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接我的……”环在他腰上的手臂又紧了紧，他微蹙着眉心，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努力控制着周身淡淡的颤抖，“后来你一直也
没有来，他便……便用了强……那药是他从西域求来的，古怪又猛烈的狠。我听见自己的嘴里跑出越来越淫荡的呻吟和求肯，可
是我控制不了……那时候我绝望的想，果然，我是个淫荡的人吧……后来小福他们来的时候我一直是清醒的，可是就是没法张开
眼睛……那么多人，看着我这个样子……”
声音带着哽咽，薛梓焱忙用手轻拍他背心，像每次他做噩梦时一样，温柔的安抚。良久，轻柔的嗓音才继续道：“……你不知道
那个时侯我有多恨这身体……真的恨不得撕碎了它……只是现在……嗨，反正也都过去了。”
男人装作不在意的样子，点燃了薛梓焱心中的痛，曾经被痛悔煎熬了很久的心又再一次掉进了燃着悔恨火焰的深渊，烧吧烧吧，
能焚尽一切的伤害就好了……
“对不起……”
“傻瓜。”
“谢谢你还在我身边……”
“……也谢谢你最后还是去接我。”
他们都知道，能勇敢的面对，是甩脱阴影最重要的一步。
薛梓焱感动于秋无夏的勇敢，却并不知道，是谁给了他面对的勇气……
当他们的鬓边开始冒出第一根银丝的时候，秋无夏发现薛梓焱已经不再执着于缠着自己要一句“我爱你”。
很好。
他满足的笑。必是他融进生活中，习惯里的那些琐碎的爱，全部被他看在了眼里。
当他们长出一条条皱纹的时候，薛梓焱发现秋无夏已经彻底放下的那段阴霾的过去。他知道秋无夏不恨他，他只怕他会揪着这段
伤害反复的折磨自己。
很好。
只要过去不成为他们之间的阴影，幸福就可以完全占居主导地位。
在他们年逾不惑的时候，有些事情让他们不得不频繁的往来京城。而终于有一天，秋无夏还是在京城碰见了落魄的宁王——薛梓
绍。
彼时这位祸害了京城不少美人儿的花花公子一身布衣，昔日的神采飞扬、嚣张气焰半分也无。听说他也曾迫害了药王谷那位的小
情人儿，秋无夏暗想，以自己师父的小肚鸡肠，他必定没好果子吃。
正主儿反应还算冷淡，薛梓焱却有些沉不住气。打过照面还没说上话，就一副秋后算账的嘴脸要凑过去。
宁王认出秋无夏以后立时现出满脸的歉疚，看起来真诚不似伪装。略显沧桑的他身后跟着位青年人，那青年看模样至少小了他八
、九岁，却老成的把他捞到身后，恭谨的行过礼，也不过问他们之间的恩怨，只是诚恳的开口道
“不知他从前怎样得罪过二位，若渝在此给二位陪个不是。只是他如今没了王位，而且……而且被人下毒，身体受损，口不能言
，也算是得到教训了……还望二位能原谅他以往的过错。若是不能，若渝愿代他受过。”
青年不卑不亢的说完，秋无夏和薛梓焱正愣在当场，却看见那叫若渝的青年一掀袍角径自当街跪在了他们面前，神色泰然。他身
后的薛梓绍只垂着头，半晌默默的蹲下来，伸手抓住他的袖口，一点晶莹掉在地上。
秋无夏这才明白，青年是要保护薛梓绍。
他回头看了看薛梓焱，只见薛梓焱的神色里也多了几分惊讶和不忍。这花花公子报应也有了，终究，也得了个人，倾心相待。
扶起青年，秋无夏执起薛梓焱垂在身侧的手，指尖兀自有些微微的颤抖，在经过薛梓绍身边的时候，交握的手暗自紧了紧，随后
放开，不再有一丝颤抖，只是释然。
他听见身后的青年抱怨道：“我们赶紧离开京城吧，哪里都好，我在这里替你道歉都要累死了！你到底折腾过多少人啊！？幸亏
你现在不是王爷了……”
忍不住回过头，看见昔日高高在上的纨！子弟，京城里折花颇多的宁王，战战兢兢的攥着青年的衣角，一脸歉然的低着头，无措
的模样就像个孩子……
多好。
一切都过去了。
一切不能再重头，却可以从新……
第十一章：白头
我叫小福。
我很老很老了，可是我还是不叫老福叫小福。
我跟了主人一辈子，而今是最后一天。
小秋去了两个时辰，下人再进去看的时候，主子睡在他旁边，身子已经僵冷了。
我就猜会这样。这两个人不会分开的。
我喊着人进去想分开给他们梳洗，然后再入棺，可是却发现，主子和小秋的头发缠在一起了。起先我还道是下人们大惊小怪，不
就是缠个头发！可是待我亲自去看，却发现那纠缠一处的两绺银白，真的是无论如何都分不开。死死的绞缠在一起，打着结。
下人拿来剪子就要剪，我没愣过神来，差点由着他们一剪子下去。等反应过来去挡，那剪子正铰在我伸出去的手上，真疼！
混账东西！没长眼么？看不见他们俩……不愿意分开么！？王爷的身体也是你们能随便动的！？
只是这么多年了，这么多年都没有了当年的睿王爷。只有间甚至连名字都没有的医馆，和两位妙手回春的大夫。相依而存，白首
到老。
我亲自帮他们梳洗过，换上备好的衣裳，只好命人就这么并排着抬出去。
换衣裳的时候，主子握着小秋的那只手死紧，掰了半天分开来，我才发现自己的眼睛都有些模糊了。恨恨擦了把眼睛，我暗骂自
己没出息，主子都说了，这是个好的结局啊！白头到老，多好的结局……可是刚刚擦干的眼睛很快又聚起雾气。主子，你别骂小
福，小福一直到老了还是这么爱哭……
我重新把他们的手扣在一起，然后把那柄紫砂的茶壶，放进了棺里。
有一回嗜茶如命的主子为了买新茶偷拿了医馆的买药钱，惹了小秋生气。小秋一气之下摔了他的茶壶，还愤愤的警告说如果他不
戒了这茶瘾就趁早滚回京里做他锦衣玉食的王爷，乡野山村，养不起他这样的金枝玉叶。
主子被小秋头一次发威给震住了，当真就忍了三天没有碰茶。买回来的新茶搁在柜子里，主子连闻都没敢去闻一回。
可是只有三天而已。第三天，小秋冷着张脸把一柄新定做的紫砂茶壶放在了主子面前，又冷着脸亲手为主子泡了那新茶。我看见
主子端茶壶的手都颤抖了，他品了口茶，却好像完全没在意茶的味道，急急的放下茶壶，一把搂住了小秋。
非礼勿视。
我听见小秋在我背后说了些话，语气恢复了往日的温软，他说：咱们如今不是在京里王府，过日子能省则省。我知道你过不惯，
往后再想买什么记得和我商量，别再偷着拿买药的钱……其实……你要真觉得委屈，回京里……
主子忙不迭的接截口道：不委屈！我决定的要陪着你的，贫瘠富有都是咱两人的日子，跟你在一起怎么会委屈！？是我不好，以
后再不会了……你前两天生这么大气，有没有气坏身子？快给我看看……
往后这紫砂茶壶，就成了主子的宝。别人练武的侠客都是擦刀拭剑，我家主子是擦茶壶，一天好几回，天天不间断。
主子和小秋在外游历了半生，最后定居在这山明水秀的小镇里，开了这间小小的医馆。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闲散王爷当真跟着小秋像模像样的做起了大夫。医馆挂着块光板儿木牌，连个名字都没有，小秋起来起去起
不好，主子是压根儿就懒得起。可是尽管这样，小镇清水巷的尽头这间小小的无名医馆，还是预料之中的生意红火。
而今天，十里八乡来看过病的常来看病的乡邻都赶了过来。
我忽然就觉得一切好像还跟从前一样，清早从热被窝里钻出来，卸下门板开张。打着呵欠看同样打着呵欠的主子倚在案上给人诊
脉，小秋在另一边，一手搭着病人的腕脉，开方的间隙凑过来狠掐主子一把给他提神儿。
好心的乡亲一边看着主子的反应偷笑，一边劝主子再去歇歇别累着。
可是现在呢？
猛的回过神，我看向四周，隐隐听见压抑的低泣。哭什么？主子说，这结局，算是完满呢！怎么要哭呢？
人都有这一天，幸而主子的这一天，有小秋相伴。
人都要活完这一辈子，幸而小秋这一辈子，和主子白头到老。
从主子把小秋抱回王府，风光无限的回春阁主，金枝玉叶的闲散睿王爷；身份成谜的美貌少年，别有用心的娇俏卧底……
略过那些意气风发的，或许还有些黯然伤怀的，甚至再有些潸然泪下的经历岁月，就到了华发渐生的后来……霜雪染了鬓角，情
丝绕进华发，一根根，一绺绺……
主子说：执子之手，不悔到白头……
眼睛有模糊了。我再抬手擦了擦，眼看着巨大的双人棺，落进尘泥。
主子，小福老早就想说了，您是挺会折腾，这么大口棺材，确实费了不少人力才抬动。主子您睡的舒服么？有小秋在，肯定不冷
吧？
主子你看，昨儿还是霜雪漫天呢，今儿就晴了。您选的这林子别说还真是山明水秀！碑是您找人刻的那块儿，就四个字“白头到
老”……
我好像看见坟前的那颗树都抽芽儿了呢！您看，春天就来了……
我磨蹭着走在末尾，大家都走远的时候，我忍不住回头又看了那座墓碑一眼。旁边的树枝上的确是模模糊糊的有了些绿意了，而
恍惚间，我看见主子站在那颗树下，一身湖蓝的锦服，风华正茂的模样，一贯懒散的神情，眉目间淡淡含笑，一手拖着那只宝贝
茶壶。他怀里揽着个娇俏俊美的少年，那少年一双凤眸潋滟，穿着月白的衫子，微垂的脸颊染着浅浅红晕。
他们看着我，忽然笑起来，然后背过身，留下一蓝一白两道背影……
白头到老……白头到老。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