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片上没写什么，就是张制式的香水小卡。一个龙飞凤舞的签名安稳的躺在卡片中央，看起来有点眼熟，却又觉得陌生。过了好
半晌，范玮明才知道这三个花体字看起来眼熟的原因：
因为那正是堂堂偶像明星徐景纲的签名。
第二十四章
一片吵嚷及混乱之后，范玮明把那盆巨大的玫瑰花束留给同事们去瓜分，自己尽可能不引人注意的溜出公司。有徐景纲签名的那
张卡片被他捏在掌心藏在口袋里，任凭同事再怎么逼问，他也绝不透露送花的人是何来历。
……不，是根本说不出口啊！
要不是人就站在公司门口，范玮明还真想蹲下来抱头痛哭，或是冲去痛殴徐景纲一顿。这两个主意中又以后者为佳。
那个笨蛋到底在想什么啊！事情曝光怎么办！一个偶像明星送九百九十九朵玫瑰给一个男人？万一传出去了，他这偶像明星还当
不当啊！
范玮明气得在原地绕圈圈，嘴里念念有词，经过的路人都投以异样的眼光，纷纷绕道而行。
竟然使出送花这种老套步数……不，就凭徐景纲那个恋爱经验超薄弱的笨蛋，绝对想不到要送花！一定有人在旁边给他出主意！
范玮明忿忿的掏出手机，找出秀秀的电话号码，按下拨号键。
“喂？秀秀？”
大概是因为心虚的关系，秀秀一接起电话就开始干笑。
“哈罗，小明，那个花束……你收到了喔？”
“那哪叫花束！那根本就是花盆！你干脆叫那个笨蛋把整座花圃搬过来算了！”
“哎哟，别生气嘛，我本来一直劝他送三百六十五朵就好，是小纲坚持九百九十九朵比较有诚意……”
所以果然是秀秀在旁边为虎作伥……范玮明只觉得浑身无力，很想当场跪倒在地。
“那家伙胡闹，你干嘛帮着他胡闹啊，秀秀……”
“因为我是经纪人嘛，艺人身心健康、开心工作是我唯一的责任啊。”说起自己的工作，秀秀话倒是说得很溜。“对了，你们公
司附近不太好停车耶，你最好快点上车，不然我怕警察要过来开单了。”
“……啊？”
“这边、这边啦。”
范玮明左顾右盼，内心忽然有种非常、非常不好的预感。那股预感很快就转化为杀人的冲动，因为他看见离公司大门口不远处，
一辆黑色休旅车临停在路边，秀秀正缓缓降下车窗，愉快的朝他挥手，而坐在后座、戴着墨镜探头探脑的家伙，正是这一切的始
作俑者——徐景纲。
“你们……”竟然直接杀到公司来！范玮明傻眼。他们到底是想怎样啦！
“快点，餐厅已经订好位子了，现在又是下班尖峰时间，我怕塞车。”秀秀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奇怪。范玮明猜想，大概是憋笑憋
得很辛苦的关系。
“秀、秀！”范玮明咬牙切齿。
“别凶我，要追你的人又不是我。”秀秀一点也不害怕。“快点喔，不然我怕小纲冲下车去，到时候事情闹大就很难收拾了。”
远远的，范玮明看见徐景纲在后座不安的扭动着，一边望向窗外，眼里的渴望透露出他有多么想冲下车朝范玮明慢动作奔跑过来(
就像所有浪漫爱情片拍的那样)。
徐景纲那个天杀的混蛋！范玮明在内心咒骂着，杀气腾腾的上了秀秀的车。
三十分钟后，他们抵达东区知名的饭店。秀秀在门口放范玮明和徐景纲两人下车，一边转动方向盘，将车子往出口开，一边诡异
的笑着：
“祝用餐愉快啊！”
那笑容无疑是在幸灾乐祸。
范玮明瞪了徐景纲一眼，后者打从范玮明上车就开始傻笑，一直到现在都没停过，就算沿路上范玮明都赌气不跟他说话也一样。
“玮明哥，我们进去吧？”徐景纲一脸轻飘飘、乐到快飞起来的样子。
范玮明把脸别开。他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跟徐景纲吵嘴，只好先把气忍住。侍者很专业，没有多看徐景纲两眼，倒是其他进出的
客人纷纷朝徐景纲投以好奇的视线，徐景纲本人大概已经习惯了，范玮明却觉得芒刺在背，浑身不舒服。
两人在侍者的带领下，来到一个隐蔽的包厢。包厢内就只有一张桃花心木圆桌和两张同材质的雕花椅，水晶灯从天花板投下朦胧
的光影，桌子中央的玻璃水钵内插着精心设计的巧致花束。
……一看就知道是情人包厢。这下子，范玮明更是气到脸都快抽筋了。
侍者主动拉开椅子，范玮明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坐下。徐景纲满脸止不住的笑，像只讨摸头的小狗猛摇尾巴，问：
“玮明哥，这里很漂亮吧？”
范玮明别过头，不理他。
“这是人家拜托在报社的朋友透过关系才订到的，你不知道这个包厢有多难订，但是我朋友说，要追女孩子的话来这里就对了…
…”
“……你把我当女孩子？”范玮明冷冷瞪过去。
“呃，也不是……”徐景纲察觉自己说错话，缩起肩膀。“玮明哥，你在生气喔？”
范玮明本来打死不想跟徐景纲这个白痴说话的，但他不讲的话，徐景纲恐怕根本不会明白他在气什么。
“对，我在生气。”范玮明双手环胸，抱起胳臂。“我叫你好好想一想，结果你想到哪里去了？送花？还把我拉来这种地方？你
到底在想什么啊？”
徐景纲嗫嚅了阵，嘟着嘴委屈的回答：
“……追你啊。”
范玮明好想趴下来捶地板痛哭一顿。搞了半天，他那晚苦口婆心的劝了徐景纲大半夜，其实根本就是浪费口水，那家伙连半个字
都没听进去！
“你说说看，你为什么喜欢我？”
徐景纲想了一下，又开始傻笑：
“因为你喝醉了，亲、亲了人家一下。”
“说说看，你是做什么的？”
“我是演员啊。”徐景纲继续傻笑。
范玮明叹了口气：
“你不仅是个演员，还是个偶像明星，简单来说就是公众人物，你不觉得一个公众人物搞同性恋很不妥吗？你有没有看到刚才我
们两个走进来的时候，旁边的人是用什么眼光看我们的？你都没发现吗？”
笑容从徐景纲脸上消失。他不安的在椅子上扭动，无辜的回答：
“人家没注意……”
“我知道你没注意，但是我有注意。”范玮明头痛极了，忍不住揉揉太阳穴，没发现自己说话的口气愈发严厉起来：“还有，你
有没有想过，我们两个要是真的在一起了，你的工作要怎么办？你要怎么跟你的粉丝解释，你在戏里跟女演员爱得死去活来，私
底下爱的却是男人？事情要是曝光，你的工作就毁了，我也会被你拖下水，我们两个人都不会有好下场。这些事情，你想过没有
？”
徐景纲心虚的垂下头，嘴唇动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吐出两个字：
“没有……”
“想也知道没有。”范玮明撇了撇嘴。“我叫你想，就是要你想这些事，结果你不仅想都没想，还又是送花又是烛光晚餐的……
真是败给你了。”
“可、可是……”徐景纲绞着手指，泫然欲泣，“人家是真心诚意的喜欢你啊，玮明哥，想要跟喜欢的人在一起，有什么不对？
”
范玮明下意识的反驳：
“就是不对！”
随后，从来没出现在他脑袋里的话语，连珠炮弹似的从他嘴巴流泻出来：
“你喜欢我又怎样？过阵子你烦了、腻了，还不是一脚把我踢开？就算你想跟我在一起一辈子，那又如何？我们是Gay，是同性恋
者耶，难道你还想跟我结婚不成？不要开玩笑了好不好！”
直到这些话全都脱口而出，范玮明才惊觉自己说了些什么。徐景纲不绞手指了，他眼里含着水光，呆愣愣的望着范玮明，似乎不
敢相信说出这些话的人，竟然是他的玮明哥。
说都说了，又不能收回去，而且这也是为了徐景纲好。范玮明硬着头皮，抛下最后一句：
“你搬出去吧，不要再跟我有牵扯了。”
他拿起公事包，走出包厢。他的视线始终停留在红色的地毯上，因为他不敢看，从徐景纲眼里冒出的汹涌泪水。
第二十五章
“因为我喜欢你啊！”
电视机上，一个稚气未脱、样貌青涩的大男孩慌张的说。他那急着想要表明心迹的模样令范玮明看了就想笑。傻瓜，说这话有什
么用呢？喜欢，说一句喜欢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吗？
果然，另外一个大男孩先是一脸错愕，错愕转变成狼狈，然后是轻蔑的讥讽。
“你干嘛这么认真？”
就是啊，干嘛这么认真？范玮明也很不屑。
“我们是同志耶，难道你还想跟我结婚不成？拜托你别这么认真好不好！”
就是说啊。范玮明想。谈恋爱这种事啊，先说喜欢的就输了啦，以为只要彼此喜欢就能从此恩恩爱爱、百年好合，那是初学者才
有的浪漫幻想。恋爱是一种竞赛，一种游戏，只有掌握游戏规则的玩家，才能赢得最后的胜利。
看看那个男生，输得多惨啊，还跟家人闹翻了哩，结果他一心想要共度一生的对象，根本就只是跟他玩玩而已，还想一起买房子
，一起养狗呢，真好笑……
范玮明拿起遥控器，想要转台。按下按钮，萤幕右上角的数字不断跳动，画面却都是一样的：男孩掉下眼泪，在不断滚落的泪珠
当中，了解到自己刚才经历了些什么，又失去了些什么，是这辈子再也不会回来的……
遥控器从范玮明手中落下。他好像听见遥控器摔在地上、电池弹落四散的声响，但其实他只是刚从一场恶梦中醒来而已。
脑海深处似乎还回荡着那个男孩的啜泣声。范玮明用手指爬梳过凌乱的头发，深深的、疲惫的叹了一口气。
那天之后，过没两天，秀秀便请搬家工人来，把徐景纲的家当全部装箱搬走。工人在打包的时候，秀秀待在阳台上抽烟，范玮明
站在她身旁，低着头，等她开口骂人。
但秀秀一个字也没说。等到徐景纲的行李全都被装箱封好搬上卡车，搬家工人告诉秀秀可以出发了的时候，秀秀才捻熄烟头，拍
拍范玮明的肩膀。
“这段时间，辛苦你啦。”她声音干涩，“小纲那边，我会多留意的……你也要保重。”
范玮明说不出话来。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站在阳台上，眼睁睁看着搬家公司的卡车开走，秀秀的休旅车紧跟在后。徐景纲就这
么从他的生活中消失了。
他一直希望徐景纲搬走，不是吗？
他照样去上班。他关掉了104上的求职履历。他不再看电视台热播的偶像剧。生活回归平淡，没什么事可以令他心绪浮动。这样很
好。
驸马爷发布了结婚喜讯。全部门的人都收到了帖子。同事们热烈讨论礼金该包多少、婚宴会有哪些有头有脸的高阶人士出现等等
。起初，大伙儿讨论的时候还会多少避讳一下，等他们发现范玮明也加入礼金该包多少的讨论之中时，有些尴尬的气氛才逐渐缓
和下来。
长官的婚宴，不去的话就太明显了。范玮明心里倒没太多挣扎，只是为高额的礼金开支隐隐心痛了一下而已。
令他惊讶的，是驸马爷结婚前几天的夜里，竟然来按他家电铃。
“你……”当范玮明打开门，看见James脸上挂着一贯迷人的微笑，拎着一瓶红酒站在他家门口时，当下是很想问他来干什么的。
但他随即想起James和他未婚妻特殊的关系，也就不那么意外了。
“不请我进去吗？”James笑问。
好像也没有特别不让James进来的理由。范玮明耸耸肩，走回去窝进沙发里，沙发前的电视萤幕上，主播正在报导最新的选举民调
数字。James走进小套房，环顾四周。
“你室友搬走了？”
“……嗯。”
James自顾自的在小小的流理台上找到两个马克杯，不甚满意的盯着它们看，但最后他还是勉强接受这个没品味的安排。
他在马克杯里倒了点红酒，递给范玮明。范玮明盯着萤幕上议员正在炮轰市长的质询画面，啜了一口红酒。
“好甜。”他皱眉，瞪着杯子里深红色的酒液。
“这是冰酒，我想冰酒比较适合你。”James似笑非笑的打量范玮明。
“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觉得你比较适合甜味的酒。”
范玮明随手把马克杯往旁边一放。他喜欢甜食，但不喜欢甜味的酒。酒就应该要苦要涩，要有大人的气味才对。他是这么认为的
。
“不喜欢？”James挑眉。范玮明知道，这属于调情的一部分，但他不是很有心情配合。
“你现在不是应该很忙吗？都要结婚的人了。”他敷衍似的转移话题。
“结婚的事让Amenda去操心就好，女孩子一谈起婚礼，就像偏执的巫婆一样恐怖。”
“因为是一辈子一次的婚礼嘛。”范玮明心不在焉的说。电视上，主播开始报导最新发生的社会新闻，一位妻子把偷腥的丈夫大
卸八块。范玮明对这则新闻满有兴趣的。
“怎么，你吃醋了？”James轻笑。
“没有啊。”范玮明还是盯着电视。
James终于受不了这样的忽视了。他拿起遥控器，把电视关掉，然后用拇指和食指扣住范玮明的下巴，把他的脸转向自己。
“你是怎么搞的？”
范玮明第一次看到James脸上出现近乎生气的神情。但他发现自己不是很在乎。严格说起来，现在的他，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
“……没有啊。”还是同样那句回答。
James眯起眼，细细审视范玮明的表情。范玮明不知道他在自己脸上看见了什么。随后，James俯下身，摘掉范玮明的眼镜，然后
贴上他的唇瓣。
James的嘴唇很热，紧接着贴上来的身躯也是又重又热。范玮明张开嘴，让James把舌头伸进他嘴里。他不觉得这有什么，就跟平
常一样，说些无谓的话，然后做爱，如此而已。
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James快结婚了吧。不过既然新郎倌本人都不在意了，范玮明也就不需要在意。
James似乎比平日激动。他舔吻着范玮明，从下颚到颈子，然后是从睡衣领口露出来的锁骨。他撩起范玮明的睡衣下摆，抚摸范玮
明的小腹，然后将手探进范玮明的睡裤裤头。
James的动作停顿了。范玮明有些迷惑，随即明白了为什么。
范玮明没有勃起。
James慢慢的把手抽出来，瞪视着范玮明。范玮明觉得有些荒谬，他没有勃起，那又怎样？James凭什么生气？
“我没感觉。”他老实承认。
那一瞬间，范玮明知道，James是真的生气了，气到揍人也不奇怪。但James没有揍他，而是绷着一张脸，起身背对着范玮明，走
向门口。他在门口停顿了一会儿，在范玮明了解到他是在等他挽留之前，开门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