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蛇与道——隽隽风尘
隽隽风尘  发于:2013年06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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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路果然越走越高,一步步往上,就像没有尽头的感觉。每每以为就快走完了,谁知道拐个弯又出现了更高的一层。

天已经慢慢黑了,季清澜在空流肚皮上打瞌睡,空流也渐渐困倦。

季清澜真的没骗人,山魈整整走了一夜。

空流有一搭没一搭的睡,时不时会睁眼睛看看,四下很黑,夜里变得很冷。还好山魈的体温暖和,空流早把季清澜侧着身放在身体内侧,捂得温温的。

到天亮的时候,山里弥漫起浓重的晨雾,能见度越来越低,连脚下褐色的泥土都模糊不辨了。

“清澜。”空流撑开小蛇的眼皮。

季清澜翻白眼继续睡。

空流又把他另一只眼皮撑开:“清澜?”

季清澜仍旧一动不动的装死。

空流掰开他的嘴巴,手指磨着他的上牙:“清澜——”

小蛇身子一弹,尾巴卷住空流的脖子,顺势盘住,尖脑袋吐着信子:“干嘛?干嘛!”

看他发怒,空流笑的很欠揍:“你想咬我?”

“当然!”季清澜嘴巴一合,尾巴一甩一甩的,“我要把你勒死。”

“呵呵,”空流喉结抖动,不在意的看季清澜把他越缠越紧,翻个身大笑,“喔,可别客气。”

季清澜越发恼了,身子使劲收紧,渐渐把空流勒的咳嗽,眼泪都下来了。就算这样他还在笑,小蛇懊恼的松了劲,猛地把脑袋扎进空流嘴里。

“唔!”空流嘴巴一下子被撑满,手忙脚乱的把小蛇拽出来,擦干净蛇头上的口水,“你撞上我牙了,没事吧?”

蛇头上被牙齿磕出几个大牙印,空流给他揉了揉,自己也被呛得满脸通红:“我差点咬断你脖子!”

“哼,你就是想咬死我!“小蛇的豆眼亮晶晶的得意,“疼死啦!”

空流连连道歉,心中腹诽,我敢说你是自找的么!

季青澜这个妖怪恶作剧的本事非常大,并且恶搞起来不顾自身,常常让道长非常头疼。

“好啦,又是这副样子。”小蛇灰溜溜圈起来,没兴致的嘀咕。

空流也默默叹口气,有些话他说过很多遍,有时候蛇妖还嫌他唠叨,他一遍遍重复下来,自己都觉得快成季青澜的娘了。

季青澜掀开一只眼皮,偷偷看他家道长一脸苦大仇深,尾巴一甩,转过来用脑袋蹭他掌心:“好啦,刚刚叫我什么事嘛?”

第四十九章

季青澜掀开一只眼皮,偷偷看他家道长一脸苦大仇深,尾巴一甩,转过来用脑袋蹭他掌心:“好啦,刚刚叫我什么事嘛?”

口气娇憨可爱,空流脸立即绷不住了,破颜一笑抚上他脑袋:“雾起来了,很大。”

“唔。”小蛇爬到他头顶山,支着身子朝远处往,空流用手稳着他。

天与云与山皆成一线,远远望去白茫茫一片,唯一轮朝阳欲喷薄而出,才添一点绯红。

季青澜僵硬的蹦下来,化成人形,脸上的表情很奇怪。

空流轻问:“怎么了?”

季青澜咬咬嘴唇,这是他紧张时下意识的动作,山魈也停了脚步,季清澜把空流从山鬼背上拽下来。

空流刚一落地,山魈就化成道旁的褐色山石,季青澜指尖在石头上注入一点青芒。

山石摇晃几下,像是感谢,季青澜也回点个头,开始拉着空流一点点爬阶梯。

“空流,到了他的地界了。不要说话,这山上有大妖怪。”季青澜用传语暗暗嘱咐。

看着季清澜浑身戒备,空流疑惑不已,“他”是谁?这不像是访友啊!道长虽疑惑,但还是配合的点头,打起精神小心翼翼。

浓雾聚集宛如实质,白的什么都看不见了。要不是二人手还牵着,根本不知道对方真的近在咫尺。

一个完全空白的世界。

空流紧紧抓着季青澜,交叠的手掌都有些冒汗。道长用指甲轻轻抠着季青澜的手心,传语:“青澜,不要怕。”

两人越走越高,季清澜的手越来越像只受惊的兔子,先是猛一抽,后来渐渐被安抚住了,被空流攥着细细发颤。

这时,突然地,天边那一点朝霞突然亮丽起来。接着冒出一点红日的边,沉一点,跃一下,终于完全弹出来了。

顿时天地红光万丈,云涛都开始绮丽的翻滚。

空流没工夫惊叹这浩浩奇景,季青澜越来越紧张,连指骨都是硬邦邦的。

这很让人担心,空流给他传了很多次话,季青澜都没回应,他也不担心山路陡峭了,猛地把对方一拉,使劲抱在怀里。

“青澜……”

他突然看清了眼前的人,那一双狡黠灵动的眼睛变得十分哀伤犹豫,跟对方的手一样饱受惊吓。

“怎么了,青澜?”空流疼惜的吻他。

“道长,……你会一直和我在一起吗?”季青澜忐忑的抖着嘴唇。

“会。”

“想好再回答。”

“会。”还是毫不犹豫地。

蛇妖突然笑了。神色意味不明,带了一点赌徒的意味:“好。”

话刚说玩,季清澜拖着他猛地一跃!白雾像被启动了机关似的,突然重重撕裂开来,飓风滚滚席卷,四下突然空明如镜,二人紧紧抱着,倒栽入晶明的水壁里。

一阵水纹的波动,前方隐隐约约现出一片空中街市。

有人在街上来来往往,房屋雕梁画栋,勾角飞檐,巨大的宫室辉煌巍峨,玳瑁为梁,鲂鳞做瓦,规模宏大,鉴影炫目。有二九十八层浮屠塔,层层都悬着铸花铜铃,巨大的铃铎随风响的辽阔清远。

一个黑衣人站在塔顶,俊逸飞扬,临风望着他们。即使这么远,空流还是能看见他张嘴的动作,他在对季青澜笑:“你来了。”

声音里没有惊喜没有生气,表情也没有丝毫笑意。

“是,见过妖王陛下。”季青澜恭敬的行礼。

居然是妖王?空流很惊讶,这是季青澜说的师父?

空流不知道拜还是不拜,但妖王没有丝毫介意,只看着季青澜,神情怜悯而冷傲:“过来吧。”

话一说完,那男人转身进塔。

随着男人的消失,空中集市也随之波动,几个水纹过去,一切消失的干干净净。

再一看,他们原来跌到一处巨大的石壁前,石壁像是被人生生劈开一般,两岸壁立如镜,光滑至极。

季青澜牵着空流顺着石壁往前走,走了许久,终于看到高高的石廊。阶梯在两壁之间盘旋,又突然在半空生生截断,如一条残龙,突兀而蜿蜒。

“这是通向哪?”两人在石阶的顶端站着,上面没路了。

季青澜的状态也好多了,轻轻笑了一下:“空流,这条路叫长生。”

“长生?”

“嗯。”季青澜点头,拉着他继续向上走,空流亦步亦趋的跟着,仿佛真如走在台阶上一般。

脚下是虚空,两人却在一步步拾阶而上。

“这层台阶是九万层的最后一段,九百九十九步,最后一步我们就能进入罗刹山市。”季青澜慢慢给他讲解。

自从到了这里后,蛇妖整个都有点不对劲,严肃的都不像那个嬉皮笑脸的季青澜了。

“青澜,不要担心。”空流大概知道蛇妖又在瞒着他做什么,先前单说是领着玩一玩,但玩到了妖王的山头,还把自己吓得不轻,这也叫玩一玩?

空流又想叹气,没办法,人跟妖对事情的界定不一样,空流觉得是大事,季青澜却以为不值一提。而且两个男人,老逼着他把事情交代的清清楚楚,空流不想,也不愿意让对方感到厌烦。

很多人说,喜欢就是这么回事,一旦爱上,就得努力而小心的维持,尽量把两人之间的差距缩到最小,那样,说不定对方就会在自己身边多留一点时间。

以季青澜的性格,如果不是喜欢,有什么能拘着他呢,假如真的厌倦,他会毫不犹豫的离开吧。

空流在身后思虑重重的望着他。

台阶终于走完。

季青澜停下,把空流拉到并排站着,紧紧偎着:“我们进去吧。”

“等等,”空流还是忍不住,“为什么要进去?”

“前几天你拔了一根白头发,我看见你很伤心。也是,快三十岁的人类呢……可是啊,你真的没有老,就只长了一根白发,还是个很帅气的道长。”季青澜温柔的触摸他。

“你……”空流一下子面孔涨红,支吾良久,呐呐开口,“我还能陪你很久啊。”

“是很久……”季青澜吻了吻他的唇角,“所以,我来带你找长生。”

空流诧异:“长生?”

“是,长生。你不是说想和我一直在一起?”季青澜眼里闪着水光,“我们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空流像是被蛊惑了,一直在一起?……这个诱惑实在太大了,大的空流想不计代价的得到。他拔掉第一根白发时,心灰了一大半,立时的想法是决不能、也不敢让季青澜看到,慌慌张张的想毁尸灭迹,只想当做、从来没看到过。

然而,毕竟已经看到了。

白的头发,刺目、刺心、刺魂,刺的夜夜难眠。

“好。”空流喉结滑动一下,“真的有办法吗?”

“嗯。”

“可是要什么条件?”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条件妖王会提,我们先进去看看。”

空流默认,任凭季青澜拉着,悬着心满怀期冀的踏出最后一步。

一步踏入,别有洞天。

刚才的空中山市再一次出现在眼前,不同的是,这次是实实在在的街市。

有妖精在门口迎接:“青蛇,大王请你过去。”

他只说是请季青澜,而没说空流,季青澜点头表示知道,对空流嘱咐:“空流,你先到丙子街,就是左转第三个路口的纸光客栈,呆在那里,不要喝陌生人的茶水,我一会去找你。”

空流有点担心:“我陪你一起吧?”

一旁的妖精扑哧笑了,轻蔑道:“好大的口气,妖王也是你能见的?”

季青澜立时生气,一脚把那妖精踢趴下:“不过一个小山鸡,就这般仗势欺人?你可以试试他能不能灭了你。”

“你!”山鸡精还没受过这种委屈,气得脸红脖子粗,但他打不过季青澜,只是装模作样的跃跃欲试,同时恨恨的瞪着两人。

真是越来越不成气候了,这个小山鸡就只有化形还不错,八成是某个大妖怪的门客?

看热闹的妖怪越来越多,季青澜冷笑:“走不走?”

山鸡精想起了本职,恨恨的罢手,领着季青澜去见妖王。

季青澜被领着,从两边排列整齐的守卫间走过,高高的台阶,一直通向正中的浮屠塔。

妖王在空无一人的大殿里。

山鸡精领他到门口,嚣张劲早无影无踪,恭敬的垂着头退下去。

独季青澜一人走入大殿。

妖王正捏着酒杯喝酒,抬起寒光凛冽的眼睛望了来人一眼。

季青澜走到近旁,神色端然道:“大王。”

“你是叫,季……青澜?”妖王的声音跟他的眸子一般冷。

“是。”

妖王了然,放下酒杯似笑非笑:“回来干什么?”

季青澜下意识攥了攥拳头:“我想……为我带来的人类求长生。”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长生,写这一章的时候心里不舒服了很久,我大概真是个心理阴暗的家伙。

就像如今,列完大纲,突然有一股文已经完成的感觉是肿么回事。好几天没写了,哎哎哎,懒惰是人类的大敌。

第五十章

妖王了然,放下酒杯似笑非笑:“回来干什么?”

季青澜下意识攥了攥拳头:“我想……为我带来的人类求长生。”

“哦?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妖王突然展颜,斜躺在长榻上,垂着眸子不知在想什么。

大殿里一时安静。

季青澜也觉得悲哀:“我知道这很蠢,可是,我放不下。”

话音刚落,妖王突然不见了,紧接着黑色的衣摆闪到他眼前,冰凉的手一点点褪着季青澜的衣衫。妖王褪的很慢,整个手指渗着丝丝缕缕的白烟。最后男人修长的指尖停在季清澜心口,整个手掌都覆盖上去,声音失望:“你原来有一颗最纯净的妖心。”

季清澜不答话。

妖王手指忽然一长,生生刺进季青澜皮肉里:“我塔顶的花一时间居然灭了三朵,你们真是给我一个大惊喜。呵……”

妖王不是一个疾言厉色的男人,相反他笑的时候也非常多,可是那笑通常不会让人联想到高兴,甚至还带了股寂灭狠绝的味道。他的五官偏向温和,如果不是身份在这,乍一见会觉得十分可亲。可是长了这么一张脸的妖王治下却十分严酷,从他统治妖界近万年,每个妖怪闻风丧胆就可以看出来。

季青澜疼的浑身冒冷汗,强撑着不动,任凭妖王把他的血淋的全身都是。

妖王闲闲的玩了一会,抹掉手上的血迹,理也不理还在大殿站着的季青澜,衣袖一甩,身影就不见了。

季青澜在原地摇摇欲坠,站了许久。继而费力的拾捡地上的衣服,突然埋着头重重跌到地上。

空流还在外面等着他,他想。

什么不是如此?任何事情都会有成功有失败,既然选择了,当然会做好失败的准备。起码,现在还没后悔。

整理好的青蛇风轻云淡的出了大殿。

妖王站在塔顶看着青蛇走向那个人类。

檐角的铜铃叮叮咚咚响着。

白花如雪,只有万年的暮鼓晨钟不会变呵。

妖王嗤笑一声捏断手里的花枝,哪怕你灵性再高,做了蠢事也只会变废品。

空流牢记季青澜的嘱咐,只坐在客栈门边最显眼的地方,连口水都不敢喝。

见季青澜在门边出现,他慌忙迎过去:“青澜,没事吧?”

季青澜笑:“会有什么事。”

空流仔仔细细观察他,连一丝一毫的表情都不错过,尽管季清澜在努力强撑,但空流还是轻而易举发现了对方的虚弱。

心里很堵,空流一把将蛇妖抱住:“青澜,我们不找了好不好,我什么帮不上你,觉得自己很没用……青澜,我们不找了。”

季青澜疲倦的依偎在他肩上:“没关系,是我放不下你。”

空流听了更加悲痛,突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是啊,有机会摆在眼前,空流总是想要试一试的,不试要如何甘心!可是,为什么,每次受伤的都是季青澜?

果然什么都帮不上吗?人类在强大的法力面前,渺小的像蚍蜉撼树。空流也知道他在人间引以为傲的法术,在季青澜面前都是这么苍白无用,他要眼看着自己爱的人一次次受伤,却跟个废物一样只能看着,只能看着!

道长抱着沉睡的蛇妖找了间房,轻轻放在床上,想了想,缓缓解开他衣裳。

皮肤很光滑,旧伤早就好了,裸、着的季青澜洁白而优美。

如果真是什么事都没有,怎么会昏过去?空流近距离观察他的肤色,手指一寸寸逡巡在皮肤上。

脉搏都正常,除了心口。空流掏出符纸,谨慎的照上去。果然,黄光过处,有五个血淋淋的洞,被人生生挖出来的、血洞。季青澜无意识轻哼,空流赶紧撤下符纸,靠着床沿,关节捏的啪啪响,全身抖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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