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张绪清被这个吻惊得眼睛一下子瞪得溜圆，他的心里很乱，宋凯的出现打乱了他的生活。他早就接受了唐启青慢慢离开的现实，但是他还没有做好接受另一个人的准备。而宋凯又是带着如此的热度登场，强行拉开了那扇门，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林浩瀚拎着一揽子水果，同样眼睛瞪得溜圆。他透过门上的玻璃，看到了刚刚发生的一切，虽然整个过程不超过三分钟，但是他还是惊讶地合不拢嘴。他对张绪清的社交圈子一清二楚，他不认为张绪清会对自己隐瞒什么。但是那个看起来邋遢落魄的男人又是谁？明明是个五大三粗的人，看着张绪清的眼神却满是浓情蜜意，即使是瞎子，也能感受到两人之间的暧昧气息。

在得知张绪清不再有什么危险的时候，宋凯紧绷了一晚上的神经也放松了下来。他出门的时候，瞄了一眼站在门外的林浩瀚，只当是路过的病人家属，也没多少在意。在医院附近找了一家宾馆，洗了澡刮了胡子再换上让下属拿来的衣服，对着镜子照了照，他又是那个臭屁又闷骚的王老五。昨天晚上他是真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心急如焚。张绪清一直高烧不退，紧闭着的眼睛却一直在流眼泪也不知道是梦到了什么伤心的事，但是宋凯明白，无论痛苦也好，快乐也好，张绪清的世界里还没有自己的影子。

林浩瀚在走廊里绕了一圈，平复了一下心中的惊讶，刚打算去找张绪清问清楚，一群西装革履的学校学院领导就呼啦啦地来了。他想要和张绪清有点独处的时间，再加上自己已经向学校递了辞呈了，有这些人在就难免要装模作样一番，便避开了人群，拐了个弯下楼了。

学校知道张绪清生病住院的事特地派人来慰问他，果篮鲜花装了满屋子。一群院里的领导对张绪清嘘寒问暖，只可惜张绪清是个不懂接话的，一直都是领导们在找话题，他要么笑笑，要么“嗯”“啊”“哦”地应和着。一群人呆了十多分钟，领头的院长嘱咐他好好养病又带着人呼啦啦走了。

待人走后，林浩瀚才瞅准了时机进来，他刚刚冒充张绪清的弟弟去了解了一下他的病情，没想到，安安静静躺在床上的人已经从鬼门关走了一圈。

他毫不见外地在张绪清的病床边坐下，语气中带着点心疼也带着点埋怨，“才几天没见，你怎么就搞成这样了？”

“我……”

林浩瀚看着他这样，忍了忍，心里的话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他知道张绪清看着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其实内心相当地敏感。原本以为夏启青不能许他永远，但是至少能把他照顾好，却没想到，一份注定要经受世俗考验的爱情，总是重不过权势和地位。

“师兄，你跟我一起去X大吧。”之前他就一直有这样的想法，但是那时他知道张绪清心里还挂念着一个唐启青，不可能会跟他走，可是现在见他这副模样，便忍不住将心中的想法说出来。

“……我觉得A大挺好的。”张绪清当初选择留在A大一方面是因为唐启青在A市，另一方面是为了报答恩师当初对他的培养和教导。

在楚教授最落魄的那段时期，当时的A大校长叶臻伸出了友好的援助之手，不仅收留了这个政治成分复杂的学者，还专门给他腾出一间实验室助他完成事业。可以说没有叶臻就没有楚源一，没有楚源一就没有今天的张绪清。

当初无论多少知名学府来挖墙脚，楚源一都一一谢绝，一心一意留在A大当教授。现如今，A大的校长也不知道换了几任，各色各样的人都有，但是于张绪清而言，无论人怎么变，这个学校还是在的，那份恩情也不可能忘记，他只是想继续恩师的步伐罢了。况且，他并不想成为别人的负担。

“可是……”林浩瀚想说的是，你没办法照顾好你自己啊！现在张绪清身边又出现这么个不明不白的人，林浩瀚也觉得很糟心。

他话还没说完，宋凯已经拎着粥进来了。

他刚听到了林浩瀚的话，差点就要破门而入了，幸好张绪清拒绝了。他对着坐在凳子上瞪着他的林浩瀚点点头，又转过来对张绪清说：“吃点东西，昨天一整天没吃饭了吧。”他将粥拿出来，想喂他。被张绪清扭头躲过了。

“咳咳！”林浩瀚对于自己这样被人忽视很是不满。这人到底是谁啊！刚刚他还有好多话没来得及问出口呢，这人就又来了。

张绪清有些尴尬，一个是自己的好朋友，另一个是号称喜欢自己的人，他不知道该怎么向林浩瀚介绍宋凯。

宋凯没有理会两个人之间的眉来眼去，又把勺子递到张绪清眼前，看架势是要喂他。张绪清不知道多久没吃饭了，肚子被粥的香味勾得咕噜噜直叫，他看了看一边的林浩瀚，还是忍不住接过碗说：“谢谢。”

宋凯也没强迫他，就这么看着张绪清喝粥。

张绪清被他看得有些难堪，微微侧过身，他是真的饿了。宋凯笑笑：“我不看你了还不成么，这么扭着不难受啊。”

一直被忽视的林浩瀚已经在暴走的边缘了。这时，宋凯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他起身走了出去。林浩瀚跟在他身后也出去了。

宋凯接完电话，转过身看着这个一直站在他身后毫不掩饰眼中探寻与防备的娃娃脸男人。

“你是做生意的？”林浩瀚皱着眉头问张绪清，对他这个职业非常不满，无商不奸！

“你和他是什么关系？”宋凯没有回答林浩瀚。刚刚他站在门口看着两人之间的相处也明白他们关系匪浅，这人竟然还说要带张绪清去X大，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可以让一方将另一方这样关心挂念着，就是亲人也不一定能做到如此。宋凯承认自己吃醋了，走了一个唐启青，又来一个林浩瀚，原来有这么多人觊觎他的心上人！

“他是我师兄，我们十几年的交情了，倒是你，突然出现在他身边，有什么企图？”

“我有什么企图你看不出来吗？”

“你们不合适！”

“我们合不合适不是你说了算，我喜欢他，我要追求他，这是我的自由，你无权干涉。”

“他不是你想的那种人，如果你没有做好一辈子陪在他身边的准备，就不要去招惹他，他不是个能陪你玩的人。”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不用你指手画脚！”

“你！”

“你也喜欢他？我不介意和你公平竞争，但是，你一定要做好失败的准备。”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已经结婚了！”

“这样啊，那你快点回家抱老婆去吧，我会照顾好他的。”宋凯冷冷地说完，转身走了。林浩瀚在他身后气得咬牙切齿。

张绪清吃完粥，就这么坐在床上愣神。医院里素色的窗帘被风吹拂起来，阳光照进窗户，将鲜花镀上一层金边。宋凯将事情都交代给野驴后，靠在门边出神地看着病床上那个苍白而虚弱的人。

“吃饱了没？”宋凯在床边坐下。

张绪清点点头。

“书呆。”宋凯忽然间变得轻言细语起来。

张绪清看了一眼宋凯，很是不好意思，忙转开视线，低头盯着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指尖。有些长的头发，因为没怎么打理，带着微微的卷曲，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十分温顺柔和。

“书呆，我是认真的。”

张绪清再一次脸红了，他侧躺下来，背对着宋凯蒙上被子。过了好一会儿，身后都没什么动静，他才悄悄地转过头去看，发现宋凯靠在墙边的椅子上睡着了。这是他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男人。自小他就羡慕那些高大强壮的男生，哪怕是长大后，他也依旧为自己瘦弱的身板自卑着。而宋凯无论是相貌还是身形都非常有男子气概，硬朗但不粗鲁。

比起唐启青，在外貌上，这个男人少了一份柔软，多了一份霸道。他的五官并没有什么突出的地方，但是一对眉毛又黑又长，有种形容古代侠客的斜飞入鬓的感觉，眉骨略高，鼻子也高，嘴唇不薄不厚，整张脸看起来很端正刚毅。也许是因为没睡好的缘故，脸色并不是很好看，眼下还带着浓浓的黑眼圈。

一想到他是为了自己才弄得这么疲惫，张绪清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明明非亲非故，却说因为喜欢他而对他百般照顾……

“好看吗？”

宋凯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了，被抓了个正着的张绪清闹了个大红脸。

宋凯扭了扭脖子，双眼布满血丝，看得出来是真的很累了。

张绪清看着走到自己床边的男人，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介不介意把床匀我一边？两天没睡了，撑不住了。”宋凯满脸真诚地看着张绪清。

张绪清从来没有和人同床共枕的经历，更别说还是和一个对自己有想法的男人，但是，他是为了自己才这么辛苦的……

在他没想明白要不要给宋凯一半床时，宋凯已经瞅准时机，贴着床沿躺了上去。他对张绪清勾了勾嘴角，闭上眼睛，没多久就睡着了。宋凯给张绪清定的特殊病房，但是即使这张病床比一般的病床大些，躺着两个大男人，显得还是有些挤。

张绪清浑身僵硬，看了看还有一瓶半的盐水又看了看躺在自己身边却尽量保持距离的人，也慢慢放松了肌肉，他觉得很不适应，但是不让他在这睡，似乎有些不近人情。

他慢慢躺了下来，看着雪白的天花板。

林浩瀚要辞职的消息，唐启青委婉的拒绝，那个跳楼的男生，那场刺骨的秋雨，似乎都变得遥远起来。他闭上眼睛，也慢慢睡着了。

第十七章

宋凯看着眼前人安静的睡颜，觉得自己幸福地要爆掉了。耳边是那个人浅浅的呼吸声，距离近得甚至能看到他眼皮下淡淡的血管和睫毛弯曲的弧度。他尽量克制着呼吸，变得小心翼翼起来，深怕打扰了这人。

张绪清觉得这一觉睡得很绵长，其实也不过两个小时。当他争开眼睛，猛然看到宋凯黑幽幽亮晶晶的眼睛时，吓得差点从床上蹦起来。

“哎，小心手，小心手，打着针呢。”宋凯忙支起身子去按他的手，又觉得这样的便宜白占不占，干脆连脚都跨到了他身上。

两人一上一下的姿势，鼻尖对着鼻尖。张绪清涨红了脸，“你、你下去、下去。”

宋凯从床上下来，看到张绪清这样的反应，也有些讪讪的，觉得自己有些过火了。

他站在床边看着张绪清说：“你肚子饿不饿？”

张绪清扭着头，虽然肚子是有些饿，但是他也知道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那想不想上厕所？”这下子宋凯可是问道点子上了，张绪清就是给尿憋醒的，被他这样一问，尿意似乎更加明显了。

“我帮你拿架子吧，你一个人肯定不方便的，别到时候血液倒流或是站不稳又给摔了。”宋凯举着架子兴冲冲地跟在张绪清身边极尽殷勤地张罗着。

张绪清站在小便池前，看了看扭着头望向一边的宋凯，又低下头解腰带，可是手心紧张地直冒汗，总感觉身后有一道强烈的视线在注视着自己，于是又转头去看宋凯。他见宋凯并没有在看自己，才再次低头解腰带。可是明明欲望很强烈，偏偏有宋凯这么个人在旁边，他就怎么也解不出来，站了十来分钟，实在受不了，才对宋凯说：“你，你转过去，你看着我，尿不出来。”宋凯掩饰性地清咳一声，摸了摸鼻子，背过身去了。

这是张绪清上的最尴尬的一次厕所。等两个人出来，已经是半个小时后了。满脸尴尬的张绪清身后跟着一个兴奋异常的宋凯。

张绪清快步往病房走去，他只想躲得宋凯越远越好。

“陈瑜，你怎么来了？”张绪清对站在门口的男生问道。

听到张绪清的声音，陈瑜忙站直身体。目光扫过帮张绪清举着盐水瓶的宋凯，想着怎么又是这个人，还真是一个热心过头的邻居。

“我听说老师病了，过来看看您，老师……您还好吧？”陈瑜有些拘束地站着。

张绪清微笑着说：“其实没什么事的，你今天没课吗？”他总是怕耽误到陈瑜的学习。

“我下了才课过来的。”

“不要站着了，进屋去吧。”宋凯看着两个人站在走廊里，忍不住插嘴道，他看着张绪清还有些虚软的脚步，心疼了。

陈瑜跟着两人进了屋。当看到满屋子的精美礼盒和鲜花时，他捏着手上用红色塑料袋装着的散撑梨子，觉得有些拿不出手，将袋子往身后藏了藏。

宋凯注意到了陈瑜的小动作，不动神色地将盐水瓶挂好。

“老师，多吃点梨子，对身体好。”陈瑜小声地说着，还是将身后的梨子拿了出来。

“你坐，不要站着，买什么东西呢，多浪费啊，你自己留着吃多好。”张绪清温言道。他知道陈瑜身边没多少生活费，能省一点也是好的。当初他自己身无分文时，连点烂水果都舍不得买，每一分每一毛都要规划地好好的。

陈瑜却是一下子红了脸，虽然明白张绪清是善意的，但他心里还是觉得有点难堪，不是为张绪清的话语，而是为自己的现状，如果他能有更多的钱，又有谁会去在乎这些呢？

宋凯看着满脸真诚的张绪清在心里无奈地摇摇头。他知道他这不是客套话而是真心不想陈瑜破费，结果却让他陷入了难堪而没有自知。这人经常会好心办坏事吧，如果不是了解他的人，恐怕总是会误会他的多。

宋凯自作主张，很热情地接过陈瑜的梨子，说：“你可比别人有心多了，知道肺炎康复后吃梨子好。”

因为手上的礼物被人接受，陈瑜紧绷着的身体也悄悄放松了许多。他抬头看了一眼正在倒水的宋凯又极快地将目光调整回来。他总觉得宋凯对张绪清很亲密。

宋凯叫来护士给张绪清拔针。

张绪清让陈瑜坐在身边。师生两个说了点学校和学习上的事，张绪清不会鼓励人，也不知道作为一个长辈应当如何正确有效得体地引导晚辈，医学方面的知道他又不是很懂，只是拉着陈瑜投其所好地讲了些眼视光学方面的东西，比如镜片的制作材料，眼药水的化学成分等。这并不是张绪清的专业领域，充其量他也就是一个半吊子，而陈瑜大学才刚开始，懂得还没张绪清多。两个人驴唇不对马嘴地也聊了半个小时。

陈瑜坐在凳子上，一边和张绪清聊天，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看忙进忙出的宋凯，过了一会儿，便要告辞回去了，说是晚上还有课。

张绪清觉得学习比较重要也没有多做挽留，却把别人送给他的礼物往陈瑜怀里塞。

“老师，这些东西我不能要。”陈瑜涨红了脸推辞着。

“拿着吧，我一个人吃不完的，浪费了很可惜。”

“老师，我是来看望您的，没有往回拿东西的道理呀。”

“可是，真的会浪费掉，那，这些不要，你把牛奶带走吧，喝牛奶对身体好，可以长高。”

“老师，我……”

“他给你，你就拿着吧，不然他估计晚上都睡不踏实。”宋凯一副“我是他内人”的架势劝说着陈瑜。

陈瑜推辞不过，只能接过那一箱包装高档的牛奶。

“老师，我走了，下次有时间了再来看您。”

“嗯，你路上注意安全啊。”

“老师再见。”

“再见……陈瑜，等一下。”

陈瑜转过头看着张绪清。

张绪清从桌子上挑了一束觉得最好看的花递给陈瑜，刚刚他一瞬间福至心灵：“这花给你，送女孩子。”他认为自己总算是找到了一点年轻人的话题。大学里的男女，恋爱似乎是一门必修课。张绪清有幸也见过几次别出心裁的求爱，鲜花总是少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