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事情不妙,苍羽飏这才注意到事情大发了——那碗汤泼哪不好,就算从他头顶直落而下也不过就当是洗了个香澡,可是它偏偏泼到了奏折上。
苍羽飏黑了脸,他已经没有办法想到自己父皇回宫来看到湿淋淋香喷喷的奏折后可能会有的反映。
桃红此时也知道了大事不妙,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就差哭给他看了。
哎,收回前话,有这么个侍女,真是够惊险的事情。
苍羽飏好心安慰:“赶紧拿帕子来擦,不怪你们,是我在这里吃饭,不小心打倒了碗,父皇不会太责怪我的。”
“呜呜,小主子,你太好了!”桃红一扑而上,却被姐姐一声厉喝:“桃红!”
桃粉皱着眉,手下却是不停:“五皇子这样不好。”
“什么好不好的!”苍羽飏站起身,一手叉腰,威风地摆官架:“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们想违抗我的命令吗?”
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桃红看看他眨了眨眼睛闭了嘴,桃粉看了看自己的妹妹又看看他也没有再说话。
苍羽飏拿过干燥的毛巾去擦拭,因为书页被浸湿,所以必须一页页的翻开还要小心不要雪上加霜的把纸擦破,工程量大的吓死人。
桃粉说:“五皇子快去吃饭,奴婢来就行。”
苍羽飏掳袖子:“人多力量大,就你们两个人,估计汤都干了还没擦完。”
桃红站起:“我去叫白竹姐姐也来帮忙。”
还没起步,就被另两人阻止,然后看到了彼此眼中共同的无奈。
苍羽飏无奈的叹气:“这件事不易宣扬。”
若是被让人知道了奏折被打湿了,估计又要传得个沸沸扬扬,苍羽飏想想都头疼。
桃红估计也想到了其中的曲折,摸摸鼻子,重新蹲下,于是三个低垂着脑袋的人继续擦擦擦。
苍羽飏站起身动动僵硬的腿,桃粉体贴地劝道:“五皇子,快歇息会儿吧,剩下的就桃红和桃粉就够了。”
确实奏折就剩下了一小摞,苍羽飏随眼一扫,看见了特立独行露出来的一页,独于奏折堆之外,雪白的纸张格外晃人眼。
边缘的汤汁微微干涸,皱皱巴巴纠结成一团。
皱了皱眉头,希望不是什么太重要的东西。
苍羽飏下意识抽出来去正准备擦,可是眼睛瞟了一眼内容后就再也移不开了。
雪白的纸面上工工整整的字体,让一向对自己父皇龙飞凤舞的大字看花了眼的苍羽飏感觉格外贴切,想让他看错都难。
上面一行字被水晕花了,黑色的墨迹开成了一串的小花,团团簇簇,层层叠叠。
不要紧,还有后面有内容。
苍羽飏一目十行后发现自己的效率还是很不错的,值得夸奖……
嗯,第二段的开头两字他认识……
第三段的开头两字他还认识……
第三段开头的三个字模模糊糊有点印像……
第四段……没印象……
第五段……
第六段……
直到肩膀被推了推,才发现半晌竟是憋着没有吐气,连忙吸一口气苍羽飏听到桃粉担心的问话:“五皇子,怎么了?”
“没什么,可能是蹲久了,突然站起来有些头晕”,苍羽飏擦了擦头上的细汗,虚弱的笑了笑,他真的有些头晕眼花了。
“那快去坐着。”桃粉赶紧搀扶他。
苍羽飏摆了摆手,“你们赶紧擦吧,我站站就好,坐下去说不定又要头晕了。”
桃粉想想可能觉得也有理,又蹲下去工作去了。
苍羽飏紧攥着手中的纸张不动声色的藏在身后,慢慢坐在椅子上压住。
屁股下像是放着个定时炸弹,随着时间的流逝,苍羽飏的心脏也开始跳的越来越快。
两个侍女终于收拾好了所有的奏折,都担心地看着他。
苍羽飏笑笑,指指桌上没动几口的残羹冷炙:“都收拾下去吧。”
桃红上前一步:“可是五皇子你都没有吃多少,我去拿些糕点点心来。”
苍羽飏说:“不用了,桃红,我累了,想洗洗睡睡。”
桃红急道:“可是五皇子……”
桃粉拉拉她的袖子,摇摇头,然后两人一起退下。
室内是充斥了四周的浓浓的香味,他几乎可以用鼻子分辨出里面有的东西——莲子,玉仁,可能还有一些碎肉,最重要的是他最爱吃的酸酸甜甜的梅角也有,想到那碗还没来得及见上一面品尝一口的汤水,他就心痛的想掉眼泪。
第四十三章:暗夜迷情
去浴室简单的梳洗了一番,然后将泡的手脚发软的身体投向了宽敞的帝床。
被褥之间的暖香仍存,冷香不再。
桃红说:“自五皇子陷入昏睡之后,陛下就换了这种香。”
挑着香的手纤细如葱根,细烟在指间缭绕,像是不舍的眷恋。
“不过,桃红也喜欢这种香味,听说效果和原来的一样好”,她转过头,眼睛闪闪发光:“五皇子喜欢吗?”
他闭着眼睛,深吸了空气中的香味,暖暖的味道盈满了鼻腔,重重的点头,苍羽飏听到了自己说:“喜欢。”
“果然和陛下说的一样”,桃红好奇的跺跺脚,不满道:“五皇子,你和陛下到底打得什么哑谜?”
苍羽飏眨眨眼:“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桃红一赌气走了,苍羽飏依旧在原地笑得像是个傻瓜——这是他和父皇的秘密,所以只有他们两个能彼此分享。
云宫小院的安魂香如果说是他幼年时的噩梦,那么现在苍羽飏就觉得自己是在幸福的冒泡。
可是现在,曾经那么喜欢的香味却只让他觉得刺鼻,刺得连眼睛都跟着发胀,苍羽飏一把跳起,将一茶杯的水倒入了香炉中。
“滋”的一声,香消烟散,苍羽飏的心归于平静。
重新将自己扔入大床,只觉头上有根筋在一跳一跳,跳得人精神错乱。
尽管床很大,仍然很空。
苍羽飏不耐烦的随便捞起了一样东西扔过去盖住了床头的夜明珠。
视线瞬间暗下,床头雕饰的图案在黑暗里蠢蠢欲动,像是要摆脱束缚,跳脱寻常。
苍羽飏裹紧了身上的被子,才发现有些濡湿,才想起洗完澡出来忘了擦头,幸好这是夏季,头发干得快,也就懒得移动了。
饶是如此,还是潮冷的让人难受,他在被子里滚了滚,重新找了个干燥的位置窝好。
果然一个人睡大床就是好。
不知过了多久……
“嘭”的一声,苍羽飏突然惊醒,正要起身查看,却被按住了肩膀。
“别起来,好好躺着。”男人的声音在夜里听起来格外的低沉。
苍羽飏本来还有些模糊的脑子瞬间清醒。
他叫道:“父皇!”
一阵脚步声传来,然后身下的床垫微塌。
苍羽飏迟疑道:“父皇不是在昶曦贵妃那儿过夜呢?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外面明明还很黑,连丝光明都看不见。
苍翼翔轻笑一声,热气喷在了他的耳上,他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
虽然看不清容貌,可是就算是黑暗也可以描摹出那张熟悉的脸,还有嘴边那抹温柔的弧度。
不知道是不是刚才的惊悸还没有过,苍羽飏又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倏然加快。
“傻羽儿,父皇怎么会让你一个人睡,父皇说过以后都会陪着你的。”
心跳得越来越快。
“可是,这样不好吧”,他小心试探着:“昶曦娘娘会不会生气?”
嗤笑一声,苍翼翔摸了摸他的脸,然后将他拥进怀中。
“谁都不会有朕的羽儿重要。”苍翼翔顺着他的头发,却是语气一转有些恼怒:“羽儿,又不听话了,头发不擦干就睡觉。”
他有些着急的辩解:“不是的,父皇……”却被抱着他的男人武断打断,而且话语残酷。
“桃红桃粉做什么去了?连主子都伺候不好留着何用?”
黑暗总是使人变得脆弱,可以让白日的委屈统统发泄出来。
他拉住男人的衣服,低吼道:“不关她们的事,明明父皇你说过要整理这头发的!”
说完后,脸颊发烫,发现自己的言辞像极了撒娇的孩子。
苍羽飏愣愣的坐在原地,不敢想象男人会有的表情。
眼前一抹红芒闪过,那是苍翼翔的眼,摄人心魄,相处多年,苍羽飏早就发现,每当他父皇情绪有较大变动时,眼睛就会微微变色,如储藏多年的红酒般沉淀的深红,摄人心魄。
喉头微微发干,仅仅是被这样的眼神注视,苍羽飏就有着想要逃离的欲塑。
那双眼,太深太沉,有着狂风暴雨蕴藏其中,却比上等红宝石还要来得闪耀,苍羽飏想要转头逃避却发现动弹不得。
男人的一只手顺着长发抚摸到他脑后,稳稳的固定,扼杀了他所有想要做的变动。声音也绵长的像是上世纪的美酒,醇厚芬香,光是听着就可以醉人。
苍翼翔哼笑一声,像是酒液喷薄而出,苍羽飏在开场时就醉得软了半边身子。
“羽儿,是在生朕的气吗?”
苍羽飏慌了神,手攥紧了身下的被单,只知道一个劲儿的连连否认:“没有,没有。”
“是吗?这么说还是羽儿的错咯。”
男人霸道的没等他的回复,继续说道:
“那么做错了事的羽儿,让父皇想想该怎么好好惩罚呢?”尾音微勾像是酒液入口的后劲,听得他心头一颤。
搞没搞错,说来说去都是自己的错!在心里暗暗不忿,苍羽飏确实无论如何都不敢讲反驳的话说出口。
“不如这样?”
呃?怎样?不是又要打屁股!
头皮一阵酥麻,有温热濡湿的东西降落在额头上,在原地久久徘徊。
苍羽飏一时僵住,然后等到那温热逐渐顺着脸颊下滑的时候,他僵不住了。
一把抵住胸前的另一个胸膛,他有些气喘,发现脸上的触感还没有消失,又赶紧双手并用抓住苍翼翔的肩膀将人往外推。
脸都快不是自己的脸了,他舔了舔自己有些干燥的嘴唇。
手上的抗力越来越强,苍羽飏赶紧聚精会神往外推。
终于苍翼翔不动了,有些不悦地问道:“怎么了?”
怎么了?应该我问怎么了?这才对吧?
这样的语气明显让苍羽飏想起了昨天苍翼翔类似的冷淡。
一切热度从身上褪去。
他听到自己说不清是什么语气的声音问道:“父皇,为什么要调查桃粉她们的身世?”
呼吸声像是细碎的流沙声,随着时间的流逝,在他的心底越积越厚,压得就快喘不过来气。
他曾试想过苍翼翔可能会做出的答复,可能是诧异的一句“你怎么知道?”或是不屑的一哼根本不屑于回答再或者想象的美好一点,男人会哄着他,为他解释这么做的原因。
可是事实上,苍翼翔仅仅说了一句:“你知道了。”无关疑问,无关恼怒,仅仅是陈述,就跟说:“今天晚上我们吃燕窝鲍鱼”一般正常。
原来是他太大惊小怪,帝皇调查身边的人很正常,何况桃粉桃红原来还不是觜宿宫的人,而且那张纸上不是还包括了白竹和另一群侍从侍女的调查吗?
可是心里有个声音在反驳——
若是调查了这么多年早就调查了,何必等到今日,他在觜宿宫住了十几年了,可是今天发现的纸张还是崭新的,那就证明了帝皇对于这些人的调查一直都没有停止过!
不是单个而是全体!疑心这么重的人,真的全然相信了他的那番说辞吗?
苍羽飏问:“你调查了我吗?”
他听到一声叹气声,苍翼翔摸了摸他的脸颊,温热的掌心带着粗糙让脸颊微疼。
“羽儿,父皇不会否认”,苍羽飏身体一僵,“不过为什么一定要用‘调查’这个词语呢?父皇只是想让你生活得更好而已。”
“羽儿,你不肯说过去发生了什么,父皇虽然想亲自听你说,可是却不忍心让你为难。”
苍翼翔的理由很老套也很俗气,可是他愿意相信。
捂住男人的嘴,他说道:“别说了,父皇,我相信。”无论你说什么,他都会相信。
苍翼翔坏笑一声,却是突然拉近了彼此的距离:“既然羽儿弄清楚了,父皇也要继续刚才的惩罚了。”
苍羽飏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觉得唇上一阵的濡湿,和刚才的额上的感觉一模一样,但是造成的结果却是全然不一样。
黑暗的世界完全崩塌,眼前一片白光,干燥的唇被滋润,苍羽飏听到了让人脸红耳鸣的声响。
这是……这是……?
男人的手却是从后脑勺滑下,沿着脊骨一阵下滑,苍羽飏的胸口就随着背后的手的动作不停往前挺,直到拉成一张紧绷的弓。
“不要……父皇……”出口的是只言碎语,语气弱的还没有急促的喘息强。
当然是被理所当然的无视,腰被向上一提,苍羽飏跨坐到了男人的大腿上。
身下突兀的触感还没让他弄清楚,就听到男人闷声一声,一阵过耳风声,呼吸已再次被剥夺。
“羽儿……朕的羽儿……”耳边只刺下滚烫的话语,腰间的手刚劲有力完全封锁了退路,窒息的头晕中苍羽飏无助的抱住男人的头。
不亚于自己的优秀黑发,手滑得似乎抓不住……
第四十四章:噩耗
像是溺水的人,他紧紧闭上了双眼,眼缝中却仍有星光滑落,拖曳出绚烂的尾巴。
急促的尖叫了一声,苍羽飏倏然睁开了双眼,脸上一片湿润,他知道那是他的眼泪。
眼前一片白光,反射到脑海里是璀璨的五颜六色。
手下意识的探向旁边,指间却在接触到旁边平整冰凉的床铺时不争气的愣住了。
苍羽飏闭上了灼痛的眼睛。
盛夏的太阳勤奋的让人嫉妒,一片光明中,房间里空空荡荡。
床很大,所以翻滚的时候格外自由。
被褥很软,他还记得自己深深陷入其中时有一种沉入海底的错觉。
胸膛在急促的起伏,却仍是有透不过气的感觉。
浑身都在发抖,也都在发烫,只有一处有微凉湿滑的感觉——那种冰凉迅速在全身扩散开来,代替了灼热,代替了激动。
激烈的心跳开始慢慢衰弱,最终慢的都快停止。
明明是温暖的室内,阳光普照,却有种身陷在冰天雪地中的错觉。
垂在身边的头发湿凉的黏腻,却不是昨晚未擦拭的结果。
苍羽飏并紧了双腿,坐在豪华宽阔的帝床上却孤单的像是困在孤岛上。
有没有人能告诉他,为什么会这个样子?为什么为什么?
不是第一次经历这个岁数,不是没有做过男人,可是为什么要面临这么尴尬的处境。
想告诉自己一切都是假的,一场梦而已,有什么好大惊小怪,前世出现在他梦里的女人没有十个也有七八个,只不过这次尝了个新鲜,换了个男的。
喘息似乎还在耳边,他使劲的摇了摇头,却是甩不出脑海里残留的走马观花。
他一定是太累了,该死的男人给了他太多的疑惑,一个不小心,就把苍翼翔搬到了一个女人的位置上。
这只是一种发泄,发泄而已。
大门“砰”的一声被撞开,苍羽飏下意识的将身上的被子裹得更紧。