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铮刚想说话,却听到对方说:「如果你恢复到原来的身材,我可以考虑。」
离铮错愕,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走吧,我开车,陪我吃饭,我饿了。」琴沁靠过来跟他说。
「我不喜欢男人,和你只能做兄弟、做朋友。」离铮是吃软不吃硬的,对方连这样的话都答应,他反倒有些尴尬。
「你这是以前演电影时,异性恋对付同性恋的台词吧?」琴沁将车开出去。
离铮想起什么:「不是说你是男好者,不是同性恋吗?」也不知道两者有什么区别,这些北顺贵族就喜欢玩文字游戏。
「男好者是指欣赏美丽男性,同性恋是——」
「也就是说你还会结婚生孩子对吧?对女人也硬得起来。和男人只是风流。」
琴沁看看旁边满脸倦意的瘦削男子,隔了会儿才开口:「算是吧。你很没礼貌。」
离铮撇嘴:「我又不是贵族第五世,我只是个下里巴人,听不惯的话,让我下车。」而且他下意识松了口气,这家伙也只是玩玩,以他的速度,没两个月就会腻了,到时候自然不会来纠缠。
「你很困。」
「嗯。」
「那睡一会儿。」
离铮苦笑:「能睡着当然好。」
「失眠?」
「……是。」
琴沁没再说话,车开到了目的地,离铮下车一看,并不是饭店,好像是私宅。
「这里很安全。」
这是他的住所,非常隐蔽,没有比这里更理想的约会场所。
离铮四处看了看,设计很简单却雅致。饭菜事先准备好,住所内没有仆人,是很注重隐私的家伙。
「你没下药吧?」他坐下来,看看丰盛的菜肴。
「喂,我需要下药?我——」琴沁怒,但看对方淡淡的笑容,却硬把话吞进去,心想,总有天要你心甘情愿……也不知想到什么,心情还好起来。
离铮其实也觉得自己和平常不一样,对眼前这个无聊发情的资政他应该防备疏远,可是恰恰相反,很多话会随意地冒出来。
可能还是把他当成后辈吧,在军中,可不就是他的下级,毛都没长全的那种。
「这酒很不错。」琴沁指着桌上的红酒,示意他喝点儿。
离铮酒量很好,但却爱好烈酒,红酒再好到他嘴里还是淡了些。不过,他想到,亦天对外公开的资料上写的却是极嗜红酒。
「这是我们家在流西乞利岛的葡萄园里酿出来的酒,窖藏一百多年了。」
「没喝出来。」
琴沁挑眉,这酒市面上根本买不到,多少人想喝都喝不着。这家伙不是极嗜红酒吗?难道是挑衅?
「男人就该喝五十度以上烧酒才有劲。」
五十度以上?那跟喝酒精还有什么区别!
琴沁瞪了眼离铮,起身去酒柜拿了瓶白瓷瓶装的酒,离铮顿时眼睛亮起来,是北顺最有名的烈酒「凌台」。他也不客气,接过来就倒了满满一杯,一仰脖全喝了下去。
「好酒!」
琴沁其实喝不惯烈酒,但也倒了半杯,一口饮尽,暂态喉咙到胸口都火辣辣一片,却硬忍着不咳出来,脸上一片晕红。
离铮看着想笑:「喂,别逞能,这酒后劲足,刚喝的话要慢慢品才有味道的……吃点菜。」
琴沁半天才缓过劲,咕哝了句:「罗嗦。」
不过,名噪天下的好酒虽然辣,馀味却格外醇香,能让人上瘾,琴沁又倒了些。
「山上冷,要喝烧酒取暖。」离铮自然地说。
琴资政疑惑地皱了下眉,前玄军队喝这么好的酒?
离铮一看他神情:「喝不到这么好的,两块钱一瓶的烧酒都不错了。」
两块钱?琴沁心里暗叹,知道前玄军队艰苦,却不知道苦成这样,一瓶水还要五块钱。
「那你还去打仗,军政府给了你什么好处?」
离铮沉默,从没对别人说过,或者说即使说了也没人信。但是眼前并非玄州人,相反还是一开始就给予自己不公正待遇的家伙。
「为了公平,信吗?人人都去,学长、朋友,身边的助理都要去,我凭什么不去。」
琴沁深深看了他一眼,其实看他在颁奖典礼上作的宣言,他就隐隐明白他的选择。
「只有你这样的傻瓜才会这么做。你果然不适合独裁的前玄军政府,更适合民主的玄州。」
离铮没想到对方竟这么轻易地接受了他的说法。
他在军中,即使做得再好还是经常明里暗里受到排挤,直到上了前线,同袍们才真正把他当作离铮而不是亦天。九死一生回来,面对的却是举国的谩骂,从前承诺爱他一辈子、守护他一辈子的粉丝消失得无影无踪,就连芊雯都……
他一仰脖又喝了一大杯。
两人这么喝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几句,竟出乎意料的合拍,离铮难得畅饮,琴沁却因为几日里只能在萤幕上看到的美人近在咫尺心情特别好。
其实近看的话,大概瘦的缘故,笑起来眼角有细小的笑纹,确实是比自己大了好几岁的家伙。桌子小,他伸手去撩开他头发。
「喂——」离铮往后避开。
琴沁没理他,依旧将额发撩开,还想继续去摸对方的眼角,手腕却被握住。
两人的视线对接,气氛顿时变得微妙暧昧。
以前评论就说亦天之所以演技好,关键在双眼上,一起对戏的演员,很少有接得住的。但此时,接不住的反而是他。琴沁看着他的目光,绝不是正常的男人看向男人的。虽不露骨,却像细滑的丝线一样缠绕上来,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他别开眼去:「别这么看我。」
「你先看我的。」资政大人轻轻说了句。
这旖旎的时刻,离铮却突然脸色一变,站起来拉着琴沁的手用力一扯,两个人都跌趴在地上,几乎是同时,一颗爆弹穿过玻璃射过之前琴沁所处的位置,没入对面的沙发。
刺客!暗杀!
「资政,有危险!」外面的保镳也发现危险,纷纷从周边冲入。
接下去,便是短暂而激烈的枪战,不知哪方面用的是军用霰弹枪,杀伤面极大,琴沁的住所前方都是玻璃,霰弹打过来,碎片横飞,声音震耳欲聋。
琴沁心中大骂,早不来晚不来,自己好不容易约会就跑来刺杀,那帮草包保镳白拿薪水的吗?要不是离铮……
他反手握住离铮,却发现对方脸色惨白,额上满是细汗,连手都发颤冰冷。
「去那面死角。」声音微颤,呼吸急促,却还是强自镇定。
琴沁身手还算灵活,密集枪声中丝毫没乱了阵脚,感觉到离铮手足乏力,用力将他搀住,按照他的指示拖着他一起移到客厅西北方的死角,那里无论从何处都不能射击到。
枪战还没结束,只听得一声巨响,连琴沁这个外行都听出来那是迫击炮。究竟来了多少人,只为了对付他一个?
他知道离铮不对劲,虽然第一时间给予反应,可那声巨响响起,他整个人都蜷起来,手臂抱着双腿,额头抵在膝盖上,像是个脆弱的婴孩。
「离铮?」
琴沁看着汗从他的鬓角迁沿而下,脖子上的青筋都爆出来,都快要窒息的样子。
战后症候群?而且似乎比较严重。
「离铮,听到我讲话吗?不是打仗,马上就结束了。」琴沁一手穿进他的膝盖下,一手环住他的背,将他整个身体抱到怀里,虽然还算结实,却实在瘦得可怜,一只胳膊环过来就能把他圈住。
对方似乎完全沉浸到自己世界里,根本没听到他说什么,浑身微微发颤。
又是一声巨响,怀里的身躯猛地一抖,呼吸声变得更急促,脸上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琴沁双眉蹙起,恐惧、紧张到这个地步,怎么熬过两年的雪山突击队生涯?既然能够在那种军队里生存下来,究竟经历过什么?
还好,枪声终于结束,外面两个保镳抢入客厅,看到雇主安然无恙才松口气。
「资政先生,下次我们不能退开到一百公尺外!」
这个雇主只顾着和别人风流,命令他们退到一百公尺之外,才陷入这么危险的境地。
「不是说这里的保全没有问题?」琴沁挑眉诘问。
不过事已至此多说无益,看来还是要从北顺调人过来,这些所谓的顶级保镳根本不顶用。「等会儿员警和记者来,警方你们负责应对,媒体方面一切保密。」
保镳们还想说什么,雇主已经托起地上缩成一团的人直接抱上楼。
看着也是高高大大的汉子,怎么这么没用,果然只是个小白脸。保镳们暗自腹诽,警笛声阵阵,员警总算赶来了。
琴沁把离铮放在卧室的床上,一个一八六的人恐怕才六十几公斤,瘦到可怜。他一八二可有七十公斤啊。
抱着他的时候还有点挣扎,但并不厉害,似乎已经与外界封闭,与他说话也没反应。被放到床上后也马上将腿蜷起。
琴沁又有了从未有过的情绪,什么压在胸口,手心竟然有汗。
他拿出手机先打给琴家在这里的私人医疗机构,又打给钟秘书,再打给州长和警务部,接着也躺上床,从后面将人抱住,再覆上被子。
悄悄握住他的腕部,再握住手,放在他的胸前。似乎不再发颤,呼吸也平缓很多,但是手上仍然很凉。
竟然是这个家伙救了自己一命。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分明嘈杂不堪,隔音设备那么好的室内都能听见响动,琴沁却觉得安静。
第四章
突然,怀里的人动了下,离铮醒了。醒了之后没有翻身,大约还在辨认身处的环境。
「很安全。」琴沁紧了紧手臂。
离铮挣扎坐起,直盯向身后抱着自己的人。果然是他。他掀开被子,想下床。人却晃了两下。
「下面应该都是员警和记者。等会儿有医生过来,你要接受治疗。」将人再抱住,拉他躺下,「再睡会儿。」
「我很好。」离铮的声音有点嘶哑,但却还是被轻易拉着躺下,全身都脱力一般。
「这叫很好?你刚刚全身发凉,叫你都听不到,只比活人多口气,这叫很好?」
离铮抿唇,心里前所未有的焦躁。他平日只是失眠,特别警觉,却不知道再次听到枪炮声,反应会那么大。
刚才很糗吗?自己根本没有意识,只记得拉着琴沁躲过了子弹,后面都模模糊糊没什么印象了。
似乎又回到了那一天,什么都看不见的烟雾中,只有连续不断的枪炮声,身边全是他们的尸体……想到这些胸口都一阵气闷。
「……你这种状态以后还能演电影?片场爆破,你准备钻到地洞里?你有没有去看过医生,难道穷到医院都去不了——」
「我能多去医院吗?去医院将全玄州的火气重新引到身上来?我也没有闲钱——」离铮急喘着几乎说不下去,琴沁一阵后悔,好像这些都是自己一些措施的后果哦?忙不迭给他揉胸部顺气,被一把推开。
离铮冷冷地问:「是我救了你,资政你不谢谢我以德报怨?」说完又要坐起来。
琴沁忙摁住他:「别动!楼下都是记者,你不想把全玄州的火气引到身上的话,就老老实实躺着,我不会干什么,你睡一会儿。」
「你滚下去。」
「这是我的床。」
离铮还要坐起,却被对方扣得死死的,他身上又沁出虚汗,一阵气喘,眼前都有点发黑。
「好,好,我下去,你睡会儿。」
离铮听到脚步声远去,很累,头脑里有什么东西绷紧,又有什么嗡嗡地叫,他不敢闭上眼,他害怕睡觉,可是根本没力气动弹。
其实刚才听到枪声觉得恐惧、浑身发凉、呼吸困难的时候,他唯一对外界的感觉是,抱住自己的人的双臂,很暖。
却是那个家伙!
他苦笑了下,又听到脚步声,便看到那家伙拿了瓶「凌台」进来。
「再喝点,好睡觉,我这里没有安眠药。」
「没用的,早就试过。」
男人没说话,走过来把他扶起来,将瓶口对准他的嘴,给他灌了小半瓶酒。
酒灌下去很热,离铮陶陶然,看到身边这个人,似乎也没那么碍眼,其实细看,不得不承认,是个美男子。
不知为什么看到他,精神就会振奋一些,大概跟这家伙想什么说什么不用遮遮掩掩有关,自己在气愤的同时却也痛快吧!
「你的保镳不合格,是北顺来的吧?怪不得很怂!连我都看到准星反光……是谁啊,敢暗杀玄州资政大人?」喝了酒,很放松地靠在琴沁的身上,声音还是暗哑,嘴角带着明晃晃的讥刺。
琴资政明明想说软话抚慰,可嘴里偏偏就是:「还不是那些有妄想症的军政府的狂热死忠分子!」
「不关军政府的事,说了你也不懂。」他撇撇嘴,把头扭到另一边。
三十多的老男人怎么那么可爱?
「好,我不懂,你懂。快睡吧。」像哄孩子。
离铮喃喃地,像是自言自语:「战场上,不是为了哪个政府,是为了身边活着的兄弟去拚命,可是,还是每天都看到他们在眼前一个一个死掉……」
眼睛里似乎有水光:「回来,敌人不再是敌人,连最亲的人都无法认同……」他苦涩地牵了嘴角,漫无意识地看向琴沁,拍拍胸口,「这里会有怒火,一直烧着,什么都做得出来。」
「你也有怒火吗?」男人轻轻发问。
「我?」他摇摇头,「做离铮很好……」
琴沁再想问,发现怀里的人眼睫微垂,快要入睡,忙屏住声息。
钟秘书接到电话赶到琴资政住所时,住所早就被员警和记者包围,与他同时到达的还有琴家的私人医生数人,还好保镳都认识他,将他们一同放了进去。
不过底楼却不见琴沁,钟秘书暗自嘀咕,这种时候老板还不现身,也难怪记者们久围不散。
他让医生们暂留楼下,自己上楼到了卧室,门虚掩着,资政大人侧躺在床上,瘦削的男人蜷在他怀里,头枕在他肩上,睡得很香。
琴沁看到他,立刻在嘴边竖起食指示意他噤声。
秘书指指楼下——那些该死的记者怎么办?
琴资政单手整理了下仪容,又拿出手机,从离铮那侧对准自己,然后闭上眼拍了张照。
他将照片传给秘书,并附简讯:资政受流弹波及,受轻伤但无大碍。玄州是民主政府,暗杀资政一人,不会影响政府决策,更不能破坏玄州和平。
钟秘书立刻下楼向媒体发布照片及相关讯息。
琴沁在玄州的人气很高,很多得人心的新政法令都源于他的暗中推动,这时他略带憔悴的俊美「伤容」立刻上了各报头条,人们纷纷臆测,既然是轻伤,为何只拍了一张照片却不现身呢,恐怕伤势绝对没有对外宣称的那么轻吧?
而玄州的女人们,无论老幼,都被这张令人心碎的照片激得母性大发,这可是为玄州鞠躬尽瘁的资政大人啊!有人竟然拿迫击炮去暗杀玄州的琴王子!
舆论完全向资政大人一边倒,甚至那些对军政府怀有眷恋的人们经此事件也都彻底放弃原先的错误想法。
离铮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他看着房里的钟,自己竟然睡了八个多小时!
两年来,睡眠从未超过九十分钟的自己,安睡了八个多小时。还没作噩梦。
而且——
他头枕着某人的胳膊,手臂抱着的是某人的身体。
……这个人该不会是琴沁那小子吧?
「总算醒了?你再睡下去,我可就要变残废了!」
房中灯光大亮,抽出手臂的资政大人揉着肩膀和胳膊,鼓着腮帮子瞪着离铮,不知触及什么痛处,疼得龇牙咧嘴。
离铮怔怔地,睡了那么久,应该是凌台酒起作用了吧?
资政伸手轻轻碰了下他的脸颊:「不是说失眠吗?在我怀里睡得像头猪,还死命抱着我不放,你看这里是口水!」
离铮有些尴尬,脸稍稍侧开:「多谢。不过我救了你,我们两不相欠。」
琴沁没说话,突然一个翻身压在对方身上:「不觉得自己很女人吗?这么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