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江湖+番外+外卷——江左遗民
江左遗民  发于:2012年04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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坛花雕就撂倒了他,委实叫邹雨师啧啧称奇。

他架着宋时巳回到宋宅,出门迎接的是一个沉默的看门人,名唤哑仆。邹雨师叮嘱哑仆几句,忽觉背后一凉,心下一惊,四处看

去,毫无可疑之处。他惴惴不安地回到铺子,刚要从后门进去,忽见一辆朱红色帘幕掩映的马车停在门口,心中不免有些疑惑。

那马车上的车夫回头,恰好看见邹雨师。邹雨师只感到头上猛地敲了一记,立刻弹起来,拔腿要逃。岂料那车夫飞身而起,几步

掠到他面前,竟是一位面沉如水的中年人,严肃地站在他面前,拱手道:“姑爷,小姐有请。”

邹雨师发了一会抖,战战兢兢道:“老莫,不要乱说。我……我已经不是你们的姑爷了……”

“哈哈,代之,这话的确不能乱说。你家小姐和邹老板现在已经各不相干了,你再叫他姑爷,你家小姐可嫁不出去了!”

说话的是一身着黄色麻衣的俊美青年,正从马车上缓缓而下。他慢慢走到邹雨师跟前,上下打量了两眼,不由得叹道:“许久不

见,你更市侩了,拇指上怎么套了那么大一个扳指?”

邹雨师朝上翻了个白眼,道:“套个扳指怎么了?这表示我有钱!总比你自诩清高的庄南柯强,只能靠着你男人的女儿吃饭,这

‘继母’当得划来。”

庄南柯丝毫未动怒,只展眉一笑,如画的眉目更为生动。这时,只听一个声音从马车里传出来:“邹雨师,许久不见,你胆子倒

大了,敢拿我爹和我开玩笑了?”那声音平和如水,却听得人毛骨悚然。话音刚落,只见车帘被一把华丽折扇挑起,出来一位男

装女子,玉面朱唇,轮廓宛然。她整一整身上的百蝶穿花深衣,扶着掠到她身边的莫代之的手,稳步走了下来。她的每一步都稳

健轻巧,却重重烙在邹雨师心上,一下一下击得他头疼。

叶欺霜,天下最叫人头疼的女人,就这样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苏鸿从韦夫人处出来,刚走到假山后头,就看到韦燕生正对着小厮吩咐着什么。听到脚步声,他抬头一看,见是苏鸿,便露出欣

喜的表情,挥退了小厮,朝苏鸿走了过来,笑道:“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大表哥呢?”

苏鸿也笑道:“陪着舅母呢。舅母想让他给绣一件袍子,作表妹的嫁妆,正商议着花样。我听着没意思,就出来了。”

韦燕生皱眉道:“什么袍子要劳烦大表哥?想是母亲自觉体弱,绣不出韦家家传的‘韦氏绣法’,这才央了大表哥。也是,母亲

年纪大了,针脚也看不清了;小妹年纪还小,还绣不出来,我家的男子又没有像大表哥那般天赋……哎,‘韦氏绣法’也只能靠

苏西了。”

苏鸿一笑:“按道理来说,这样感叹的你应该怨恨我们的呀,怎么你也没事一样?”

韦燕生摇头道:“怨恨又怎样。当初姑母非姑父不嫁,又生下苏西这样的天才,‘韦氏绣法’别落,也是天意……”他抬起头,

看向苏鸿的眼光有些含情,“至少我感谢姑母,生下了你。”

苏鸿不着痕迹地避过他的目光,看着肩上落下的一片落叶,道:“官府对舅舅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韦燕生掩住一丝落寞,强笑道:“前几天官差前来说,毫无头绪。分花拂柳斋到现在还封着呢。可能因为和‘刺蝶’有关的缘故

,官府极为重视。刑部前几日下达了公文,可能要派人前来查探。”

“你可知是谁来?”苏鸿问道。

韦燕生摇头道:“不知。应当是刑部官员。”他叹了口气,道,“若是大理寺方予璧还在,应该有水落石出的希望吧。”

苏鸿微微一笑,拍拍他的肩,道:“既是如此,一切就交给官府办理吧。你也不要太操劳了,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只管吩咐。”

韦燕生高兴地笑了起来,点点头。

第五章

叶欺霜摇着朱红色乌金骨的扇子,微闭着眼听着六儿将茶水倒进茶杯里。邹雨师在一旁自暴自弃地饮着茶水,却听她皱着眉头道

:“上好的白毫银针,就这么给你牛饮了去。你也只配做暴发户。”

邹雨师被茶水一呛,哀怨地瞧向叶欺霜,只见她一手端着茶托,一手捻着茶盖,也不喝,只轻轻划着,一边划一边道:“听说你

前一段时间交了桃花运,万年铁骨朵桃花树上开了棵牡丹,恭喜。”

邹雨师忙摆手道:“哪有,哪有,哪个白痴说的,这可能吗?”

庄南柯笑呵呵地接道:“怎么不可能?杏林还和我说,‘小邹这次发达了,傍上了大理寺卿,今后可无忧了。’”

邹雨师才要说话,叶欺霜眼睛一睁,直盯着他:“难道你想说,我爹说的是瞎话?”邹雨师一激灵,什么话都溜到肚子里去了。

叶欺霜微微一笑,对庄南柯道,“可惜邹老板没有成为牡丹花下鬼,那牡丹花却成了鬼。”庄南柯皱了一下眉,才要开口,只听

邹雨师幽幽道:“叶大掌柜前来,就是说这些的么?”

叶欺霜瞥向邹雨师,眼角一挑,笑道:“邹老板莫要动怒,我们这就来说正事。”她打了个响指,莫代之搬出一个箱子,打开一

看,珠光宝气。“在下此次前来,乃是为了谈一桩生意。生意谈成,十箱赠与。”

邹雨师愣愣瞧向那箱子,自言自语道:“我最近看来很有财运么。”说罢,正色道,“先说说看,你要谈什么生意?”

叶欺霜合上扇子,扇头轻扣桌面,慢慢道:“我要用十箱价值连城的珠宝,换你一只蛊。”

邹雨师目光一凝,手指慢慢抚过扳指,沉声道:“什么蛊?”

“万念成灰。”

邹雨师眼中光芒一扫而逝,笑道:“若是这蛊的话,光十箱珠宝可不够。”

叶欺霜向他投过去一眼,冷笑道:“邹老板预备狮子大开口吗?”

邹雨师悠然坐在椅子上,又灌下一杯茶,慢条斯理道:“‘万念成灰’是我邹氏一门至宝,不是我夸口,当年我爷爷传此蛊与我

,说天下间无人可解此蛊。有了此蛊,莫说一般人,就是天王老子也在你的手心里。收你十箱珠宝,可真是不划来。”

叶欺霜眯着眼睛沉吟了一会,随即笑道:“不错,几年不见,你倒是有了长进,不再做亏本生意了……罢了,你还要什么,说出

来便是。”

“我不要别的,”邹雨师看着叶欺霜,“我只想要一个人的消息。”

叶欺霜一愣,随即大笑,声音柔和了些,道:“你还是和往日一样,性情中人。也罢,你好不容易得到心中所求,我们夫妻一场

,这个忙我帮了。”她起身丢下一句,“过几日我派代之过来取,你要的东西会一并带来。”

邹雨师看着她的背影,皱着眉对旁边正要走的庄南柯道:“她连‘万念成灰’都要,可见已经走到不得了的地步。究竟是谁让她

恨到这个地步,连自己都要搭进去?”

庄南柯听了,停了下来,扫了邹雨师一眼,若有所思道:“她一向做事便是这么不计后果……她想要什么,我从来就不懂。”

邹雨师一愣,随即笑道:“能让你‘金陵第一才子’也搞不懂,叶大小姐果真不同凡响。”

九月十五,刑部大员专门下来查探韦府之事。

苏州知府蒋秋雨赶到驿馆迎接,稍许,一个穿着青袍的官员负手走了出来,正是新上任的大理寺右丞柳怀义。

蒋秋雨上前,正要说话,柳怀义却伸手一挥,说道:“不必再设虚礼,直接带本官前往现场即可。”他相貌虽生得平庸,举手投

足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蒋秋雨不由得被震慑,忙唯唯诺诺地领着柳怀义前往分花拂柳斋。

柳怀义坐在厅中,一手支颐,静静听着仵作汇报检查结果。他锐利的眼睛扫过厅中的每一块地方,突地在房梁上停住,于是打断

仵作的报告,对官差吩咐道:“去把‘分花拂柳斋’的老板领来。”

不多一会,宋时巳缩着肩膀走了进来。一看到柳怀义,立刻“扑通”一声跪下来,道:“大人明察!韦老爷的事和小的还有‘分

花拂柳斋’没有一毫关系!”

柳怀义饮了口茶,淡淡道:“有没有关系,本官自会判断,你只要老实回答本官的问题就好。”

宋时巳一个哆嗦,忙不迭地点头。柳怀义问道:“本官问你,溶溶月平时和哪些客人来往密切?”

宋时巳答道:“回禀大人,月月使我们‘分花拂柳斋’的头牌,慕她名的客人很多,但能时常见得她的人,却也不多,除了韦老

爷外,就是史老爷,秦公子和邹老板。”

“这三个人是什么人?”

“史老爷是十三年前告老还乡的丞相大人之子,月月不好拒绝;秦公子是和金陵庄南柯、钱塘贺回、扬州沈子云并称‘江南四大

才子’的秦风烟公子,月月慕其才华,与之相交;邹老板是‘吉羽斋’的老板,常流连小人之处,与月月有几分熟稔,故能经常

入幕相谈。”

“那溶溶月可有什么亲人好友?”

“禀大人,月月还有一个兄弟,叫戚杉,是我家的一个小厮。大人可要传他前来问话?”

柳怀义瞟了他一眼,对左右道:“将戚杉带过来。”

左右立即应声退下,不多久就领着一个小厮走了过来。柳怀义打量了他一会,见他年纪尚轻,微微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由得眯起眼,冷声道:“抬起头,看着本官说话!”

那少年抬头,露出一张眉清目秀的脸,神色间疏无惧怕,一双黝黑的眼睛直看向柳怀义。柳怀义扣着扶手,问道:“你是溶溶月

的弟弟?”

那少年点头。

“你本家姓戚?”

少年又点头。

“你姐姐在世时,可与什么人交往密切?”

那少年嘴角一撇,拉开一个嘲讽的弧度,道:“妓女么,不就是和恩客交往密切?”宋时巳一个激灵,喝道:“戚杉!对大人说

话是什么态度?”

柳怀义却也不恼,只是笑道:“无妨,接着回答本官的问题。你姐姐和哪位恩客交往最为密切?”

他虽是笑着,却无端叫人背后升起一阵凉意。戚杉眼神有些闪烁,答道:“这我不知道。她接客的时候,我从来不过来。”

柳怀义盯着他看了一会,挥手让他下去,又转向冷汗直流的宋时巳道:“韦老爷时常过来么?”

“也不是。韦老爷也就有时过来喝点酒,带几个老板来谈生意。那天晚上的架势小的是头一次见。伺候月月的小银说,韦老爷是

和韦夫人吵架了,特地带着这么大的阵容气韦夫人的。”

柳怀义点点头,道:“把小银带过来。”

官差领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走了进来。那小姑娘一进来就哆哆嗦嗦的,柳怀义问道:“你一直跟着溶溶月?”

“是……是的。”小银颤抖道,“我从小就跟着姑娘。”

“事发当天,你和溶溶月在一起吗?”

“那,那天,姑娘和韦老爷还有其他几位爷和玲珑姑娘他们在厅中。我……我有些累了,和容姐姐她们说要是姑娘叫我就知会一

声,然后就靠在小隔间睡了一会。后,后来……我听到外面有什么声音,就出去看……”她剧烈地抖着,眼泪止不住往外面冒,

“就,就看见姑娘和韦老爷他们倒在地上,一个黑影从窗户窜了出去……有好多蝴蝶在飞……”

“蝴蝶?”柳怀义皱眉,看向左右。下属忙禀告道:“回大人,在现场发现许多蝴蝶的尸体,下官等都不能识得是什么蝴蝶。”

“带上来。”柳怀义话音一落,就有官差托着一只托盘上前。柳怀义揭开上面的白布,只看到一只只色彩斑斓的翅膀,上面画着

一个一个漩涡样的图案。

柳怀义的眼睛从蝴蝶身上移了过来,淡淡道:“这是苗疆的‘迷魂蝶’,可使人昏迷。只是这蝶的毒性,用内功压制即可。以韦

寅的内力,照理说不应有碍……可见这杀手的功夫着实不赖。”他站起来,朗声吩咐左右道,“从今天开始,全国通缉‘刺蝶’

杀手,赏银一万两!”

“是!”左右答道。柳怀义转身问小银道:“除了那些恩客,溶溶月还有哪些朋友?”

“也,也就只有望乡居的歌姬李媚娘小姐。”小银战战兢兢答道。

柳怀义点点头,走出门外:“宣韦家人到衙门去见我。”

宋时巳忙凑上去,舔着脸笑道:“大人,我这楼子也关了好一会了,您看能不能通融一下……”柳怀义凉凉地瞅了他一眼,瞅得

他差点改口。只听对方慢悠悠道:“也罢,把这间屋子锁起来即可。”

第六章

邹雨师走在街上,想要去李媚娘那儿听两支小曲儿。看到“粉黛堂”出了新款的胭脂,便站在铺子口选了起来,打算送给李媚娘

,以博佳人一笑。

正听着老板滔滔不绝的介绍,邹雨师忽觉背后有一道利剑似的目光射过来,没来由叫人心慌。邹雨师猛地回头,冲到大街上,却

只看到人来人往,从他身边漠然而过。一顶靛蓝色的轿子渐渐从视线中消失。

仿佛每个午夜梦回时,从狂喜到失望的巨大落差又爬回了他的心上,一点一点啮咬着他的内心。邹雨师颤颤巍巍地摸到一侧墙角

,渐渐蹲下,用手盖住了脸。

一双手忽然拍到他肩上,他猛地抬头,看到的却是苏鸿关切的脸:“你还好吧?”

邹雨师呆了几秒,忽地甩开他的手,咬牙切齿道:“托你的福,睡也睡不好,你看看怎么补偿我吧!”

苏鸿抱着胳膊道:“我以为我给你带来了巨大的礼物。”

“是挺巨大的。”邹雨师没好气道,“巨大得我都喘不过气来。”

苏鸿哈哈大笑,拍着他的肩膀道:“走,到你那儿去,我有话和你说。”

邹雨师四下望望:“咦,苏西大美人呢?怎么没和你一道?”

“他这两天有事儿呢,别管他!有他在,咱也喝不成酒……你藏了什么好酒?”

“去死,你家舅父大丧,你还跑过来找我玩乐。给你二叔知道了,大棒子敲死你!”邹雨师恶狠狠道。

“怕我二叔做什么,老头子在的时候我也不怕!”苏鸿满不在乎道。

“你就怕你家大美人,你这个目无尊长的家伙。”

苏鸿一哂:“那是自然。我苏鸿眼里只有名剑美酒和佳人,至于别的什么,那都是浮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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