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猪一样混吃等死的悠哉日子一如既往，暗潮在两个当事人一个一无所知一个看见了也当没事儿的地方汹涌着。

沈楠对事态的察觉是这么开始的：

离离打电话对他说：“沈哥，你果然还是把北爷拿下了。”

沈楠斯巴达了。

最初的导火索是漠北随手一敲的“爷有主了”。

对于这么一位在小圈子被当成神一样的大爷，数年来前赴后继明示暗示讨好套近乎抱大腿求勾搭的人不在少数，玩笑的有之试探的有之认真觊觎上的亦有之。漠北的态度向来是大而化之一视同仁：勾搭请随意，再进一步免谈。自己主动围上来打转转的倒是不会直言拒绝，不过凑再近也只当没看见的，下次见面依旧是“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亲哪位啊”，践踏了多少仰慕者的玻璃心。有不待见的拿这个说他太“装”，大爷眼界太高是真的没看见——看见也权当说的不是自个儿。

不管怎么说，漠北同学本质上还是个谨慎又保守的小纯情。

打游戏跟人家凑个情侣头衔都不乐意的冷淡小漠北，忽然说自己有主了，群众们的小宇宙接连爆发，八卦之魂熊熊燃烧着。

挂了电话，沈楠默默看一眼漠北，那厮挂着耳机正在刷论坛，键盘敲得飞快，面上一派从容淡定——如果没有时不时蹦出来的嘿嘿傻笑的话……

趁着漠北做饭的空档，沈楠坐到电脑前——这孩子君子坦荡荡的做派从来没变过，人离开了页面都不带关的。

看起来应该是论坛上的个人版块，这会儿正是刷屏状态，满屏的帖子后边都飘着“new”的小标签。

北爷有主了？？！！！求爆求八！！

嘤嘤嘤嘤伦家桑心了～～

北爷你果然是受！！！

擅自脱团可耻啊啊啊！！！！

求真相！！求爆照！！求面基！！！

不死心啊！求拜见正宫娘娘～～

爆料！“爷有主了都自重哈”有图有真相！

求证！北爷你有主了？

连北爷都有妹纸了5555……

……

随便点开几个帖子看了看，漠北居然还都一一回复了，非常简洁且统一：

求证类的：嗯哼～～ = w =+

求真相求照的：不告诉你们～～～（= ▽ =）～～～

其他的：自棕啊自棕=。= / 死熊孩子们一边儿玩去～～/（╯3╰）/～～））））

如此简略不详的答复显然不能满足八卦需求，后面的跟帖询问汹涌澎湃，可惜都被尽数无视了——漠北似乎一个帖子只回一次。

沈楠满头黑线。

这到底是个球状况啊？！

吃完晚饭，沈楠扔下漠北洗碗，自己直奔Hey Bar。

离离看见他，一脸“不用瞒着我都知道了”的猥琐笑容，让沈楠一个忍不住就拿过抹布扔他脸上了。

“这到底是个什么事儿啊？”沈楠到现在还是一头雾水。

离离表示他接受程度非常高：“北爷自己都认了嘛，你还觉得能是啥。”

“第一，你怎么知道是我？”沈楠竖起食指。

离离翻他一对白眼儿：“居家死宅男，他身边除了你还有别人？”

沈楠硬生生咽下“秦游”两个字，竖起中指：“第二，漠北是个直男吧？”

“弯了呗。”离离的语气非常轻松。

沈楠闷头喝酒，自己纠结去了。

倒是离离还不放过他，强装出一脸高深莫测，语调幽幽地说：“你知道不？北爷是个小处男～～”

“……”

“你知道为什么不～～？”

沈楠想起漠北说的关于“理想爱人都在硬盘里”，笑，好像宅男都是这样。

“那是他情商低！”离离两手硬把沈楠的脸捧起来，对着他眼睛看：“我告诉你，因为他哥是个变态！你给我注意着！小！心！秦！游！”

沈楠揉揉脸，终于把憋了很久的话给吐出来了：“我觉得该小心秦游的不是我，是漠北！”

离离一挑眉：“哟～～你也发现了？”

沈楠想找面墙挠一挠，我他妈除非是又聋又瞎才会发现不了！

“我跟你说，你看北爷，长得帅吧？脾气好吧？身手也好吧？够能干吧？够温柔吧？还会照顾人吧？这么好一人放哪儿没人抢啊？至于处到现在嘛？！”

沈楠忍着没吐槽他是怎么才会觉得漠北那大众脸算“长得帅”，继续听他说。

“他自己是迟钝得可以，可是秦游也没少捣乱！稍微凑他近点儿有点儿意思不招人讨厌的，最后可都是被秦游给弄走的！”离离喘了口气，手一拍吧台：“秦游看上他弟弟可不止一两天了！”

对这个结论沈楠毫无异议，他奇怪的是按秦游的条件，基本天时地利人和占全，怎么会到现在还处于进门得用撬的调戏得先灌醉的门都没入的阶段。

“他就是不说呗～～”离离╮（╯▽╰）╭“北爷迟钝到这份儿上也是他活该。”语气十足幸灾乐祸：

“不然你觉得一二十多岁还是个处的宅男的情商能高到哪儿去～～？”

沈楠辗转反侧了一整晚。

总觉得这事儿这样……不好。

漠北还是个孩子，小他五岁的雏儿，一个直男。

直男不是说弯就弯的，但凡他有一点儿这倾向，秦游也早该得手了。

说真心的，漠北挺好，但是也不至于像离离说的那么顶尖儿：性格有点儿闷、心眼有点儿死、偶尔还犯点儿小任性抽上一抽，长相倒是不重要，主要是他干的这活儿，也就只能保证自己一个人小康，小偏门的玩意儿又折腾又不稳定，他自己是挺满意，但是这半吊子条件想找个又合得来又过得下去的好姑娘嫁进来，沈楠觉得难度还是很有点儿大的。

当然这对于沈楠来说完全不是问题——他带出来的那笔钱，加上四年工作的积蓄，足够自己舒舒服服地过完这辈子还能再搭上一个。

可他不能就这样两手一拍，说漠北咱一起过一辈子吧！

因为他不爱漠北。

跟漠北待一起很舒服很自在甚至可以说很享受，偶尔的任性胡来也不难接受，如果就这么过下去，不知不觉几个月几年十几年，想像一下也觉得没什么不好，沈楠本身就是个贪图安逸的人。

可是爱是个什么感觉呢？

他以前和江安，光是想着这个人这个名字，心底就酸酸的软软的甜甜的，一对上眼身上跟过电似的，无时不刻地想在一起，想要贴近一点再近一点，恨不能像两张泛潮的糯米纸一样黏在一起分不开才好。

虽然这种感觉现在已经淡了，可他很明白，他爱江安，至少是曾经。

对漠北就不是。

漠北呢，沈楠觉得是两个人在一起待得太久了，又恰好太合得来，让他产生了错觉——可能就像离离说的，他压根就没经历过情情爱爱的，情商有点低。

给一个孩子这样的错觉，掰弯一个自己不爱的直男。

会让沈楠觉得自己在犯罪。

沈楠觉得或许两个人都应该冷静，或者说冷却一下。

做了决定之后似乎就心安一点，从天边微亮直睡到日薄西山，近三个月来第一次在自己家里过了一整个白天。

接下来的一个多星期，他都没再上楼。

缩在自己家里，整整家务看看书上上网，自己做饭自己吃，去超市或者出门溜达都特意选在上午，好和习惯下午之后出门的漠北错开。

这一个多星期过得简直就像是在自己找虐。

饭菜不够好吃，网速不够快，可选书目不够多，屋子不够暖和也不够有人气，而且安静得让人心慌，开点音乐又觉得吵。

真是被宠惯了啊，沈楠忍不住鄙夷自己。

漠北没有主动来找他。这十几天过得太静，显得格外长。

直到沈楠觉得冷却够了，也可能是一个人忍到头了，才又敲了漠北的门。

一看见他，漠北俩眼立刻像插了电一样开始闪闪亮，PIKA得让沈楠都不忍直视。

本打算开门见山的，结果他一坐下漠北就开始挠头：“不知道你今天过来，没菜了……一起去超市吗？”

沈楠想说先聊聊天呗，张嘴却是：“我歇会儿，你自己去吧。”

漠北颠儿颠儿地出去了，沈楠直想给自己两嘴巴子……

在屋里转转，自己将近半个月没来，也没什么变化，就是积灰浮尘多了些，估计漠北一直蹲在卧室里就没挪过窝。然后溜达进厨房，发现灶台厨具上居然也是一层灰，再打开橱柜和冰箱看看，果然放着各种泡面和微波速食，想起最开始自己还没在这儿蹭饭的时候，漠北好像也是零食和外卖简餐什么的随便对付着，忍不住大皱眉头。

漠北买了东西回来就进厨房里忙活了，沈楠问他干嘛自己平时不好好做饭，他挺理所当然地说没人吃就懒得做，噎得沈楠问不出第二句来。

晚饭还是和之前差不多，两菜一汤一碟超市熟食，倒都是沈楠喜欢的——要说起来，漠北好像一周左右就摸清了他的口味，之后虽然不是完全按他喜欢的来，却也从来没有过他不喜欢的。

漠北好像没打算问他为什么这么久没来，沈楠只能自己找话，酝酿了一顿饭的功夫，终于问出来了：

“听说……你有主了？”

漠北啊了一声就抿紧了嘴，看着他干眨眼，眼瞅着白白一张脸浅粉了粉红了桃红了大红了，嘴唇蠕动一下：“你知道了啊……”-///-

“我？”沈楠一边确认一边唾弃居然可耻地萌了那张大红脸的自己。

漠北嗯一声，点点头，从兜里摸出把钥匙给他。

沈楠拿着钥匙心情不可谓不复杂，微妙地纠结着开口说：“我是个Gay。”

“我是男的。”漠北如此回答。

台词好像反了……

“可是你不是直的吗。”沈楠花了近半分钟才找回重点重新开口：“你应该是喜欢女人的。”

“我本来也以为我是直的，但是后来我觉得你挺好。”漠北说得很认真：“能在一块儿好好的，男的也行。”

沈楠看着他亮亮的眼睛，有点犹豫：“你爱我吗？”

“不知道，我好像没爱过。”漠北想了想，“但是我喜欢你，能和你一起过就很好。”

“可是这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沈楠有点无力：“我是说，你确定你真的对男人有兴趣？”

“我觉得……”漠北下意识舔舔嘴唇：“我们可以试一试？”

他看着沈楠，眼睛又亮了些：

“你抱起来感觉不错。”

沈楠落荒而逃。

“我真的不明白你到底在想什么！”黎离离一脸“你真是无法理喻”的表情：“他都愿意跟你上床了，你还想那么多干什么？”

声音大了点，引得不少人侧目。

“离离，你觉得他爱我吗？”沈楠知道这个问题很蠢，但就是绕不开。

“沈哥，你不能这么苛求他！”离离按住他的肩膀瞪着他：“他才多大？！他懂个屁的爱情！就是不懂所以才更是个绝品！就这一个了！”

“问题是我懂。而且我不爱他。”

“可是你也喜欢他！”

“喜欢和爱不一样。”沈楠很坚持。

“这一点都不重要！”离离快气死了，手指几乎要戳进他鼻孔里：“既然他不懂，那喜欢还是爱对他来说一点区别都没有，他才不会介意这种破事情！”

“我介意……”

“行了！”黎离离摔抹布。

“我觉得你压根就是在欺负他不懂爱！”

沈楠觉得很憋屈，漠北不懂得那么理所当然，只有他一个人纠结得像个傻龘逼。

他只是……不想这么委屈了那个孩子。

漠北才23岁，很多事情都不懂，连爱都没爱过。

就被自己给掰歪了。

如果不这么快下决定，他可以试着和很多不同的人相处，慢慢地成长起来，或许也会遇到很好很合得来的姑娘，也可能最后和秦游……

秦游还是算了……

就是因为漠北不明白，沈楠才更觉得应该对他公平一点。

他不想漠北稀里糊涂地就把一辈子定下了。

第一次拿钥匙开门，沈楠说不清楚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漠北还是在电脑跟前，罩着耳机，今天是在看在线漫画。

耳机被忽然摘掉，想回头却被蒙住了眼睛。

“坐好，就这样。”

沈楠有点不敢看漠北的眼睛，清亮清亮的，让他特别有罪恶感。

刚要开口，漠北枕头下的手机响了，还是那支霸气的曲子，沈楠现在知道了，那是一个很流氓很暴力的和尚的武戏角色曲，曲名是《往生咒》。

这种背景音乐也太带感了点……

别管他，沈楠嘟囔一声，漠北就没动。

“漠北，你喜欢过谁没有？‘那种’喜欢。”

“应该有。我觉得。”

“你对她是什么感觉？”

“很特别、很有意思的人。”

“就这样？”

“只记得这样了……”

“后来呢？”

“她马上要结婚了。”

“你感觉呢？”

“‘啊，要嫁人了’就这样。”

手机铃声停了一会儿，再次响起，两个人都没理会。

“那你对我呢？”

“很好，很舒服。”

“有什么不一样吗？”

“我想和你待久一点，很久都行。”

“你爱她吗？”

“不爱。”

“你爱我吗？”

漠北犹豫了半天，最后很沮丧地说：“我不知道。”

“那你觉得爱是什么感觉？”

“……不知道……”

往生咒再次重播。

“漠北，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不是和我，你以后还可以遇到别人。可能是很好的妹子或者别的什么人，可能比我好得多。”

“沈楠……”

“漠北，你有没有想过，你不懂爱是什么感觉，是因为你不爱我。或许不要很久，你就会遇到你爱的人。不要这么早做决定。”

“沈楠……”漠北拉下沈楠的手，头靠在他身上：“如果我和你在一起很好，你也觉得很好的话，那以后就不需要再遇到别人了。

“就算会遇到更好的人，因为我很喜欢你，所以还是会觉得你比较好。”

沈楠叹气，重新遮住他的眼睛：“让我考虑一下，你自己也考虑一下。我想好了再来找你，如果……”

背景音乐戛然而止。

“沈楠，如果你觉得很重要的话，那我可以把这样子的喜欢就叫做龘爱，这样不就好了？那就很清楚了，我……”

漠北后面的话没说出来，沈楠忽然觉得浑身发冷。

卧室门口，站着满身杀气的秦游。

现在看见秦游沈楠最本能的反应就是，有多远躲多远。

秦游没拦他，很嫌恶似地一侧身让他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