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也快圆了,我真的想再看看外面那一轮真的圆月。”他看到我走到他的身边,对我点点头。
“他以为已经到了时间。”我淡淡的说。
“是么?”他不否认,也没有多说什么。
“你给了他这样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是么?”他淡淡的笑了,“你怎么知道这对于他是不可能的呢?若他成功了,就可以给我解脱,然后他也可以成为最强大的幻术师,这样的结局,不好么?”
“不可能有这样的结局。”我板着脸否定,“他说了,他会随你而去。你明明知道他对你是一个什么样的感情,却还这样对他。”
他的手,从寒冰泉中伸起来,洁白纤长的手指滴落寒露一般的水珠,他直起了身子,转头向我,“是吗?那是怎么样的呢?”
我叹息一声,“你明明就是知道的,又何必明知故问?”
“是啊,”他异色的重瞳闪烁出魅惑的红色光芒,让人看着心里一震,“明明就是知道的,又何必多此一举?”他再一次回转过身子,把手再次伸入寒冰泉,水面上映出一轮满月,碧辉的清光撒满整个泉面,伸手入泉,拘起一捧冰凉的清泉,手中,泉水晃动,那里有一轮破碎的圆月。
他说,“你看,他在这。他在这里,一直都是。”
我看着他,看着他手中的水月,没有说话。
我知道,他在等着,等着那个心爱的人,他不会忘记,更不能忘记,那样的爱恋,那样的刻骨铭心,就只一次,心中就再也容不下其他人。这是劫数还是缘分?我不清楚,但是我却知道那样的后果,我不愿意看到的后果。
清泉水,从他的指缝中缓缓的流落,手中的那轮破碎的圆月,终于消失不见,泉面上,飘荡着几瓣刚刚飘落的桃花,破碎的水面搅起了丝丝涟漪,渐渐地,一切又都恢复平静。
“我在这里等着他,一直等着他。”他说完这句话,我知道,他不再是从前那个只为争夺天下幻术最高之位不顾一切的若华之人了,现在的他,或许是从那个时候就已经是了,他只是一个为情所伤的可怜人。
我听完他的回答,说:“那我走了。”
“你似乎很关心他?”他突然问我。
“是啊,很关心,那个耀美如月华的人,他的确风姿绝代,不是吗?”我笑问他。
他也笑,浅浅的柔和的笑,是这样的难得一见,“是,他美得犹如月华,不过我喜欢的是那轮明月,哪怕只能映耀水中,不能触及,我还是喜欢。”
“各人喜好不同吧,我走了。”我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他这时叫住了我,温润似水的声音,让人听了很是舒心悦耳。
“怎么了?”我停下来。
“酒。”很简单的一个字。
师徒两个人果然还是很相似。我没好气的想,“没有。”
“……?”他似乎有点失望,“那你来是为什么?”
“当然是为了和你说刚才的事。”我耐下性子好气说出。真是可恶,刚才和他说的话他究竟有没有听进耳朵里面去啊?!不过转念一想,问他,“你没有让他回来?”
“为什么,在没有完成任务之前,他是不会回到这里的。”他悠然的说道。
“可是,也许在完成那个任务之后,他也不可能再有机会回到这里。”我略带伤感说。
“不一定,这个不一定。许多事,有谁能够说清呢?”他倒是淡然。
“下次再给你带酒。”我扔下这句话,走出了石门。
仍旧是进来的那条长长的石阶路,过了好一会儿才走出来。
我走出来,抬头看了看太空,阳光正好,暖暖的耀着金黄色的细纹,消散了初春的迷蒙细雨,这个时候我才想起,今天是难得的晴日。
三月的晴日,真是难得。我惬意的眯上双眼,扬起头,感受这几月少见的暖意,丝丝清风伴着暖阳的柔意拂过我的脸庞……
伫立许久,才从这舒适惬意之中清醒,甩甩衣袖,一丝凉风萦绕。
“备车。”我简单的说。走出了浅泽谷。清风微旋,这是在答应我的话。
几步之外,果然停着一辆银辉色的马车。
我踏上马车,“回去。”
两匹白马嘶鸣一声,撒蹄飞奔,四下飞尘四起。我在车厢内闭目养神,随手拿起一旁的小壶花蕊郁浆,小酌一番。
回到住所,他已经出去了。
院子里只余鸟鸣空绕梁,金粉的斜阳余辉涂满了这个院子,朱红的大门,紫铜的锁环,全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暖色,让人看着心里也跟着温热起来。
空余倩影抹冷辉,我摇摇头,有点惋惜,可惜,夕阳虽好,却很快落下,他,应该去找那一件事物吧?
04.花为媒
点点烛火的暖光让清冷已久的画屏晕起一层橘黄色的昧意,让人看着有着安心的感觉。
我坐在窗前,一旁的书桌案上摆着一张粉红色的小笺,潦草的写着几个字,烛光浅浅的晕照着,有一缕风过,烛光闪烁照的小笺半明半昧,我还是安静的看着撒满银辉的帘帐,月,莹然升起。室内唯有燃香的声音。
我掐指数着,一个,两个,三个,……短短四天时间之内,已有五个人消失了,都是和那件事物相关的人。这么说来,他一定不是那么容易找到了。
果然不出所料,还没有过一炷香的时间,他又从窗子外闪将进来。
一个白色的影子,在月光之下带进了一片柔和的银辉。
室内月光增添几分,更显柔媚。
我说:“找不到?”
“……”他懒得答我,只是抱着剑,倚在窗前,看着我。
我从他的眼神之中看懂了他的疑问。
笑了笑,说:“你也知道了?”
“但我不关心。我只是想要得到它,其他的一切与我无关。”他淡淡说,面容的耀出的美丽的华光与他毫无感情的语调成了一个奇怪的反差。
虽然是毫无感情的话语腔调,但是还是轻柔的,浅淡的,让人没有厌恶感。
“昆仑雪术的如萱华,武若派夜光幻术的流明,江南水术的梅小禾,还有魅泽术的传人无困与菏泽。五个人,竟然就这样接连在到达古妆妙郁山庄范围之中悄然消失再无踪影。只不过是涉及范围就无故失踪,这个古妆妙郁山庄实在也是很奇怪啊。”我故意说。
他还是沉不住了,说:“这个我知道,但是这不是我想要知道的。我只是想和你说流苏水晶花蕊的事。”
我默然,这个流苏水晶花蕊是会聚月空幽冥能量的一种神奇的幻术之物,每个想要提高自身幻术之力的幻术师都会极力想要得到。而他,如果是想要在这个月提高自己灵力达到最大并且结合月圆魄魅之涨的若华之术,就可以拥有不可思议的灵力,这么一来,他杀掉那个人的机会就可以大大增加了。
但是,流苏水晶花蕊并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很奇怪的,流苏水晶花蕊一直以来只是流传于记载各种幻术神奇的术士传秘这本书里,一直都没有人可以寻找它的一丝存在信息,但是,七天之前,竟然有人放出话来,说是古妆妙郁山庄之中见到过流苏水晶花蕊,所以几大门派的幻术师便分别前往,但是无一成功。
我知道,他想要得到。
他问我,“你可以的,是不是?”
“不知道。”我这样回答他。
“两百年以来除了他之外的若华之术的弟子,你肯定可以,是不是?”他有些期望的看着我。
我知道,在他心里早已存在答案。
“我已经老了,再不是若华术士了。”我挪揄的说。
他轻笑起来,“可是你还是你十九岁时年轻的样子,真是可怕的不老老人。”
我叹息,这就是若华幻术,不老,在与幻术起定某一种诺言换取灵力之后,定下不可更改的誓言。这,究竟是一种幸运还是不幸?也许,每一个若华术士心里都有着不同的答案,但是,我看着他,这个年轻的若华术士,他还没有达到誓幻若界,也就没有与若华幻术契定最后的契议,他还不知道若华术的可怕之处,真是少年不知愁滋味。但是,也就是他十九的年华之中,他却接到这样的任务,因为爱而杀人,而且杀的是最爱之人,他的心里,历经的沧桑究竟又有多少?从某个方面来说,他似乎比我历经的还要多?而我,却是如此胆怯,一百九十年的若华术士与一个十九年的年轻的若华术士到底经历的更多呢?我迷惑了。对于曾经做出的决定有了那些难言的疑问,究竟,那一年是对,或是错?
我微微出神。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我回过神来。
“你说过要帮我的。”他对我微微笑,仿佛他已经知道此时的我不会拒绝。
“是……”我再不想拒绝。直接问他,“你想我干什么?”
“和我一起去,我虽然用幻术潜进去了,但是还是找不到流苏水晶花蕊,这让我很奇怪,这究竟存不存在?”他目光清澈犹如月光,看着我带着疑问。
“当然是存在的,那本书的记载不会有错。”我明确的告诉他。
“真的?”在我给他肯定的答案后,他的目光瞬间一亮,仿佛月华一下明耀几分。
“这样一来,你的目的就可能达到了。”我看着就要燃尽了烛火,幽幽的说。
“也不一定,他是如此强大。”他想起了什么,神情一黯。
是么,我在心里问,为什么你就是这样的……爱着那个人?要是不爱的话,也许这一切都还会有转机,但是,他的渴望与解脱,你的执着与痴盼,这样的纠缠在一起,再不能许给谁一个誓言。
而我呢?我不由微微嘲笑我自己,因为害怕而不敢承认,一直退却,直到无路可退,但是,我是不是在心底深处仍旧保留单纯的留恋呢?那样的一份感情……是否注定没有结果?就像月华一样,美丽,无法得到……
两个人,在同一间屋子下各自想着不同的东西。
一阵风过,烛火摇晃,青烟吹过,室内红光暖意瞬时消失,黑暗与月光的银辉充斥与室内,安静的相互纠缠,黑与白的融合,镌刻在骨子里的无奈与落寞,浅淡柔和光线之外的绝望与痴情,那样的淡漠的独立……
久久,他开口:“我们一起去吧。”
我微笑起身,“好。”
他也看着我笑,有着柔和安然的意味。
那一瞬,两个人之间不再需要任何言语。
他翻转身子,一下跃出了窗子,身影融入了外面一片银辉明耀的月华之中。
我轻轻往前一步,脚步触及流入室内的月光,心一下轻柔起来,仿佛所有也跟着他消融入在了那一片银辉的光芒之中。
踏风术,他果然练得炉火纯青,我看着在我眼前飘飞的银白色月光,想起了曾经的自己,那样的意气飞扬,嘴角,变得柔和的弧线,提高灵力,跟上了他。
半个时辰,来到了古妆妙郁山庄之外。
远远望去,只见漫地的杜鹃花,云蒸霞蔚,迎风玉立,娇艳欲滴,明明只是初春,但是这个山庄却早已开满了各种色彩的杜鹃花,古妆妙郁山庄是以杜鹃花为幻术之魂的花魅庄园,一年四季开满了杜鹃花,春季各式各色美不胜收,夏季则是满园的五宝绿珠杜鹃,秋季则是黄杯杜鹃,冬季则是满园素白的雪色杜鹃……
我站在庄园之外,也不禁为这样的妙美之景心中赞叹不已。
细细望去,庄园之中的各式杜鹃风姿多样,或是枝叶扶疏;或是郁郁葱葱,俊秀挺拔,远处有的曲若虬龙,苍劲古雅。风过花香,娇媚的花瓣殷红似火,晶蓝如冰晶的蓝水晶,粉红的、酒红的、橙黄色的、淡紫色的、淡黄柔红的、红中带白的、白中带绿的,一时满眼之中只见杜鹃千变万化,无奇不有。有的浓妆艳服,有的淡着缟素,有的美若丹唇皓齿,有的芬芳沁人,真的各具风姿,仪态万千。虽式多色美却不乱,庄园之中杜鹃分居之妙,令人惊叹,色彩的布局,远近的协调,再有淡淡清香,更让人眼看着不由觉得很舒服……
如此美艳,怪不得有唐诗曰其:“回看桃李都无色,映得芙蓉不是花”,真是好一个花魅庄园……
两个人迎风伫立,看着远处云蒸霞蔚的美妙花境。
过了一会儿,他看我欣赏得似已足够。于是开口问:“可以进去了吧?”
我点点头。
“花局布置得很妙,不过,从中还是有一丝瑕疵,以五宝绿珠的柔香为指引,我们进去吧。”
他听完我的话,浅浅一笑,“果然还是你能够看出,我昨天来到这,入了其中,却像一个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没个出路,只好回去了。”
“你已经不错了,在里面那么久却还能够回去,像其他几个幻术士,却被杜鹃的清香毒气迷了心神,中毒而死了。”我淡淡笑他。
“闭气之功他们也在行。”他有点不解。
“不是闭气的问题。”我解释,“是沾衣的毒无法闭出,很可惜,每个人都知道花的粉香之气有毒,但是却不知道香气沾衣也会侵入骨内,那一种迷花香蛊就是这样的一种毒,无论是嗅到,甚至空气之中的无意触碰,都会让人中毒,很少见的一种毒。你在闭气时一定也用了隔光之幕吧。”我问他。
“对,习惯。”他简单的回答。是的,这个习惯,其实也是那个人的习惯。
原来,在一个人的身边久了,会自然而然的习惯他的习惯,让他的一切成为自己的一切,原来,我们早已中毒已深。
我心中不再多言,抬起手,他也知我意思。很默契的,两个人临风起解,衣裾翩跹,以虚幻之力踏入风中,几步就轻降在古妆妙郁庄园之中……
花香更郁,空气之中几乎浓的化不开,靡腻的香甜的花香不似园中的清浅淡香,其中带着痴迷的沉醉,有点绯靡有点堕落有点放纵,还有那些不可言说的淡淡的期盼。
一个声音清冷响起:“他们,果然来了。”
“呵呵,是啊……美丽如月华的人,终于到来。”另一个声音慵懒柔媚,带着化不开的郁香甜柔,就如香气馥郁的花瓣,让人一闻,只身迷醉无法解脱。
杜鹃花的不同一般的香气充盈着室内,到处是盛开的杜鹃花,晶蓝的冰晶色,粉柔的浅红色,美媚的明黄色,朱唇的绯红色……看起来到处都是美得让人窒息的花朵,但是在窗外照射进来的一缕阳光之中,那些花瓣竟然微微反光,原来那些都是水晶雕刻而成,但是纤毫都如真花一般的夺目美丽,逼真得让人分不出真假。
香气分明就是从那些水晶花之中散发出来的……
绣满杜鹃的金丝锦线的宫灯下垂着大红如杜鹃的流苏,宫灯里面燃着一枝朱色香烛,散发暧昧的光芒……
“或许,你只见他一次就会毁灭。”清冷的声音淡淡说道。
“是么?”还是柔媚之中带着无法抹去的慵懒,但是却是悦耳的声音。“只要见到,就已足够,其他的,谁还在乎呢?”
“你或许该去了。”一个修长而苍白的手指抬起来,轻轻滑过绣满杜鹃的金丝锦线的宫灯,满眼的妍丽的色调与苍白冰凉的指节有些不协调的画面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