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秋白怔了一下，表情又沉了几分。

“撇开其他的不谈，我看得出来你年纪虽然小，也像是个明白人，我只想以肖寻母亲的身份问你一句，你喜欢的人，”奉静婉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的问：“到底是肖靖流，还是肖寻？”

韩秋白没想到她会这么问，看着这个女人的眼睛，他回答不出来。

“我这么直接的问你也许有些不礼貌，但若你喜欢的人是肖靖流的话，我可以现在立刻就走，绝不找你麻烦。”

韩秋白移开视线，淡淡的道：“那肖夫人现在就可以走了。”

奉静婉眼神蓦地闪过一道阴狠，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我想你还不明白，有些事情骗得了自己却骗不了别人。”

她拿起茶几上的两张照片，一张是他和肖靖流在一起相视而笑，一张是他侧头去看肖寻的画面，她把这两张照片亮在他面前：“无论你如何狡辩，如果你心里对他们没有感情的话，你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或许我说的更清楚一点，如果我不是知道你不仅爱上了肖靖流，也爱上了肖寻的话，今天我就不会出现在这里。韩秋白，我打你，是因为你不该同时爱上他们两个人，你和我一样清楚，他们是父子。你想毁掉肖靖流随你的便，但我不会让你毁掉肖寻。他是我的儿子。”

韩秋白看着那两张照片，脸色难看，他缓缓垂下眼睑，半晌张口道：“肖夫人，你想让我做什么？”

奉静婉脸上露出三分目的达成的得意微笑：“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我之所以不是为了肖靖流来找你，是因为我知道他对你不可能长久，也不会有几分真心。他喜欢男人也喜欢女人，在你之前，他身边的男男女女不知道有多少，没有几个能够长久。他现在只是一时新鲜玩玩你罢了，用不了多长时间，你就会和那些人一样被他抛弃。”她临走前，和韩秋白擦肩而过的时候，同情的道：“他真心喜欢的人只有一个，那个人才是我该恨的。”

259

人是善于自欺的生物。

以为隐藏的很好，却不曾想，秘密早已赤裸裸的摆在众人面前。

260

肖寻回到家，发现家里一片黑暗。

“为什么不开灯？”他按开客厅的灯，室内顿时明亮了起来。

坐在沙发上一直沉默的韩秋白没有任何反应。

“秋白，你怎么了？”肖寻感觉到他的不同寻常，上前去坐在他的旁边，伸手就要去拍他的肩膀。

韩秋白不等他的手拍下来，就抬手打开肖寻的手，眼睛里同时闪过和奉静婉看他的时候一样的嫌恶。

茶几上的照片已经被收起来了，上面空空如也。

肖寻不动声色的看着他，又问了一遍：“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韩秋白看了他一会儿，低声道：“肖寻。”

“嗯？”肖寻看出他情绪不对。

“让我揍一拳吧。”韩秋白的眼睑下垂了一排阴影。

“秋白，你是不是生气了？”肖寻没花多长时间考虑，“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生气，但如果你能消气的话，那就……”

他“打吧”两个字还没说完，肚子上已经挨了韩秋白一拳。

韩秋白用了自己最大的力气狠狠一拳揍在肖寻身上，憋在心里的一股恶心才算是缓了下来。

“谢谢，我现在好多了。”

他起身走回自己的卧室，进去后又想起来什么一样探出头来道：“肖靖流去买醋和酱油了，要吃饭的话，还要再等一会儿。”

肖寻等他关上门后，脸上的表情才沉了沉，他往四下里看了看，视线落在对面沙发上的一根头发上。

那根头发很长很长，一看就是女人的头发。

Chapter 74

261

——看你小小年纪，想不到竟然喜欢男人……你不觉得羞耻吗？一个是别人的丈夫，一个是别人的儿子，你怎么能心安理得的做这种事情？

——你、你这种人最差劲了！

韩秋白靠坐在门后，两臂垂在两条分开的膝盖之上，低垂着脑袋，柔软的短发从脸颊两侧滑落。

脸上被打的地方很热，火辣辣的烫，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肿起来了。

心里有那么一瞬间，很怨恨，想着若是他还生活在前世就好了，那么就可以理直气壮的反驳回去，告诉那个女人：谁想要喜欢男人！我为什么要觉得羞耻！你知道吗，就是你口中说的别人的丈夫和别人的儿子，就是这对父子，用尽了各种手段，让我再也不能去喜欢女人！不喜欢男人，我还能喜欢谁？你到是说说看，我还能喜欢谁？！

韩秋白在黑暗中静坐沉默着。

若是还在前世的话就好了……

现在的他，已经无法理直气壮的说出那样的反驳……

重活一世的他已经成了彻头彻尾的同性恋，无法再用那样的话反驳回去。

只能任人指责。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只要知道他和肖靖流还有肖寻之间的事，总会最先把指责指向他。

褚乔和秋冬雷是这样，奉静婉也是这样。

韩秋白想笑，可是笑不出来。

明明不是他的错，可是，就因为那两个人是父子，所以在外人的眼中，全都变成了他的错，好像是他主动去勾引肖靖流和肖寻，是他恬不知耻、罔顾天理伦常的去喜欢他们一样……

世人的眼中，一个人喜欢两个人已经是不可饶恕的大罪了，要是这两个人还是父子，那么，不论这个人和这对父子是同性还是异性，都是滔天大罪。

真的很好笑……

父子两个人喜欢上同一个人，反而没有人指责，也不是罪过。

被喜欢上的那个人，才有罪。

想要倒过来，一个人喜欢上一对父子，就更是天理难容，罪上加罪。

就是因为清楚这一点，他才在最后舍弃了肖寻。并且告诫自己，从选择了肖靖流的那天起，他就失去了关心肖寻的资格。

只不过，有些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人的感情怎么可能随心所欲，想喜欢就喜欢，想不喜欢就不喜欢？

真正的爱上一个人，才会知道要放弃这个人有多么困难。

他想到那张照片上自己看着肖寻的眼神，任谁都能一眼看出来的恋人般的眼神，那是透过眼前之人对未来的那个人的残留眷恋。

好像，还需要一些时间……

262

他曾经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喜欢上肖寻和肖靖流。

直到十年走过，他才发现，不管他愿意与否，承认与否，他们都已经成了他心口上的一枚钉，死死的钉在那里。

钉子钉的时间太长，长满了苔藓生满了锈。

不拔，心会痛，拔了，心会死。

263

红肿的五指山在明亮的灯光下一览无余，少年半边清秀的脸高高的鼓起。

肖寻和肖靖流的脸色刷的一变，一个比一个黑的厉害。

“我吃饱了。”肖寻放下手中的碗站了起来。

“我有事要出去一趟。”肖靖流动作一点也不比肖寻慢。

两人的碗中，粒米未动。

“坐下，哪里也不许去。”少年闷闷的道：“先吃饭。”

“秋白！”

“小鬼！”

“公寓楼有监控录像，谁来过你们去门卫室看一下录像带就能知道。”韩秋白也放下手中的碗，抬头看着两人叹道：“不过，比起那个来，你们不该先拿一袋冰块过来给我冷敷一下吗？脸肿的连饭都没法吃了。”

少年人的皮肤嫩，女人那一巴掌甩的又狠，住在同一屋檐下，韩秋白知道隐瞒不了这一巴掌的存在，所以迟迟不愿意从屋里出来。

但饭做的再晚，也有开饭的时候。

当他走到饭桌边坐下来，正端起碗准备开动的肖靖流和肖寻一起瞪着他。

根本不用去看什么监控录像，能找上门来，又敢打下这一巴掌的人，这对父子脑子只需要转一转，就猜得出来是谁来过。

两个人都在心里暗骂自己大意，回到老城来后发生的各种事情让他们暂时都把那个女人忘在了脑后，否则怎么会有今天这种事的发生。

韩秋白是因为他们才受到这种侮辱，一想到这，他们的脸色怎么都不可能好看。

肖寻看着韩秋白一边拿着冰袋捂脸一边用很慢很慢的速度吃饭，眼神沉的像深潭一般，他垂头几下把饭扒完，黑着脸站起来走到韩秋白身前，俯首在他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我走了。”

破空一道暗器向他袭来，尖锐的利刃擦过肖寻的头发，他身形一侧避了开去，冷冷眼神往肖靖流那里瞪了一眼，没说什么，转身就离开了这里。

大门被关上的声音。

韩秋白无辜的看着肖靖流：“不关我的事，是他要亲的。”

他的眸子清亮圆润，水盈盈的，亮闪闪的，肖靖流只要一看，满腹冷冷的怒气就消了一半。

“韩秋白，”他微微困惑的说：“我真的不知道要拿你怎么办。”

264

能让我喜欢的人只有你一个。

可是喜欢上你的人，和你喜欢的人，都不是只有我。

265

晚饭后，肖靖流带着药箱到了韩秋白的卧室里，替他在脸上肿起来的地方，仔细均匀的涂上一层清凉消肿的药膏。

“还疼吗？”

“嗯。”

“是那个生下肖寻的女人打的吗？”

“那个女人也是你的妻子。”

“那只是老头自己决定的，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她，生下肖寻也是替家族尽的义务罢了。”

肖靖流冰冷无情的回答让韩秋白不自觉的皱眉。

“你别这样说，我会觉得你和肖寻，还有她，都好可怜。”

“……可怜别人之前，你先可怜一下你自己吧？为什么让她打？”

“她一上来，二话不说，一巴掌迎面就上来了，我能有什么办法？”

“打回去了吗？”肖靖流眼神冷了又冷。

“她是女人。”他瞪着他。而且他也不想让自己变成泼妇，那样太难看了。但是后一句话他没有说出来。

“你……”

“肖寻去没有问题吗？你要不要也去看看？别动手，好好说话。”韩秋白有些担忧的说。

“我才不会去。肖寻一个人就行。”肖靖流眼神变了变，视线落在他的额头上，微冷，然后俯身上前落下一个吻，“以后别让他吻你，就算是额头也不行，我会嫉妒。”

他抬头看着他，脸微烫，点了点头，“嗯。”

下一个吻落到了他的红唇上。

Chapter 75

266

韩秋白没有想到肖寻会一去不回，直到《暗夜流星》剧组杀青，他也没有再见到肖寻，连王惊涛三人他也没有见过。尚莲倒是转过几次口信，说肖寻一切安好，让他勿念。至于肖寻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他通通都不知道，没有人告诉他。

去问肖靖流，更是一问三不知。

剧组的杀青酒会正好和老城一年一度的年终慈善酒会选在了同一家酒店，那是老城最好的顶级酒店，所有的活动只要租选在那里，就是身份和档次的象征。

因为楼层不同，时间也相隔整整一个小时，所以前来杀青酒会的媒体反而比预想中的要多出十数家。

导演不喜欢走一般那些公式化的路线，在酒会开始前的媒体发布会上只是简单的说了几句和戏有关的话，大部分的时间都留给了媒体发问。

媒体永远是那个样子，他们感兴趣的话题并不在这部戏如何如何，或者是剧组的主创和幕后人员如何如何，媒体感兴趣的是两位小主演因为这部有没有假戏真做产生爱的火花，还有就是剧中人物之间的那些超越伦理道理的禁忌恋情。

好在韩秋白和张琴都不是新人，在记者会前就已经都私下做过功课，应付起来十分自如，没有一点尴尬和紧张。

比起媒体来，更让韩秋白头疼的人是张琴，小姑娘似乎仍未死心，看他的眼神里面仍然含着若有若无的情愫，酒会之上一直寸步不离的跟在他身边，就算中途被经纪人叫去见这个或者那个媒体朋友，也是去了就回，甩也甩不掉。

苏琳见状，出去了一会儿，回来后瞅着张琴又被一个圈内认识的朋友拉去认识某某制作人的时间，上来和韩秋白耳语几句，韩秋白听了诧异的看着她，见她点头肯定，想了想，看看时间，酒会也开始了好半天，就朝苏琳也点了个头。

他穿过人群，走到正在和发行方的代表聊天的陈鼎面前，微微笑着说：“导演，我有些私事，想先离开，行吗？”

267

乘着酒店的专属电梯到达慈善酒会所在的楼层，才跨出电梯的韩秋白抬头就看见倚在对面墙上一身黑色高雅西装的肖靖流。

“特意出来迎我的？”他笑了起来，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我是不是该说句荣幸之至。”

肖靖流一笑，阴柔美丽的脸像云开月散，柔柔的，像落满了一身的月华。

“你能来，我求之不得。”

这种酒会在肖靖流眼中极度的无聊，都是一些吃饱了撑的没事干的人，为了一些浮名做的无聊事。

但他身为老城四家之一的肖家代表，又是肖氏集团的总裁，再加上和举办这场慈善宴的主办人私交还算不错，碍于朋友面子，他推脱不掉，不得不来。

来，也不过是败一些银子罢了。

“有看中的东西吗？听说今天来的名人不少。”韩秋白好奇的问，跟在他身边，和他一起往会场里走。

“还好吧，没有什么我想要的东西。”肖靖流刚才光是听拍卖竞价就听的快要睡着了，哪里注意这些，“待会儿你看看，有什么想要的就直接说，反正银子都是要花的，白扔还不如买点东西回来。”

韩秋白睨眼朝他一笑：“BOSS，小气了。气质，气质。”

“哼。”肖靖流回以不屑的鼻音。

他的钱再多，那都是他和公司员工一起努力赚回来的，白给那些只知道伸手要钱的人就很不错了。还要真心实意？不可能。爱心那种东西他生下来就没有，不过是在这里做个戏，摆摆样子而已。

韩秋白不负肖靖流所望，在拍卖结束之前一共看中了三样东西，都是些有年头有故事的古玩玉器，狠削了肖靖流一笔银子。

他嘿嘿的看着肖靖流，男人却是无所谓的样子，瞄他一眼，见他喜笑颜开，便伸头过去，附在他耳边轻声道：“我赚钱，就是给你花的。”

少年本来是想看他大出血后小气肉疼的模样，被他这样一说，倒是自己闹了个大脸红，只得移了视线讷讷的看向别处。

好吧，是他的失算，想要看这个男人心疼钱的表情，从未来到现在，都是完全不可能的梦想。

268

“秋白。”

“贺导演？”

拍卖结束后，就是所有宾客自由行动的时间，慈善宴采用的是自助式，韩秋白拿了些自己和男人喜欢吃的菜肴和糕点，跟着肖靖流一起到了僻静一隅。

这儿是最边上的窗台，不太有人注意，他们两个人都不喜欢被人打扰，想在这里独处一会儿，吃点东西喝点酒意思一下，就准备向主人告辞离开。

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回过头来的韩秋白看见来人，微露惊讶之色。

“我说刚才还看见你拍了些东西，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人影，原来是跑到这么个角落里来了。”贺之华笑了笑，看向肖靖流，也算热情的道：“这位不是肖总裁吗？肖总，你好，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