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的笑容在两个人对笑半响后终于撑不住了,她冷然道:“几位客官若不住店请自便。”
“我们住店。”一锭金子被放在了桌上,老板娘放在手里掂掂,殷切的笑容才重新挂在脸上,只是比先前多了几分诡异……
住进去才知道这子宿轩里只住了不过七人,原因是武举将近,这里被设为接待赶考人员的地方,再加上费用出奇的高,所以住的
人寥寥无几,且大多非富即贵或是能人异士。任天洛不愧为洛雁阁的一流高手,未到半日便摸清了住店人的底细,青远烟看着他
带来的情报,眼中的深意渐渐沉淀。
“角木居,薛白,星川知州公子,用剑。
心月居,乐谷丘,中原乐氏世家,善使暗器。
翼火居,钟子桑,南疆苗人,刀客,精通巫毒。
斗金居,信平非,凤北商人。
璧水居,姬婳,琴师。
柳士居,南原七,溟国武士。
虚日居,玄冥,占术师。”
听着他念完纸上的名单,许淸如问道:“我等何时能见到他们?”
“晚上,多数人都会在客栈大堂用饭。”
“好。”
然而黄昏时分事情突然有了变化,因为有人听见店小二惊慌的喊声:“不好了,死、死人了!!”
众人循声赶来,刚进心月居便看到一群乌鸦腾空而起,凌乱的羽毛掉落在那早已僵硬的身体上,乐谷丘脸上还维持着死前那惊恐
和难以置信的表情,他身上没有明显的外伤,但是经脉俱断。凶手内功一定极高,否则乐谷丘这样的暗器高手不会连手中的暗器
都来不及发出就被杀死。
一个穿灰白袍子的老头走到人群面前,轻轻叹道:“唉,我前日便告诉他命中有劫,他却不肯听啊……可惜……”
“哼,玄老先生未卜先知,我等自然佩服,不过现在不是扼腕叹息的时候吧,有人胆敢在这儿撒野真是活腻了。”说话的是薛白
,他从头到脚每一件衣服和装饰都看得出来价值不菲,脸上亦是不屑的神情。
有着奇异的碧色眼睛的信平非有意无意地看了眼薛白然后奇怪地笑了笑,姬婳则是转过头不敢再瞅那尸体,而南原七和钟子桑没
说什么便离开了,老板娘则是抽搐着嘴角指挥人处理,而青远烟和身后的人都只是默默看着一切,无人吱声。晚饭时曼岚身体不
好便早早离席了,姬婳根本没有胃口只是喝了几口茶也走了,青远烟这边倒相安无事,但另一桌却出了状况,店小二不小心将汤
洒在了薛白的衣服上,结果这位公子二话没说直接赏了他两耳光,店小二简单地擦了把唇角的血恭恭敬敬地道歉,毕竟他是知州
公子得罪不起,但信平非却有些看不过去便讥讽了几句,于是两人直接起了冲突,看似文弱的信平非居然是个武功高手,薛白用
尽招数也耐他不得,最后是老板娘讨好地笑着来劝架场面才得以平息,但两人的梁子却彻底结下了。
夜色已深,屋顶上两个黑影恭敬地跪在白衣人面前。像是突然起了风,飞扬的发丝空隙里月光清澄,眼中的杀意渐渐敛却,所有
的言语被吹裂成零星的碎片消散在星川的上空。
第二天清晨,薛白一睁眼便惊见枕边插着把明晃晃的匕首,瞬间清醒。待看凊匕首上钉着的字条,顿时七魂出了三窍,再遇见信
平非时都侧目绕道而行,旁人皆是不解,信平非则是和平常一样弯着那双碧色的眼睛到处打哈哈,看不出半分异处,玄冥夜夜观
象逢人占卜,南原七常常在院内练武,姬婳则是每日到池边抚琴,有时见到曼岚还会请教一二,而钟子桑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一切看上去都如此正常,然而第三天傍晚姬婳在路过水池时瞬间就变了脸色,只见那池中朱红色的鱼簇成一团似乎在拱什么东西
,走近一看她才面无血色地尖叫出声,原来那些鱼围绕的是一具尸体。
钟子桑死了。
烛光闪烁,许淸如淡淡道:“和乐谷丘一样,钟子桑也是内伤过重而死。”
“这么说来是同一人所为了?”
“有可能。”
“但是是什么人能有这么强的功力呢?”莫原歪着头道。
阮逸辰回道:“只可能是星之护法了。”
柳浪皱起眉来:“可若说是星之护法,他要杀的人应该是我们,但死的人却是……”
青远烟忽然想到了什么:“等一下,死的都是参加武举的人,若说动机,他们之中倒是有的。”
任天洛一愣,道:“那么凶手就有可能是薛白或者南原七了。”
突然门被打开,有人走了进来,信平非笑呵呵道:“薛白是不可能的。”他身后还跟着玄冥。
“唰!”几把刀剑几乎同时出鞘,数道寒光直指信平非,惊得他瞪大了那双绿眼睛。
“居然在门外偷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任天洛的剑离信平非的颈子不过三寸而已。
“啊……呃……哈哈,我们哪有偷听啊,明明是大大方方的听嘛!”
任天洛脸色更是僵硬,他们没有偷偷摸摸的呆在外面,而自己却没有发现,那么这两个人一定内力深厚轻功绝佳,甚至远在自己
之上,而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形势一触即发,直到一个清冽的声音传来:“慢着,”许淸如站起身笑道:“各位不用紧张,是自己人。”
“啊?!”
“什么?”
任天洛惊讶地看着他,不明就里,然后他身后的信平非和玄冥突然跪地行礼道:“属下信、冥见过主上!”
第六十一章:迷雾重重
莫原总觉这几日头脑昏得很,为何他身边没有一个来历单纯的人呢?一个当威远将军的小师父也就罢了,一个掩盖真实年龄的宫
主也就算了,现在又多了个传说中的洛雁阁主……也许哪天大哥也是个什么人物吧……这就是江湖么?为何到处都是伪装和深藏
不露呢?虽然太阳大得很,可身上还感到阵阵寒意,冬天果然快到了……眼角捕捉到一个略微佝偻的人影,是玄冥,按照他自己
的说法,这老家伙居然是洛雁阁的元老,自己还是小心为妙。
“年轻人在苦恼什么啊?”玄冥微笑着对莫原道。
“呃……没、没什么……”莫原不好意思的摸摸头,自己总是这么容易被人看穿。
玄冥捋捋胡子坐在一旁:“这世间万物本就变幻莫测,虚实难料,江湖如此,人心更是如此……”
莫原小心翼翼问道:“前辈……前辈和许公子真的是洛雁阁的人么?”
玄冥呵呵笑道:“实不相瞒,贫道为洛雁阁效命时少阁主还未出世,原本信和我都只是忠于组织完成任务而已,至于阁主是谁着
实不重要……但是,自从第一次见到那孩子便觉他非人间凡物,日后定为翻云覆雨之主。然而他本性良善,骨子里却透着桀骜,
处于那般复杂境地,事事都是身不由己,也怪不得他工于心计,善于隐藏,如若不然也早就没他这个人物了。”
莫原点点头道:“许公子深藏不露,乃成大器之才,二位前辈是因此跟随他么?”
玄冥摇摇头:“追随主上,是因为他曾救过我们,仅是报恩而已。”若说成器他未必及他那心狠手辣的皇兄,也正是许清如这份
难得的仁心让他曾经逃过一劫,从此竭忠尽力誓死追随。
莫原笑道:“原本以为洛雁阁中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恶人,现在看来也不是如此嘛,许公子还有前辈们都像好人哩!”
玄冥哑然失笑,这是第一次他被人说成好人,望了望莫原,只觉这孩子真是单纯的可以,江湖不是他该涉足的地方,玄冥道:“
孩子,从面相看你是温厚纯良之人,实在不该来此是非之地,听老人家一言还是速速离开吧。”
莫原摇头道:“多谢前辈的好意,但是莫原答应过大哥会一直和他在一起,等此事办成我便和他回去倒也不妨。”
玄冥看着他没有言语,只是叹了口气便离开了。
莫原你定是不知,你和主上一样,都是福浅命薄之人……
忽而忆起很久以前的一晚,他为新生的皇子占命,那夜三星合聚,天河吉象,却又见一点银辉顷刻坠落,然后汀兰殿里的宫人小
跑着来告知四皇子诞生的喜讯。玄冥清楚的记得那一晚夜凉如水,等了很久东方才现出了鱼肚白,他却知道这是黑暗的前兆……
七煞、破军、贪狼三星聚合,天下必将易主,无可逆转!这样的命理也许昭示新生的皇子会被尊为天下之主,但是随后天河断裂
星象破碎却是凶兆,他的星迹是被打断的。最令人难以相信的是,白星陨落,七煞入命,乃祸乱天下之贼!玄冥倒吸一口凉气,
这四皇子虽非帝命,却是运筹天下,手掌乾坤的角色,他的降临究竟是天下之福还是天下之祸?!这个秘密在他心里埋藏了十几
年,直到这位年轻的洛雁阁主救了他和信的性命以后,他才将当初的占星结果告诉刚刚被封为凊王的他。谁料少年听后毫不在意
的敛唇一笑,提笔而书:
福兮祸兮等闲间,长梦短梦昨日烟。
今朝有酒今朝醉,我命由我不由天。
这是何等洒脱的豪情!何等超凡的气度!包括那张清秀俊采的笑脸也着实震住了玄冥,然而他亦未忽略少年眉宇间的煞气,过于
貌美的男子多是薄命之人,随后的种种也全部验证了当初的占卜,玄冥越发后怕,要知道许清如的星象是断裂的,那个说我命由
我不由天的少年终究逃不过注定的劫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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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南原七放下茶杯扶住额头,今天为何感觉这么疲劳?难道是这几日练武过于频繁了?感觉眼皮有千斤重,便索性躺下睡了
。朦胧中听到屋顶上的脚步声,南原七心里顿时一惊,正待起身之时屋里的油灯突然熄灭了,黑暗里一道寒光伴着破空之声直刺
过来,南原七想躲开却发现自己四肢无力动弹不得!就在那道寒光迫近之时,另一道银光突然出现与之相撞,那利器被生生截落
在南原七床榻上,还来不及冒冷汗,屋顶的刺客见暗杀不成便破房而入,刚下来的两个黑衣人正要行刺就突然被两股力量掀翻在
地,两个人破窗而入与蒙面的黑衣人打了起来,其中一人倒是机灵一把银针撒过来便顺势翻窗而逃,而另一个被柳浪擒住后当即
咬舌自尽。南原七刚刚恢复体力只来得及抽出佩刀,惊魂未定。
“啧……”柳浪一把拽下那人的面纱,竟是个陌生的女子,青远烟和柳浪对视一眼,向一脸惊讶的南原七道:“打搅了。”
“等、等一下!”南原七道:“多谢两位救命大恩,只是南原不明二位如何能未卜先知?”
柳浪扑哧一声笑道:“我们怎会未卜先知?!在这里守着其实是因为你是杀死乐谷丘和钟子桑的最大嫌犯啊……”
南原七错愕,青远烟尴尬,柳浪憋笑憋得满脸通红,三人之间顿时一阵静默。
“不过现在看来是我等错怪南原公子了,得罪。”青远烟收剑入鞘,上前两步道。
南原七哈哈一笑:“不,盟主何错之有!多亏二位怀疑,否则今日南原必定命丧于此。”
“哦?你从何得知我的身份?”他们几人皆是化名入住,外人根本不得而知。
“呵呵,南原七自然有南原七的办法,就像你们中原说的叫什么‘山人自有妙计’。”南原七拾起榻上被击落的短剑递过去,“
你说是不是,青将军?”
青远烟接过剑端详了一阵便说了一句让床上人差点瞪掉眼珠的话便带着柳浪告辞了。
他说的是:“溟主的七皇子果然神通广大,不过此地不宜久留,殿下还是早日回国的好。”
柳浪出了门便迫不及待地问道:“他是溟国的七皇子?!你怎么知道的?”
“佩刀。”青远烟面无表情道:“他的刀上刻着溟国皇室专用的花纹,而且我曾经听过这个潜伏中原五年光景的皇子南原七,不
知道这次他参加武试为的是什么,我等还是小心为上……”
“是……诶,可是,这么一来南原七的嫌疑就洗清了啊,凶手另有其人,而且现在只剩一个了。”
“不对,你刚才也应该有所感觉,那两个人的武功与杀死乐谷丘和钟子桑的不是同一个等级的,凶手另有其人,另外你看这剑…
…”
柳浪没看出那把短剑有什么蹊跷,但一接过来便察觉出了不对的地方,剑柄上似乎粘了什么东西,握上去滑腻腻的,柳浪顿时皱
起眉来,这是……
身份已经暴露的南原七自然不会久留,隔日便登门辞谢,对他的报恩一说青远烟并不知道如何开口,最后只得说日后再议。南原
七便将随身的短刀交给青远烟,告诉他可以用这把刀兑现一个承诺,任何事情,只要溟国办得到。
青远烟看着那把精致的短刀只说了一个字:“好。”
“不是南原七的话又是谁呢?”信平非边吃边自言自语,“反正不可能是薛白那个笨蛋。”“咔嚓!”薛白手里的筷子应声而断
。
“你说谁呢,绿眼猫!?”某人的小宇宙终于爆发了。
许清如和玄冥差点喷出饭来,心道这薛白是从哪里知道信平非在洛雁阁里的绰号呢!还偏偏是信平非最讨厌的称呼。然后就听得
身后一声巨响,薛白那张桌子被震了个四分五裂,信平非一脸老虎不发威你真当我是绿眼猫的可怖表情吓得这位知州公子站都站
不起来了,最后还是店小二把他扶了起来,结果毫无意外的挨了两个巴掌,薛白两眼冒火:“谁允许你的脏手碰本公子了?!想
死的话我可以成全你!”店小二吓得跪倒在地连喊饶命,信平非见此怒吼一声,飞脚踢过去一张板凳,结果不是击向薛白而是直
直打向了店小二!
“砰!”板凳撞在柱子上碎片四溅,方才还跪在地上的店小二却已经脸色惨白地站在数丈开外了,然后颈上一凉,有人在他颈上
架了刀。
“果然是你。”柳浪冷冷道。任天洛也已经拔剑直指店小二咽喉,两人一前一后制住了他,店小二慌张地大叫:“不是!不是我
啊!我、我什么都没有做啊!”
青远烟将手中的短剑丢到他跟前道:“除了你,还有谁能在南原七茶中下迷药?还有谁的手能有这么多油腻?还有谁能让被杀的
人放松警惕和戒备?只有你!”
第六十二章:星之护法
话音一落,众人皆是大惊,店小二神色几番变幻便出手隔开任天洛的剑,身形迅捷如闪电一般!见他要逃,柳浪刀锋一转击向他
,然而尚未碰触到对方,店小二身子一软便倒在地上。
“怎么回事!?”
“他中毒了!”
店小二的脸已经呈现出紫黑的颜色,乌血像泉涌一样自他的七窍喷出,流到地上时还冒着嘶嘶的响声,所过之处无一完好。
“大家快让开!他的血有毒!”所有人纷纷退后,而那血泊里的人却仍在凄厉的尖叫,青远烟分明听得他最后喊出的话,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