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拉维安醒来时,依然在汽车后座上。自己正蜷缩在座位上,头枕着安德鲁的腿。身上已被清理过,刚才沾满全身的汗水和浊液
已经消失,衣物也整齐地穿戴在身上。稍微动了动,身后小穴处一阵酸麻,但体内却是干净。
“醒了?我的小猫?”安德鲁的声音响起。
弗拉维安脸红了,埋头于安德鲁怀中,不愿起来。
“天已经黑了。本来还想带你去别的地方,现在只能算了。去吃饭吧,昨天吃了法国菜,今天带你去吃地道的中国菜。”
“嗯!”小小的答应一声,弗拉维安开心地笑了。
汽车停在了一条毫不起眼的小巷前,安德鲁走下车,揽住弗拉维安向内走去,来到一家狭窄的餐馆前。
“这里做的是地道的川菜,正因为太地道了,很少有人能接受,只有喜爱川菜的中国人才会来这里,所以这里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没有太大的发展。”安德鲁向弗拉维安介绍道。
走进殿堂,里面只有八张桌子,看着简陋,倒还干净。在一张空桌前坐下,安德鲁随即用一种弗拉维安无法理解的语言向侍者点
菜,抑扬顿挫,说不出的韵味。
不多时,菜就上齐了,一阵火热铺面而来,入目的皆是火红一片。好奇地睁大了双眼看着这火辣逼人的菜肴,再看见安德鲁拿着
筷子,以他国王般的优雅和气势将一大片沾满了辣椒的肉片放进嘴里,弗拉维安犹豫了许久,终于拿起了那从未使用过的餐具。
能够灵巧地操纵着弓弦的手指,却败在了这小小的两个棍子上。无论怎样努力,那两根东西始终不能如自己所愿,夹起东西。愤
怒地看着安德鲁熟练地再次夹起食物送入口中津津有味地吃着,弗拉维安继续顽强地和筷子做着搏斗。
尚在努力地试验着,一块细滑的鱼肉却被送入自己口中。
还未来得及惊喜,就被自舌尖爆炸式扩散开来的辣味夺去全部心神,整张脸都变红了,泪水不住的滑落。安德鲁却坏心地笑了起
来。
大手握住小手,耐心地教导着弗拉维安,看着他一点点夹起食物,笨拙地送入口中;看着他汗流浃背,泪流满面,却依然舍不得
放弃美味,安德鲁心中也有种热热的东西在萌生。
笑着,闹着,今日的两人,快乐幸福。
第四章
时间飞快的流逝着,转眼就由春天进入了夏天。而弗拉维安和安德鲁之间,却依然停留在出游那天,没有任何进展。安德鲁依然
热衷于出席各种音乐会,聆听各个小提琴手的演奏,但一直没有人出现代替弗拉维安,这令弗拉维安略微安心。琴,却练得更疯
狂了。
细心地穿好衬衫,戴上领结,套上礼服,整好衣领,抚平身上每一个褶皱,如水的银发披散下来,钻石袖扣在灯光的照射下光彩
夺目,镜中的人儿,完美无缺。扬起一丝自傲的微笑,弗拉维安对自己说道:“我,弗拉维安冯丹,是最好的!”
自琴盒中拿出琴,架上左肩,细嫩纤长的手指按上琴弦,沉稳地拉动琴弓,优美绝伦的曲子流泻出来,盈满整个房间。
手指在翻飞,在跳跃,在琴弦上灵动地舞蹈着,似天鹅般高雅,似蝴蝶般轻灵……一小段乐曲结束后,弗拉维安将琴细心地放入
盒中,整理了一下衣物,提起琴盒走出了房间。今晚,有他的独奏音乐会。
弗拉维安走下楼梯时,安德鲁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几个男人必恭必敬地站在他面前,气氛有点凝重。弗拉维安站在门口,犹豫
着是否要进去,那几个男人,都是安德鲁手下最得力的助手,一定是出什么事了。现在贸然进去,会打扰到他们,可是,音乐会
就要开始了……
尚在踌躇时,安德鲁看见了他,站起身向他走去。
“弗拉维,对不起了,现在有点事情走不开。这样,你先去剧院吧,我随后就去。放心,不会误了你的音乐会的。”安德鲁低声
向他说道。
弗拉维安点点头,“知道了。那我先走了,晚上见!”说完,吻了安德鲁一下,走出了房间。立刻有人跟上来,将他送入车内,
驶出了庄园。
傍晚的伦敦是悠闲沉静的,太阳尚挂在天空,整座城市都笼罩在一片温暖的桔红色中。行人三三两两漫步街头,周围的商店也纷
纷关门,白日的喧嚣沉淀下来,与伦敦古老的建筑相得益彰。
弗拉维安坐在后座上,左手靠在车窗上支撑着自己的头,着迷地看着窗外的景色。无论看过多少次,傍晚的伦敦依然能够深深吸
引住他的目光。
所过之处,到处都贴满了他的巨幅海报,长条牌上也打出了今晚独奏音乐会的预告,偶尔窗外飘过一阵音乐,也都是他所演奏的
。拜安德鲁强大的金钱后盾所赐,每当弗拉维安有音乐会时,整座城市都会充斥着有关他的各种事物,电视里也全是他的报道。
他能成为全英第一,既有自己的努力,也与安德鲁有莫大的关系。这个男人,似乎一直在实践着第一次见面时的承诺。
只是,这样的顶峰,却不是我想要的呢。弗拉维安叹息着。
渐渐的,景物在视线里模糊,思绪开始飘远,如天马行空般乱窜着。
今晚的音乐会结束后,应该可以休息很久了。圣诞节的时候再举行一场就差不多了。嗯,今天结束后和安德鲁去意大利餐馆吧,
最近很馋地中海风味呢。这次,就由我请他好了。弗拉维安露出一丝孩子气的笑容,随即又皱起眉头。
今天出什么事情了?会很严重吗?很少遇到他不陪我去音乐会呢,要是他赶不及,要不要推迟一点等他来?不过他既然答应了不
会误点,应该会赶来的。他想做成的事情,会做不成吗?总是那么的强势。
弗拉维安放任自己的思绪发散着,丝毫不知道,一场未知的危险正在悄然接近。
汽车驶过Shaftesbury
Avenue,十字路口的交通灯正好变成了绿色,司机一踩油门,加速向前驶去。就在这时,左边的街上忽然冲出了一辆超大型的集
装箱货车,歪斜扭动着向前冲去,恰恰横阻在弗拉维安他们面前。
司机大惊失色,猛然踩下刹车,汽车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却仍止不住势头向前冲去。距离太近了,黑色的奔驰无可避免地冲
到货车车腹下,瞬时被挤作一团废铁,一片血色喷溅出来。
货车仍在往前行驶,拖着弗拉维安的车又往前行驶了十几米方才停下。醉酒的司机红肿着双眼探出头来,瞬时被眼前的景象吓得
酒醒了一半。
黑色的高级轿车前端已经全毁了,整个车身被卡在货车后轮前,后车厢勉强保持着一点形状,左边却憋塌得不成样子。车里的人
,不知情况如何。
弗拉维安尚在胡思乱想着,忽然一阵急刹车打断他的思路,将他带得整个冲向了前方。尚未回过神来,一阵剧痛就自身体四面八
方传来,一片红光闪过之后,黑暗将他整个笼罩,感观,逐渐离他远去。
“安德鲁……”低声叫着爱人的名字,弗拉维安沉睡到黑暗中。
安德鲁没有想到,仅仅是半个小时未见,一个惊人的噩耗就传到自己耳中。丢下手中的事情,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事发现场,尽管
已经做过无数次心理建设,眼前的景象依然让他怒火中烧,不能自已。
弗拉维安的车依然卡在远处,动弹不得,整个车身都已不成形状。援救人员面面相觑,无从下手。
快步走上前去,透过车上些许缝隙向内看去,熟悉的银发闪入眼中,只是已经血污遍布了。立直身体,凛冽的寒光扫过周围,安
德鲁开口道:“还愣着干什么!赶快救人!无论用何种方法,何种代价,都要让他毫发无伤的出来!”
遇到任何事都不会轻易动摇,毅然而坚强,浑然天成的王者之气,这就是安德鲁。
时间就是生命。
车祸已经发生了十分钟,需要尽快将里面的伤者抢救出来。在男人的金钱和势力面前,似乎没什么不可能。肇事的货车被瞬时切
割开来,将卡在里面的轿车取了出来。
每个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镇住了。整个车厢的前部已经被挤扁,坐在前座的司机已经没有任何活路,被压成了肉泥,只看见一大片
暗红色的血迹自车内晕开。而后方,一小块尚且完整的空间内,娇小的人儿躺在那里,血肉模糊。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显示着生
命的迹象。
如何将弗拉维安自挤压得不成型的车内救出,又成了众人眼前的难题。
好痛,好痛。
巨大的疼痛在身体内流窜,细查之下,却又似乎没有一处有感觉。
好痛啊,谁来救救我。爸爸妈妈当时,是不是也这么难受。上帝,为什么你要这么残忍,难道夺走爸爸妈妈仍不能让你满足?不
要,我不要走,我还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没有完成。
一片黑暗中,弗拉维安的小小的意识在不停的抗争着,拼搏着,不愿就此沉沦。巨大的疼痛让他的心脏如针刺般难受,几欲就此
在胸腔中爆炸掉。身体扭曲着卡在窄小的地方,动弹不得。
好想就这么放弃,好想跟随父母而去。可是,快要沉沦的意识中总有一小撮火苗在燃烧,跳跃。
安德鲁,我还没有让他爱上我,我还没有得到我想要的幸福,我不能放弃。
快要熄灭的生命,随着这小小的信念,顽强的支撑着。
安德鲁,快来,快来,救救我!
感觉过了很久很久,久到自己觉得仿佛过了几个世纪,一片亮光闯入黑暗。尽管无法睁眼,无法表达,意识却已回到脑中。四周
的嘈杂都能捕捉到每一丝每一毫。而在这一片嘈杂中,男人的声音却那么的清晰,直抵脑海深处。
身上的压迫感似乎消失了,弗拉维安直觉自己就要被解救出来,一丝不可察觉的微笑在嘴角闪现,却在下一秒,凝结在脸上,随
即消散无踪。
男人的声音清晰地回响在耳边:“他的手,他的手!别管腿那里,想办法让他的手出来,他的手最重要!”
一滴泪水自眼角滑落,消散于沾满血污的银发中,无影无踪。身体的疼痛似乎都消弭无形,唯有那难忍的心痛主导着自己。
为什么?即便是在这种时刻,在我生命尚且没有保障的时候,你依然只关心我的手。安德鲁,你真是个狠心的情人。
意识,再次离他远去,黑暗笼罩全身。
弗拉维安终于被解救出来,然而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沉下心来,无法高兴。只因为精灵般的少年此时惨不忍睹。
如水般的银发沾染上大片血污,纠结在一起,小巧精致的脸庞也满是鲜血,看不出本来的面目。身上的礼服破烂不堪,大片的肌
肤裸露出来,伤痕遍布。而最令人不忍再看的,是他的左手。
那只能够熟练灵巧操纵琴弦的手,自手肘处断裂开来,森森白骨断折成两段,裸露出来。整只手仅余一点皮肉在手肘处相联。而
三只手指也被破碎开来的锋利的玻璃边缘齐根切断。
接过自车身中找到的弗拉维安的断指,即使已经脱离本体,依然那么美丽,纤长均匀,细腻无暇。那是小猫赖以生存,引以为傲
的翅膀。
看着弗拉维安现在的样子,安德鲁脸变得煞白。紧紧抱住弗拉维安,安德鲁向来冷酷沉静眼中也不禁泪光闪烁。
圣玛丽医院。
手术室外,手术中的红灯刺目的亮着,刺激着手术室外每一个人。手术室中,全英最好的专家齐集一堂,几个大手术同时进行。
弗拉维安的胸腔受到撞击压迫过,肋骨折断,内脏出血,生命垂危。抢救生命的手术正在紧张施为。而与此同时,一场更紧张的
战斗在进行着。
弗拉维安的左手,同时要进行四处断肢再植术,将被切断的每一条血管,每一处神经再次缝合起来。每一个人都心情沉重。即便
手术成功,让弗拉维安的手保持完整,可又有什么用呢?
这是一名最优秀的提琴家,他的左手要完成各种复杂的动作,灵巧地按播琴弦,演绎出动人的乐曲。可如今,他的左手变得支离
破碎,就算再接上,也仅能在长时间的努力后,完成各种简单的日常动作。
小提琴,是无法再演奏了。
安德鲁坐在手术室外,一只香烟就要到头了。手边的烟灰缸中已是满满的。尽管是在医院,却并没有人阻止他。在自己强势的要
求下,几场手术同时进行,他相信,弗拉维安能够平安地出来。只是,怕是不能再拉琴了。心中,有一点失落。
那么优美动听的乐曲无法再次听到,真是人生的一大遗憾。小猫他,肯定会伤心吧,他每一天都那么努力的练习。为什么当时没
有陪他一起?为什么会放他离开自己独自前行。
安德鲁疲惫地闭上眼睛,懊恼地皱了皱眉。手边,弗拉维安的琴盒静静地躺在那里。放在汽车后座的琴盒,奇迹般的保存下来。
打开琴盒,拿出琴,安德鲁细细地抚摸着。
透明的琴身依然高贵美丽,却似乎少了一点光彩,似在为主人悲伤。琴身背部,金色的Flavien闪闪发光,向人们展现着主人的骄
傲。
这是他送给弗拉维安的礼物,一直陪伴在弗拉维安身边。
“怎么办?你的主人没办法再使用你了。”安德鲁轻声说道。“没关系,你还是可以留在你主人身边,你只会属于他。只是我,
又要再次寻找新的对象了。”安德鲁皱着眉头说道。
手指拨动着琴弦,呜咽声自琴上传出,安德鲁依旧自言自语道:“别担心,我不会丢弃他的,他可是我的小猫啊。好主人,是不
会丢掉自己的宠物的。更何况,我的小猫,是……”后面的声音低了下去,安德鲁的嘴边又出现了自信的笑容,睥睨天下,掌控
一切。
手术室的灯,在第二天早上熄灭了。弗拉维安从头到脚缠满了绷带被推出了手术室。一夜没有合眼的安德鲁立即起身迎去,脸上
略带疲态,却依然精明沉稳。立即的,弗拉维安被送入了高级监护病房。
病房位于医院最顶层,由专用电梯直达,上下电梯口都有保镖守卫。
短短的时间,整个病房就已装饰成弗拉维安所喜欢的风格。几大把百合摆在房间各个角落,尚沾染着早晨新鲜的露水。床单被套
和窗帘都换成了弗拉维安最爱的绿色,沙发上摆着三个巨大的维尼熊,都是弗拉维安的至爱。
躺在病床上,浑身的血污已被清理干净,精致的小脸显露出来。只是此时,整张脸惨白一片,向来红润的双唇也是一片青紫,双
眼紧闭,长长的睫毛覆盖下来,落下一大片阴影。整个人毫无生气。
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弗拉维安的睡颜,安德鲁不禁又想起第一次见他时,小猫那轻灵神气的身姿,那是上帝所宠爱的天使。看
着他,就会觉得他的身后生出了一对洁白的羽翼。
可是现在,上帝收回了他的翅膀,天使的羽翼折断了。等他醒来之后,发现自己无法再拉琴了,会怎么样呢?
弗拉维安依然在沉睡,那么安详,那么纯洁。距离车祸发生已经五天了,他依然没有清醒过来。这期间,不断有乐迷和社会名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