁地道:“格蓝斯,我只问你一句话,你是真的不想见到我吗?我不要别的理由,我只要你回

答是或不是。”

“……是的。”沉默良久,格蓝斯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开阳,我不想骗你,如果我们的再见注定是在战场之上。

那么我宁愿,此生我们永不再见。

“……我明白了。”开阳不禁垂首,神色一片黯然。

片刻沉默过后,他转身往府外走去,只留给格蓝斯一句话。

“蓝,你……我今日恩断义绝。”平静如冰的语调没有任何的起伏,“他日若有再会,我定不会手下留情。”

望着开阳决然离去的背影,格蓝斯优美的唇边泛起一丝苦涩的笑容,这是他亲手选择的道路,无论前路如何艰难,他都必

须要走下去。

惠帝元年四月,就在赫提与胤王朝又一轮大战即将开始的前夕,为质渝京十年的格蓝斯悄然返回流芳城,亦如他十年前离

开时那般平静。

纵然朝臣多有反对,可是皇帝守孝昭陵,楚王天璇又偏安江南,齐王天枢奉命摄政,集军政大权于一身,已然是胤王朝实

际上的掌控者,如何还能理会这些声音,自然是我行我素,唯我独尊。

惠帝元年五月,天枢以摄政王的身份下令出兵讨伐赫提。这次用兵,胤朝大军将分三路出击,车骑将军贺兰诚介从明城出

兵,玄字营将军裘小渔直出凤台关,羽林骑营则是由赫连凯和雅尔海晴率领,从渝京出发,穿越泽兰沙漠直接切入赫提腹

地。

天权和雅尔海晴出发去了朔州,晴儿自然是由若离照顾着,可是就在他们离京后不久,若离却带着晴儿来了齐王府。

虽然父王和爹爹都不在家,可晴儿有朗儿和月华可以在一块玩,当然是开心得很,但天枢见到若离就不是那么自然了,只

见他俊颜凝肃,略显苍白的脸上竟然浮起些许尴尬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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