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绪清睡了一个好觉,早上六点准时醒了过来。
宋凯还没醒,两个人几乎是肉贴着肉,他的体温就从背后传来,床太小了。
感觉到张绪清要起来,宋凯拉着他问:“你今天还要去学校?今天是星期天呀。”
“今天不去,你再睡会儿,我去做早饭。”
安静的早晨,厨房里传来叮叮咚咚的锅碗瓢盆的碰撞的身影,沉睡着的感官,由耳朵开始一点点被唤醒,这一切都符合宋凯对于家的想象。
他在床上又赖了一会儿,也爬了起来。
洗漱完之后,他去楼下拿了报纸,坐在饭桌边看了起来,就像是一个家庭里的先生一样,如果,还能有一个孩子……
怎么会有孩子呢,宋凯笑笑,他选的是张绪清呀。
厨房里那个因为某人手艺欠佳而顶着一头乱发的男人才是会陪他走完下半辈子的人。
张绪清煮了泡饭,还炒了年糕。
宋凯拿起筷子就吃。
吃到一半又停下来问张绪清:“你这个月是不是还要出去?”
“嗯,下周三,要去帝都,有个研讨会。”
“帝都啊,又要好几天了吧。你不是教授么,每天呆在实验室里做做实验写写论文就好了,怎么有这么多的这个会那个会的……”宋凯嘟囔着。
“有些是必须的,有些是……大家都不愿意去。”以前,还会有林浩瀚在旁帮着打太极,自从林浩瀚走后,张绪清倒是一下子忙了很多。他又不懂得怎么拒绝人,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一看别人的脸色就又咽回了肚子。
“你要是不想去就别去了,你不好意思说我去给你说!”宋凯说。
张绪清垂着头笑了笑,没有接话。
他也希望能够有更多的时候和宋凯呆在一起,下次再有这样的事,他一定要硬起心肠拒绝才行。
宋凯见张绪清没有接话才反应过来,在张绪清的事业上他哪里说得着话呀。
他将嘴里的年糕嚼了嚼咽下去,又问道:“你今天有时间吗?”
“有。”他是特地将时间空出来的。
“你上次不是说要去参加你师弟儿子的满月酒吗?那可是你干儿子,我也要买点礼物表表心意才好,你陪我去挑礼物吧。”
“嗯,刚好我定的那个长命百岁锁也可以一起去拿了。”
“你说我买点什么礼物好呢?”宋凯问。
他看张绪清真的一副思索的样子,又道:“还是先去商场看看有什么合适的好了。”
两个人出了门,一股凉意让两个人都冻得一哆嗦。
宋凯拉着张绪清回屋,让他穿上新买的大衣才又一起出了门。
第二十八章
张绪清平日里是很少逛商店的。
除了一些生活必需品,他所要置备的东西少之又少,一是不大在意这些外在的物品,二是一面对那些营业员他就紧张,往往买回来的东西都比市面上的要贵很多。
事后他又觉得心疼,虽是一人吃饱全家不愁,但挣几个工资还是不容易的。
虽然不买衣服不买奢侈品,可是他总是会一本本往家搬书,花销也不能算少。
大早上的,商城里人很少。
两个大男人一起逛街显得有些突兀,张绪清心里又有些虚,就不敢和宋凯走得太近。
他本来是很开心的,却又因为自己的胆小和畏缩而难过。
他总是无法忽略别人的看法。
他不是一个张扬的人,有时候甚至希望自己能够透明到不会被任何人发现,却又因为家庭的缘故一直活在流言蜚语的中心。
他走了一条和他父亲相同的道路。
那个男人,在他记忆中已经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身形了。
但是那些针对他的言语却深深地烙在了张绪清的心里。
他恨他父亲吗?
曾经恨过。
总想着,既然不爱他妈妈又为什么要和她结婚,既然无法和妻子走到底又为什么要生下孩子……他和他所爱的人远走高飞了,剩下孤儿寡母看着他的背影,忍受着别人的指指点点。
张绪清是多么想忘记这个男人,只是每年从大洋彼岸寄来的生活费总是在提醒着他,他还有个父亲。
自从能够独立养活自己后,张绪清就不愿再接受他父亲的资助了。
那时,通过话筒传来的父亲的声音,听起来还是那么年轻,可是,他的妈妈却早已经不在人间了。
十分钟的通话时间,沉默比话语还多。
挂断电话,那个无数次出现在梦里的,想象中的,会牵着他和妈妈的手去公园,有着宽厚肩膀的男人再也不会出现在他生活中了。
宋凯大步子迈习惯了,走了几步后发现身边没人了,又停下来等着后面的张绪清跟上来。
张绪清正站在母婴用品店的橱窗外发呆。
橱窗里陈列着一套亲子装。
温暖的颜色,温暖的款式。
即使套在模特身上,也能让人感受到家庭的温馨。
宋凯走到他身边,悄悄捏了捏他的手心,又快速将手放开。
张绪清转过身有些仓惶地往前走去,说:“我、我买的那家店就在前面。”
宋凯看了一眼橱窗里手牵手的模特,加快脚步赶了上去。
等到心绪平复下来,张绪清才发现一直走在他前面的宋凯不见了,忙回头去找,看到宋凯正站在他身后,冲他露出了一个笑脸。
宋凯加快脚步走到张绪清身边,伸出手搂住张绪清的肩膀,在他耳边说:“男人不好牵手,但是可以勾肩搭背。”
张绪清不敢看宋凯,他的眼睛有些发酸。
张绪清进店里拿长命锁的时候,宋凯接了一个电话,等到他接完电话回来的时候,看到张绪清正和一个男人在说话。
张绪清看着眼前西装笔挺的人,有些发愣。
刑建风说:“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你,之前组织过几次同学会你都没有来。”
“因、因为,刚好都没时间,所以就没去成。”张绪清说。
虽然大学是同班同学,但是他和刑建风并不是很熟。最深的一次交集也就是当初他答应了刑建风放弃省优这件事。
“嗯,大家都挺忙的,想聚在一起也不容易。听说你现在是教授了,那时候我就在想什么工作会适合你,现在看来你还真的是合适做学问搞学术的。这么多年,你都没怎么变,我一眼就认出你了。”
张绪清不善与人交流的缺陷充分暴露了出来,不知道该怎么把话题继续下去,只能说:“你、你的变化挺大的,我都认不出来了。”
刑建风笑着说:“你不要看我现在人模人样的,但是工作压力也超大的,累得跟狗一样。你看星期天了还要来视察。只是没想到竟然能遇到你,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我请客,我们好好叙叙旧……”
“阿清!”宋凯的脸色有些冷。
他原本以为刑建风就是张绪清的一个普通朋友,但是从他的眼神中宋凯可以看出这个男人对张绪清还有更多的意思在里面。
看到刑建风对张绪清越靠越近,宋凯忍不住上前打断道:“你怎么还在这啊,不是说马上就到的吗?”
刑建风微微一愣,而后又很有风度地说:“你还有事啊,那我就不打扰了,下次有时间了我们再约。”
他还伸出手和张绪清握了握。
宋凯看着刑建风的么指划过张绪清的手背,怎么看怎么暧昧,忍不住脸色更难看了。
刑建风离开后,张绪清问宋凯:“怎么了?”
“没什么,他是谁啊?”
“是大学的老同学。”
“你们关系很好啊?”
“也没有,但是他总是很热情。”
“这样啊──”
“你怎么了?”
“没什么。”宋凯很想说他如果约你出去,你一定不要答应,但是还是忍住了,说,“东西拿来了?”
张绪清也没往心里去,很高兴地把东西拿出来给宋凯看:“你看,是不是挺好看的,不知道小孩子喜不喜欢,刚销售员还给我推荐了一个玉佩,我觉得挺好的,也给买了,你看好不好。”
“他才一个月,哪里知道喜不喜欢。我看着挺好的。”
张绪清很高兴地把东西收到了怀里。
“你决定买什么了吗?”
“嗯,想好了,可以送他们几大箱奶粉,不是总说挣奶粉钱挣奶粉钱么,我给他们带几箱去!”
“不是说小孩子喝母乳比较好吗,现在的奶粉也挺不让人放心的……”
“那不是也要奶水足才喝母乳呀,现在大多数都是喝奶粉的多……奶粉不合适的话,就给买几套小孩子穿的衣服好了,这个肯定实用,挑好的买,多买几套。你觉得怎么样?”
“你觉得怎么好就怎么来吧。”
宋凯提着大包小包,看着眼前摆着的King Size的大床,对同样大包小包的张绪清道:“我们也买一张回去吧,家里那张太小了,都不方便。”
张绪清脸上有些发烧,说:“摆、摆不下的。”
宋凯有些遗憾地耸耸肩。
第二十九章
坐回车子里,张绪清觉得那轻松愉悦的气氛又变得晦涩难明起来。
那些被暂时忘却的情绪又悄悄潜入了他心底。
他刚刚在害怕,怕刑建风问他宋凯是谁,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是邻居?是朋友?
不,答案不应该是这样的。
可是让他说,他又说不出口。
他为自己的懦弱感到悲伤。
他为自己的犹豫感到厌恶。
他看着车窗外,笼罩在明媚阳光中的世界,有结伴而行的女孩子嘻嘻哈哈穿行而过。
她们穿着时尚靓丽的衣服,她们手挽着手嬉笑怒骂,她们敢爱而且敢恨。
张绪清将目光收回,低头看着自己放在大腿上的手指。
宋凯开着车,好几次悄悄看张绪清的脸。
他的侧脸要比正脸棱角分明点,鼻子很挺,嘴唇的形状也很好。此刻低垂着眉眼,还能看见镜片后长而密的睫毛。
宋凯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可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不知道张绪清在想些什么,他的巧舌如簧的本事在这里派不上丝毫的用场。
直觉告诉他张绪清心里有事,可他却不明白早上出门还好好的,为什么一下子他就变得闷闷不了起来。
宋凯有些失落,不是说真正相爱的两个人是心意相通的吗。连最亲密的事都做过了,却总觉得两人之间还隔着一层玻璃。
他的心情也不由地变得烦躁起来,他伸出一只手解开了衬衫上最上面的扣子。
张绪清看到了宋凯微微皱起的眉,心里忽然就慌了起来,他心中有愧,他无法做到像宋凯说的告诉全世界他们相爱。
“我们去买点菜吧。”张绪清试探着说。
宋凯看他。
“难得有时间,我给你做好吃的。”
宋凯忽然间就又开心了起来,说:“还有那个蘑菇汤么?”
张绪清点点头。
两个人将车子停在楼下,从车上搬下来不少东西。
有楼上的邻居经过,多打量了他们几眼。
张绪清的动作变得有些僵硬。
他想靠宋凯近一些,认为这样会更有力量,可是他又怕靠得太近,让人一眼就看穿。
宋凯已经扛着东西上楼了,张绪清抓紧动作跟上了他。
宋凯见人跟着上来了才才微微放下心来。
也许他知道了张绪清在担心什么,但是凡事都是有解决办法的不是么。
张绪清已经会做好几个菜式了,并且有模有样。
宋凯最喜欢看他站在厨房里切菜的背影。
有时候他甚至会想着,他去当什么劳什子教授呢,每天呆在家里给他做做饭洗洗衣服多好。有时又觉得自己这样的想法很可笑,即使是个女人也不一定会安心于当一个家庭主妇,他又有什么权利去要求别人绕着他转呢?这样的想法也不过是取乐一下他荒诞的想象力罢了。
张绪清的这顿饭做得特别认真,带着一股虔诚的赎罪的心理,以期望获得宋凯的原谅。
宋凯吃得很满足。
“我以后只要有时间就回来做饭好不好?”张绪清说。
宋凯端着碗看他。
“我……”张绪清不知道该怎么说,即使两个人生活在一起了,但是他们之间言语上的交流却并不多。
宋凯和他讲经济讲贸易他一知半解,他和宋凯讲化学讲学术宋凯摸不着头脑。
宋凯喜欢在睡觉的时候楼着他,给他讲年少时候的事,讲在街上混的事,讲如何路遇贵人艰苦奋斗的事,张绪清就安静地听着。他也很想发表一点自己的观点,可是总也找不到合适的词,他很用心地在听,却不知道该如何让对方知道,他总害怕宋凯会觉得他扫兴。
“我、我就是觉得这样比较、比较有家的感觉。”张绪清说。
宋凯看着张绪清那有话要说却又说不出来的样子,心底一片柔情泛滥。
“你说的啊,我每天可就等着你来投喂了。”宋凯说。
“嗯。”
吃过饭,张绪清又很积极地抢着去洗碗。
宋凯乘机去锁了门,又关上了窗户拉上了窗帘。
他从身后抱住厨房里的张绪清。
张绪清被他吓了一跳。
宋凯握着他的手用清水冲干净。
他的舌尖滑过张绪清的颈动脉,又烙下一个吻痕,张绪清想叫他不要在外面露出这么明显的痕迹,可是宋凯伸到他毛衣里的带着冰凉的水珠的手又让他冻得一哆嗦,想说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此刻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个词。
白日宣淫。
当激情中的两个人从单人床上掉下来的时候,张绪清又急又臊,宋凯却趴在他身上说:“床太小了,搬我那里去吧。我在万府花苑有一栋独门独院的别墅,还有一张又大又豪华的床……”
地板上铺着毯子,并不冷也不硬。
张绪清的气息还没有平复,他微微喘息着看着宋凯。
房子于他而言就是一个避风的港湾,他在里面或哭或笑都没人知道。他的房间装修不豪华,但是一点一滴都是带着回忆的,他从来没有想过会从这个地方搬出去。
“这里不好吗?”张绪清问。
宋凯没有回答,只说:“你觉得哪好就住哪里。”
他看着张绪清拿掉眼镜后看起来愈加温和的双眸,又俯下身吻了吻他的眼睛,轻声说:“没有在地板上做过,这里比较大……”
说着,不等张绪清回应又律动了起来。
张绪清只有抱着他的脖子喘息呻吟的份。
直到日垂西山,宋凯还抱着张绪清不让他起来。
再过几天,张绪清又要去开什么会,两个人总是聚少离多。
只有进入他的身体时,宋凯才觉得身下这个人是真正属于他的。
宋凯搂着张绪清,给他讲自己的娱乐城,告诉他再过几个月,建筑就要完工了,到时候就带他去参加剪彩仪式。
告诉他最近正在和房地产公司合作,房地产的利润非常大。
告诉他其实他也没那么喜欢钱,只是他的人生价值就体现在挣钱上。
张绪清就这么安静地听着,让宋凯都以为他睡着了。
宋凯想让张绪清明白,他并不是一个只知道挣钱的大老粗,可是说出来的话却无不是像在炫耀的样子。
宋凯想在张绪清面前表现得气质高雅点。
但是他有些气馁。
张绪清伸手摸了摸宋凯的背。
他说:“你很了不起。”
他是发自内心的,宋凯明白。
宋凯忽然间就闭嘴了,他就这么抱着张绪清,觉得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