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角关系 上——桐宿
桐宿  发于:2012年04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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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袋里放了一叠照片,和一份文件。

“齐先生,我们怀疑你涉嫌商业诈骗和商业间谍罪,将新锐的机密资料出卖给致远。新锐公司已经正式向法院起诉,大概这几天你就会接到法院传票,作为新锐的代理律师,我特别提前通知你。哦,对了,我姓林,我们以后大概会有很多见面的机会。”

他说的话我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只是静静看着那一叠照片。

亲密的,暧昧的,全是选好角度精心拍摄的。

一张一张,都是我和陈嘉易。

包括我和他在超市里的,还有那次吃饭的。

他把我按在货架上,在给我穿大衣的时候抱我,角度选的真好,一张一张,好像我和他是最亲密的情人。

陈嘉易是致远的老板,这些照片就是想说明,我和他“关系匪浅”。

可是这些都不重要。

我的眼睛盯在最后那叠白色的文件上。

电子邮件的发信记录,时间是三天前的晚上,邮件的内容是新锐的机密。另外一张是我的银行账户明细,昨天我的户头里多了二十万。

即使真是出卖商业机密,也不该这么巧。

巧的就想设计好的阴谋。

那叠纸在我手里渐渐变形。

我抬起头,刚好看见秦南的眼睛。

他的眼睛很漂亮,细长深邃,而且漆黑。

那双眼睛的情绪很复杂。

嘲讽,讥诮,冷酷,决绝,还有仇恨。

你是在嘲笑我对庄非的感情么?还是嘲笑我们之间荒谬的关系?或者是我们今天坐在这里的一切?

秦南,这一切,你相信么?

你相信与不信并不重要。

因为我已经知道。

秦南,你真的恨我了。

第15章

咖啡店的温度很高,整个装修的风格温暖舒适,是庄非最喜欢的一家咖啡店。

老板姓温,温良,人如其名,温顺善良。

外面爆竹声噼啪作响,和这里西式的风格有些不搭。店员们穿着围裙站在落地窗前看窗外一片一片的绚烂。

放下手机,关机。

刚刚和父母分别通话,他们过得很好,我的问候是种打扰。

母亲已经办好移民,几天之后从上海飞温哥华。

父亲的小儿子回家过年了,好像拿了奖学金,很好的成绩。

他们问起我的近况,但是语气不太关心。

还问到庄非,知道他开了律师事务所,都夸他能干。

我不想回家,家里太冷清。

温良请我喝了一杯咖啡,就去忙了。

“齐先生,我们要打烊了。”小关用围裙擦着手,眼神有点忐忑看着我。

我看了一下手表,晚上七点钟。这么早打烊啊,都要回家过年去吧,夜还那么长,去哪里消磨呢?

拿起外套,付了钱出去。

今年三十下雪了。

好大。

雪片像是小学课本里写的那样,鹅毛似的,纷纷扬扬,轻飘飘地落满整个灯火通明的城市。

洁白芬芳,像是一片一片跌落的栀子花瓣。

栀子花开在深绿的夏末,穿白衬衫的少年微仰着头,半眯着眼,远远向我招手。他的西服裤子烫得笔挺,笑容在树叶投射的阴影中不减明媚。

青春美好,如同干燥的棉絮,被阳光晒的温暖柔软。跌倒在上面,也绝不疼痛。

用钥匙打开门,无处可去,我最终还是只能回家。

灯,亮着。

瘦长的身影被沙发旁边的地灯的光笼罩着,有种朦胧的美感。

橘色的光,照出他的轮廓,都显得很温暖。

他抬起头看我,深黑的眼,微微上挑的眼角。

“一个人过年?”

“恩。”我放下外套,解了围巾。

房间里有烟味,他抽烟了。

我开了窗。

“今年我和你过。叔叔阿姨都还好么?”

“好,他们还问到你,我说了你的近况,他们都觉得你能干。吃饭了么?我来包饺子。”我走进厨房,没有去看他的脸。

脚步声接近,庄非靠在厨房的门上:“我要吃胡萝卜馅的。”

“恩。”胡萝卜馅,羊肉,不能是猪肉,不能放花椒,不能放葱,允许放一点点姜。

和面,切丝,和馅,擀皮,包饺子。

庄非只是站在门口静静看着一言不发,我也沉默,专心做每一件事。

饺子端出来的时候,春晚已经念了好几轮春联。

庄非不爱吃醋,我只给自己倒了一点。

他坐在我对面,就一点酱油,开了一瓶红酒,把春晚当成下酒菜。

胡萝卜馅饺子加红酒,当然,还有春晚。

“齐松朗。”

我低头吃饭,忽然听见他叫我的名字。

咀嚼的速度慢下来,却没有抬头:“恩?”

他的呼吸有点加重,好像在压抑什么。

两盘饺子被狠狠扫在地上,掉了一地。

我被他压在沙发上,他的呼吸就扫在我脸上,热得像只狂躁的野兽。

“贱货!”

一直觉得庄非的眼睛好看,即使瞪人也像抛媚眼,他离这么近看着我,眼睛漆黑,里面全是我的倒影。

我的脸,那么平静。

我居然还对他微微笑起来:“庄非,我请不起律师,帮我在你的事务所找个便宜点的律师好不好?”

他的眼睛流露出鄙夷。

庄非想要从我身上站起来,我拉住他。

“庄非,今天过年……”

“够了!别废话,少给我装可怜!”他有些不耐烦,甚至是气急败坏。庄非你干嘛要生气?

我穷困潦倒,众叛亲离,连一个像样的律师也请不起。

毕业论文要四月份才能审核完毕,还要答辩……

我拉住他领口,轻轻吻上去。

蔷薇色的嘴唇,牛奶白的皮肤。

那年我才十五岁。

庄非在操场上打篮球,我在树荫下看着。

他奔跑,跳跃,投篮。所有的动作都流畅完美。烈日下面传来女生的尖叫和男生的叫好。

他转过头来向我这边,看见我在对他笑,扬起手来,他的笑容在比七月的阳光还耀眼。

他那时离开我三年,国中被送去男子寄宿学校。那时,他认识了秦南。

白皙纤细,却线条结实,细长的眼,深深的看不穿。

秦南在另一队,身手矫捷如猎豹。

庄非对谁都可以轻松过人,可是球却频频被秦南夺走。

庄非有点着急,气息也重了起来。

可是那一场庄非还是输了。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秦南。

漂亮的男孩子,外表秀美,却又有种成熟男人才有的冷酷。

他站在球场上挥汗如雨,和庄非你拼我抢。

他顺着庄非频频向我投来的目光看过来,与我对视。

他愣了一下,忽然对我微微一笑,像是冰雪上开出一朵血色的蔷薇,娇艳动人。

就在一瞬间,他手上的球被庄非夺走。

他却没有急着去抢回来,只是停在原地看着我。

那笑容不减。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秦南。

虽然那一次我们还未相识。

那次庄非没有介绍我们认识,只是独自走到我身边,和我去喝饮料。

秦南最后看了我一眼,眼睛还是微微地笑。

那天庄非和我回家都很晚。

庄非站在路灯下,头发被灯照的耀眼。

他抱住我,哭了出来。

他说,小朗,我只剩一个人了。

那时我还不明白他的话,只有满心紧张和困惑,我明明被他抱在怀里,为什么却说他只剩自己一个。只能轻轻拍着他的背,细生安慰。

他的肩膀因为运动的关系,已经比我宽厚,原本光滑的下巴已经有了一点刺刺的胡渣。

小朗,你不会也离开我吧?他闷声问。

我毫不犹豫地回答,不会,我怎么会离开你。

我当然不会离开你。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高傲的庄非那样脆弱,他总是如同矜持的贵族,对这样的软弱充满不屑。这也是为什么,他常常看不起我。

可是我已经什么都不记得,只是想要安慰我最好的朋友,最亲爱的玩伴。

那时我还懵懂,还不明白自己的心。

庄非很快恢复平时的他,高贵淡漠,有点冷酷。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秦南出国前的最后一天。

他高中在国外念,大学也是国内外来回飞。

那天是因为秦南的离去你才那样伤心。

而等我知道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

第16章

“你发什么疯!”

庄非慌张推开我,手背用力抹着嘴唇,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庄非,今天留下来陪我。”

“你说什么?”他起身站起来,原本已经准备离开,听见我的话又回头看我。

“我说今天留下来陪我。”我低着头,看自己的手。

我的手很好看。

好像好多人都这么说过。

纤细,修长,骨节分明,白皙,放在光下仿佛透明。

我看着自己的手,它停留在庄非的毛衣袖口上,上面是暗灰色的菱形图案,好像一块破碎的镜子。

庄非甩开我的手,像是甩开一直白色嶙峋的蜘蛛。

这是我最好看的东西。

我执拗看着庄非,他别开眼睛,不和我对视。

“庄非,你就一点也没有犹豫过么?”

灯光柔和,还是没能掩饰住他脸色一瞬间的苍白。

“齐松朗,你为什么非要这么做。抢走秦南,你很得意是不是?”庄非有些咬牙切齿,“从小你就样样不如我,本来以为国中把你甩开了,谁知道你又死皮赖脸和我进了一所高中,整天围着我打转,抢走属于我的东西,你觉得很得意是不是?是不是!”

我的领口被他提起,我有些茫然。

庄非,我的天之骄子,你在说些什么?

那个修长的少年站在树荫下微微对我笑,他胸前戴着红色的花朵,我紧张看着他,怕他发现我的秘密。

你说,我抢走了你的什么?

秦南?

他,我何必去抢。

我想要的东西,你明明比谁都清楚。

我笑得有些苍白,掰开他攥住我衣领的手指,只有这个时候,我才能碰他。

“所以你报复我?因为我抢走你的东西?”

庄非的眼睛漂亮又恶狠狠,像他的手段:“你该付出代价的!”

“无所谓了。”我淡淡地说。

庄非皱眉,尖尖下巴扬起一点:“什么意思?”

“我无所谓了,你愿意做什么就做吧。”我已经无话可说。

“只是记得,看在……十八年……我们认识十八年了,给我介绍一个便宜点的律师吧。”

庄非冷哼一声,对我的请求嗤之以鼻:“这个你放心,我会亲自给辩护的。”他凑近我,散发着危险又凶狠的气息,“我一定让你对这场官司充——满——信——心——”

我已经不想做出任何反应,只是看着一地已经冷了的饺子。

我的沉默和迟钝让庄非不满,他又用手拍拍我的脸:“怎么了?该不会吓傻了吧?哼,没用。你这种民事案件顶多是赔钱,你家还不至于付不出那点赔偿金。要不然,我替你给叔叔阿姨打个电话好了?”

“不许!”我抬起头,看着他冷笑的脸,“不许给他们打电话!”我的眼眶有点热,声音发抖:“庄非,求你,别让我恨你……”

不能找他们,不能找他们。

他们已经不要我了。

庄非,我不想让你知道……

我有多可怜……

庄非看见我发抖的样子脸色才好看一些,仍旧冷眼居高临下看着我:“没用的东西。凭你也能自己还钱么?那笔钱凭你做上一辈子也还不清,居然还和我装英雄。”

“我会赔多少?”一辈子也还不清,一辈子是多久?

“至少两三百万,法院的还款时限一般是三年,三年你想还清根本就是做梦,哼,不过你倒是还有别的办法……”庄非眼角微微挑着,睨着眼睛看我。

庄非打量我的眼神让我很不舒服,我不喜欢他那么看着我,好像不是在看一个人,而是在看一件东西,或者一种肮脏的动物。

他笑得恶劣,又充满报复性:“你可以去卖身啊,”他用手指捏着我的下巴,逼我抬起头,“你刚才不是就求我留下么,是想作为替你辩护的补偿?哼,你还真有天分,长这么一张脸,不去卖,倒还真是可惜了。”

“庄非!”我推开他,声音嘶哑尖锐,“你滚!”

庄非没有料到我居然敢推他,于是一下子就被我腿的踉跄一下,似乎惊诧于我的勇气,有点惊愕地盯着我。

我的眼眶一突一突地发热,喉咙痛得几乎说不出话。

这种侮辱我不接受。

尤其,这样的话,不能是你来说。

庄非迅速镇定下来,脸色又黑下来,声音也冷得冻人:“你刚才说了什么?再说一遍。”

“滚出去,滚出我的家。”我的心一阵一阵地缩,少年的影子和眼前的男人重叠起来,变成一张放大的脸。

庄非抵着我的头,他靠我太近,以至于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齐松朗,不许用这种语气,对我说这样的话。”他的眼睛深而危险,闪动着我从来没见过的光芒。

我只能僵硬着身体,一动不能动。

齐松朗,为什么你这么没用。

他只是……他只是离你近了一点……

他诬陷你,陷害你,伤害你,侮辱你。

可是为什么……我还是想碰他……

只要接近他一点点,我的心就很痛,难过得想哭。

不知道什么时候,庄非已经退开,穿好外套,带上围巾。他依旧冷漠高傲,像是矜持优雅的贵族,只差在胸襟上别一朵金质的徽章。

“没吃饺子有点可惜了。你早点休息吧,我走了。”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好像刚才的庄非完全是另外一个人。

现在的这个庄非站在高贵的台阶上,离我更远了。

我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黑色羊绒大衣袖口的肩章,脑子空白一片。

他打开门,刚要迈出去,却迟疑了一下。

“密码,”他背对着我,“换掉吧。”

少年秀气漂亮的脸上是高傲的表情,站在奖台上一脸满不在乎地拿着那张鲜红的证书,年级第一名。

我坐在座位上紧张地看着他,担心他也许会在坐席当中找我。

他只是百无聊赖地扫视着人群,掠过我的时候,没有停留。

我却只因那漫不经心地一眼几乎停止心跳,紧张得不能呼吸。

少年的胸口上带着红色的花,我悄悄在花瓣背后写着我的名字。

第17章

早上的时候叫了外卖早餐,昨晚剩下的生饺子放在冷冻室里放了隔夜。

秦南的律师林英杰派了助手亲自把法院的传票交到我手上,我反射性地问了一句:“你饿不饿?要不要一起吃?”

那个还很年轻的男孩微微一愣,脸微微有些泛红,古怪地看我一眼,说:“你这人还真怪。”

怪么?我可能只是不想一个人吃饭吧。

我认真地看传票,上面有秦南和他的律师收集的对我不利的起诉相关证据。那些照片也在内。

我给庄非打了一个电话,想把这些东西给他看,但是他没有接。

反倒是我接了一个来自梁秘书的电话,要我今天照常去上班。

我没有打车,大年初一,公交车空荡荡的。

进了新锐的大厦,上到顶楼,一路上都没什么人,电梯里电梯员也没有来上班。

我裹着深棕色的驼绒围巾,手插在灰色大衣的口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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