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财蹲在井边认真洗鱼头，洗好后两首端着盆走到钱玑跟前道：“洗好了。”

钱玑摸摸招财的头表扬道：“不错，洗得很好，去厨房。”

听到“厨房”二字，招财的眼睛迸射出亮晶晶的光芒，口水也条件反射的开始变多。

钱玑走在前头，就听后面传来咕嘟咕嘟的咽口水声，无声的笑了笑。对待招财这种猫妖，就要恩威并用，平时严厉对待，偶尔给点儿甜头，他就能开心的欢天喜地。

这猫儿蠢是蠢，但心思单纯，倒也是只好妖怪。

钱玑站在菜板前整理衣袖，招财趴在那里，下巴搭在桌面上。不论是人还是猫时，他总爱给下巴找个支撑点，仿佛那头有千斤重般。

钱玑用刀面碰了碰招财凸起来的鼻尖，吓得招财急急后退，慌忙之下一屁股坐在地上摔了个前仰后合。

钱玑开怀大笑，招财气得的喵喵叫。

“别叫了，今晚让你睡床。”

十四

听到可以睡床，招财这才闭上嘴，老实下来。不过心有余悸的他，还是走到离钱玑稍远一些的地方，托起下巴目不转睛的看鱼头。

生怕一个不小心，鱼头就会飞走。

钱玑不再逗他，生好火，拿了几根葱切成等长的葱段，再把生姜切片，切好了放在小碗里，再翻出罐子里的干辣椒、桂皮和花椒，各取一些放入碗内。

想想不够，钱玑又加了一些晒干的红辣椒，鱼头难入味，需得多放辣椒提味道、遮腥气。

一切准备完毕，火也烧旺了，钱玑掀开锅盖，倒入菜油。

灶台被火烧的滚烫，招财不敢搭在上面，要不下巴都会烧红、烧痛。

钱玑手执锅铲，抄起油，让锅壁上也沾着油，这样会防止粘锅。

等油热了，把碗里的作料一起倒入锅里，呲啦数声响，辣椒生姜花椒什么的在锅里炸开了锅似的蹦蹦跳跳。

钱玑快速抄锅铲翻动，一来让味道出来混合在一起，二来不让它们粘在一块儿。

香味肆意，招财闭上眼猛吸一口气，连味道都不放过，想要全部吸入自己身体内。

辣椒炒久了，辣味统统飘出来，大多被招财吸进去。那么多的辣椒，呛得招财不住咳嗽，连眼泪都呛出来了，还舍不得离开此处，馋嘴的一边抹泪，一边嗅。

小鼻子由粉变红，招财揉揉鼻子，撅撅嘴，“阿嚏”打了个喷嚏继续闻，脸上的泪水还没干呢，一点儿记性不长，还敢闻辣椒味。

钱玑好笑道：“德行。”

招财抓耳挠腮装听不见。

炒好的作料盛回碗里去，招财急忙道：“盛出来干嘛呀，鱼头还没下锅呢。”

“再炒下去就要糊了。”钱玑放好碗，把锅铲搭放在锅边，转身把鱼头取来，丢入锅里。

招财看到鱼头入锅，激动的往前凑。钱玑来不及阻止，水与油相触，炸出的油水飞溅出来，滴在招财脸上，痛得小家伙喵呜喵呜的穷叫唤。

钱玑担心道：“还不快出去拿冷水敷一敷。”

招财喵了一声道：“不用。”

“痛不痛？”

“不痛。”

招财放下手，脸上出现几个小红点，不大，钱玑看样子不严重，放心许多，把鱼头翻了个个，换做另一头煎炸。

招财舌头在嘴巴里动了动，伸出来围着嘴唇舔了一圈儿，嗅着鱼香道：“看到鱼就不痛了。”

“出息！”

招财点点头道：“爹爹也常这么夸我。”

“他跟我一样是讽刺你没出息。”钱玑第一次听招财提起自己的家人，有些好奇。

“管他呢，反正我理解成爹爹在夸我就行，而且阿爹也常夸我。”

普天之下，估计能如此自安自得的人，只有招财一个了吧。钱玑好笑，不在管那个问题，遂问道：“爹爹？阿爹？不是一个人？”

“不是，我有两个爹。”

“你娘呢？”

“阿爹就是娘。”

公猫生子啊，钱玑了然点头，见怪不怪的模样。

招财看着锅里的鱼头由半透明状变成了白色，“钱玑，鱼熟了么？”

钱玑用锅铲戳了一下，戳下去一点儿就戳不动了，便道：“还没熟透。”

招财拖长尾音道：“还没熟啊……”

“做饭不能急。”钱玑盛了几碗水倒入锅内，没过鱼头，再到小半碗就够了。他拿起一旁刚炒好的作料一起烧，再加入油盐酱醋，盖上锅盖做到灶台后面，添柴去了。

招财端起放鱼籽和鱼鳔的往跳到钱玑跟前道：“钱玑钱玑，这些还没下进锅里去呢。”

钱玑坐在小板凳上，填了把柴火，用长叉子把柴火往里推推道：“这个等快开锅了再下进去。”

招财捡了几根柴火铺在地上，又抓了把稻草垫在屁股下，捧着碗坐下。

夏天天气热，灶台后面火旺的厉害，就更加热，钱玑来回扇动手降温，招财这个嫌他不够热似的，还凑过来。

“离我远点儿，热死了。”

招财放下碗，颠颠的跑出去，不一会儿打了桶井水提进来。刚放下，又想起一事儿，蹦蹦跳跳的离开，回来时手上多了一块毛巾。

招财拧了一把毛巾，递给钱玑道：“给你擦汗。”

井水冬暖夏凉，将那毛巾冻得冰冰凉，钱玑擦在脸上缓解了燥热。

招财见他擦好脸，拿过来又搓了搓，拧干后给钱玑：“擦身体。”

钱玑笑着看他：“脑袋开窍了？知道讨好人了嘛？”擦好还给招财。

得了夸奖，招财骄傲的露出尾巴直摇，头上竖着的尖尖耳朵也弯起来，好似一道笑容。他第三次绞了一把毛巾递给钱玑道：“擦脚。”

钱玑“嗙”的给招财脑袋一拳，力道不重，只是一点点疼：“蠢货，你擦脸和擦脚能用同一块毛巾的么？”

招财委屈的嘟嘴道：“我又没擦过，不知道。”

猫儿都是自己把自己舔干净的，这事儿不能怨他。反正打的不痛，钱玑也不跟他道歉，见那呆头呆脑的猫妖一脸不快，便道：“去屋外挖两个红薯进来，烤红薯给你吃。”

招财兴奋的跳起来，四肢着地往外蹿，结果重心不稳跌倒在地，这才想起自己现在是人型，不叫痛的拍掉衣上灰尘，飞速往外跑。

钱玑在后面吼道：“知道红薯长什么样么？”

招财的声音自屋外远远传来：“吃的东西我都认识。”

钱玑“扑哧”笑出声来，这的确是招财的风格。他家那只笨头笨脑的馋嘴猫妖，只有在吃的方面从不叫人担心。

十五

鱼头烧了有一会儿了，钱玑走过去掀开锅盖，查看情况，防止水烧干。

锅里的水下去一小半，露出鱼头的一个尖尖儿。白色的鱼头吸入酱油，逐渐变成淡黄色，还没有完全烧好。

钱玑加了一碗水，继续炖，刚盖上锅盖，招财便寻着香味飘进来，手里抱着一大堆红薯。

“不是让你挖两个么？”

招财装憨傻笑，探头探脑道：“好香啊，肯定跟萝卜烧鱼一样好吃！”

“一样好吃？”钱玑把招财脸推离锅一段距离，生怕他这次换做被滚烫的锅烫到，“那上次已经尝过味道了，这次就不用再吃。”

“不！”招财立刻改口道，“比上次好闻一千倍！一万倍！”

这事儿他脑经倒转得飞快。

钱玑笑了笑，让招财把红薯丢进火堆里。

招财点头看看怀里的红薯，又看了看烧得正旺的炉火，有些不知所措。

钱玑问他：“不会丢？”

招财赶忙点头：“要丢到炉火哪里？”

“丢到火烧的最旺的地方。”

钱玑话音未落，招财已经啪啪将好几个红薯丢入火中。

锅上烧鱼头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锅下红薯被火团裹着，由外及里慢慢烤。

招财跑前跑后，又看又闻，忙得不亦乐乎，想到过一会儿就有好多食物可以吃，招财那张不大的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钱玑听到有砰砰的响声，用长树枝勾了个烤好的红薯出来。

招财一见红薯，两眼放着光，抻手去拿。

钱玑拍开他的手道：“烫！拿块抹布过来。”

招财一蹦一跳的去了又回，蹲在钱玑跟前，拖着下巴等。

红薯被钱玑隔着抹布从中间掰开，金黄的内里露出来，下面还连在一起。

招财伸头去看，被热气喷了一脸，他抹了把脸，鼓着腮帮吹气。

钱玑觉得可爱，用手指戳招财的腮帮子，招财刚鼓起的脸颊，就被钱玑戳下去。来回几次，招财毛了，龇着牙喵呜数声狠叫。

钱玑不再逗他，把最后连在一块儿的红薯皮也给撕开，挑了较大的那一半给招财。

招财没吃过红薯，现在对它的吃口很好奇，等不及红薯彻底变凉，吹着气，吐着舌头就去咬。

热烫的金黄色红薯肉流入口中，软软滑滑，招财第一口来不及品尝味道，红薯顺着嗓子滑下去，他舔了舔齿缝间残留的红薯，咬下第二口，这才尝到红薯的香甜。

招财两手捏着红薯，三下五除二便吃完半个，吃好后，眼巴巴的看着钱玑。

钱玑又给弄了一个出来，跟逗宠物似的，丢给招财，而后去前面查看鱼头烧的情况。

刚拿出来的红薯烫手，招财舍不得放下，指尖捏着红薯，在两手间来回颠，一边颠一边跟在钱玑身边，寸步不离。

锅盖掀开，鱼的鲜味已被炖出来大半，合着作料更加香味四溢。招财一时间忘记烫手的红薯，贪婪的汲取着鱼香，直到被烫痛了手才回过深来，依依不舍的隔着衣服托着红薯，小鼻子不停耸动。

“钱玑，鱼熟了吧？”

钱玑用汤勺盛了一点点汤，仔细吹温了，才抻着头抿了一小口，味道不错，就是有些淡，他又加了小半勺盐。

招财眼睛钉在勺子上，来回漂移，口水拖得老长道：“钱玑，我也想尝。”

钱玑本想逗逗他再同意，可招财的口水已经滴在衣服上的红薯上了，再不给他吃，口水很快就会流入锅里。

钱玑嫌弃的啧啧两声，赶忙给招财盛了一大勺汤，放在小碗里让他慢慢喝。

招财一口气喝了个精光，还嫌不够的推推碗。

钱玑又给他添了小半碗，用锅铲把鱼头往锅边推了推，腾出地方，倒入鱼籽和鱼鳔。

招财这次放慢速度，喝了一下班，掰开红薯，蘸着鱼汤吃。

钱玑尝了一口，又甜又咸，味道十分奇怪，招财丝毫不觉，一脸享受的吃完红薯，喝光鱼汤。

红薯片完整的躺在手心，里面几排整齐的牙印。小碗碗底光亮可见，钱玑侧头瞥了招财一眼，那人鼻尖上还挂着一滴鱼汤，想是舔碗底时不小心粘上去的。

钱玑笑着用食指去刮招财的鼻尖。

招财眼见看到他手指上的那滴姜黄色汤汁就要远去，不等钱玑反应过来，抱着钱玑的手，张嘴含入口中。

湿滑温热的舌头卷住钱玑的指头，舌尖在指尖上一舔、一刮、一勾。招财享受的眯着眼，仰头看着钱玑，笑得一脸幸福。

那抹笑容很甜很甜，钱玑心神一晃，异样情愫悄然升起，他慌张的抽出手指在衣服上抹了又抹，仓惶跑出厨房。

十六

“钱玑，你跑什么呀？”毫不知情的招财拿着红薯皮跟出去。

只见钱玑站在井边，不停的用井水浇打自己的脸，冰凉的井水很快让他冷静下来，心却久久不能平静。

招财担心的围着钱玑转圈儿，问他怎么啦。

井水在眼前形成小小的水雾，钱玑透过水雾看着招财那张忽而模糊忽而清晰的脸孔，仓惶之后的悸动，随着视线的清晰更加明显。

好奇怪，怎么会这样？

钱玑纳闷极了，不知如何是好的招财一直围着他看，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

钱玑的大脑停止思考，直勾勾的看着脸上挂满焦急的招财。

而招财更加担心，那人突然不说话了，他动也不动的蹙眉观察钱玑，红薯皮在他手中，被捏成奇怪的形状。

直到糊味从厨房传出来，钱玑才率先反应过来。

“哎呀，锅里的鱼！”

招财也跳起来，慌忙嚷嚷道：“哎呀，鱼糊了！”

钱玑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去，掀开锅盖，拿起锅铲往锅里抄。

鱼头在锅里翻身，只是糊了一点儿不严重，鱼头上凸起的大多是鱼骨，鱼肉都藏在里面，不碍事。

原来是虚惊一场，招财松了口气。

钱玑轻轻戳了戳鱼籽，烧熟的鱼籽结成块，团在一起，可以起锅了！他锅铲一挥，喝道：“招财，拿碗来！”

招财丢掉早不知成何造型的红薯皮，从碗橱里取出最大的汤碗，咧笑歪的嘴，双手捧着送到钱玑跟前的灶台上。

第一个被盛出来的是鱼头，然后是鱼籽、鱼鳔，热气腾腾样子看上去就让人食欲大增，更可况是本就馋嘴的招财呢？

锅里的烫烧掉大半，被每寸鱼肉吸收掉，钱玑将汤汁浇在上面，端着鱼三宝放在小院里的石桌上，转身盛饭。

招财谗言欲滴，等不及钱玑把米饭和筷子拿过来，变成猫跳上石桌，就着月光先开吃。

鱼籽和鱼鳔后被盛上来，故而摊在最上面，熟的鱼籽黄中透白，与生鱼籽一点儿都不像。若不是亲眼目睹钱玑下进锅，招财定是认不出它来。倒是鱼鳔没多大差别，圆鼓鼓的还没有炸开。

招财吐着舌头，一口将鱼鳔舔进口中，在用自己尖利的牙齿轻轻一咬。

“砰”的闷声在嘴里回荡，鱼鳔里外的汤汁溅在招财嘴里的每个角落。招财喜笑颜开的吧唧嘴，囫囵将鱼鳔吞吃入腹。

跟着没抱多大希望的舔了一口鱼籽，舌头上的带了一层薄薄的鱼籽。招财砸吧砸吧嘴，意外的美味，他手口并用，顾不得会烫到嗓子眼，几大口便把鱼籽吃去一大半。

钱玑端着白米饭走出来，招财挥爪正要抓起最后一口鱼籽，那汤碗被他翻的乱七八糟。鱼汤溅的四处都是。

“招财！”钱玑大吼一声。

招财吓得一哆嗦，收回爪子，缩在石桌上，偷瞄钱玑。

钱玑一个箭步冲过去，放下碗，捏着猫耳朵将他提下桌道：“有你这么吃饭的么？”

招财打着激灵，瑟瑟发抖的变回人，粗布麻衫、灰头鼠脸，小心翼翼的用余光瞅着碗里的鱼，那模样要多凄惨，就有多凄惨。

明明是他做了坏事儿，怎么一副别人欺负他的模样。

钱玑摇摇头，把古怪的想法摇出去，绷着脸踢了踢身边的石凳道：“坐下来，好好吃饭。”

招财“喵呜”一声，用筷子搛起最后一口鱼籽欲往嘴里送。

钱玑咳嗽一声，招财手抖，钱玑送碗，那块美味可口的鱼籽正好落入钱玑碗中。

招财撅着嘴，盯着钱玑的碗欲言又止。

钱玑动动筷子，将鱼籽吞吃入腹。

半响后，招财委屈道：“这条鱼是我钓上来的。”

“不知道刚才是谁说，大鱼是要跟家人分享的。”

被自己的话扇了一巴掌，招财憋屈的哼唧，钱玑理都不理他，搛鱼头吃。

鱼籽都没了，剩下的鱼头自己一定要多吃，打定主意，招财抢着搛了一大块鱼头肉，连鱼眼睛都不放过。

鱼头上的肉很嫩，不同于鱼肚子的软嫩，是另外一种口感，嫩中带着劲道。被作料混合过，鲜味被提出来，鱼香的腥味被辣椒遮盖的几乎没有。

招财吃一口不过瘾，吃两口觉得辣，第三口寻着鱼香，第四口便是在享受……

筷子在汤碗中频繁进出，钱玑本不饿，见招财这架势，也来了兴头，与他抢着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